第461章 鳳命所歸
被困在亂箭中,進無可進,退無可退,多少年前,也是這般場景。
大雪,火焰,鮮血,總是會勾起人一些不大美好的回憶。
前世的那場宮變,也是發生在這鳳凰台上,那是李離被賜死後的第一年忌日。
李離死之後,李宸煜的性子越發的陰晴不定了,少年的眼神陰沉沉的看着遠方誰也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就連一直將他當做傀儡的李明淵也不由得心驚,他害怕幼獸長大成了有利爪的猛虎,會將他撕碎,是以,加快了叛變的計劃。
李離在鄴山行宮被賜死,小皇帝在李明淵授意之下秘不發喪,三個月後,才對外宣稱攝政王因病重去世。卻沒想過,這件事情卻成了被李明淵抓在手中的把柄。
一年之後,李明淵將攝政王是被小皇帝賜死的真相傳布在坊間,待李宸煜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流言四散,已經遏制不住。
李離死後,本就風雲飄搖的江山此時更是搖搖欲墜,李宸煜無法,李離一年忌日,竟追封其稱號為帝,以寄哀思,平定軍心。
李明淵說,李宸煜此舉是難得聰明了一回,想要在這個時候挽回民心。但是顧衣卻知道,並非因為如此。
她親眼看見,那個神色陰霾的少年,總是以怨恨陰冷的目光看着那驚才絕艷的皇叔的少年,在李離喝下毒酒那一刻,他哭着從龍攆上跑下來,失態的叫他:“皇叔……”
哭的那般傷心啊,若非是因為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又怎麼會對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下手。其實,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愛他的皇叔。
李離死之後,他時常在做夢魘,誰也不肯親近,唯一相信的人也就只有她。
寢宮中,少年穿着單薄的裏衣,抓着她的衣袖道:“顧卿,母後走了,父皇走了,就連皇叔都走了。他們,他們都不要朕了。”
“朕現在只有你了……”
“顧卿,你不要離開我好么,朕封你做皇后,永遠,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空曠的寢殿內,一燈如豆,照着少年的眉眼癲狂,死死的抓着她的衣袖,如是說道。
那個少年那般的信任她,這樣的信任,讓她不由得想起早夭的弟弟。可是當她為了心中的執念,已經拋棄了所有,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
鳳凰台上,心生悔意的李宸煜追封李離為帝——追封已故的攝政王為帝,在大祁開國以來都未曾有過的先例。
那一天,也是如今日這般,陰沉沉的天氣,帶着不祥的預兆。一如當年的鄴山,漫天的大雪,似乎要掩蓋所有世間罪惡的痕迹。
李明淵打着為攝政王伸冤的名義率領叛軍攻入宮城,這一場宮變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鳳凰台上一場惡戰,李宸煜被困在未央殿中。
對於顧衣來說,那是並不怎麼愉快的回憶。漫天的大雪,嘩變的軍隊,少年天子絕望的眼神。
直到最終的時候,少年還是那般的信任他,將玉璽塞到她的手中,讓她帶着玉璽逃命。不曾懷疑過,那叛軍是她與李明淵裏應外合放進來的。
少年一直那般信任着她,依賴着她,彼時的她尚且不知其中緣由。而後,她才知前世的榮華富貴,皆是因為這一張臉,這一張與周后極其相似的臉。
是從何時開始,或許是在元樂帝病重之時,她陪伴在他身邊開始,讓少年對她極其依賴,將她當做了早逝的母親一般。那樣的信任,是因為酷似她的母親,會如同母親一般保護他。
因為這一張容顏,這一張與周后相似的容顏……她所有的命運,卻都因為這一張臉而更改。
顧衣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這些,眾人爭相的逃命,她被裹在人流當中,腦海中一片的木然,看着那被火光映得通紅的棲鳳宮的方向。
大婚之日天降大雪,精心謀划的刺殺與爭鬥,九重宮闕燃燒的大火,似乎要將一切的恩怨與仇恨殆盡。
冥冥之中,是誰將她推向了那斷了壁影的方向,破碎的雕刻着鳳凰圖案的壁影,鳳棲梧,那是曾經神熙帝對獨孤皇后的無上寵愛,那也是李氏皇族對獨孤家的承諾。
亂世之中的知己,亂世之中的眷戀,攜手成就了這太平盛世。可是誰又曾知,算盡天意難算人心,最終不過是為別人做嫁衣。
耳畔傳來一陣破風聲,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聽見了人群中遠書尖銳的驚叫聲……
箭從身體穿過,帶着慣性後退到了鳳凰台的邊緣上,鮮血滴入到那破碎的鳳棲梧圖案上,幾丈高台,跌落下去……
鮮血和大火映在眼帘的是一片猩紅的顏色,漫天的大雪中,她看見的是被守衛守護保護嚴密的帝后二人。
最終他所在意的,想要保護的,依舊是他們而已。
這一場驚變,是在他的計劃之一。
以婚禮為誘餌,將對方一網打盡。
帝後身邊,早就安排了侍衛保護。
這件事情徹查下去,對方是如何的進宮,又是如何的設下埋伏,元樂帝必定會命人徹查,那麼嘉壽宮的太后一時間得意忘形,已經有明確的把柄落在了他人的手中——對方進宮的,是持有太后的令牌。
太后這些年所做之事毫無痕迹破綻,只要這件事情查出跟嘉壽宮有關,只要打開一點縫隙,其他的事情藏都藏不住了。
對周家的仇恨,他勢必要摧毀周家;對李氏皇族的責任,他勢必要護住這大祁江山。她以為,只要足夠的喜歡他,便可與他同進同退,可是到了今日才明白,他連與他同進退的資格都沒給她。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離,在你的心中,我到底是什麼?是你所愛之人,還是……只不過是一個人的影子罷了,一個愛而不得的人的影子。
那墜落的紅色身影,最終抓住的不過是衣袂的一角,大紅色喜服上綉着的碧桃花,在風雪中搖曳,似乎是在嘲諷着什麼。
所有的慌亂,在離王帶近衛來的一刻平定。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固停止,所有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紅色的身影墜落下去,咫尺之隔,是遲了一步的離王殿下。
而在沉默與火光之中,那被鮮血濺上的壁影,被遠處的火光映的通紅……那破碎的鳳凰圖案,在火光中浴火重生。
“顧氏之女,鳳命所歸……”
縹緲的聲音,似乎是從虛無的方向傳來,卻清楚的傳到所有在場之人的耳中。
雪不知從何時停了,一道微弱的光芒,劃破了暗沉沉的天際。
好像是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夢裏她穿着大紅色的喜服,站在雪地中,在尋找着什麼,又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她是在等什麼呢?
是那一年,陌上花開,有誰同她說過,“待我登基為帝,便封你為後。我的皇后,只能是你。”
最終,機關算盡,不過是為別人做嫁衣罷了。
又是在什麼時候,月色如瀲,他看着她,目光溫柔道:“做我的王妃,我護你一世周全。”
“不會,永遠再不會有什麼,值得讓我捨棄你了。”
可是最終呢,情感上的軟弱,讓她的雙眼蒙蔽,看不清或者更為準確的說是不敢看清楚事情的真相,一味的去相信一個人。只要他對自己足夠的好,無論是出於什麼別樣的目的,哪怕是欺騙和背叛,都可以輕易的原諒。
她等了很久很久,終於等到了那個人的到來。十里紅妝,他實現了昔日的諾言。
可是……他穿着,卻依舊是一身玄黑色的錦袍,上面綉着蟠龍的圖案,莊嚴肅穆,他並沒有穿着禮服,而是穿着莊嚴肅穆的朝服!
他遠遠的走來,隔着風雪,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樣,明明那麼的近,可是卻又那麼的遠……
她焦急的向前走一步,可是她每向前一步,他便後退一步。像是在鄴山,那長長的望不見盡頭的長廊上,他在彼端,遙遙相看,卻無法靠近,他似乎在說著什麼……
風雪中,她終於聽見了他的聲音,微弱,卻又清晰。
她的身子不可遏止的戰慄起來,她想要反駁着什麼,可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他是在說——“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是在叫她,還是在叫另一個人的名字!
那個禁忌的名字,只能止於歲月,掩於唇齒之間!
離王大婚之日卻有刺客潛入內宮行刺,帝后皆受了驚嚇,而棲鳳宮,被刺客縱火焚燒成了灰燼。
那滿園牡丹,蓬萊台,極盡奢侈的宮殿,都化成了一把灰燼,令人惋惜。
而這不足以成為坊間茶餘飯後的閑談,除了這一場驚心動魄的刺殺究竟是何人所策劃的之外,還有那鳳凰台上,忽然出現的鳳命女子的預言,一時間將顧家推到了風尖浪口之上!
顧氏之女,鳳命所歸。意思就是說,顧家將會出一個皇后!
據說,那奇怪的字,是四小姐的鮮血濺到斷了的壁影上才顯現出來的。
傳言中都說,遇刺受傷的顧家四小姐,離王之前的未婚妻,便就是預言中,鳳命所歸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