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斷其羽翼

最終，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浣花坊開到了琅嬛城，這座他曾經在慕容檀身邊，放下所有尊嚴魅惑伺候慕容檀的地方。

同樣也是他仗着慕容檀的名號逞凶霸道的地方。

如今他被慕容檀丟棄，慕容檀公主府上的人會嘲笑看不起他，而見過他，知道他是慕容檀男寵的人，必然會敵視他，甚至反過來報復他。

畢竟現在的他，沒有一個尊貴的公主撐腰，只是在浣花坊幫忙賣胭脂的普通人而已。

戰戰兢兢的好幾天都相安無事，珏杉雖然緊張，卻也漸漸適應了下來，安心了些許。

可是這樣的安心還沒多久，這日浣花坊開門，珏杉如往常一樣做好迎客準備。

然而迎來的第一批客人，便是他想逃避，一點都不想再見的人。

“喲，這是誰啊？才多久不見，居然淪落成胭脂鋪的小廝雜役了，嘖嘖。”

珏杉脊背一僵，他知道來人是慕容檀的男寵之一。

男寵見他不說話，挑眉一笑，目光則越過珏杉，朝浣花坊內瞧，“當小廝就要有當小廝的樣子，本公子可是來看胭脂買胭脂的，不好好請着本公子進去看胭脂，在這裏堵着門像什麼回事？不做生意了啊。”

因為是清早開店，浣花坊里除了他，就只有掌柜薰色和另外一個小廝在，可這會兒薰色和另一個小廝不知什麼時候去了浣花坊後院整理庫存，能夠接待客人的只有他一個。

若是他拒絕了男寵，把男寵拒之門外，男寵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的，或者說，男寵今天來的目的，便是要找他的麻煩？

強忍着想要逃避的心理，珏杉擺了個“請”的姿勢，讓男寵隨他進浣花坊，“公子來，是想挑選什麼樣的胭脂？在下給公子拿來裝好帶走。”

言下之意，便是要男寵快點選定胭脂，趕緊離開。

可男寵似是有意與珏杉過不去，進了浣花坊后，直接尋了個椅子坐，翹起二郎腿，“聽說你們的胭脂鋪子，和別處不太一樣，能給來挑胭脂的客人，提供試用，正好，本公子還沒用過你們鋪子的胭脂呢，把試用品全拿來，讓本公子好好挑一挑，哪一種比較好用。”

珏杉臉頰僵硬，卻不得不忍氣吞聲，把試用品一一給男寵呈上來。

男寵指尖捻捻這個，聞聞那個，眼神越來越嫌棄，“這都什麼玩意兒啊。”

轉而伸手，直接把試用品全拍灑，甚至有意將胭脂砸在珏杉的臉上。

“還都傳這家鋪子的胭脂又多好，不過如此，果然還是皇室供給檀公主的胭脂是最珍惜寶貴的，尋常人啊，是想用都用不着的。”

睨了一眼身上灑得滿是紅色胭脂粉的珏杉，洋洋笑道，“果然什麼樣的人，就用什麼樣的東西，你也只能用這些低賤之物了。”

站起身來，抽出手絹，捂住鼻子，似乎被浣花坊里的‘低劣’胭脂香味刺激到了，男寵輕蔑道，“你啊，現在就跟個小丑似的。”

“怪不得公主明知你又回到琅嬛城，還依然對你不理不睬，顯然是對你沒什麼留戀了的，我居然還跑來看看你，哼，多此一舉。”

“什麼！”珏杉驚道，“公主居然已經知道我在琅嬛城了！”

“是啊，若不是公主告訴本公子，本公子怎麼會知道這麼一家低劣的胭脂鋪？”男寵嫌惡道，“不過你死心吧，就算你在鋪子裏做小廝雜役，引起了公主的注意，公主也是不會讓你回來的！”

珏杉震驚得渾身發抖，根本沒在意男寵在說什麼，他腦子發懵，公主知道他在這裏？

他很清楚公主的性格，絕不會允許她用過丟掉的東西還活着，當初在明軒國，公主就要殺他滅口，如今到了公主的地盤……他還能再逃一劫么？

男寵見他半天沒反應，厭惡的撇撇嘴，隨手丟下兩錠銀子，“雖然你們這兒的胭脂不怎麼樣，但你愚蠢的醜樣子看得我很高興，賞你的。”

言罷，甩袖便離開了。

珏杉遍體生寒，獃獃的站在原地。

薰色這時才從後院走來，瞧見他的模樣，狀似訝異的迎上去，“珏杉公子，這是怎麼回事？怎麼身上這麼狼狽，胭脂還灑了一地？”

珏杉回過神來，愣愣苦笑，“剛剛來了一個故舊，給薰色姑娘添麻煩了。”

“故舊？真是舊人怎麼會這樣對你？”薰色蹙眉，“可是珏杉公子的什麼仇人？告訴本掌柜，本掌柜鋪子裏的人，豈能讓旁人隨便欺負！”

“不，不必了！”珏杉忙驚道，看那男寵的樣子，該是偷偷跑出來羞辱他的，若是薰色真為他打抱不平……

對方可是慕容檀的男寵，有着慕容檀的縱然包庇，把事情鬧大了，倒霉的只會是薰色，而且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慕容檀明知他在琅嬛城，卻遲遲沒有對他再次下殺手，但慕容檀想對付他，簡直信手拈來。

薰色不解，“為什麼啊，珏杉公子竟是逆來順受的麵糰性子，被人欺負了也不說么？還是那人權勢太大，招惹不起？”

“可珏杉公子就沒有別的故舊，可以幫襯公子一二的么？”

珏杉愣了愣，腦海里突然浮現一個人，像是溺水的人碰上了一根稻草，就算希望再渺茫，他也想要試試，激動得打着哆嗦，卻是避而言它道，“薰色姑娘，無妨的，在下先將地上收拾乾淨，再把身上沾了胭脂的衣服換了，很快就有客人上門了。”

薰色也不再多言，笑着讓他快去。

然而珏杉走開並非只是換衣服而已，還偷偷寫了封信裝了起來，等待有機會的時候送出去。

薰色冷眼看着這一切，心下暗道，果然如小姐預料，珏杉為人貪生怕死，卻又過慣了好日子，不願意亡命天涯。

如果告訴珏杉要來瑞希國的時候，他能夠選擇銀兩而自行離開，也不至於擔驚受怕成這個樣子，甚至選擇鋌而走險。

真是勇氣可嘉。

可惜他的這些所作所為，皆是被他們家小姐預料算計好的！

不過本來，小姐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救人，利用珏杉這一場，權當是讓珏杉，償還救他和這段時間的伙食住宿費了。

尤其是，為了讓珏杉放下戒心，薰色姑娘還親自照顧他那麼久，怎麼想都是珏杉佔便宜！

“薰色姐姐，已經按照小姐的吩咐佈置好了。”

一人出現在薰色身邊，拱手道。

薰色點點頭，“很好，接下來你悄悄跟着珏杉，他寫了求助的信，必然想儘快送出去，你暗中幫着點，一定要讓他送到。”

夜幕低沉下去，瑞希國太子慕容祐的府上。

和親公主蕭冉曦正在自己的房間裏修剪盆栽，突然一道聲音傳來，讓她拿着剪刀的手一抖，大朵的枝葉被撿了下來。

“你原本是不喜歡栽培植物的。”

蕭冉曦怔怔回頭，看着來人，“堂兄……”

爾後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捂住嘴巴。

確認了來人不是幻覺后，蕭冉曦又趕忙起身看看外面的侍女丫鬟在不在附近，發覺沒人，才關上門窗，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奇道，“堂兄，你怎麼來到瑞希國了？這會兒你不該是要回汴州封地養病么？又是怎麼到這裏來的？太危險了！”

蕭冉曦擰着眉毛鼓着腮幫道，“雖然堂兄捨不得冉曦，特意來看望冉曦，冉曦很感動，但堂兄冒險就太不應該了！”

蕭夙，“……”

低低一笑，“冉曦嫁到瑞希來，倒是成熟了許多。”

“哼，本宮一直很成熟。”蕭冉曦瞥着他道，“你還沒說，你怎麼到這裏來的。”

“我的堂妹遠嫁，我這個做兄長的，怎麼能放心呢？自然要來看看你了，”蕭夙笑道，“你過得怎麼樣？慕容祐有沒有欺負你？”

蕭冉曦聳聳肩，“有什麼好不好的，成親第一天，他便惡狠狠的跟我道，只要我乖乖的，不做多餘的事情，他自會保我榮華富貴，平安無恙，我才懶得跟他爭辯呢。”

“父皇在送我離開前，便交代我，我這個身份，我這個位置，有些事，是無法置身事外的，我獨身異國，所行所止，皆會被人聯想到明軒國如何如何，我必須要耐得住性子，可有些事，我能躲便躲，畢竟，我的性命是最重要的。”

“到最後時刻，明軒國未必會怕了瑞希國。”

蕭夙點點頭，“那慕容祐會經常來你這裏歇息么？”

蕭冉曦臉一紅，“堂兄！雖然我和慕容祐沒什麼感情，可到底已經拜了堂，成了親了，怎麼可能不……”

“而且慕容祐為了做出我們很恩愛的樣子，天天都住我這裏……”

蕭夙無語的打量着她，雖然是被瑞希國威逼，才有了冉曦遠嫁，而慕容祐又是慕容天岳拉來和親的幌子，本以為他私心裏對冉曦會心存不滿，但看冉曦的樣子，居然是還不錯？

“你開心就好……”

想了半天，蕭夙只能這樣說道。

蕭冉曦哼哼道，“我說是這樣說，其實慕容祐對我還是挺不放心的，在我身邊安插了幾個丫鬟侍衛做眼線，索性我本身就沒什麼目的，閑着無聊就看看書，養養花，剪剪草……啊，無聊死了。”

“所以堂兄，你來的時候，沒被他們發現吧？”

蕭夙搖搖頭，“沒有。”大魔王的身手，豈是那些普通丫鬟暗衛能發現的。

“我來一是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二是想讓你幫個忙。”

蕭冉曦斂下表情，疑惑道，“幫忙？做什麼？”

“我想慕容祐應該也是不甘心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太子的，我想讓你找准機會，勸他當斷則斷，當退則退，有時候抱緊一個虛有的名頭，反而更會成為眾矢之的，不利於養精蓄銳。”

“堂兄，”蕭冉曦呆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不是讓你苦口婆心的規勸，而是在恰當的時候提醒慕容祐兩句，讓他心裏生起還有這麼一條路可行可走的想法便是，你不用冒險，而太過堅持，反而會讓你自己引起他的懷疑。”

蕭夙淡道，“我雖然有事拜託你，但與之相比，更不想讓你受到危險，你是我的堂妹，你更重要。”

蕭冉曦吶吶，“堂兄……你的意思是，慕容祐一直在偽裝，養精蓄銳？”

蕭夙點點頭，“這麼久來，連你這個枕邊人都沒看出來，看樣子他偽裝的，是很成功的。”

“那堂兄你讓他放棄虛名，可是……要讓他放棄現在的太子之位？”蕭冉曦心中嚇了一跳，“堂兄，幫忙是沒問題的，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慕容祐是一國儲君，雖然空有其名，但讓他放棄太子之位，瑞希國的其他皇子必然會打起這個位置的主意，畢竟現在的瑞希皇帝，只是個傀儡。

堂兄是要，擾亂瑞希國的朝綱？

“堂兄，可是父王讓你這樣做的？”

蕭夙笑着道，“不是，冉曦，你真的想太多了，不說攝政王慕容天岳何等手腕，就算再立太子，也只會是他的傀儡，現在瑞希國的其他皇子，基本上已經都以慕容天岳馬首是瞻了，根本不會爭起來。”

“堂兄，那你……”

“我是要斬斷慕容天岳的羽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蕭夙笑道，“我要針對的是慕容天岳，也算得上是與慕容祐在同一戰線上的，不是敵人，你盡可放心，便是有什麼意外，我也會保護你的。”

蕭冉曦頓了頓，雖然不知道堂兄為何要對付慕容天岳，但這必然有他的道理。

嘆了口氣，無奈攤手道，“不過幾句話的事，你又不讓我摻和太多，我幫忙便是。”

“不過……”

離家遠遊他國，蕭冉曦對自己的親人不想念是假的，難得見到蕭夙，自然開心又感動，正事談完了，便又起了別的心思，問問父皇母后他們是否安好后，蕭冉曦笑道，“堂兄，你突然跑到瑞希國，就不怕有人趁你不在，把阿錦給拐跑了？”

“不會的，”蕭夙說的從容篤定，“錦兒是我未婚妻。”

蕭冉曦“噗”得一聲噴了出來，“什麼？父皇給你倆賜婚了？”

得到蕭夙的肯定答案，蕭冉曦忍不住戲謔，“行啊堂兄，下手夠穩的！說說，你是怎麼把阿錦騙到手的？”

蕭夙瞥了她一眼，“小心被你嫂子聽見揍你。”什麼叫騙，明明是錦兒先將他的心撩走的，冉曦這丫頭到底會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