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真實而殘忍
雖然之前挨揍被電的都是陳啟宇,但既然現在是聞人煜接替,這肉體上的傷痛,自然是要聞人煜接着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之後,輕咳了幾聲,韓碩見狀,趕緊從後面扶着聞人煜。
“阿煜,有什麼事情,是原來我不知道的?”聞人煜的身體裏,陳啟宇的人格被放了出來,雖然不能開口使用身體說話,但他的問題,聞人煜是能聽到的。
聞人煜習慣性的想將手插進褲兜里,但是身上這套病號服並沒有褲兜,他便將雙手握拳,抓緊了自己的褲子邊縫。
韓碩距離聞人煜最近,當聞人煜讓對面的領頭人不用在藏頭藏尾的時候,他非常明顯的感受到,聞人煜的口氣其實有些在逞強,呼吸也變得重了些,像是在壓制着自己的情緒。
對於聞人煜像是在挑釁的話,嘉年華的這一位是忍不住大笑了出聲:“聞人煜,我承認你比我估計的還要再優秀一些,所以我很驚訝,你會使出這種騙小孩子的手段來。”
聞人煜冷眼看着他大笑的樣子,微微側頭靠近韓碩,小聲的問:“有超過兩個警察在現場吧?”聞人煜知道,有效的調查,需要起碼兩個警員在現場才能算數。
韓碩點頭,聞人煜眼神複雜的望了韓碩一眼,最終還是勾了勾嘴角算是謝過。
“既然你如此自信,不如我們來聊聊。”
聞人煜說著,讓韓碩乾脆去金屬架子後面拖了把靠牆的椅子過來,自己毫不客氣的坐下了。畢竟要說的話太多,自己又滿身是傷,站着長談也太對不起自己的身體了。韓碩倒是沒坐下,一臉警惕的站在聞人煜的邊上,一手扶着聞人煜,一手微微靠着自己的配槍。
那領頭人叮囑了自己的手下兩句,兩個人一左一右的直接拔了槍在手上,跟韓碩呈對峙的角度。
“讓我想想從哪開始揭開你的身份更好,是彭雲生和楊海的死,還是十年前的那場大火?”聞人煜的話,聽不出任何的情緒,特別是說起十年前的事情時,冷靜的彷彿和自己沒有任何的關係。
“阿煜,你是說,他就是殺死我們父母的兇手?”比起聞人煜的冷靜,身體裏的陳啟宇心裏,已經翻起了驚濤駭浪。
對陳啟宇來說,沒有什麼比這個案子的真相更重要的了。等待真相尋找真兇的時間太過久遠,連聞人煜都差點幾次離他而去,對於陳啟宇來說,這已經成了執念,在他的心上劃上了重重的一筆。
但聞人煜並沒有先安撫陳啟宇,而是不疾不徐的看着對面的人,雖然有面具的遮擋,但那人身體的微小震動,聞人煜還是看在眼裏的——這就夠了,聞人煜知道,結果恐怕就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樣的。
真相,往往是真實而殘忍的。
“既然你不反對,那我便從楊海的死開始說?可惜,從楊海家拿到的那支筆,如今還在喪茶亭里,不過等你被韓隊長抓回去,總有機會讓你見到的。”
“什麼筆?”那領頭人終於忍不住,開口提問。
“之前你們應該已經拉攏過楊海,可是被他拒絕了,他移民,是想和嘉年華組織的所有人都斷的乾乾淨淨吧。可顯然,這樣的結果並不是你想看到的,因為你擔心,楊海若不進嘉年華受你的控制,萬一他當年撞破了某件事的真相而回想起來的話,對你是很大的威脅,所以你殺了他。”
聞人煜根據到手的線索,推斷出,之前就是這個帶着面具的人,親手去殺了已經移民的楊海,就在他殺死彭雲生之後不久。
這個人應該是以受害人的身份去找的楊海,告訴了楊海,同樣作為嘉年華組織的一員,因為反對彭雲生的決定差點被殺害,並且知道彭雲生打算清理他們這些“不願配合嘉年華活動的人”。所以,從墨爾本警方那裏得到的監控視頻可有看到,楊海一開始是在完全自願的情況下,將兇手帶到了家裏。
在楊海被殺之前,兩人應該是去過書房,可能交流過什麼資料,而聞人煜提到的那支筆,應該就是那個時候留在了書房裏。所以在楊海死在客廳之後,他的妻子既沒有將筆作為兇手的線索交給警方,甚至整理遺物的時候,也是和楊海的東西都放在了一起。
之後兩人不知道是發生了爭執,還是楊海發現了這人的真實目的,又或者他從一開始不管楊海是不是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就都打算殺人滅口的。
最終的結果是楊海被殺,兇手在監控里,留下了一閃而過的眼睛。
“彭雲生是死在楊海前頭的,比起楊海什麼準備都沒有,彭雲生顯然對你更加的了解,甚至為警方準備了一本詳細的日記,”聞人煜說著,看了韓碩一眼,然後轉回到領頭人的身上,眼中帶着一絲挑釁,“我們韓隊長可是很努力將日記本上的人都抓了。”
隨即,聞人煜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你要逼着我加入嘉年華了。看樣子,這個組織里的變態殺人犯流失了不少。”
聽聞人煜說完楊海的死,那領頭人心中“咯噔”一下,覺得有些不妙,看樣子聞人煜知道的事情,的確已經超出了自己知曉的範圍。
“彭雲生的死就更簡單了,”聞人煜冷笑一聲,“抑鬱症?自殺?你知道什麼叫過猶不及嗎?”
“何為過猶不及?”那人雖然用的是變聲器,但從音調的細微變化,連韓碩都聽出來,這人的情緒已經不如剛才穩定了。
“抑鬱症自殺,很好的借口。可惜,給彭雲生的葯開錯了不算,房間的指紋擦得那麼乾淨,你知道,當天彭雲生家裏有鐘點工曾經來打掃衛生嗎?”
面對聰明的人,話不用說到底,只要恰到好處就夠了。鐘點工三個字,兇手自然清楚自己犯了什麼大錯誤。他在彭雲生的家裏抹掉了自己出現過的痕迹,指紋也好、地毯上的足跡也好,但同時,他也將應該出現的鐘點工的痕迹全部清除了。
“彭雲生早就預感到了你的出現,他的日記本里,最後在尾頁的夾層里,留下了四個字。”聞人煜這話是說給對方聽的,同時也是說給陳啟宇聽的。
“什麼字啊?”毛曉偉衝著大家做口型詢問,但是其他人都忙着盯下面的動靜,根本沒人去理會毛曉偉。排氣管道里,刑警們也聽得十分認真,畢竟這一樁樁的凶殺案,也算是曲折離奇了。
那領頭人的身體稍稍往前傾斜了一些,顯然是對聞人煜接下去要說的話十分在意的姿態。
“彭雲生的日記本里,最後的四個字:亡者歸來。”聞人煜一字一字,慢慢說了出來。
陳啟宇不是個特別擅長分析案子的人,但每一次只要是聞人煜跟他探討案情,他總是能順着聞人煜的思路思考下去,順利發現最終的真相。可這一次,聞人煜明明所有的話都說的明明白白,但陳啟宇覺得,自己的腦子可能是短路了。在他與真相之間,似乎關上了一扇厚重的大門,已經是唾手可得,卻偏偏到“亡者歸來”這四個字的時候,他舉足不前了。
陳啟宇覺得,他只要臨門一腳,困擾着他十多年的真相就要全部掀開了。但是他害怕了,退縮了,他似乎已經知道了最後的名字,但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那一切的一切,都是陳啟宇曾經親眼看到的,他難以想像,如果聞人煜的推論真的就是事實,那麼當初他眼中的一切,又會是什麼呢?
陳啟宇的疑問,聞人煜自然能感受到,這就是為什麼,之前在調查到彭雲生那本日記,以及在楊海家拿到那支筆的時候,聞人煜刻意屏蔽了陳啟宇的意識,不讓他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陳啟宇當時只當是聞人煜讓他安心休息,養精蓄銳面對之後的事情而已。
“彭雲生和楊海,當初出現在十年前的案發現場,見證了那場大火的人吧,你是擔心他們當時的闖入,會撞破你的做的那些好事嗎?”聞人煜的語氣已經變成了質問。
“假裝自己的死亡,殺害自己的妻子,讓親身的兒子見證父母的死亡還要眼看着你們葬身火海,你怎麼可以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來,你知道小宇的那一晚是如何度過的嗎?”聞人煜雖然語速不快,但聲音越來越高,似乎有些情緒失控,沒了往常的遊刃有餘。
“我當時一直在想,楊海被殺現場附近的監控,拍到的兇手眼睛在哪裏看到過。直到有一天早晨,我仔仔細細的照了鏡子,”聞人煜伸手,摸着自己的眼睛,“那時候,我才想起來,這雙眼睛,就長在我的臉上,和你的一模一樣。而楊海家出現的那支筆,不是應該早就葬身火海了嗎?“聞人煜看似反問,實則字字清晰。
“好一個亡者歸來啊!我的父親。”聞人煜說完,一滴眼淚從他的左眼中滑落了下來,他突然覺得心口一疼,用手大力捂住胸口。
聞人煜突然覺得身體變得空空蕩蕩的,好像是輕了一半——陳啟宇,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