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潛龍在淵
大乾帝國，乾元三年，仲春。
京城。
六藝學苑，禮學部學堂，一個個貴族子弟正襟危坐，聽着講台上教課先生授課。
“‘在上不驕，高而不危；制節謹度，滿而不溢。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富貴不離其身，然後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這話出自何處？”
講台上，一位身着錦衣儒服，氣度雍容古樸，留有三濾長須，頭髮花白但卻梳理的一絲不苟的老人端坐着。
此人正是今次授課的教授，禮學部執事柳山明。
老人提出問題之後，環視四周，尋找回答的人選，卻見目光所及之處，一個個正襟危坐，似是認真聽講的學子全都目光游移，不敢於自己正眼對視，態度與學識已一覽無餘。
“只知道追索力量，這些年輕人已經迷失了！”
柳山明微微搖頭，目光轉移，帶着讚許與認可的看向一眾學子中的一位，道：“素凌軒，你來回答。”
“是，先生。”
一個年輕的學子應聲站起，以足禮數先施了一禮，才胸有成竹的回答道：“此語出自《孝經?諸侯章》。”
這學子十四、五歲年紀，模樣俊俏漂亮，衣着儒服，年紀雖然幼小，卻已有許多不凡氣度。
他，就是柳山明口中的素凌軒。
“果然又是找那個廢物問話！”
“整個六藝書院會鑽研這種無用東西的人，估計也就只有這一個廢物了！”
“中看不中用的書獃子！”
伴隨着這位學子的站起出聲，課堂中好些學子眼中不約而同地露出譏諷的笑意。
這並不是他們自己回答不出問題，所以在嫉妒與仇視的心理下遷怒於知道問題答案的“好學子”，而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看不起和鄙視這個侃侃而談的同輩。
——學識再好，也終究是廢物而已！
不愧是我最中意的學子！
柳山明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其他學子的異樣，對於素凌軒的回答頗為中意，微微頷首之餘，端正肅容也不由緩解一分，遂再次提問道：“該作何解釋？”
“身為諸侯，在眾人之上而不驕傲，其位置再高也不會有傾覆的危險；生活節儉、慎行法度，財富再充裕豐盈也不會損溢。居高位而沒有傾覆的危險，所以能夠長久保持自己的尊貴地位；財富充裕而不奢靡揮霍，所以能夠長久地守住自己的財富。能夠保持富有和尊貴，然後才能保住家國的安全，與其黎民百姓和睦相處。”
素凌軒不假思索的給出答案，從頭到尾沒有絲毫頓結，彷彿答案就在心裏，口中只管說出來就行了。
“回答的不錯，沒有絲毫錯漏。可見我昨日講解的內容，你都已經學會了。”柳山明點頭讚許，想了想，又說道，“我記得你喜愛讀書，這樣吧，作為獎勵，稍後課業結束后你來找我，拿着我的推薦可去書庫自由閱讀三天書籍。”
“多謝柳師！”
素凌軒大喜，忙躬身一禮。
柳山明口中的書庫不是一般學子能夠自由進入閱讀其中藏書的地方，他們日常能去看書的地方只有書閣，而所謂的書庫，是六藝學苑的上級機構六藝書院收藏藏書的地點，只有執事一級往上的人才有資格進入其中。
書庫的藏書的閱讀資格根據人的地位高低決定，從高到低，共分為十層，像是柳山明這種六藝學苑的一部執事，只能在一到四層自由活動，雖然看不到太多珍貴的典籍，但這機會也是彌足珍貴，是一般人求都求不來的。
“無需如此。望你能專心文學，日後學有所成，方不負我今日之善意。坐下吧。”
柳山明讓素凌軒坐下，繼續授課。
很快，一堂課授課結束，一眾學子站起以禮謝送柳山明離去，然後“轟”的一聲，端肅沉木的課堂一下子變得歡快起來。
學子們有的趁着閑暇時間前去茅房，有的與相熟的同學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興高采烈的說著什麼話題，不過更多的卻是聚在一起，隔着老遠的對某人冷嘲熱諷，極盡擠兌之能事。
“真好運啊！答對了區區一個問題，就能得到前往書庫閱書三日的獎勵，某些人還真是命好啊！”
“書庫里不但有珍貴的各儒家學派典籍，還有許多大儒的讀書修行心得，更重要的是，裏面還收錄著許多武學功法、道門秘術，以及兵家殺伐之術，這些可都是外人難以接觸的東西！不過，要說某些人命好也不盡然，畢竟……看了也是白看哩！”
“這話倒是沒錯！經脈先天堵塞，氣海靈台俱都損毀，修武練道入兵都無可能，去了書庫也只能增長些許學識，開開眼界，實不亞於入寶山空手而歸呀！”
十幾個學子聚在一起故意揚聲說著這些話，目光挑釁的看着他們口中的“某人”。
旁邊其他的學子聽這些人說的露骨陰損，不由露出些許不悅不色，不過扭頭偷偷看了一眼當事人一眼，又齊齊目露複雜之色，最終不了了之，視若未見。
十幾個學子不住的挑釁，期盼“某人”動口反擊，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揍他一個粗飽，但是當事人素凌軒卻對他們的言語恍若未聞，置之不理，獨自一人默默地坐在那裏，彷彿自成天地一般，外界的一切都無法影響到他。
此時，素凌軒的心中其實正是思緒萬千。
大乾王朝出身諸侯之國的乾國，開國距今已有近七百年歲月，太祖襄公擁護前朝國主有功，得許建立諸侯之國，隨後歷代國主多是不凡之輩，強大國力，開疆擴土，尤其是現在的“千古一人始皇帝”，橫掃六合，更是把乾國的疆域和影響力推到極致，國祚亦由“諸侯國”提升至“王朝”，赫赫威名震動九州！
不過在這位功績名垂千古的皇帝未能登位之前，卻是一連數次險些生死，其中有好幾次危機都是來自大乾內部，甚至行兇者留下下的線索直指宮闈。
當時乾國先皇身體時常抱恙，大權旁落，一眾皇子為爭奪君主大位，兄弟相殘，宮闈爭鬥，無所不用其極，先皇亦為保護自己，父子相疑，連下殺手，正可謂是“古來皇室無親情”的最佳寫照。身處在那樣的環境下，真可謂是步步驚心，提心弔膽，稍有不慎，就被人陷害的身敗名裂，死無全屍。
始皇帝為先皇眾多兒子中的一位，且由於做過他國的質子，最沒有背景，也最沒有實力，最不起眼。但所幸他有一位誓死效忠的下屬、知己好友，也就是素凌軒的老爹——素祁！
素祁乃是軍中悍將，兵法出神入化，至從軍到戰死的短短二十年間，參與大小戰事近百場，所率軍隊無一敗績，前後斬獲敵首近五百萬，戰功之強盛，兵法之犀利，曠古未有。
始皇帝得素祁之助，在軍中廣植親信，勢力悄然壯大，最終成為皇位的最有利獲得者。
始皇帝一方的勢力隨着素祁對外戰爭的不斷獲勝而越來越強，從軍中到朝政都有大批大批的人才效忠，聲勢極強，甚至已經到了讓先皇吃不下飯睡不着覺的地步。
終於，競爭皇位的皇子們與先皇心照不宣的聯手，在素祁率軍與多國聯軍一次關鍵的戰役中故意延誤戰機，使得素祁大軍被逼入絕境，不得不與多國聯軍誓死搏鬥，血戰到底。
最後，素祁寡不敵眾，於戰場之中被人斬首而死，一手締造的罕世精銳大軍也近乎死傷殆盡。
到了這個時候，後方按兵不動的乾兵將領才姍姍來遲，輕鬆將已經被打殘了七成實力的多國聯軍擊敗，乘勢追擊，打下大片大片的疆土，並收取了那場戰爭的最終勝利果實。
素祁在世之時只知道效忠始皇帝，對其他派系的皇子，乃至是先皇的拉攏都無動於衷，甚至於直接冷麵拒絕；又因為其軍功無雙，戰法犀利，惡了與同濟將領之間的關係，作戰期間更曾坑殺他國軍士數十萬，樹敵無數……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而這些就造成了他的獨子在京城中四面環敵的局面。
自素祁死後，素氏一族的府邸經常便經常遭遇刺客死士的光顧，十幾年來，素祁留下來保護宅院的數百親兵護衛僅剩一人，且也缺了一臂，實力不復往昔。就這還是始皇帝這位故主挂念舊情，派得力手下全力保護的結果。
不然，當事人素凌軒早就化為一培黃土了。
素氏一族有當今祖龍庇護，可終究大勢已去，別說是昔日那些敵對勢力成員，就是他們的兒子，有頭有臉的新晉世家子弟或者出頭者，也都敢為了取得更多人的認可而明裡暗裏的刁難素氏一族唯一的後裔。
區區的刁難也就算了，畢竟他還有皇帝的照撫，沒人敢往死里整治他，但是更可恨的是，不想讓他有機會出人頭地，再次振興素氏一族輝煌的大有人在。
當年不可取代的至交好友和得力幹將被害，讓居於京城等待消息的始皇帝大受刺激，往後行事一改不急不躁、溫潤和善的風格，狠辣決絕，霸道強勢，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將所有有志與他競爭皇位的皇子逼迫至或死或殘，更間接導致當時病重的先皇聞訊氣急迸發舊患而死。
後來，始皇帝登位，以王大將軍與蒙氏兄弟為軍中主要將領，一舉掃滅勢弱的諸國，統一天下，建立大乾王朝之後，借故懲治當初參與謀害素祁的所有兇手，但其行為也導致國內各方勢力反撲，一番制衡和斡旋之後，始皇帝迫於壓力也不得不重拿輕放，只是處罰了一些人，事件最終不了了之。
但也正是因為這重關係在，那些差點被處理的人更加仇視素祁，由於素祁已經亡故，便將惡意與殺心轉移到了他的獨子身上，除了幾乎擺在明面上的暗殺之外，還用種種下作的手段滲透素府，迫害素凌軒。
比如，以咒法損傷他的靈台，以陰力破了他的氣海……類似的手段，層出不窮。
大乾帝國以武立國，經歷七百多年的發展，雖然也有法家的法術、墨家的機關術等不需要個人武力就能擁有超凡手段的傳承在，但在乾國內部，武力永遠是衡量一個人價值高低的關鍵，想要得到青睞，更進一步，就必須有強大的實力在身。
而素凌軒的氣海和靈台都被損毀，身體也有其他暗傷，別說是修持個人武力，強大自身，就是想要活過十六歲都是難如天塹，由此也可見下手那些人是何等的毒辣！
這事兒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瘋掉或者掛了，但好在素凌軒卻並非是一般人，兩世為人，且還帶有驚天造化的他懂得韜光養晦，忍辱負重，對迫害自己的人和他們的行為只做不知，與他們虛與委蛇，又整日埋頭苦讀儒家經典，換來了許多儒家先生的照拂，順利的讓自己的處境安全了許多。
“算算時間，扭轉命運的時機馬上就要到了！”
默默地翻着桌上的書本，置身一眾學子之中卻如深山密林一般的素凌軒，目光輕輕掃了一眼窗外微微搖動着的樹梢，雙眼之中的精光一閃即逝。
“待我激活了系統，過往種種仇怨虐待，定要千百倍的奉還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