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幕
梅雨季節,整個江南都陷在一片黏黏糊糊的悶熱濕雨中,就算是大雨傾城,卻散不開那股子讓人喘不過氣的塵土味,就算眼前是綠樹濃陰,山高水闊,也斷然沒有給人一絲清涼的暗示。
杭城毫無意外的入了梅雨季。湖區大約是杭城在體感上最舒服的地方,三面環山,中間嵌着波光粼粼的湖,湖面被亂雨蕩漾開一圈一圈的波紋,幾艘畫舫,幾條小舟,在煙雨朦朧中忽遠忽近。
如今正是觀花賞荷的好時節,有情趣的,買把水煙朦朧的油紙傘,從湖邊的長堤緩緩走過。若是累了,找家咖啡館或是茶館,就着舒緩的音樂,伸手在有些潮氣的玻璃窗上畫上幾筆痕迹。
南山路上有一處青磚小樓,別看這外觀是兩層小洋樓的樣子,裏面倒是個不折不扣的中式茶館,以寧雅含蓄為主。
一樓的大堂,用多寶架隔了大廳和小室,大廳敞亮中透着幽雅,小室玲瓏卻有情趣。牆上的水墨字畫與廳堂中的茶几茶櫈相得益彰。
很多進入茶館的人,都是被門口那塊歪歪扭扭掛着的灑金木雕招牌吸引,上面張揚的寫着“喪茶亭”三個大字。
人人想要小確幸,卻不可避免的遭遇小確喪,“喪茶亭”大約就是給過路人一個釋放不快樂日常的地方。
招牌之下,一幅手寫對聯: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盞清茗酬知音。原是出自某首詩,如今倒是市面上茶館常見的句子,不算免俗。
這個點,茶館的客人不算多,三三兩兩的,在大廳各自找了個不會互相影響的角落坐着,就着一壺好茶,說些天南海北的閑話。
也有些客人,時不時往茶館樓梯的方向張望。
樓梯口,擺了張四方太師椅。一位膚色白皙、明眸皓齒,長得是美艷大方,身材玲瓏有致的佳人,穿一身紅底綉金絲暗花的短款開叉旗袍,儀態萬千的端坐在太師椅上。
這美人名叫秦楚月,是“喪茶亭”的合伙人之一,算起來也是要被叫一聲老闆娘的。雖說是三十往上的年紀,但一臉的精緻妝容只讓人覺得滿是風韻。
只見她低着頭,專心的對着手機,一頭黑色大波浪長捲髮擋住了半張臉,但還是能讓人清楚的感受到,這是個標準的美人。這才引得幾個客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大廳的東面,一台仿製舊式留聲機的音響正在播着一張古琴音樂的CD,眼看着最後一首已經結束,秦楚月不慌不忙的站起來,款款移步到音響的邊上,準備換一張CD。
突然,一個穿着黃色塑料雨衣,光着兩條白嫩的腿,腳上夾着雙黑色人字拖的男人,從綿綿的雨幕中一頭扎進了“喪茶亭”,動靜大的,讓客人們都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只有秦楚月十分淡定的將音響中的CD退了出來,熟練的裝回盒子裏,插到了邊上的多寶架上。
那人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弄出的動靜。只見他一手拉扯着雨衣脫下,掛在了門口的老式木製掛衣架上,然後單手捋了捋自己的頭髮。
眾人這才看清,這雨衣之下,是個秀氣而英俊的年輕男人。大約二十六七的年紀,膚色白皙,眼神清亮,就是下巴上鬍子拉渣的,顯得有些莫名的頹廢。
這人的穿着打扮也是簡單,剛才穿着雨衣,只能看到他光溜溜的小腿,如今脫了雨衣,下面也不過是一件白色的老人衫T恤,搭配着最常見的淺棕色休閑中褲,再加上那雙人字拖,實在是隨意的很。
“陳大老闆,還知道回來啊?”秦楚月轉過身來,上下打量着來人,這話雖然是笑着說的,可笑意並沒有到達眼底。
“這不是有你在嘛!”這人湊到秦楚月的身邊,討好的說。
被秦楚月成為陳大老闆的,正是“喪茶亭”真正的大老闆陳啟宇。
只不過,這位陳老闆自從着手開了這家茶館之後,實在不是什麼做生意的好材料,經營之道可謂一竅不通。幸好有秦楚月這個合伙人,可以讓陳啟宇開開心心的當他的甩手掌柜。
雖說不是什麼合格的生意人,陳啟宇倒也不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米蟲,他好歹還是有自己的一份小事業的。
“這個點回來,任務完成了?”看陳啟宇一臉得意洋洋的樣子,秦楚月有些好奇的問。
陳啟宇將身後背着的雙肩包拿了下來,打開包,取出裏面的單鏡反光機,向著秦楚月炫耀:“都拍到了,足夠她跟她老公談判的了,你就等着收錢吧。”
“哎,對了,今天有新客戶上門嗎?”陳啟宇一邊向秦楚月展示相機里的照片,一邊問。
“偷雞摸狗的客戶,沒有。疑難案件的客戶,有也是找你哥,跟你沒關係。”秦楚月指了指樓上。
“什麼偷雞摸狗!請不要侮辱我作為一個名偵探的能力!”陳啟宇大聲的抗議。
秦楚月聽了這話,忍不住朝着陳啟宇翻了個白眼:“就你那找狗抓貓,跟蹤婚外情的案子,還是放過名偵探這個詞吧。能破案的,那是你哥聞人煜。”
是的,“喪茶亭”不僅是湖區一座並不算特別亮眼的茶館,更是一家在業內小有名氣的偵探社。
偵探社在“喪茶亭”的二樓,從木製樓梯上去,會經過一道門,平時,不會對飲茶的客人開放。只有預約了的客戶,才能允許上去。
慕名而來的案子一般分為兩類,一類是各種雞毛蒜皮的日常事件,這種事情,也只有陳啟宇這個老闆自己親自出馬。
另一類,就有些複雜了,有時候,可能是連警方都一直沒有破的懸案,愣是讓陳啟宇的哥哥聞人煜,抽絲剝繭的找出了真相。
所以,這聞人煜,在業界倒是得了個“杭城名偵探”的稱號,讓更多的人,來找“喪茶亭”辦case。陳啟宇倒是不客氣,把自家哥哥的稱號算在了整個偵探社上,心安理得的享受起名偵探的感覺來。
“行了,一身餿臭味,天天邋裏邋遢的,一會讓聞人煜知道了,又該嫌棄你了。”秦楚月拍了拍陳啟宇的背,讓他收拾了趕緊洗漱去。
陳啟宇倒也識相,趕緊收拾了相機,踩着人字拖,噼里啪啦的踏着木質台階上樓去了。
茶館的客人來來去去,秦楚月招呼起來也是得心應手,即便沒人幫忙,她一個人也是能輕易搞定。
這時候,剛給客人泡了壺好茶的秦楚月,聽到樓梯那裏傳來了細碎的聲響,她將杯子緩緩放在客人的面前之後,手下意識的頓了頓。
這樣的腳步聲,自然不會是陳啟宇那個魯莽的傢伙。
秦楚月轉身一看,下樓來的,果然是聞人煜。
比起陳啟宇那種接地氣的樣子而言,聞人煜的眼角一直有一股子孤傲的氣質,看起誰來,都不像是用正眼瞧。
聞人煜注重形象,也很愛乾淨,即便是這樣大雨傾盆的天氣,他也絕對不會在卧室以外的地方穿拖鞋,出現在眾人面前,斷然沒法跟陳啟宇似的,一到夏天,不是穿背心,就是光着上半身在店裏晃來晃去。
此刻,聞人煜穿着一身舒適的休閑裝,手裏拿着一把酒紅色的長柄傘,神情冷漠的下樓來。見到秦楚月,也不過是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難得啊,怎麼這個點自己就起來了?”聞人煜此人,起床氣特別的大,也就只有臉皮厚的陳啟宇,敢催他起床。
“你們,太吵了。”說這話的時候,聞人煜的腳步,一點都沒緩下來,直接往門口的方向去了,連個眼神都沒留給秦楚月。
“你這是去哪啊?一個才回來,一個又要出去的。”見聞人煜姿態優雅的撐開了傘,秦楚月趕緊攔住他。
“隔壁,買咖啡。”聞人煜說的簡單,然後便繞過攔着自己的秦楚月,慢慢的晃到隔壁的咖啡館去了。
一個茶館的三分之一老闆,不說對自家的茶喜愛有加,卻沉迷於隔壁咖啡店的咖啡、奶茶和甜品,這實在是讓秦楚月這個合伙人火氣很大。
“老闆娘,這是剛才回來的陳老闆?”有兩個一起來度假的小女生,剛才見到了陳啟宇回來,也見到了聞人煜出去,兩個不臉盲的小女生,怎麼看都覺得自己看到的這倆是一個人吧。
聽到女孩子們的問題,秦楚月紅唇微啟,整個人像是要壓在桌子上,小聲的告訴客人:“我們的老闆,雙胞胎兄弟,個性南轅北轍,回來的那位可以隨意調戲。切記,不要招惹剛才出去的那位。”
說完這話,秦楚月衝著女生們悄悄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