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陳皎寧回道:「英國公的孫子,是二房次子,先頭的妻子病故了,留下一兒一女,兒子已經十三歲,不用姊姊管,女兒倒是還小,不過也沒什麽妨礙。」
「英國公……我記得是令尊的上司吧?」
陳皎寧點頭說道:「是啊,英國公很器重爹爹,我們兩家走動也頻繁,去年年底英國公夫人見了我大姊姊,很是喜歡,就回去跟兒子媳婦商量了,把這門親事定了下來。藍英,也就是未來的大姊夫,他這個二房次子不牽涉爵位,又自小讀書,走的是恩蔭入仕的路子,現在在工部任職,聽說性情溫和,是個很忠厚的人。」
「那可太好了,正適合你姊姊。」陸靜淑由衷為陳皎華感到高興,「你們兩家又門當戶對,當真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
陳皎寧也說:「是啊,我就跟大姊姊說,她這回算是苦盡甘來了。大伯母也很高興,偷偷哭了幾回,現在正一片歡喜的給我和姊姊準備嫁妝。」
陸靜淑聽到這裏,順口問起董氏,「你的嫁妝也是你大伯母操持的?那你繼母……」
「她還病着呢。」陳皎寧神情很平靜,像說起一個毫不相干的人,「過年的時候,爹爹讓兩個弟弟和妹妹去給她磕頭,聽說連人都認不出了,只一個人發痴。」
這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陸靜淑拉了拉她的手,「這樣正好。對了,還沒恭賀你呢,聽說盧公子高中進士……」
陳皎寧一把將手抽了回來,斜眼看她道:「恭賀我什麽?又不是我中進士!」
「唔,那他中了進士,你不就是進士娘子了嗎?」陸靜淑笑嘻嘻的調侃她。
陳皎寧想繃住臉,可是又忍不住笑了,最後只能瞪着眼說:「現在還不是呢。」
「婚期定的幾月啊?」陸靜淑順便問:「我能不能趕上?」
陳皎寧終於開始害羞,低頭答,「七月初六。你留下來不走,就趕得上。」
陸靜淑遺憾的道:「那還有兩個多月呢,我可很難留到那時候,看來不能送你出嫁了。」
陳皎寧抬起頭,「那可不一定!對了,我找你來還有正事呢,我爹叫我自己再選些陪嫁產業……」說到這裏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他說,反正盧家就一個兒子,我也不用顧慮妯娌,想多給我準備一些陪嫁,比姊姊妹妹都多。」最後一句話聲音壓得很低。
陸靜淑明白了,「他想另給你一些不上陪嫁單子的?」
「對。正好我爹爹打發人在看鋪子、宅子,我想着,有他們辦事,價錢必定談得好,就想找你一起,你現在也有些私房了吧?不如也在東都置下一些產業。」
陸靜淑眼睛一亮,「那真是多謝你想着我!不過我手裏私房也不多,前段時間,我跟人合力辦了個女學……」她把這事跟陳皎寧詳細說了一遍。
陳皎寧聽完感嘆,「你還真是閑不住。其實你做這些到底為了什麽呢?為了讓她們感恩?可她們都是些……是些我們用也用不到的人啊,就算把她們教出來了,她們恐怕連丫頭們都還及不上呢。」
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陳皎寧居然也開始自己獨立思考這些人情俗務了,陸靜淑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嘆息。
「我做這些並不是為了自己能有什麽回報。」她解釋道:「我只是想儘力幫助更多的人,讓她們過上更好的日子,能憑自己的雙手吃飽穿暖,不再像以前一樣朝不保夕。」
陳皎寧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心善,可是我大伯母常說,救急不救窮,這樣的窮苦之人所在多有,你哪裏幫得過來呢?總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陸靜淑聽了也點頭,「是啊,確實是杯水車薪,但總比沒有水要好。能幫一個是一個,不求別的,但求心安吧。」
陳皎寧聽完怔然半晌,忽然一拍小几,「你說的對,做善事本來就是這麽回事,但求心安!等我回頭把這事也跟盧太太說一下,她因為靈姐兒的緣故,常常想法子積德行善,不過也就是去一些寺廟布施,還不如像你這樣呢。」
陸靜淑問道:「靈姐兒就是盧公子的妹妹?你常見到盧太太嗎?」這丫頭的語氣也太熟稔了吧?
「也不常……」被她這麽一問,陳皎寧也有點扭捏了,「但是定了親嘛,總是常有往來。靈姐兒就是盧姑娘,盧太太一直希望她有一天能好起來,所以取了這個乳名。」
可憐一片慈母心。陸靜淑嘆了一聲,「他們也真不容易。」
陳皎寧點頭,「是啊。對了,柳歆誠中了探花,你知道了吧?」看陸靜淑點頭,她又說:「聽說皇上還問了他幾句話,誇他是少年英才,還問他有沒有婚配。」
「怎麽?皇上想招他做駙馬?」陸靜淑笑着問道。
陳皎寧笑道:「有可能,皇上正好還有一位在室的公主呢。」她湊近陸靜淑,笑嘻嘻的問:「怎麽?柳公子還沒打動我們陸二姑娘嗎?」
陸靜淑面不改色,「又胡說!人家現在可是探花郎了,不許這樣亂說笑了。」
陳皎寧嚴肅了神情,一本正經應道:「遵命!」然後像變臉似的,立刻又再賊兮兮的笑問她,「那趙王殿下呢?」
兩個人說笑了一回,又回到先前的正事,陸靜淑聽陳皎寧介紹了一下現在家裏看的宅子和鋪面,就把自己的要求列了出來,順便跟她討論了一下接下來要不要繼續合夥開鋪子,等談完這些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你今晚乾脆別走了,就住在這裏吧。」陳皎寧意猶未盡,不想放陸靜淑走。
陸靜淑推辭道:「還是不要了,來的時候沒跟我二嬸打招呼說要留宿,下次吧。」
陳皎寧想了想,點頭道:「那好,下次我去接你,當面跟你二嬸說。」說完,依依不捨的把陸靜淑送了出去,「過兩天我接你去游洛水。」
陳皎寧一向說話算話,說兩天就是兩天,所以陸靜淑在到東都後的第四天,就與張氏和陸靜美一起上了陳皎寧包的畫舫。
「真是讓陳四姑娘費心了。」張氏一見面就滿臉堆笑的道謝,「我都不知道要怎麽謝你。」
陳皎寧笑道:「二太太不必客氣,我跟靜淑是好姊妹,這都是應該的。您就跟在家裏一樣,隨意就好。」說完請她們進船艙入座,又讓人上茶,順便吩咐開船。
她難得有耐心,在船艙里應酬了張氏母女好一會兒,才拉着陸靜淑出去看風景。
張氏在後面連連囑咐,要她們戴上帷帽,遠離船舷。
「你二嬸現在對你倒不壞。」走到甲板上之後,陳皎寧悄悄跟陸靜淑說。
陸靜淑看着漸漸遠去的岸邊,笑道:「只要人人都認清本分,自然就都相處得好了。」
陳皎寧深以為然,「可惜,認不清本分的人實在太多。」
兩人相攜站在甲板上看了一會風景,陳皎寧指着岸邊一一給她解說,正說得興起,忽然「咦」了一聲,「那邊的人……」
陸靜淑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是柳歆誠和盧公子。」
「是啊,哦,對,他們剛高中,這是應酬同窗吧。」陳皎寧伸脖子看了幾眼,不過船離岸邊實在有些遠,她很快就轉回了頭,跟陸靜淑說:「聽說柳大人調入東都了,任刑部侍郎,這回柳歆誠回不了長安了。」
柳霄會調進東都並不讓人意外,倒是有個人讓陸靜淑很關心,「那秦大人呢?他從年前來東都就一直沒回去,我來之前去見過秦夫人,她好像有些擔心呢。」
陳皎寧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對這些也不是很關心,我不問,爹爹自然也不會多說的。」
也是,陳皎寧會知道柳家的事,估計還是八卦心理居多呢,秦遠的事她不關心是很正常的。陸靜淑也就沒有再多說,跟陳皎寧又看了會風景,就進到船艙里陪張氏去了。
陸靜淑在東都停留不到兩個月,期間在陳家的幫忙下,用方氏的名義買下了兩處鋪面,另外還通過陳皎寧的引薦,見了盧太太幾次。
盧太太聽說了她辦女學的事情,果然很感興趣,還說想在東都也辦一個這樣的女學,由她安排人操持。
陸靜淑求之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和實施細則都告訴了盧太太,臨走的時候還交給陳皎寧一百兩銀子,讓她等盧太太的女學辦起來了,替自己送過去,算是盡一份綿薄之力。
這兩個月在東都也出了不少新鮮事,比如田惟彰終於下旨封秦遠為左相,還有魏王田從焉也終於開府成婚,並奉旨入宗人府協助宗人令處理宗室事務。
另外,柳歆誠出人意料的沒有留在東都,他授了翰林院編修,留守長安,早在四月底就回去赴任了。
陸靜淑曾在盧家遠遠見了他一面,新科探花郎並沒有陸靜淑想像中的意氣風發,反而頗有些沉靜內斂的氣勢,讓陸靜淑再次感嘆士別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