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八章 物是人非
輕雲邊想邊含淚走到衣箱邊，輕輕撫摸着衣箱。突然間，卻覺得奇怪了，分明是小姐喜歡的樣式啊，邊上都用螺甸鑲嵌出各色花枝來，按着季節的不同，春夏秋冬，便是不同的花枝。可是小姐的嫁妝分明已經送回王府去了啊。難道，雲泰公主也喜歡這個樣式？
輕雲的手在衣箱上摸了又摸，終於忍不住打了開來，裏面的衣物，卻是更讓她吃驚。她後退了兩步，轉頭去看蘭鵑，吃吃地說道：“小姐……小姐的衣服怎麼還在這裏？”說著，慢慢取出一件淺紫色的羅衫來，深紫色的鑲邊，綉着纏綿的素馨花枝蔓，從衣襟一路綉到衣擺，一件同色的襦裙，壓邊也綉着素馨花。
蘭鵑也下了床，走到輕雲身邊，仔細看了衣服，然後說道：“這是梅小姐初次見到靖義侯時穿的衣服罷？”
輕雲含着眼淚，默默地點了點頭。
蘭鵑長長地嘆了口氣，突然想起《紅樓夢》中的兩句唱詞來：“可嘆我，生不能臨別話幾句，死不能扶一扶七尺棺”。自己心裏，卻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別人都可以指責他，唯有我是不能的，因為我的緣故，他連思念愛妻的地方也沒有了，只好將這些衣物都留下來，看着寄託些哀思罷了。
這樣一想，自己又後悔了，剛才不該如此說他。人在情急之下，口不擇言也是有的。何況愛之深，責之切，想來他也是突受打擊，神智迷亂的情況下，才如此苛責的吧！於是將衣衫交還輕雲，吩咐她依然放好了，自己卻走到床邊，復又躺下了。
輕雲放好衣衫，也就在桌邊坐了下來。不想才坐下，門上就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輕雲打開房門，一個穿水青色對襟小襖的丫環，提了一個食盒進來了。見了輕雲便笑道：“侯爺說了，蘭相公剛才在席上什麼也沒有吃，如今定是餓了，所以讓小婢將晚飯送過來了。”
那丫頭邊說邊打開了食盒，取出一碟炙蛤，一碟清煮鮮蝦，一碟各色蘑菇拼成的五色芝，一碟清炒枸杞芽，還有一碟六個齊整可愛的粉果，並一大碗的紫菜筍絲湯，另外是一大盅的胭脂米粥，和一碗晚稻米飯，都是香氣四溢的。
輕雲暗自嘆息，看來靖義侯是一如既往的細心和體貼，可就是不知道如今他這體貼，是給小姐的，還是給蘭相公的。因此含笑向小丫頭道了謝，便扶了蘭鵑來用餐。
聞着米粥的清香，蘭鵑果然倒覺得餓了，便就坐了下來，招呼輕雲也一起坐了：“一起吃吧！剛才找不到我，想來你也是着急的，沒有好生吃飯罷！”
可是舉起筷子突然看見那碟粉果，卻想起和方浩告別時的春風一度，難道自己隨口說了一句喜歡荼蘼餡的果子，他就記住了？於是先伸出筷子夾了一個，放到嘴邊一咬，果然就是荼蘼餡的，心裏又喜又悲，那果子含在嘴裏，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了。
於是在沉悶中喝了一碗粥，吃了幾筷子的枸杞芽，卻不過輕雲的意思，又吃了她剝的兩個蝦，就放下了筷子。輕雲一向在家裏也見她吃得不多，因此也沒在意，自己吃了那碗米飯，又吃了兩個粉果，也收拾了，將食盒放在了門邊。
見蘭鵑又懶懶地躺在了床上，輕雲也不敢過多驚擾了她，自己走到床邊替她放下了帳子，又走到桌邊剔暗了燭光，依然在桌邊坐了，支着下巴想着這些天的事。
夏先生要她今晚和靖義侯一起將蘭相公留在侯府，卻不知道有什麼事情。綠嬋和翠婉南下去迎皇上去了，不知她們可能順利進宮？王府來人也已經從鳳翔出發了，不知什麼時候會到京城，世子的人會跟來么？
先生答應了何班主，正月里在樂華戲園上演新戲也不知是什麼道理？那些女孩子都是在王府留了畫影的，先生要幫她們逃生也是不易。不知道這些事，為什麼先生都不和蘭相公說明白了！對了，今天我們來侯府，好象沒有看見紫媚，她又上哪裏去了？
輕雲想得有些頭暈，熏爐中裊裊的香氣也讓她昏昏沉沉的，於是右手托着桃腮，開始打磕睡了。
細碎而零亂的腳步聲驚動了輕雲，她警覺地望着門口。不一會兒，便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伴着低低的，急促的呼喊聲：“輕雲姑娘！輕雲姑娘！你睡了嗎？”
好象是方涓的聲音，輕雲站起身來，走過去開了門，果然，是方涓站在門外，一見她便問道：“蘭相公睡了么？”
輕雲扭頭看了一下，床上只放下了裏層的帳子，隱約可見蘭鵑面朝外側卧着，大約是房中尚暖的緣故，一隻手臂露在外面，絳紅色的羅衿也只是齊胸蓋着。青絲撒落枕畔，又半垂在床沿，臉上不知什麼時候，竟有了一抹微紅。
輕雲看了許久，才說道：“應該是睡著了罷！怎麼？外邊酒宴散了么？方姑娘這個時候過來了。”
聽說蘭鵑睡了，方涓才走進來，焦急地對輕雲說道：“老太太房裏鬧翻天了！凝芳說哥哥留宿戲子，還把公主也搬了出來。老太太大發雷霆，正把哥哥叫了去教訓呢！相公和老太太解釋說是他的朋友也沒有用。”
輕雲吃了一驚：“那靖義侯怎麼說？”她是知道方浩的孝心的，可是現在又該怎麼說明蘭鵑的身份呢？
“我也不知道！”方涓焦急道，“哥哥坐在那裏什麼也沒說，我是偷偷溜出來報信的，輕雲姑娘，你看怎麼辦？”方涓知道蘭鵑剛才暈倒的事情，所以要她說讓蘭鵑回去，是斷然說不出口的，何況她如今已是睡下了，再喚醒她么？
輕雲也沉默了，如果不是夏先生再三吩咐，她才不願意蘭鵑留下呢。如果不是為了思念小姐，她也不會同意蘭鵑留宿在這裏的，可是現在怎麼辦？她無奈地望着方涓。
兩人就這樣互相看來看去，一籌莫展。還是輕雲突然靈機一動，問道：“那公主呢？”
方涓道：“公主原來在老太太房裏說話，凝芳來了就到裏面的暖間休息去了，我瞧她的樣子，一時好象也不想回去。”
輕雲暗想，公主不想走，還不是因為有個蘭相公在。我如今是萬不得已，沒有辦法了，只好借她一用，因此對方涓附耳囑咐了一番。方涓半信半疑：“有用么？”
輕雲道：“有用沒用，總要試試，你如今有更好的辦法嗎？”
方涓啞口無言，只得點點頭：“那好，我試試！”說著匆匆走了。
輕雲走進房裏，來到床邊，俯身見蘭鵑依然睡着，雖然見她雙眉微顰，身子時不時地顫動一下，似睡得並不安穩，但並沒有就醒的意思，因此替她放下了外面的幔子，又將床頭的燭台移走，放在桌上，這才走出了房間，來到院中。
不一會兒就聽見有雜亂的腳步聲匆匆過來，輕雲等着腳步聲近了，才從迴廊中閃出，迎着來人施施然一福：“小婢見過公主！”
雲泰公主一把拉住她，正要說話，突然想起了什麼，直起身來說道：“本宮和輕雲姑娘有話說，你們都退下了！”
那些跟着公主的宮人紛紛退下，公主這才抓住輕雲急切地問道：“剛才姑娘悄悄跟我說，蘭姐姐想見我，可是真的？她現在在哪裏，可還有生氣么？”
輕雲忙跪了下來，叩下頭去：“奴婢瞞騙了公主，請公主責罰！”
雲泰公主愣了一下：“瞞騙？你瞞騙我什麼了？”突然她緊張起來，“是不是蘭姐姐身子不好了？我剛才聽丫頭們說，蘭姐姐在下房那邊暈過去了，如今她怎麼樣了？”說著，一把拖住輕雲，“你快起來帶我去見蘭姐姐！”
輕雲倒被她嚇了一跳，忙趁勢站起來安慰道：“公主別急，蘭相公沒有說不要見你了，只是她如今就是想見你也見不了了！”
“啊？！”拉着輕雲，公主慌了神，“我蘭姐姐怎麼了？你快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