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胸口皮膚上很詭異地現出一塊青紫來,有拳頭大小,呈火焰形,像畫上去的,可無論她怎麽搓揉,那顏色都絲毫不褪。她試着按了按,不疼不癢,也不像是青腫,先前心口上那種麻麻的感覺很快就沒了,但這塊火焰的痕迹卻留了下來。
真的是冤魂來找她!小蠻嚇得臉色煞白,跌回床上,趕緊用被子包住自己。
窗外風雨肆虐,狂風拍在窗戶上砰砰響,可不就像有人在外面敲窗戶嘛,「砰砰砰」,那聲音還在敲,跟着外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老闆,開門呀!」
有客人?這一叫倒是把她的魂給叫回來了,她定定神,轉頭去看更漏,四更不到,還沒到做生意的時候呢。她悄悄打開窗戶,朝下看,只見許多駱駝站在飯館門口,正是那天在街角看到的什麽江湖大派人士。
她爹和二娘披着衣服出去陪笑,「客官,大晚上的,小店不開門,您幾位還是請天亮再來吧。」
「廢話少說,快快上熱的酒菜來!」一個白衣人上前一步,抽出半截刀,亮煞煞地,嚇得老爹和二娘臉色也煞白。
後面過來另一個白衣人,拉住同伴的手,一面笑道:「抱歉,他年紀輕,不懂規矩,老闆別見怪。你看這麽大的雨,我們也沒個躲雨的地方,就當做一次好事,讓我們避一避雨,老闆可否通融?」
她爹和二娘這會哪裏還敢說個不字,顫顫巍巍地迎了客人進來,飯館本來就小,他們一來就是二十多個,擠得滿滿。她爹忙着陪笑,二娘趕緊砌了熱茶出來,詭異的是這麽一幫子人,居然一言不發,只默默坐着。
她爹只得壯着膽子笑問:「客官要吃點、喝點什麽?」
一個白衣人張口道:「你這裏有櫻桃鴨子嗎?」
兩人張大了嘴,還是二娘反應快,陪笑,「抱歉了,客官,這個……沒有。」
那人「哼」了一聲,甚是不屑。
方才解圍的白衣人便溫言道:「這裏是小地方,哪裏來那麽多講究。」又說:「老闆給我們一人一碗陽春麵,再切點鹵牛肉便可。」
兩人趕緊到廚房去忙了,二娘見小蠻從樓上下來,趕緊朝她打手勢,「別過來,快上樓。」
小蠻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來幫忙,上次在武館,錢師父說這幫人是什麽江湖大派的人,不可得罪。」
她爹臉都綠了,偏生柴火怎麽也點不着,急得他手腕一直抖。
小蠻取了火摺子點上,回頭端了一壺開水,道:「我去給他們倒茶。」
江湖也好,江海也好,反正都是人,是人就容易對付。
她笑顏如花地過去給他們斟茶,一面取了四個火盆子,將炭火燒得極旺,笑道:「客官衣服都濕了,大冷天的,可別染了風寒,火盆子若不夠,我再去拿。」
那白衣人笑道:「有勞姑娘費心了。店裏可有醪酒?這茶水雖然熱,卻總沒酒來得舒坦。」
「有酒有酒,有汾酒、燒酒,還有咱們自家釀的村醪,加了藥材進去,不知客官想點什麽?」
那白衣人想了想,還未說話,旁邊一人便低聲道:「連竹葉青都沒有,太破舊了!」白衣人朝那人橫了一眼,那人立即閉嘴不說話。
白衣人笑道:「常聽人說村醪不輸給其他名家釀酒,咱們人多,你就上一罈子吧。」
小蠻答應着,笑咪咪地轉身去拿酒,只聽那白衣人低聲道:「咱們此行是為了尋找蒼崖城小主,你莫要逞口舌之凶,誤了正事,要吃喝,回去有的你享受,下回再這樣冒失,我就和金員外說個清楚。」
蒼崖城?金員外?什麽東西?
小蠻一頭霧水,員外、地主的,難不成他們是給地主家做長工的?
她取了酒和牛肉,一碗一碗給他們斟,忽聽那白衣人「咦」了一聲,說道:「姑娘脖子上的東西倒很有意思。」
她低頭一看,卻見一直掛在衣服里的玲瓏小角不知何時跑了出來,懸在那裏直晃蕩,於是抬手將它塞回去,一面道:「是一個行腳商人賣的貨,我見長得精緻,就買了過來。」
話未說完,手腕突然被那人握住,小蠻吃了一驚,暗暗掙扎,那手卻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那白衣人盯着小角看了半天,皺眉似在苦苦思索,周圍的白衣人也停止了喝酒吃菜的動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小蠻出了一身冷汗,陪笑道:「客官……這東西莫非有什麽古怪?」
那人捏起小角,看了半晌,才道:「姑娘當真是從行腳商那裏買到的嗎?小女孩兒,說謊可不好啊。」
其實說謊的人一旦被戳穿,最好的反應不是認錯,而是抵死不鬆口,更要色厲內荏地顯得比拆穿的人還要有理。
小蠻深深明白這個道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話只是試探,她真把來歷說出來才是大傻蛋。
於是她瞪圓了眼睛,薄嗔道:「客官是什麽意思?我買個小東西,也有撒謊的必要嗎?」
那人一時沒說話,旁邊早有人蠢蠢欲動,急道:「老沙,還想什麽,這玩意上面刻着字,這丫頭肯定是咱們要找的。」
老沙突然抬頭,神色自若地問道:「小主,神龍怎麽才能召喚出來?」
什麽神龍,什麽小主?小蠻用一種憐憫的,看着弱智的眼神看着他。
老沙看了她一會,終於還是慢慢把手鬆開了,躲在後面嚇得瑟瑟發抖的二娘和老爹趕緊出來,顫巍巍地上了面,二娘拉着小蠻的手,想悄悄把她帶走。
老沙狀若無意地笑道:「老闆,那是你的閨女吧?今年多大了?」
她老爹以為這些人不懷好意,抖霍霍地小聲道:「她……她今年才十六歲,各位爺,小丫頭不懂事冒犯了您幾位,千萬大人有大量,饒了她這一遭。」
老沙笑道:「老闆不用擔心,我是見這姑娘機靈可愛,像我女兒似的,她長得還挺俊,和老闆你們夫婦不太像啊。」
她老爹陪笑道:「是……是不太像,這孩子長得像她死去的娘……」
老沙點了點頭,也不再問了,那些蠢蠢欲動的白衣人見他不動,自然也不好說什麽,只得繼續喝酒吃肉。
她爹提心弔膽陪了大半夜,只等天亮了,他們走人,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上樓一看,小蠻已經起來了,正用抹布擦着窗檯和桌椅,他嘆道:「我的小祖宗啊,你怎麽得罪了那些爺們?」
小蠻慌得急忙丟了抹布,顫聲道:「爹,是我不對!我給那大爺倒酒,誰知他正端起來要喝,那酒就不小心倒在了他手上,他沖我發火來着,是我錯了!我總這麽冒冒失失,凈給你們丟臉。」
她爹見她泫然欲泣的樣子,哪裏還捨得責怪,趕緊上前柔聲安撫,說道:「你一個年輕女孩子家,確實也不適合在飯館裏拋頭露面,都是爹不好,回頭爹雇個夥計,你就乖乖在樓上當小姐,再也不用下去受這些窩囊氣了。」
小蠻「哧」地一笑,「我才不愛做小姐呢,我就喜歡幫爹和娘做事,下次我一定小心,再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正好二娘上來叫她吃早飯,聽了便笑道:「孩他爹說得對,是該請個夥計,咱家的姑娘怎麽能在外面招攬客人,每回我見那些色眯眯看着小蠻的客人,就恨不得用飯鏟錘他們的腦袋!」
大米也起來了,聽說要找夥計,他以為是要多個人來陪自己玩,高興得樓上、樓下亂跑,最後停下來,叫道:「請鏟子大哥來做夥計嘛,他又厲害又能幹,還喜歡姊姊,請他最好了。」
小蠻無奈地看着他,人說小孩子口無遮攔惹人厭,還真是如此。
果然她爹眼睛一亮,「鏟子?是鎮東邊趙家的男孩子?他家殷實得很,那孩子又憨厚老實,跟着錢師父學了一身本事,他喜歡你姊姊,你怎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