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想的正出神,就發覺身後抱着她的人身子無力又癱軟,下頷勉強抵在她的肩上借力,只是又濃又密的鬍子扎在她細嫩的脖頸和臉頰上,又癢又疼,不一會兒她就覺得火辣辣的難受。
顧熙月小聲問他,「喂,你怎麽樣?還好嗎?」
赤贏聲音有些無力,但依舊很平靜,「沒事,我只是受傷了。」
「我們現在怎麽辦?」她生怕受了傷的赤贏支持不住昏了過去,急忙出口詢問。
她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出門最遠的地方就是京城的首飾店。這片茂密的林子對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覺得比之前觀察過的草原還要難以生存,她又沒獨自生存的技能,如果這個時候赤贏昏倒了或者她趁機把赤贏甩掉逃跑,她能存活的可能性也非常低。
而這些蠻子在這林子邊上的草原紮營,平日裏以狩獵為生,那麽草原里有的動物,林子裏未必沒有。可這裏又不像草原,能一目了然,便於察覺危險,就憑她的身高,基本上一旦下了馬,站在那些矮樹叢內,踮着腳也就只剩個頭在外面,想走想逃更不切實際。
就算是她逃走了,她一個完全沒有方向感的人,說不定就跑回來蠻子的營地主動送死。她知道女俘虜逃跑的下場,可不想變成屍塊,死得毫無價值。
這個時候,她不得不承認,不管赤贏這個人怎麽樣,現在她都必須緊跟着赤贏,她需要赤贏。換句話說,赤贏離了她憑藉自己的本事也能活命,而她要是離了赤贏,只有死路一條。
顧熙月從來都是個識時務的人,想明白這點,就做下決定,在和赤贏出了這個林子、沒排除危險之前,她要把自己和赤贏綁在一條繩子上,宛如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同進同退。
赤贏一直繃緊着手臂控制着馬的前進方向,對於顧熙月在心裏展開了一番激烈鬥爭的事情一無所知。他簡短的回答她,「我們需要找個山洞,夜晚還很長,可能會有狼,而且我的傷口也需要處理一下。」
「這裏漆黑一片,哪裏會有山洞?」不怪顧熙月擔心,她是真的不知道在夜裏要如何在這林子裏找個山洞。
赤贏大概感覺到了她全身的僵硬,明白了她此刻恐懼焦急的心情,放慢語氣和她解釋,「我來過這一片林子打獵,發現過山洞,應該不遠,慢慢找。」
他說話時喘氣的聲音越來越重,應該是傷口疼痛所致,他雖然能一直克制自己情緒平靜,但是身體的本能反應是無法掩飾的。
顧熙月有點擔心他,「你的傷口是不是很嚴重?你很疼吧?」
這個時候,她也不計較他的頭靠着她的肩膀借力這件事,只希望趕快找到山洞,兩個人安安全全的躲起來。
「沒事,不用擔心。哦,到了。」赤贏已經驅馬往一個方向走去。
果然,眼前出現了一塊不大的平地。藉着月光,顧熙月發覺那不是平地,而是石頭比較平坦的一面,再往前不遠,果然有一大塊的石頭,石頭背後是一座山的斷壁。這座山不算大,她仰着頭就能看見斷壁的頂端,但在平原里,這已經算是一座大山了。
赤贏先從馬上跳了下去,然後朝着顧熙月伸手,扶着她下馬。
顧熙月下了馬後才發現赤贏走路怪怪的,仔細一瞧,他的左腿上竟然埋着半根折斷的利箭。
「赤贏,你的腿也受傷了!」她緊張地蹲下去看他的腿,又繞着他檢查了一圈,還好除了背部和腿兩個地方中箭了,其他地方並沒有受傷。
赤贏彎腰拉住她,「先進洞,外面冷。」
赤贏一瘸一拐的帶着顧熙月進了山洞,山洞是山的縫隙形成的,十分狹窄,只能容下三人寬。他拉着顧熙月查看一番,確認山洞裏並沒有危險,才鬆開她的手,讓她待在裏面,然後拖着受傷的腿出了山洞。
顧熙月急忙追在後面,「喂,你要去哪?」
「我去把四蹄拴起來,再撿些木頭,我們生火。」
「四蹄?」顧熙月皺眉追問,「那是什麽?」
赤贏輕笑了一聲,「牠馱着你一路逃到這裏,你還問牠是什麽?」
「你的馬?」顧熙月很是吃驚,「怎麽叫了這麽怪的名字?」
「牠有四個蹄子,你們的漢話,不就是這麽說的嗎?」赤贏簡單的解釋一下就消失在黑暗裏。
四周黑漆漆的,顧熙月有點害怕。她現在很慶幸,不管赤贏的身分如何,至少還有個人陪在她身邊。她之前趁亂逃跑,確實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假如今天她沒遇到赤贏,成功逃跑,又找不到投宿的地方,這麽黑的夜裏,她一個人在草原里晃蕩,想想都毛骨悚然。
她等了許久,人在黑暗中是最容易胡思亂想的。她已經開始設想如果赤贏不回來,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裏,她接下來該怎麽辦?轉念一想,又想到赤贏的腿和後背都中了箭,她剛才真不該讓他一個人出去,萬一他要是暈倒在什麽地方,那可怎麽辦?
好在她還沒來得及想更可怕的事情之前,赤贏已經回來了。他迅速的進洞,把抱來的木頭有技巧的堆起來,掏出火摺子,「嗖」的一下,整個洞終於亮了。
待在火的周圍,顧熙月覺得渾身都暖和起來。有了光,她才看清楚赤贏的情況。背後的箭在他剛才離開山洞後折斷了,應該是他自己折斷的。她離他很近,能清晰的看見他因為疼痛渾身都出了虛汗,汗也把他的鬍子都弄濕成了一坨一坨的,緊貼着他的臉頰。
她忍不住擔憂,「你的傷需要處理一下。」
赤贏「嗯」的應了一聲,隨即低頭,從厚實的靴子裏掏出一把匕首,然後拔掉刀鞘,把匕首放到火上烤了一會兒,又低頭撕開腿上箭周圍的褲子布料,匕首毫不留情的就扎進腿里。
顧熙月從未見過對自己這麽狠的人,當即就「啊」的大叫。
赤贏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見她嚇得閉了眼睛,語氣輕飄飄的道:「你仔細看我怎麽做,我背上的箭,你來取。」
顧熙月不得已睜開眼睛,盯着他血淋淋的腿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頭,算是答應幫他處理後背的傷口。
他處理傷口的動作很熟練,很快就把腿上的箭拔掉,掏出懷裏的一個藥瓶,往傷口上灑了一些,又解開外袍,露出裏衣,在裏衣衣擺處撕了幾條,拿其中的一條把腿纏上。
之後他又將匕首在火上烤了烤,遞給了顧熙月,找了個平坦的地方趴了下去,把後背露給她。
顧熙月手握着匕首,不由得直發顫,緊張不已,她不安的問赤贏,「你就這麽相信我,就不問問我學會了沒?」
他依舊波瀾不驚,卻語出驚人,「學不學會都無所謂,就算沒學會,我也沒辦法給你演示第二次。」
顧熙月無言。
深吸了口氣,她坐在他身側,學着他的樣子,先割破他的衣服,然後把刀刃對準了埋在肉中的箭頭,咬着牙,卻不敢下手。
她再次不安地跟赤贏說話,「我要是失敗了怎麽辦?」
「不用擔心,你失敗了,如果我還活着,可以再來一次,如果我死了,就更不用管我了。」
顧熙月被他這種大無畏的態度弄得都要哭了,咬着牙,把匕首扎進了他的後背。入刀、剜箭頭,按照他之前的動作一步步來,整個過程,赤贏沒叫過一聲,只是疼的時候,全身僵硬,雙手不由自主的緊握。
幸好一切有驚無險,直到給赤贏包紮完事後,顧熙月才放開緊咬的嘴唇,整個人癱軟在赤贏身邊。
赤贏扭頭,見她一副虛弱的樣子,竟然心情很好的笑出聲。
顧熙月挑眉怒視,「你笑什麽?你都不會感覺到疼嗎?」
「你很厲害,漢人的姑娘,都很厲害。」赤贏對於她的表現給予高度的肯定。
她心裏稍微好受些,又擔心赤贏會感染髮燒,急忙命令他,「你快點休息,把自己養好。這裏什麽都沒有,你要是發熱就麻煩了。」
赤贏應該是經常受傷的那種人,對於自己的傷完全不在乎,居然還有心情笑着問她,「女人,我睡著了,你不會害怕嗎?」
當然害怕!但顧熙月卻不想跟他說實話,直接搖頭,明確的告訴他,「我不害怕,我有火,又有匕首,你睡吧。」
赤贏點頭,指了指沾着血的匕首,告訴她,「這把匕首你就留着吧,日後也好防身用。」他轉頭閉眼,似乎準備睡了,臨睡前又輕笑道:「想要逃跑,備乾糧和水是正確的做法。但在草原里,帶一把順手的武器,至少能在你被獵物盯上的時候保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