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李儋
李儋渾渾噩噩從魔界回來,心裏空蕩蕩的,雖然一早就知道那個人從來都不屬於自己,但是在未最終定錘之前,總懷抱希望,她那麼愛財,他有她最喜歡的東西,總有機會讓她來到身邊,有時候他會想,哪怕強取豪奪,只要有她陪在身邊,那麼一切就值得,然而這種瘋狂的念想終究只是虛幻,他太孤獨了,他只是想要有個人陪伴。
從小到大,周圍的人很多,畏懼他,看不起他,可憐他,想要置他於死地,從來沒有一個人想要走近他,將他當做朋友,暢暢快快的聊一場,如果沒有了想要的東西,那麼他費勁一切去爭取的權利又有什麼用?
他孤獨的坐在宮殿之外,望着滿天的繁星,第一次對自己人生存在的價值產生了懷疑,這個冬天實在是太冷了……
戰亂四起,他那個向來優秀的哥哥以天下兵馬元帥的名義先後收服長安、洛陽,在安史之亂中有相當出色的表現,眾人皆讚歎廣平王的出色與雄才偉略,而他這個不成器的弟弟自然一如既往的被忽視,李儋以為自己的生涯就像現在這樣繼續黯淡無光下去,然而寶應元年,在所有人都看好哥哥廣平王的情況下,他卻稀里糊塗被推上了皇帝的寶座,李儋第一次坐在那個遙不可及的寶座上,恍覺一世成夢。
他已經不再年輕了,他從李儋變成了陌生的李系,眼角有了皺紋,身手也不如從前靈活,還患上了肩頸痛的毛病,曾經意氣風發的鮮衣怒馬少年早變成了碌碌無為的中年人,可笑的是,當他不再追逐權利,卻登上了這至高王座,現在就連曾經對他愛護有加的哥哥,看向他的雙眸,眼底全是冰霜,他失去了最後一個關心他的人,這寶座真的是涼啊,涼到了心裏。
“聖人,李中官前來覲見,說有要事商量。”一位宮人從殿外走了進來,朝李系行了一個禮,垂着頭,低聲細語,十分恭敬。
李輔國?他眉頭微皺,心裏有幾分忌憚。這皇位是張皇后輔佐他上台的,意欲壓制李輔國的權利,這兩人有嫌隙,他作為張皇后的代言人,自然就跟李輔國站在了對立面。
李輔國乃朝廷重臣,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傀儡皇帝,根本壓制不住這樣的人,想起對方咄咄逼人的模樣,李系就覺得頭疼,他按了按額頭,重重喘息了一口氣,嘆道:“我現在身體不適,你讓李中官先回去候着吧。”
宮人不動,神情有幾分為難,“李中官說今天一定要見到聖人,否則就一直站在門口等着。”
李系幾乎都能想像出那人蠻橫的模樣,滿臉寫着無奈,揮了揮手,“那就讓他……”
進來兩個字還未說出口,肩膀上忽然有了重量,彷彿有一隻手按在了上面,叫李系十分吃驚,他想要回頭,聽到熟悉的聲音,“別讓他進來。”
是一個熟悉的女聲,是那個他魂牽夢繞的聲音,李系強壓着內心的激動,故作鎮定,“那就讓他等着吧。”
宮人十分詫異李系態度的變化,剛剛還臉色陰鬱,一下子表情變得十分生動,她心裏想着李中官的吩咐,面上露出幾分焦急之色,隨後又不情不願的退了出去,情況似乎有變?
待下人都走了,蘇念矜的身影出現在李系面前,笑意盈盈,“李儋,好久不見。”
李系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這聲音讓他親近極了,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他這個名字,他神情雀躍,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十幾年前,張開雙臂朝她走去,然而剛要抱上蘇念矜,就被某人給推開了。
陸斐劍眉星目,依然俊美如斯,傾國傾城,時間從未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反而沉澱出更加奪目的氣質,讓人難以忘懷。
而一旁的蘇念矜,眼角依稀有了紋路,她變老了,面容清秀,眼眸里失去了當初的凌厲,看起來溫柔了許多。
“你們怎麼來了?”李系收斂了剛剛的情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穩重,畢竟身份已經不同於當初。
“你還記得當初跟我說的夢想嗎?”蘇念矜問道。
他愣了一下,忽覺有些好笑,“你是說像個俠士一樣仗劍走天涯嗎?”
這些陳年舊事,如今提起來都覺得幼稚無比,他怎麼可能還有機會去做這樣的事情?更何況現在身體也不行了。
“李儋,拋下一切跟我們走吧。”念矜認真說道。
李系忽然大笑起來,以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蘇念矜,“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怎麼還是如此幼稚?我現在可是一國之君,你讓我拋下一切跟你們離開?憑什麼?”
“這個位置不適合你,再待下去,你會死的。”陸斐插話,他的聲音厚重且有力,聽起來十分有信服力。
李系愣了一下,又坐回到大殿之上,恍如靈魂出竅,“我早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原來這麼快就來了?”
“廣平王的勢力遍佈朝野,所有人都支持他,繼任帝位天命所歸,你強行坐在這個上面,只有一死,跟我們走吧。”蘇念矜擔憂的看着他,門外李輔國和程元振早已準備對他下手,三殿前都站滿了軍隊,皇后也被控制,只等李儋走出去。
江熙揚推算出李儋有難,特意拜託蘇念矜救他一命,兩人從前也算有些情誼,雖然十幾年未見,但他有難,他們不能不幫。
才剛剛坐上皇位,竟然連屁股都沒坐熱,李系覺得一切好荒唐,什麼事情都是被人推着去做,他從來都沒有為自己做主的機會,這一次竟然連死都是如此急匆匆。
“如果所有人都希望我死,那便遂他們的意,我這一世已經活夠了。”他苦笑着往門外走去,腳步踉踉蹌蹌,差點摔倒,被蘇念矜一隻手扶住。
“你還有我們,我們是朋友,江熙揚也在記掛着你,人生還很長,既然這條路走不通,那就換一條路走,現在是你掙脫皇宮最好的機會,拋下一切為自己活一次,沒有誰的性命是沒有意義的,李儋,相信我一次。”念矜說話擲地有聲,目光殷切。
李系原本冰冷的眸子逐漸有了火光,原本絕望的心被一種生的熱情點燃,他握緊她的手,是那般的溫暖,是如此的有力,原本坍塌的人生似乎找到了堅持下去的支點,是啊,他一切都沒有了,何不放下所有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忽然笑了,微微點了點頭,“好,我信你。”
李輔國在外面等得不耐煩了,派進去的宮人匆匆從裏面跑了出來,報告說殿下現在情緒不太對,而且拒不接見,態度十分強硬,似乎已經猜到了他們的計劃。
程元振早等不及了,沒等李輔國發話,帶兵強行沖了進去,只待拿下李系,他們才能在這一場動亂中活下來,然後大殿之內空空如也,根本沒看到人,所有人都傻了眼。
“後退,放火!”程元振心裏很是震驚,但很快醒悟過來,此處被重重圍住,這小子能逃到哪裏去?一把火將大殿燒個精光,管他躲在哪裏,都不過一死。
李輔國剛要進來,就被程元振拉出去了,隨後熊熊大火在大殿裏燒了起來,濃煙四起,霹靂巴拉的木頭響聲,就是聽不到人的呼救聲,或許這位短命皇帝,早已死在了宮殿之內,或許他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李輔國心中有疑惑,但事態緊急,不管真正的李系是否死亡,起碼在眾人的眼裏,這位被臨時推上位的短命皇帝已經不存在了,那就是他們想到達成的效果。
李系臨走的時候,陸斐給了他一把劍,據說裏面封印了一個東西,李系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遇到危險,那把劍就會帶着他脫離危險,蘇念矜沒有要走他承諾的金子,反而還贈了他十金,李系沒有用,揣在懷裏真的過上了仗劍天涯的生活。
他不再害怕風餐露宿,不再期盼山珍海味,他帶着那把劍,走遍了從前不敢想的地方,原來唐朝的風光如此瑰麗,原來唐朝的疆域如此遼闊,生活很艱難,偶然也會遇到危險,上一頓吃飽,下一頓不知着落的日子常有,原來一個人流浪會如此艱難,但是這一切的一切,好也罷,壞也罷,他甘之如飴,因為他的心,從未感覺如此自由。
有劍相伴,他從來不曾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