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話 惡魔之手
西京市。
冬天的陽光很溫暖，時間總是太短。
整座城市沐浴在短暫的暖陽里，遠遠不夠。它需要的可不止這些。
一幢半舊不新的民宅陽台上，小男孩提着鳥籠，眼神空洞不帶任何情感，任由夕陽漸漸墜入地平線。
百靈鳥在籠中愉快歌唱，偏着栗紅色額頭東張西望，它叫做吉祥，是小男孩取的名字。它不時瞅瞅主人，看看夕陽，又一段開心的時光。
“又一天過去了。”
男孩說著，輕輕打開鳥籠，將鳥兒握在手中。
即使心裏很不舍，也要放它走，否則就是必死無疑的下場。
浴缸里的金魚換了一次又一次，不過是數字上的簡單疊加，結果都一樣，全部死光光！
它們只是很小很小的傢伙，出生都沒多久。真是罪惡呀。
體內住着一隻惡魔吧！
小男孩一直這麼想。
不然為何總是扼殺生命呢？
那天，在他碰巧路過布衣巷南邊那片貧民區之後，忽然大病一場，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等他身體恢復，爺爺送了一隻百靈鳥，那可是爺爺最喜歡的寵物。
可他怎麼對爺爺呢？
一個晴朗的下午，爺爺喊他去爬山。到達山頂以後，爺爺出神地欣賞景秀山河，他鬼使神差地將爺爺推了下去。
那是一千多米的高山啊。
爺爺就這般離奇的失蹤，直到家人報警，警察叔叔用掉很多天才將他遺體找回來，那根本就分辨不出是什麼的腐爛東西。
小男孩痛哭流涕，抱着鳥籠跪在爺爺遺像旁，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其他人都覺得男孩很孝順，十足的好孩子。
男孩知道，爺爺永遠逝去了。而兇手就是，他的乖孫子。
男孩不知道，他的雙手已經邁向邪惡，根本就停不下來。
奶奶患了嚴重憂鬱症，每天茶不思飯不香。看着爺爺遺照一直哭，一直哭，哭得頭髮全白了，身體越來越差。
爸爸媽媽要工作，他就留在家裏陪奶奶。
又是美好的一天，他把奶奶獨自留在陽台沐浴日光，自己出去玩。
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忽然颳起大風，漂起大雨。等他意識到不見奶奶時，才慌張地到處尋找。
當時奶奶緊抓着陽台的欄杆，看似安全。
一點都不安全！
老人家全身濕透了，落湯雞一樣。欄杆滑的很，抓都抓不住，滑了再抓，抓了再滑。
終於看到孫子過來，她笑得很開心。但片刻之後，她好詫異。
為什麼孫子不把她往家裏帶，而是推她下陽台？
在莫名其妙的一連串問號之後，她摔了下去。
啪！
她彷彿聽見了惡魔的大笑聲。
整個人稀爛！
血將附近的雨水染紅了，漸漸形成一幅詭異的畫，那是一張惡魔得意的笑臉。
小男孩嚇得額頭直冒冷汗，手心發寒。
果然是惡魔，又來索命了。
在奶奶葬禮上，大家都沉默不語。相隔不久連續失去兩位親人，誰都沒心情多說話。
親戚們議論紛紛，認為他們家是凶宅，疏遠了彼此的關係。
為治療家人離世的傷痛，爸爸請求調離去了另一個城市，偶爾才回來看一下，只留媽媽與他在此掙扎。
小男孩知道，他被惡魔附身了。
鄰居的小孩不願和他玩。
他就跟金魚玩。
不過是一次次把它們捏死。
只剩下爺爺送的小鳥了。吉祥，他起的名字，一點都不吉祥！
男孩鬆開手，百靈鳥停了好久，它不願意飛走，因為主人很孤獨。
孤獨到一個人整天蜷縮在牆角，默默流淚。
小男孩狠下心來，將小鳥吉祥用力摔出。
它差點撞到一顆大樹上，然後終於明白主人不再要它了。
於是，它傷心地展翅高飛，只是沒走多遠就聞到一股極其溫暖的氣息，比冬日的陽光還讓人嚮往。
它飛過去，只見一群鳥兒停在一座樓房的天台嘰嘰喳喳，那裏站着一位大男孩。
他極為乾淨的臉上掛着笑容，暗金色頭髮修剪得整齊而蓬鬆，白色風衣隨着晚風起舞飛揚，全身籠罩着一層淡淡金光。
吉祥靠近他，用婉轉的喉嚨將主人的孤獨放聲唱。
“恩，這就是我此行的目標。”
大男孩輕輕說著，將百靈鳥放在他的肩頭，後退幾步，再向前加速奔跑，極快的身影落在另一座建築天台。
距離小男孩住的地方，越來越近。
沒有了鳥兒，小男孩有點失落。
不過，還有什麼可以殺死的？惡魔你完蛋了吧！
你鬥不過我的！他從沒有這樣開心過。
叮咚！叮咚！叮咚！
小男孩跑過去開門，是媽媽回來了。她手中的膠袋有東西在亂動，他接過一看，好大一條鯉魚！
不知怎地，手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一個聲音高叫着：殺死這條魚，給你自由！
小男孩很慌張，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聲音，像魔咒一樣吸引他去了廚房。砧板上有一把菜刀，明晃晃得刺眼異常。
他取下那把菜刀，將鯉魚放上去！
剁！剁！剁！剁！剁！剁！剁！剁！剁！剁！
連續幾十下，每一下都全力以赴，直到鯉魚稀巴爛，骨頭跟肉分不清楚。血肉漸漸攤開，又是一張惡魔的臉。
媽媽聞聲跑進來，臉色大變，好端端一條鯉魚被剁得稀爛。本來打算給兒子做魚湯補補身體，現在丟給貓咪都會被嫌棄。
“兒子，放下刀，我們出去吃飯。”媽媽憂心忡忡地說。
那張惡魔的臉彷彿笑了一下。
“媽，以後不用吃飯了。”
小男孩恍然大悟，只有自己死掉才能解開這個局啊！
這就是惡魔剛才傳達的意思。
小男孩橫刀朝脖子用力砍去，媽媽接連大聲尖叫“不要”。
只劃出一道淺淺的傷口，刀就停止不動了。
刀是被一個大男孩夾住的。
“阿姨，麻煩你去找紗布和止血藥，我為小弟弟處理一下。”大男孩的聲音很溫暖，有着足夠說服人的力量。
媽媽一陣風似的離開廚房，到處找葯。
小男孩看着大男孩，眼裏竟有了恐懼。這是他體內惡魔此刻擁有的情緒。
“惡魔之手，來吧。”
大男孩念着古老咒語，黑色的象形文字從其手臂上逐個跳出來，彼此首尾相連形成一根魔力鏈條，像是擁有生命般，朝小男孩體內涌去。
“惡魔之手”拚命逃竄，它在血液、肌肉組織、器官中高速奔跑。可惜仍需更多邪惡能量來進化，那時逃出人體外就能獨立存在。此刻，在人的體內它終究快不過那些文字鏈條。
小男孩疼得幾乎快暈過去，但他堅持要看清楚那東西到底是什麼模樣，把一個美好家庭摧毀得分崩離析。
一連串不甘的尖叫聲，鏈條將一團黑色東西拉扯出來。它時而變成一把菜刀，時而又是一張臉，時而變回一隻手。
小男孩嚇得尿褲子，那張臉他看過好幾次，一模一樣。
這就是“惡魔之手”，存活100年的能量體，只能寄宿在人體內，不斷吸收負面能量，直到幻化成形，然後危害世間。此刻，它還遠遠不到妖化的等級，只擁有模糊的邪惡意識。
“小弟弟，你會全好的。”
大男孩微笑着說，雙手快速結印，將“惡魔之手”封印，再裝入隨身攜帶的小瓶子中，右手聚出一團光，注入小男孩的體內。
一種積極、健康的情緒湧進來，似乎負面的記憶也都被清空。小男孩就像置身在海邊的沙灘上，腳下踩着貝殼與溫暖的細沙，沐浴着海風和陽光。
一聲清脆的鳥叫，不是海鷗，而是百靈鳥。
吉祥，他取的名字。
“你果然沒有離開我，吉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好像做了很多錯事。”小男孩大哭，聲音幾度哽咽。
一股糖炒栗子的香味飄散過來，似有似無，能聞到的人極少，除非擁有某些特殊能力。
大男孩起身，該離開了，那位劉爺爺的時間不多了。不過他做的栗子味道真不錯。
“大哥哥，謝謝你，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蒙小百。”大男孩露出招牌的笑容。
這些噁心的東西真是抓不完！
去吃糖炒栗子吧，那裏面含有凈化負面情緒的東西呢。
然後聽從自家老爺子的安排，替換劉爺爺照顧他孫女兒？還是一位公主？當我是內褲外穿的強人嗎？
蒙小百不禁苦笑，穿過廚房、客廳，奔向陽台，義無返顧地跳下去。
鳥兒們彷彿等着他，然後一起在高樓的天台上奔跑，跳躍，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