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對於沒什麽底蘊的陸家來說,能攀上姜家這樣的親家,實在可說是喜出望外。而姜家肯同陸家結親,確實也是看了方家的面子。方氏的父親方為民是姜坤鄉試的主考官,早年很欣賞姜坤的才華,對他多有提攜,兩家關係算是比較親近。
而姜太太第一次見到陸靜淑也是在方家,姜家覺得方家家教好,方氏溫婉賢慧,教出的女兒應該不差。正好那時陸文義趕上機會,謀到了大理寺少卿的缺,兩家的婚事也就順利的定了下來。
「那方家到底犯了何事?」趙琰又問。
孝義答道:「皇帝六年前去東都洛陽駐蹕巡視,一去六年,將各部官員帶去了一半,去年年底更是直接宣佈要遷都,陸靜淑她外祖父極力反對,連番上書,好像還提到皇后不賢,惹得皇帝大怒,要不是看在她外祖父一向為官清正的分上,估計就不止是罷官了。」
趙琰這才明白,恍然大悟的說:「鬧了半天,這京城裏就沒有皇帝啊!那陸文義的這個官,想來也沒什麽實權了。」
「正式遷都以後,留守官員的職權大大縮小,有門路的都想法子往東都去了,要不然也輪不到他來當大理寺少卿。」
趙琰又問了孝義幾個問題,總算將這個世界的基本情形大概了解清楚,最後提及今天陸靜秀的表現,她問道:「我看她們姊妹幾個都沒有避諱的意思,難道這個世界的風氣很開放?」
孝義捋捋鬍鬚,笑道:「你忘了我曾說過的話嗎?禮教崩壞。這是一個虛構的世界,你還指望其中的人多謹守禮儀?」
好吧,是她想多了。
嘆了口氣,陸靜淑幽幽醒來,扭頭看見方氏還在睡,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睡得熱了,她兩頰紅潤,額上微有汗意,顯得比平時嬌艷許多。
其實方氏不是不美,可為什麽陸文義就不喜歡她呢?
陸靜淑悄悄起身下地,剛把衣衫整理好了,外面方氏的丫頭碧草就奔了進來——
「太太、姑娘,老爺回來了!」
方氏迷迷糊糊醒來,還不及整理自己,陸文義就已經大跨步走了進來。
「你們母女倆倒睡得香!」他冷笑一聲,「秀姐兒犯了什麽錯,你不能回來再說,倒要引得老太太發火?」
他還真來給陸靜秀撐腰了!陸靜淑心裏窩火,卻只能忍着先去扶方氏下地,與她一同給陸文義見禮。
「老爺,你聽我說——」方氏開口想解釋,陸文義卻直接打斷了她。
「淑姐兒是做姊姊的,不知道好好看顧妹妹,竟然還欺負她,真不知你平日是怎麽教的!」
陸靜淑一把火燒得更旺了,她拉住方氏,自己上前行禮解釋,「父親息怒,今日之事母親並不知詳情,要怪您就怪女兒。女兒之所以多言勸導三妹妹,實是因為不想看她與大姊姊爭執,傷了姊妹情分,更讓外人看笑話。」她示意碧草出去,自己走到桌邊給陸文義倒了一杯茶,親自送到他手上。
陸文義並沒有接,只轉身坐到椅子上,問道:「秀姐兒怎麽會和嫻姐兒爭執?」
陸靜淑把茶放到他手邊,然後把今日發生的事大概說了下,並略去陸靜秀失禮的部分,免得陸文義以為她有心告狀,只以陸靜秀跟陸靜嫻起了爭執為重點,細聲細氣的說與陸文義聽。
說完以後將頭垂在胸口,自責道:「是女兒一時情急,話說重了,想是傷了三妹妹的心。可女兒真是為了她好,也是為了咱們一家人好,大姊姊是長姊,又最得老太太的喜歡,若是三妹妹和大姊姊爭執起來,吃虧的還是三妹妹呀。」
「有這回事?」陸文義將信將疑,轉頭看向方氏,這一瞥之下,發現方氏鬢髮微亂,臉上還殘存着些睡意,頰邊紅暈未散,衣衫也有些凌亂,竟比平時多了幾分媚態,不由心中一動。
方氏順着陸靜淑的話,怯怯回道:「本是孩子們的口角,嫻姐兒當眾說了出來,老太太一時惱了,才說出要妾身多管教秀姐兒的話。」
陸文義哼了一聲,「總歸是你平日沒有盡心多教導她。」
陸靜淑趁機說了陸老太太要陸靜秀每日過來聽方氏教誨的事,又把茶往陸文義眼前送了送,說道:「父親喝口茶消消氣吧。」
陸文義看陸靜淑乖巧懂事,想起她平日一貫溫順,多讓着陸靜秀,怒氣漸消,端起茶喝了一口,又問:「秀姐兒說,你們今日遇見姜楠了?」
「是。」陸靜淑低頭回答,心想陸靜秀還真有臉說。
陸文義又問:「跟他在一起的柳歆誠,可是柳侍郎的公子?」
陸靜淑茫然抬頭,「女兒不知。」
陸文義也沒追問,將一杯茶飲盡,起身想走。
陸靜淑忙叫了一聲,「父親不留下用飯嗎?」
陸文義看了一眼女兒,又看了一眼與平日不同的方氏,收回了邁出的腳,說道:「也好。」
一家三口難得坐在一起用了一餐飯,飯後陸靜淑早早告辭,一路都在祈禱,希望那杯茶能起到作用。
這一晚她睡得不是很好,在夢中幻境還威脅孝義,要是那杯加料茶不起作用,她就拔光他的鬍子。
第二日一早,當聽說陸文義昨夜留宿正房的消息時,陸靜淑終於安了心,心想孝義的鬍子算是保住了。
等陸靜淑到方氏房裏的時候,很意外的發現劉姨娘竟帶着陸靜秀和兒子陸興波來給方氏問安。
「婢妾幼失怙恃,見識淺薄,要不是太太一直身子不好,怕太太勞累,婢妾早就想把三姑娘交給太太教導了——」
聽聽這話說的,若不是自稱婢妾,恐怕別人還以為她才是正房太太呢!陸靜淑挑了挑眉,上前行禮,打斷了她的話,「母親今日氣色瞧着倒比往日都好。」
方氏臉上的笑容多了些羞意,招手讓陸靜淑坐下。
陸靜秀不情不願的跟陸靜淑打招呼,邊上的陸興波也叫了一聲二姊姊。
「許久沒見二弟了。」陸靜淑看了一眼陸興波,這孩子胖乎乎的,眉眼很像陸文義,不像原主和陸靜秀都肖母。
劉姨娘開口替兒子答道:「二少爺這陣子功課忙,二姑娘又在養病,我怕他擾了您,就沒讓他過來。」
陸靜淑笑了笑,「也是,母親和我都病着,二弟過來,若再過了病氣,就不好了。」
劉姨娘一怔,似乎有些慌亂,忙向方氏解釋,「太太,婢妾沒有這個意思……」
方氏溫和一笑,「我知道。哥兒還小,又要上學,也不必日日過來,只是莫要忘了去給老太太問安。」
陸靜淑很泄氣,這口氣她還沒爭回來,方氏那邊就給泄了,真是白忙活!
「時候不早了,咱們先去見老太太。」說完,方氏讓劉姨娘回去,自己帶着三個孩子一起去了陸老太太那裏。
陸老太太見着孫子總是高興的,只是一直不理會陸靜秀,用過早飯就打發方氏帶着陸靜秀回去好好管教,接着又打發了陸興波與二房陸文孝和張氏的長子陸興海去上學,只留陸靜淑與陸靜嫻姊妹陪她說話。
陸老太太顯然也聽說了昨日她們遇見姜楠三人的事,問了陸靜淑幾句。
讓陸靜淑奇怪的是,陸老太太也特意多問了幾句柳歆誠。
見陸靜淑對此人一無所知,陸老太太和陸靜嫻似乎都有些失望,陸老太太很快就打發她回去。
陸靜淑摸不着頭腦,順從的告退離去,誰知剛出了陸老太太的院子,陸靜嫻就追了出來。
「二妹妹,若是回去無事,不如去我那裏坐坐?」
陸靜淑正想跟陸靜嫻打好關係,當下欣然答應,與陸靜嫻攜手往二房那邊走,一邊走一邊問:「四妹妹呢?」
陸靜嫻笑道:「祖母留她抄經文,一時半會出不來了。」
兩姊妹手挽着手,一路說說笑笑的去了陸靜嫻的房裏。
陸靜嫻和陸靜美住在陸文孝夫婦居所的三間後罩房裏。陸靜嫻住東面,陸靜美住西面,中間的廳堂是共用的起居室。
陸靜嫻為表親近,直接將陸靜淑帶進了她房裏,讓到臨窗榻上坐了。
「二妹妹這還是第一次來我房裏吧?」陸靜嫻讓丫鬟上了茶點,笑着問陸靜淑。
陸靜淑雖然不太知道以往的事,但以原主的性格和陸府的形勢猜測,也能猜到她跟姊妹們並不親近,當下笑道:「是。」說完打量了一下屋子,稱讚道:「姊姊真是心靈手巧,把屋子佈置得這麽舒適雅緻。」
這間閨房並不大,靠北放了一張小小填漆床,床上掛了翠綠綉纏枝蓮的紗帳,屋子裏沒有再做隔間,只靠東牆擺了博古架,架子上擺了不少金玉擺件。
「地方小,不過隨便佈置了一下。」陸靜嫻似乎無意聊這個,直接把話題轉到了陸靜秀身上,「聽說三妹妹昨日向大伯父告狀了,大伯父沒怪你吧?」
消息這麽靈通?陸靜淑面上做苦笑狀,「還好。三妹妹一向得父親喜歡,平日裏我也多讓着她,昨日若不是看她實在不像話,連大姊姊你都頂撞,我也不會開口。」
陸靜嫻蹙眉,「大伯父就算偏疼了三妹妹,也不能不問對錯吧?三妹妹也不小了,總這樣恃寵而驕,在家還好,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我們家沒規矩?」
「話是這樣說,可姊姊也知道,別說是我了,就是我娘,多說她幾句,父親也要問的……」
陸靜嫻面露同情,長輩的不是她不好說,只拉着陸靜淑的手拍胸脯保證,「二妹妹別怕,有我呢!我好歹是長姊,以後她若再這樣對我們不敬,我們就拿出做姊姊的樣子,好好教導教導她就是了。」
陸靜淑唯唯稱是,表示一切都聽姊姊的。
兩人言語投機,又都不喜歡陸靜秀,沒一會兒就覺得親密起來。等陸靜淑告辭回去的時候,時間已近午時。
她回到方氏房中,陸靜秀已經回去劉姨娘那裏,陸靜淑不太放心,問了下人,又問了方氏,都說今日陸靜秀很聽話乖巧,並沒表現出什麽情緒。
陸靜淑很驚奇,心裏對劉姨娘的能力評分又往上調了調,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小覷那母女倆。
然而當日,陸文義與同僚飲宴,回來得很晚,外院伺候的人都沒往方氏處傳半句話,就把醉醺醺的陸文義送去了劉姨娘房裏。
而這個消息,陸靜淑和方氏甚至是第二日一早才從來請安的陸靜秀那裏聽到。
看着陸靜秀略帶得意和不屑的小眼神,陸靜淑頓覺有些虛火上升。
其後幾日,陸文義再不曾踏足正房,而是夜夜都歇在了劉姨娘房裏。
「劉姨娘早就與陸文義有情?這事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夢中幻境裏,趙琰聽了孝義的話,幾乎跳了有一尺高,「這麽重要的敵情你居然不告訴我!」
孝義悄悄往後退了幾步,一臉無辜的說:「我以為你早知道了。」
趙琰大怒,「我知道什麽?我說要看原着,你不給;問你事情,你又問一句留一句,總不肯痛痛快快的說!現在還跟我裝蒜,你是什麽狗屁助手?」
孝義看她真生氣了,忙安撫道:「你別生氣,我說我說,你想知道什麽,我全都告訴你。」
趙琰不理他,把剛取出來的醫書往地上一丟,「我不幹了!」然後掉頭走到門口,往台階下面一跳,人就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