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願得一心郎,白頭不相離

第28章 願得一心郎,白頭不相離

我竭力剋制自己,指甲深深刻進血肉中。待緩緩放開手,回到宮裏時面上已不負郁色“姐姐,您回來了呀。”容兒坐在進門的內階上。

“你別坐在台階上,天晚了地涼。”我伸出手預扶起他,手伸到一半又故意停了下來,往回縮了縮。我又一陣恍惚把容兒的面容與哥哥的重疊。

容兒猛的拉住了我的手,眼中滿是光亮。“姐姐,容兒知道了。”他輕快的站起身,拍了拍灰塵。

我被他拉了下,沒有站實身子晃了晃。

“容兒魯莽了。”他鬆開手,扶了我一下。又伸出手時我避開了。

“明日容兒要去上書房先回去了。過幾日再來。”說著便嘻嘻哈哈的一路跑開了。

他一離開我回過身命小卓子將門關上踏回屋裏。

“主子,可以梳洗了。”弄月捧着面盆舉過平肘處。

我停下動作,看着弄月。

“放下吧。等等再洗。弄月,苦嗎?”我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就問了出口。

“主子,苦。可是弄月也覺得不苦。弄月家是包衣出身,雖然貧寒低賤,可一家人過的還算和順。進了宮才知道這宮裏不是人待的地方,心死了才可以活下去。以前弄月羨慕宮裏的各位主兒,可時間久了連想都是不敢想的。”弄月平和的說著。

“久了瞧不起我們了吧。都是些瘋子。”我自嘲的笑笑。

“不,主子,弄月沒有這個意思。奴婢只是知道了,奴才就是奴才一輩子都不會變成主子。沒有希望總比有了希望又絕望要好。”弄月幽幽的繼續說著。

“呵呵,弄月你起碼比我長進。”一個丫頭都比我要冷靜,我不禁覺得姑母當時說的是那麼真切。現在的我只是個扶不起的東西。可我不會一直是個扶不起的東西。

“每個進宮的少女對宮裏都有止不住的幻想,沒多少時日就會認清的。長得再好也有蓋過自己的,宮裏頭最不缺的就是年輕,美貌。奴婢早就不知道做夢是什麼滋味了。明日又做不完的事抓緊睡呢。”弄月最後一句讓我愣了愣。

“你這丫頭,連我都要耍,真是太縱容你了。”我責怪的看了她一眼。

“其實奴婢也不懂什麼大道理,主子別上心。”我們相視笑開了。

後來我也曾去探過玉甄姑母,躊躇了許久才踏入憬鷲宮。她的貼身婢女桃兒將我擋在門外,我早料到的結局,就是怕連累姑母,此時反倒是氣上心頭不想說的話卻不由控制的說出,輕輕柔柔的在夜深人靜時說不出的猙獰。

“我本來就沒有依靠,現在也落難了。您一定是知道的,卻用這種方式宣告着你的恩斷義絕。不虧是皇家的嫡親,做起這種事來不會軟心半分。霓兒是自愧不如啊,這點年也沒學到幾分。你不出手,霓兒也沒什麼話好說的。是我自討沒趣了,不該來這趟的。我就等着看你有如何的好下場,兔死狐悲。多保重。霓兒在這與您老人家永別了。”我跪下朝她穩穩噹噹的叩了三個響頭。

最後的一點希望都不曾給我,我反倒平靜接受了現實。其實也沒想去求姑母的,只是臨走了想再見一面。她在我心裏早比母妃還重要些許。現如今,最後一點親情都隨風去了。

飛雲閣里的小日子溫馨恬淡,弄月、秋舒她們盡量不說起這些是是非非。秋影的病基本好得差不多了,身子恢復得很快,盧太醫接着請脈也來過幾次,甚至該說是勤的出奇。我們可以隨意的談天論地,才發現他真的是個不可多的的人才,再過幾年必是國家棟樑之才,他從不談抱負卻見地不凡。可惜現在被拘死在太醫院裏。我有些惋惜,他倒是不在意。我常懷疑這樣看似沒有野心的人,是什麼力量足以促使他趟進這池子渾水。

一日一日的閑談讓我放低了戒心,這正是我最艱難的歲月,我不能確定我還有力量回到這深宮內院嗎?我沒有夥伴,沒有前朝的支持甚至是一絲牽連都沒有,今日只要離開了這裏或許我所有的努力都將化為烏有,將來連努力的目標都沒有。我為自己的無能為力開始沮喪不已。

記得一日又是胡亂說,我們已經開始習慣瞎爭鬧着各自的意見。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點點星光。他總是沉靜的可怕,彷彿世間萬物沒有什麼可以上心的,我喜歡那樣的星光,越是稀有越是引人。他突然問了句:“霓兒可曾想過將來嫁個怎麼樣的郎君,女兒家最後總是要嫁為人婦。”他第一次喚我霓兒,也是最後一次我聽他喚我的名字。

我回過身,有些惆悵。我吃吃的笑,抬起頭望着他一字一頓認真的說:“願得一心郎,白頭不相離。”

“我已經成親了。”他艱澀的說。

他如星光的眼眸突然暗了下來,我不知道為什麼,心裏一陣失落。其實我早知道這是一道難題,我又在指望着什麼。只是我還是說了。

若是那時他沒有逃避,又或許我的選擇也會不同的吧。那一刻我是不可抑制的動搖了,我最柔軟的地方渴望在平靜中逃離一切的是非,他在我苦尋出路,迷失方向的時候拋出一點試探,我從未如此的渴望逃離,逃離。可是他迴避了,避重就輕的迴避了。

我們再也沒有交談,他陪我坐到夕陽沉淪,不得不離開之時。在這之後直到離宮那天我才在宮門口看到為我送行的他。他到底還是來了,只是他不願離開這是非之地。我也明白短暫的軟弱並非我的選擇,好笑了自己所作所為,對一個不能知底的人說出了那樣的話,我終將在這些是非戰鬥中直到毀滅。

我隔天就會去看看楚昭容,回來時不再停留。一次次一日日竟有些微失落,這樣的感覺讓自己都忍俊不禁,容兒來的比之前勤,從他的臉上我也看到了離別將近的陰影,少年不知愁滋味,可憐他生在帝王家,我待他日益溫和起來,卻也沒有特別親近。我與他還是保持距離好,與我是,與他也是。

終於父皇的聖旨傳來,七月初七我將代表皇家進入大國寺以聖女的身份為國家祈福,公主的封號是不能恢復的,皇家的祖籍不是高興封就封,不高興了就可以撤的。母妃15年來首次再度升遷,晉充儀。

這樣的日子每到月上枝頭心就疼一分,時間彷彿拋棄了我。我與容兒最後的見面卻是不歡而散。他的生母始終是梗在我們之間的一根刺。

最後一日,我去看望楚昭容,也到主殿拜別了母妃,她客氣的說了兩句關心話,本來她還指望可以再見聖顏,晉陞的聖旨盼來了,卻沒盼到皇上,漸漸的又鬱鬱寡歡。我沒什麼心思討好她了。還不得不到皇後娘娘宮裏請安拜別,她倒沒為難我,又賞了些東西,囑咐我好好靜心修行時特別加重了語氣。

我將宮裏的事托給弄月處理,桂嬤嬤從旁協助,弄月起初堅持隨行,我說明原委后她諾諾得答應留下。我只帶了小卓子和秋舒,大國寺都是男人,帶這麼兩個人我就放心了。

我坐在涼亭中,也會想到容兒清澈的眼神,我傷害了這個孩子。十指隨意的撥動琴弦,待聽到成調得曲時彈出的赫然是十面埋伏,氣勢磅礴。才明白原來自己從來不曾真正放棄過復仇,那麼就去吧!暫時的忍耐,總有一日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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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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