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學堂辯論

第二十四章 學堂辯論

眼看着沈老夫人的身子好了起來,京城那邊的流疫也沒先前那麼嚴重了,唐寧想着是不等端午過了啟程回虞城,畢竟一家人長久兩地居住,怕孩子回頭同父親生疏。

可是沈老夫人聽到此話當即臉色一變:“你是盼着我早死吧?那邊的疫病沒個一年半載的哪能這麼快控制下來,我這身老骨頭才有些起色,你就趕我回去,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唐寧也知沈老夫人向來不講理,也分不清好壞。聞此,唐寧便壓了話頭道:“兒媳聽婆婆的,婆婆說什麼時候回就什麼時候回,兒媳侍候着您,您上哪兒媳便上哪。”

老夫人身子雖好些了,卻越發的健忘了,經常剛說的話轉頭就忘記了。上個禮拜答應唐寧去揚州看女兒的事,可是臨走時,唐寧前來請安提及此事,老夫人當場翻臉不認人罵道:“這又是想上哪?一個個欺負我老了,老爺兒子不接我回去,你也想着棄我而去,都不得好死……”

這又是哭又是鬧的,一通折騰下來,天都黑了,唐寧便打消了看女兒的念頭,幾個孩子放在父親身邊自己倒是放心一點,只是想到虞城的夫君難免思念,轉眼分別快半年,不知道夫君過的好不好,忽地又想起沈娘娘,此時她應該在夫君身邊吧,婆婆不喜自己,卻不讓自己離開,硬生生逼着夫妻二人兩地分居,好好的一家人分三個地,虞城,蘇州,揚州,她的一顆心也分成了三塊。

“大姐,母親端午節回來嗎?”

雲霜將手中的信遞給燕來:“你也識字的,你自己看。”

“母親又說話不算數。”燕來不滿的嘟起小嘴。

雲霜苦笑的看着她:“你這麼大了,難道還不懂嗎?母親也是身不由己,媳婦侍候婆婆是媳婦的本份,婆婆不給話,媳婦哪敢離開,回頭被人背後說閑話。”

終是忍了很久,燕來小聲問道:“大姐,祖母抱過你嗎?”

雲霜確定的搖了搖頭,“沒有。”

燕來又問,“那你見祖母抱過我嗎?”

雲霜心疼的看着燕來,“沒有。”

“祖母給過你糖嗎?”

“沒有。”

“祖母賞過你首飾嗎?”

“沒有。”

“給你做過新衣服嗎?”

“沒有。”

“給你過過生辰嗎?”

“沒有。”

沒有…………

兩姐妹互相心疼的看了對方一眼,“大姐,為什麼祖母不喜歡我們?”

雲霜將燕來摟在懷裏順了順她的頭髮:“因為祖母不喜歡母親。”

燕來不滿道,“母親那麼好,為什麼祖母不喜歡母親?”

“傻孩子,並不是好人就有人喜歡,壞人也有人喜歡呀。”

燕來想了一會又道:“祖母喜歡沈娘姨娘,可是沈姨娘就是壞人,沈姨娘打我屁股,偷我的糖吃,舅父送我的珍珠被沈姨娘拿走一半,還威脅我不能告訴母親,否則拿針扎我。”

雲霜聽到這打了一個激靈,扶正燕來的身子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母親帶你出府的時候,沈姨娘就會來欺負我。”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娘親?”

“燕來不敢,沈姨娘說我若敢告訴娘親,她就毒死娘親和姐姐,祖母不但不會傷心只會高興,因為姨娘在祖母那裏也說過這話,祖母確實聽完后還很高興。”

雲霜的心瞬間冷到腳底,只覺得周身發寒,自己比妹妹早懂事幾年,祖母不喜歡母親她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祖母討厭母親到了可以縱容姨娘毒死母親的地步。

“你確定祖母知道?原話是怎麼說的,你好好想一想說給我聽。”

雲霜的臉此時非常難看,燕來從沒看見過姐姐憤怒的樣子,害怕的往後退了退,小聲懷疑的問了一句:“我說了,確定娘親不會被毒死?我不要娘親死。”

雲霜眼一酸,又是恨又是心疼,安慰道:“外公,舅舅,還有姐姐都會保護娘親的。”

燕來這才認認真真的回憶道:“娘親快要生弟弟前,姐姐病了,我獨自去給祖母請安,祖母看見我沉着臉就罵礙眼的東西!沈姨娘說要不趁她生孩的時候,毒死算了,免得礙眼,反正難產的多了去,也不會有人懷疑。祖母說,倒是一個好主意,反正我看到她心情就不好。後來沈娘娘說順路,將我送回房后,她惡狠狠的瞪着我說若敢說出去,就毒死你娘,你姐姐,你也別想活。”

雲霜顫抖着一把摟過燕來,摸着她的后胸勺輕聲道:“不怕,姐姐會保護你的。”

姐妹倆的這番話卻被前來送點心的鳳梨全給聽了進去,鳳梨嚇的退出院子,將所聽到的一字不落全告訴了覃鳳凰,覃鳳凰也是不敢相信,只等唐成回來拿個主意。

直到半夜唐成回來,覃鳳凰這期間盹也沒敢打個,太嚇人了,唐允之無通房無姨娘無侍妾,家風比較好,家裏也比較乾淨,沒這些腌臢之事。唐成娶了覃鳳凰后,繼承了父親的家風,家裏也是乾乾淨淨的,沒有姨娘小妾亂七八糟糕的事情,猛的聽到這些駭人聽聞頓覺得心驚膽寒。

覃鳳凰同樣是一字不落的告訴了唐成,唐成聽完並沒有過多反應,只是平靜的說了一句:“你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我會處理。”

覃鳳凰沒想到夫君這麼淡定,但是夫君是一家之主,自然是聽他的,再說夫君那麼疼唐寧這個唯一的妹妹,肯定不會不管,想到這才放下心沉沉睡去。

因為月底是休沐,唐允之通常都是在家,自從唐寧帶幾個孩子回了揚州之後,唐允之有空就會抱着雲遲,美名其曰教他認字。

“父親,將雲遲給我吧,您都抱了一天,累了吧?”

覃鳳凰說完順手要接過來,可是唐允之卻轉過身拒絕了,“為父不累,外孫乖着的,不吵不鬧的,我還得給他讀會書。”

覃鳳凰哭笑不得:“父親,雲遲雖乖,可是他才半歲,話還不會說,您就給他啟蒙,太早了吧?再說您都給他念了一天書了,您不累,他也累呀。‘

唐允之轉頭看了看了車雲遲,問道:”乖外孫,你累嗎?“

雲遲一雙明亮的眸子盯着外祖父發出咯咯的笑聲,雙手在唐允之臉上摸了好幾下。

唐允之轉頭道:”你看,乖外孫說他不累,他很願意聽為父讀書,你先下去吧。“

覃鳳凰搖了搖頭,這一老一少的倒是玩的開心,一個滿腹經綸,一個只會咿咿呀呀,倒是相處融洽。

乖外孫啊,咱們爭取在你學說話前讀完四書,這四書包括《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很簡單的。唐允之喝了一口茶又繼續自言自語,在你三歲前咱就得學完五經,在儒家裏稱為六經,其實六經也不難,外祖父現在還倒背如流呢。六經指的是《詩經》、《尚書》、《儀禮》、《樂經》、《周易》、《春秋》,咱們回頭先從詩經開始……

覃鳳凰在門外聽見……

王嬤嬤在門外聽見……

紅梅在門外聽見……

所有人聽見唐允之這段話都是一頭的冷汗,侄兒真可憐,少爺真可憐,表弟真可憐,表少爺真可憐……

唐子恆握着母親的手問道:”我是不是太幸福了?“

覃鳳凰認真的點了點頭:”你不但幸福還幸運,你祖父如今盯着你表弟念書,你倒自在了,不過你也別想偷懶,一百個大字寫完了嗎?“

唐子恆吐了吐舌頭:”我現在回去寫。“

看著兒子跑的飛快的背影,覃鳳凰笑着搖了搖頭,這孩子被自己慣壞了,還好聰明做事也有幾分分寸。

端午節前,唐允之因故友突然造訪,於是令書童帶話,自己晚些去書院,三個孫子輩的不用等他,自己去上學。

唐子恆和子車雲霜,子車燕來同往常一樣去書院,老遠發現課堂上氣氛圍不對,唐子恆遠遠的看見北宮麟,沖他招了招手。

北宮麟從後門溜了出來,看見雲霜和燕來欲言又止。

唐子恆立刻會意這是有話不讓雲霜姐妹聽見。

”雲霜、燕來你們原地等會我,我去去就來。“說完拉着北宮麟走遠了些,這才低聲問:”學堂上出什麼事了?“

北宮麟紅着臉道:”他們欺負雲霜和燕來,說女孩子就應該呆在內宅,男女同堂有失禮儀,女子不應該拋頭露面,本來我想揍他們一頓,哥哥不讓,現在表哥,哥哥,胡玉喬,簡章正在同他們課堂辯論。“

唐子恆皺了皺眉頭,心道我外祖父仁善寬厚開了這間書院,原是資助寒門之子,結果被人擺了一道,才擴招了學生,想不到還混進來一群是非之人,他才不信外祖父拿錯弟子規,很明顯有人從中推手,外祖父不深究,但他不傻。

沉默了一會又問:”誰帶頭?“

”知府的兒子左布,錢豐酒樓錢老闆的兒錢成萬,滙豐錢莊東家的兒子寧徹。“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自會同雲霜和燕來說。“

”出什麼事了?“看見唐子恆回來,雲霜微笑着迎了上去。

唐子恆想了想,這才道:”他們在進行辯論。“

”這不是什麼大事,一正一反,誰有理有據就服誰,咱們要不也去聽聽。“

唐子恆反問,”你不問問辯論主題?“

”我更關心誰贏誰輸。“雲霜笑着說完,轉身去了課堂。

北宮麒看見雲霜進來,微微點了一下頭。

南爵是北宮麒的表哥,自然不能讓表弟被人欺負,所以課堂上正反兩邊兩拔人你來我往辯論的正激烈。

左布一臉的正氣,理所當然道:”古語有云,女子才便是德。詩經·瞻卯云: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意思是女人擁有聰明才智則非但不是好事,還是攪亂天下、釀成災難、禍國殃民的根源。“

北宮麒冷笑一聲當場譏諷道:“這只是一種統治的手段,將女子的“德”與“無才”緊密聯繫起來,以“德”為由,剝奪女子受學的權利,將她們置於愚昧無知的境地,使歷代女性千年間“女憧憧,婦空空”的狀態,以此來確保男權統治地位及對女子的壓迫與控制,一切就是為了將女性塑造為俯首貼耳、唯命是從的奴隸。

話說回來,倘若女子無才便是德,那當今天子後宮的德妃怎麼解釋,難道不是有德的女子才被封為德妃?你這豈不是質疑天子的睿智?”

“你……”左布語塞,敗下。

錢成萬站起:“自古男主外女主內,倘若男女同堂豈不內外巾幗鬚眉不分?”

南爵冷聲道:”當年先帝駕崩,聖上年幼,朝中內外皆由太後主持,對外驅逐入侵者,對內治郡王安定天下,政策推行農業,這期間可曾亂過?若不是因為太后的聰明睿智,豈能有這安穩的日子,哪還能由你在這學堂上無事生非?“

錢成萬語結,敗下。

寧徹不服:”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舊了換新的,手斷了無以復生,古往至今男尊女卑天經地義。“

簡章接上:”古語孝為先,你的祖母,你的母親都是女子,你能當衣服一樣棄之嗎?如此你便不孝!不孝之人如何立足於朝堂?你又有何顏進這學堂,你所說的完全自相矛盾!“

未等寧徹反駁,胡玉喬陰冷冷道:“沒你外祖母便沒有你母親,沒你母親便沒有你,但是你又瞧不起女人,如此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既然你說女人如衣服可隨意棄之,那你現在有膽光着身子走出去嗎?如果你確定這樣出去不會被打死的話。”

瞬間,學堂上引來笑聲一片。

左布、錢成萬、寧徹等人的臉瞬間通紅,從他們出生所接受的思想就是男尊女卑,可是若真讓他們光着身子,他們還真做不到。

“無話可說那就好好上課,男女本該平等,只是先前的統治者灌輸了這不平等思想,但總有一天,這個錯誤的思想會被糾正。”北宮麒徐徐正色道。

雲霜盯着北宮麒的眼睛瞬間散發出奇異的光芒,唐子恆敏感的發現了,心中卻不知為何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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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車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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