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001 【大學生村官的辛酸】
官場,一個讓道德、良知都飽受煎熬的大熔爐!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在嬗變.......——題記
我叫陸川,今年才22歲出頭,是名大學生村官。
當村官已經半年了,要說這半年來的經歷,借用老評書藝人的一句話,那就是“說來話長了”。且不說看到的,聽到的,光怪陸離、匪夷所思,單就自己所經歷的,也是三天三夜說不完。
最讓人難受的是做村官的艱苦和辛酸。
我考上的是西部一個大省的一個小市的一個窮縣的一個偏僻小鎮的一個小山村,老實說,除了第一次到村上報道,本人還沒在村裡干過一天的工作。我雖然學的專業是園藝,由於在校時老愛風花雪月的花兒呼哨(薛書記第一次看過我寫的文章就這樣批評)歪上兩筆,時不時在校刊上發表一兩小段詩歌散文什麼的,其實寫的究竟是什麼,自己也不知道,就一股朦朦朧朧的味兒。也不知薛書記在哪裏聽說“陸川是個筆杆子”,就堅決不同意我駐村,說那些個土老坎,不知道珍惜秀才,別把人才誤了。於是就留我在黨政辦,成了他的專職文秘。
要說這秀水鎮還真是人傑地靈,出了許多共和國的大人物,比如一個大將、一個少將,還有現今某發達沿海大省的省委書記等等。初次坐在秀水鎮最高領導機關的辦公室,我心裏很是興奮了一陣子。
可過了不到半個月的好日子,苦難開始了。
咱們薛書記年輕有為,很想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據說他是下一屆縣委常委的熱門人選,要上去,總得干一兩件讓人瞠目結舌的政績吧?於是,在經過他一番深思熟慮之後,秀水鎮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大躍進”,這是他在全鎮黨政軍(武裝部、民兵預備役)幹部動員大會上講話蹦出來的“新名詞”。全鎮大搞水利建設,鎮村公路建設,力爭三年,把秀水鎮建成全縣第一個村村通水泥公路、戶戶完成改水改廁的試點鎮,而且村村要有支柱產業,戶戶要有致富項目,三年後的秀水鎮,是“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為橋”(慚愧,這是我給他寫的講話稿中唯一一句保持完整的句子)。
薛書記動員話音未落,會場裏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人人表情豐富,只有我,臉上發燒,頭昏腦脹。被別人全盤否定這在我的人生中絕對是第一次。
出會場時,許多人拍着我肩膀贊道:“小陸,不錯啊,有前途。”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突然醒悟過來,原來人人都以為那講話稿是我寫的,唉,慚愧,而且是十足的羞愧!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其實,薛書記除了說那一句“花兒呼哨”之外,什麼也沒說,這也算給哥們留面子吧,咱不能爛泥扶不上牆,下定決心向那些“前輩”好好請教,虛心學習。
毛大爺不是說“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么?咱又不是省部級高幹,面子什麼的算他媽什麼東西,把飯碗端踏實了才是正經。
我第一個請教的老師是黨政辦張主任,也就是我頂頭上司,“垂直”領導。
張主任年齡已過五十,秀水鎮的“老革命”(一直在秀水工作),經歷豐富,這從他光亮的頭頂可以看出。他已經完全禿頂,據說年前僅有的幾根秀髮也很不情願的退休了。知情人講,這幾根黃金般珍貴的頭髮是因為他和老婆打架一不小心被抓落的,他當時大叫一聲,彷彿臨死前絕望的慘叫。鄰居以為張主任被黑幫砍了,連忙過去幫架,卻見他老婆嚇得不知所措,手裏拽着幾根稀疏的花白的毛髮,在左鄰右舍的一再調停之後,一響強悍的她主動認錯,張主任模範夫妻的稱號才得以繼續保留。
他為此傷感了許久,一時成為全鎮的笑話。
“張主任,你好。”
張主任正在一張張粘報賬的發票,似乎這是他一天裏最主要的工作之一,這工作他做得細緻而認真,一絲不苟。聞言抬頭,“小陸,有事嗎?”
“張主任,我請教一個問題。”
“問吧。”他手上未停,很耐心在粘一張小票。
我生怕一說話把那張小票吹走了,於是等了一會,小票被嚴嚴實實貼穩了,才萬分謙虛的問:“你是老前輩,我想問問如何寫好領導的講話材料,都一套套的,要政策有政策,要高度有高度,要水平有水平,這其中有什麼訣竅啊?”
“嘿嘿,小陸,你是聰明人,慢慢琢磨吧。”說罷一臉的奸笑,擺明了這裏面有奧秘,他就是不想說。
靠,這也要拿人,難道老子不曉得去問別人么?我心裏雖然憤怒,可臉上儘可能裝出一副謙恭的微笑來。賠笑真他媽累人,尤其是那種想揍人卻又不得不陪的笑臉。
我原以為這事很簡單,結果問了仨人,個個回答都和張主任一樣,這讓我十分鬱悶,這都他媽什麼世道?助人為樂的美德也不要了,人人儘可能的防備,背後撤牆,放暗箭……就像森林法則,打不到對方,踩一腳也是好的。
我無可奈何,坐在位置上氣憤了半天,把各級領導的講話材料慢慢整理出來,一份一份的觀摩學習,終於讓我發現了其中的秘密:抄!就一個“抄”字,從中央到地方,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樣的領導講話幾乎一模一樣。
“*他媽,原來如此,難怪這些領導講話水平這樣高,因為有中央級秘書幫他們寫材料。中央和地方唯一有一點不同的是,講話中要加一點本地實際,最起碼要把‘全國上下’改成‘全鎮上下’,‘各級黨委、政府’改成‘各村組’…….”一明白了這個道理,我簡直是欣喜若狂。抄別人的還不容易嗎?老子讀小學時就曾經抄過一篇全國中小學優秀作文,得到了老師的隆重表揚,從此對語文興趣大增,成績“嘩嘩嘩”上竄,畢業時是班上當之無愧的文理科狀元,追根溯源,得益於一個“抄”字。
積十幾年“抄”功,我深知,抄也有學問,起碼也有死心塌地一根筋的抄,和他為我用靈活有原則的抄,前者抄死,後者抄活,咱是大學生,好歹有文化,不能抄得那樣低層次。於是我又把歷屆秀水鎮的領導講話、工作總結、年度報告、各類規劃統統找出來,細細的讀了三天,有些重點、用得着的套話、秀水的基本情況作了筆錄。
這份工作十分辛苦,幸虧老子從小就是搞勞動出身的,吃苦是第一宗長項。
從此以後,薛書記的講話越來越精彩,越來越深入淺出,越來越有水平,連張主任這樣的老筆杆子也對我肅然起敬,直道:後生可畏!
不過,寫好材料有個球用,不能升官發財,也不能漲一分工資,而且還讓領導越來越依賴,連屁大一個會議,也要叫辦公室準備一份材料,這自然就成了我的苦差!
更苦的是,我不但要完成領導的講話,還要下村參加修路、修水庫大會戰,那辛苦真是一言難盡,這麼說吧: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兩天累斷腰,七天脫層皮!
和我一齊考上村官的幾位同學,經常湊在一旁日爹罵娘的亂*,他們也統統被抽回鎮機關工作,由於職務最低、資格最嫩、“最需要鍛煉”,所以那些站、所、辦里最苦最累最髒的事全被他們包了,人人怨氣衝天。
只有我悶聲不敢說,誰叫咱是“卧底”呢?當然,同學們雖然罵我是“卧底”,是危險分子,可沒有誰把我放在眼裏,想罵誰就罵誰,薛書記自然是重點對象。
就這樣過了半年,血氣方剛的我也成了“老焉兒”、“老油條”,能推則推,能躲則躲,好在我是“薛書記的人”,鎮上的幹部還不敢明裡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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