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事情吵嚷了好幾天,文官集團也不好跟勛貴死磕,人家的孩子打也打了、關也關了,秦家小子又沒什麽大礙,再窮追猛打,倒顯得自己刻薄,皇上也不好做。
於是皇帝下旨訓斥了一番,皇后又把一群夫人叫進宮教導了一遍,也就放人了。
顧容儀前腳被抬進家門,太醫確認了暫時死不了,後腳蕭家就使人接了蕭羅衣回娘家。
太夫人心下一沉,對蕭羅衣的行為厭惡起來,但到底是自家家教不過關,這節骨眼上也不想再鬧出什麽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行了,只是心裏到底不舒服,這世道沒哪個婆婆喜歡沒事回娘家的媳婦,何況親孫子還躺在床上要人照顧呢,使性子也不是這麽使的,虧她平日裏還對這孫媳婦照顧有加,簡直是個白眼狼。
蕭羅衣回娘家後,先跟着大伯母徐氏親自去秦家賠罪,至少別讓秦家遷怒蕭家,這也是個態度。
秦老太太倒挺和善,看着蕭羅衣還腫着的眼睛,拉到身邊坐下,「可憐見的,女人嫁人如投胎,你們怎麽就讓人給騙了呢?」
蕭羅衣尷尬得要死,這位老太太,您說得太直接了吧?不過可以理解,換自己家的孩子這麽被人折騰,估計會更不給對方面子。
徐氏也抹淚,「實在不知道竟是這樣的人,只是到底是咱們家自己挑的女婿,怨不得別人,只能厚着臉皮向您請罪。」
秦老太太揮揮手,「你們家的老大與我們家的老二還是同年呢,往年也到我這裏磕過頭,你們家的家教我是信得過的,正主沒來,你急什麽?便是你家女婿,也只是起鬨的那個,不懂事也是有的,壞卻還沒壞到那個分上。」
這就是家風好的好處了,發生了再壞的事情,人家也願意相信你家是壞人中最不壞的那一個,所以人品還是要靠平日慢慢攢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支取。
「老太太這麽一說,讓我無地自容了。」徐氏深感丟臉,但總不至於逃避,這隻會更讓人看不起。
「且罷,且罷,可別再說了。」秦老太太道:「可別委屈了孩子。這是你們家三姑娘吧?」
「請老太太安,老太太萬福。」蕭羅衣起身行禮。
秦老太太笑道:「別客氣,好個模樣兒,范家六房的大郎是你姊夫?」
蕭羅衣回道:「是,如今在雲南做通判。」
「我的小兒媳是范家女,也算姻親,日後多親近才好。」
蕭羅衣點點頭,心道範家就這麽厲害,怎麽個個都提范家?
幾個人又閑扯了幾句便告辭,出了門,蕭羅衣忍不住問徐氏,「范家真的很厲害嗎?」
「范家人官也不是做得特別大,但幾代都有點學政的,又有范氏書院,桃李滿天下,所以人人給三分薄面。你姊夫還算旁支呢,都能中了探花郎,可見家學淵源。」
蕭羅衣微微一笑,多好啊,至少姊姊嫁了好人家,自己以後跑路都能多一處不是。
顧容儀這次苦頭吃得大了,他爹也不好再揍,太夫人嫌薛姨娘鬧騰的慌,直接丟進院子裏關了,顧容臻只敢背地裏哭,曹氏決定把這個禍害關個三、五年再說,免得再出去丟人現眼,也就太夫人還記得一日遣人過來看一看,蕭羅衣的陪嫁都帶回去了。
屋子裏空蕩蕩的,天氣又熱,還不許擺冰盆,大姊兒時不時的哭幾聲,搞得顧容儀煩躁不堪,直躺在床上痛罵,「原以為她還算有點良心,沒想到一出事就拋下我獨自回娘家了,這算什麽?你們沒一個好人!」
又罵那秦公子,「不過就是磕破頭嘛,有必要叫人用鞭子打嗎?」
罵得狠了不小心扯痛了傷口,邊慘叫邊罵,「哎喲喂,痛死爺了……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拋下丈夫就走了,看我日後怎麽收拾你……」
顧容臻得空來瞧,看到顧容儀這依舊不知悔改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進門就罵道:「你找死呢!魏國公家的老七今兒聽說沒氣了,老九聽說也快不行了,你是想招來老爺再給你一頓,與他們作伴是吧!」
顧容儀嚇了一大跳,「怎麽這樣?回來時不是好好的嗎?魏國公得勢,那兩個混蛋打得最輕,就知道打我們。」
顧容臻恨恨的捏着顧容儀的胳膊,低聲道:「你啊你啊!要人怎麽說才明白,咱們不過丫頭生的,你當你矜貴得很呢!」
顧容儀聞言怔了半天,「他們家老太太就不管嗎?」
顧容臻恨鐵不成鋼的說:「魏國公家十幾個庶子,死幾個算幾個,你怎麽就不明白?」你當人得勢是傻的嗎?為什麽人家比咱家得勢啊,就是看得清局勢,顧容臻欲哭無淚,她哥是真傻啊!
「可是——」
顧容臻打斷他的話,「可是什麽?你從此就改了吧,好好跟嫂子過日子。我是個姑娘,能做什麽?姨娘那更是……半個奴才,日後你還要指望着嫂子過。」
「她都跑了,過個屁!」顧容儀說起這個就來氣。
顧容臻心道:看你做的事也像個人會做的?嫂子氣得回娘家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這話做妹妹的不好說,只能急道:「兩口子哪有不拌嘴的?媳婦兒拌嘴回娘家的也盡有,你去接不就得了?」
「行了行了,到底是男人大還是女人大?慣得你們一個個都自以為了不起,我才不去接,你們少來煩我。」
顧容臻氣了個倒仰,沒想到胞兄不爭氣至此,想着以後姨娘還要靠他養老,就覺得前途黯淡。
她算是看透了,日後必定不能嫁這種混蛋!但眼前這個到底是自己的哥哥,不免又忍住氣勸了幾句。
顧容儀要是能聽勸,早不是今天這個樣子了,幾句話直把顧容臻氣哭出來,抹着眼淚走了。
顧容儀身邊人早就換了一撥,海棠還死了,奶娘早就出府去,竟一個熟的也沒有,更沒有人再勸導,任憑他罵罵咧咧,還傳得滿府閑話,眾人更是看不起這位四爺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顧容儀被狠抽一頓,也躺了大半個月才下床,下了床後發現自己被軟禁在院子裏不得出門,連花園都不許去。安陽侯為此事遷怒薛姨娘,也關了薛姨娘,除去嫁出去的顧容復,薛姨娘一系也只有顧容臻偶爾帶點東西來看看顧容儀。
被關得發霉的顧容儀,連閑書都沒得看,內書房被蕭羅衣霸佔,唯一看得懂的只有三言二拍,還是看過的,那些個什麽《夢溪筆談》竟是些文言文,看着竟不是消遣而是傷神了,只好一天到晚對着後院的幾株植物發獃,間或被女兒的哭鬧吵幾下。
偶爾去看看女兒,也很傷感。跟過他的女人,除了蕭羅衣還好好的,竟無一善終。
想着顧容臻的話,不免心中憤懣,都是一個爹的,憑什麽庶出就差這麽多?書上還說女子要賢良不妒呢,果然書上的東西全都是放屁!嫡母賢良會把他關在這裏嗎?就好像大哥沒惹過事一樣,那年跟樂昌公主駙馬家的三小子打架,不過蹭到一點皮,兒啊肉的喊得跟死了人一樣,老爺不過裝樣子要打,太太就往死里攔着,若老爺打的是他,只差沒在旁邊助威,真是白喊這麽多年太太了。
哼,好一個菩薩面兒蛇蠍心腸的女人!
蕭羅衣在娘家住了一個多月,雖然知道這麽着也不是辦法,他們家的長輩不可能讓她在娘家住一輩子,但得過且過吧,有吃就吃,有睡就睡,一個月下來倒胖了好些。
到了八月,安陽侯府太夫人過七十大壽,再不回去就說不過去了,只能一步三蹭的上了車,回了侯府。
太夫人正在看壽禮,心情很好,但看到蕭羅衣時,臉就沉下來了,淡淡的說:「你先回去吧。」
蕭羅衣行了禮就退下了。她也知道這種時候回娘家,必然遭到夫家厭棄的,既然她選了那一個月快活日子,就別抱怨人家不給她好臉色。
回到青葵院,顧容儀正無聊的轉圈圈,看到蕭羅衣,也同樣很不給面子的「哼」了一聲,賭氣進屋,把蕭羅衣關在門外。
蕭羅衣叫向嬤嬤一腳踹開房門,無視顧容儀的獃滯,該干麽干麽,衣服放進柜子裏,針線單列出來,太夫人的壽禮還是要送的,至少面子上要過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