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收刀入鞘
得來速快餐平陽店的成功,盡數得益於臨時灌裝的糖水罐頭,這樣說毫不為過。
絕頂和平凡的差距,是驚鴻間難以捕捉的一抹添色光亮,正是這抹與眾不同的光,讓人在繁華街景下駐足停留,目光聚焦,變成了巧合的緣分。
很多時候,人都不知道什麼是自己喜歡的。
直到你拿出來,展示給他,將這面鏡子擺在他面前,他們在驚喜中,立刻會懂得這就是死寂般的平平生活里,他們最期待的東西。
一杯冰爽又醇厚的甜味汽水,是生活中再舒適不過的調劑。除此之外,還需要別的理由么?
答案顯而易見。
張正初緊握手機,不停地解鎖屏幕。他心中有個強烈聲音告訴他,一定要將證明給父親看,他已經長大成人,足夠做很多事情了。
但他明白,時機還不夠好。現在稟報,在董事長張乾的安排下,九成九會空降下來他認為更可靠的高層領導來主持局面,而原有的“功臣”——也就是張正初自己,除了得到幾句空乏的口頭表揚外,似乎不足以改變他在父親心目中的印象。
因為眼前的成功,還不夠震撼,不夠有影響力。很有可能被劃分到運氣的範疇,這是張正初萬萬不能接受的。
“我們要擴大規模。”張正初告訴鄧老闆:“不能只拘泥於當下。”
鄧老闆興奮的清點着晚餐時間的盈利。
“第一次,這是我開店這麼久的第一次。沒想到,在商場做宣傳竟然這麼有用!這投入和產出的比例太誇張了……”他興奮過後,理智的貪心浮上心頭。
這是那飲料的功勞。
鄧老闆盯着桌子上擺放着的長頸玻璃瓶,說:“規模肯定要擴大,我立刻聯繫電視台黃金時間的美食檔,趁機打響咱們品牌。可是,您千萬要保證飲料的供應呀!那個什麼大鴨梨廠子,我記得你提到過。”
是啊!
張正初這才猛地冷靜下來。
他目前的一切成功都要歸結於大鴨梨罐頭廠提供的神奇飲品。他只是起到了一個穿針引線的作用,頂天算是伯樂,不是運籌帷幄的諸葛亮。
如果抓不住機會,甚至是被其他人捷足先登,那麼……到現在積累的成功,全都是嫁衣,是被後來者摘取的果實。
這正是年輕人考慮不周全的地方。
他有決心,卻不能破釜沉舟。沒有和石大亨簽下合同,是張正初犯下的最大錯誤。他急了,立刻就想要彌補。
合同,一定要拿下!
表面上張正初不露慌張,他告訴鄧老闆:“門口那兩輛貨車裏全是新飲料,暫時全部給你們分店供應。鄧叔,你要保證宣傳力度,千萬別吝嗇那點小錢。我可把全部賭注都壓你身上了!”
鄧老闆狂喜萬分,他是個聰明人,知曉利害關係。
他爽朗大笑:“放心吧,砸個十幾萬,我老鄧還是拿得出。奉京市媒體圈都有我的朋友,錢到位,宣傳就到位。張大少爺,您以後繼承你父親的家業,別忘了你鄧叔叔。”
兩手相握,一中年一少年,對視而笑。
這是跨越了年齡的信任。
張正初離開平陽分店,他要立刻趕往大鴨梨罐頭廠,找到那位高手,簽下合同。但他不知道,就在他和鄧老闆商量的時候,一個店員悄悄給馬路對面的黃老闆發送了一條短訊。
“黃先生,飲料是大鴨梨罐頭廠的。”
黃老闆正在酒局上,短訊提示聲很刺耳。
他嚇了一大跳,充滿歉意地笑了笑:“我自罰一杯!”仰頭幹了杯白酒,然後才得空低頭看短訊。
在場的都是奉京市有頭有臉的人物。官員、商人、名人以及各圈子的金字塔角色。尤其是國資局和食監局的領導們,黃老闆不敢稍有怠慢。
有人開玩笑:“老黃,你這業務挺忙啊,啥內容?不會是你老婆擔心你找二奶了吧,哈哈哈……“
食監局局長解滬江就坐在黃老闆旁邊。
他一顆顆往嘴裏扔着炒熟的黃豆,嚼得嘎嘣響。他瞥見了黃老闆短訊上的內容,頓時樂了:“哎喲,黃老闆,無間道啊你。”
黃老闆下意識藏起手機,抬頭撞見酒桌上四處往來的目光,面露尷尬又拘謹的笑容,道:“解局長開玩笑的。”
解滬江給黃老闆留了點面子,告訴諸位:“就隨口一說。這罐頭廠我認識,上個月,我剛陪着鐵路區的老葛去工廠視察,效益確實不太好,據說要破產重組。但我覺得這值得商酌嘛,他們廠子的糖水罐頭味道不錯,我們局一直在採購。”
坐在解滬江對面,是國資局的副局魏鐸。
像是大鴨梨罐頭廠這種半公半私的混合型企業,公家那部分的股份,大多是國資局負責管理。若是破產重組,魏副局長肯定要親自過問。
他問起這話來,最有資格。
魏鐸皮笑肉不笑:“和那罐頭廠有關,什麼事啊?黃老闆,說說唄。大家都知道你做人乾淨,怕個啥?”
“那個,那……”黃老闆強裝鎮定:“哦,我聽有人說,那家罐頭廠的飲料不錯。沒別的原因……”
“這樣啊。”魏鐸舉杯,望向黃老闆,笑道:“咱們來一個?”
黃老闆給自己倒滿,硬着頭皮幹掉。
魏鐸沒動,依舊面帶笑意,杯中白酒紋絲未變,他說:“意思不到位,情感不到位,咱們再來一個。”
黃老闆嗓子火辣辣的,胃裏面翻江倒海,他不敢不喝,擠出難堪的笑容,倒滿,盡全力才喝乾凈。
“不行,這樣可不行啊。老黃,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魏鐸似笑非笑:“感情深,一口悶,再走個瞧瞧。”
黃老闆已經到極限了,眼前發花,眼球生澀。
可他不敢不聽。
黃老闆機械般的將白酒再次倒滿,仰頭貫入嘴巴性狀的漏斗,然後理所當然的吐了。像是春節最常燃放的大呲花,十分壯觀。
魏鐸這才冷下臉來,淺淺抿了口酒,道:“在我們面前還耍花招。他和得來速的恩怨,當誰不知道?自作聰明。”
旁人叫服務生把黃老闆抬下去,酒局照常。
散局后,他匆匆坐車離開。
黑色奔馳上,魏鐸打通了一個電話。
“王會計,你考慮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