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流火之逝
莫雷快步走向主陣地旁的一座瞭望塔，他改換了一身魔法袍，手中拿着一個電喇叭，臉色微微發紅，顯得有些亢奮。季勛則手持步槍快步跑在他前方，警惕地掃視着周圍。
待到樓上，莫雷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晶石，放在瞭望塔的柵欄上，手指輕輕一點后，晶石發柔和的白光，那瞭望塔頓時變成了黑暗中的一支火炬。
塔下主陣地上的眾人頓時發出了驚疑的聲音，明亮的光芒清楚地映出了莫雷和季勛的身形。而遠處的馬賊也騷動了起來，莫雷看到幾個持盾的馬賊迅速地把正在施法的野法師保護了起來。
“免得你分心，讓我來吧，罵人話我還是學了幾句的。”季勛勸道。
莫雷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笑容道，“你又不是‘土著’，哪有我罵得好。”
他手指在空中輕揮，低聲吟唱了一句很短小的咒語，這是一個擴音魔法，能夠增強聲音，並把它傳遞到很遠的地方。
“馬賊們！誰給你們的膽子來這裏送死？！”莫雷拿着電喇叭說道，科技和魔法的結合果然不同凡響，他開口的聲音竟然如同滾滾雷聲，不但近處的人們覺得震耳欲聾，遠處的馬賊也聽得清清楚楚，更有好些馬被驚到，在原地騷動不已。靠近學校的馬賊們費了很大功夫才讓身下的坐騎安靜下來。
“又是什麼讓你們止步不前？你們站在這座城堡之外，是為我們來站崗的嗎？一群山中野人，無知而無畏，竟然來挑戰掌握天地之力的魔法師。你們到底倚仗了什麼？哦，是那個在空中塗鴉的野法師嗎？你們天真地以為一個不學無術，沒有傳承的可憐蟲，就可以幫你們打開城堡的大門嗎？看看他，多麼迷茫的眼神，多麼拙劣的技巧，這傢伙就快被自己的捲軸累死了……”
莫雷口中說著傷人的話語，心中浮現起的卻是過往的故事，類似這樣的話，他在過去的日子裏不知道聽到過多少，僅僅因為出身貧寒，僅僅因為天資卓越，他就成了那些煉金家族出身同學的眼中釘。他感覺自己此時只是在複述那些人對自己說過的話……
“鍊金術是一種高貴的藝術，可不是卑賤的雙手能夠操控的東西。”
“智慧來自於血脈，你這樣的血脈獲得這種成績，那就是作弊！”
“魔法如果有靈，它肯定會哭的，它肯定不忍自己被這一個平民操弄。”
回憶一閃而過，莫雷定了定神，舉起了雙手，大聲宣判：“野法師，在我的力量下化為灰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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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弘遙遙望着發亮的瞭望塔，把莫雷這些話聽了個一清二楚，這裏的每句話都用詞考究，行文優雅，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但卻像毒蛇的信子一樣，表達着各種最惡毒的意思。馬賊們很快就暴怒了起來！他聽到他們大聲喊着：
“這狗娘養的是誰？”
“我要劈了他的腦袋喂狗！”
“衝上去，放火把他燒死！”
卡迪斯看到躁怒不安的人群，心頭火起，讓他的親衛劈頭蓋腦地抽了那些傢伙一頓馬鞭，這才讓場面安靜下來。
“這個人是誰？他想幹什麼？”卡迪斯一把揪過張弘，氣惱地問他。
“他……他叫莫雷。我，我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也許……就是想，殺殺你們的士氣。”張弘結結巴巴的回答。
卡迪斯推開張弘，走到正在艱難施法的野法師身邊，“安德魯，別理這個瘋子。還是和原來一樣，轟塌左邊的圍牆和高地，讓我們的馬隊一股氣衝進去。這些叫罵可能只是一個陷阱，用來浪費你力量的陷阱。”
安德魯微微轉頭看了他一眼，滿眼都是怒意和殺氣。他緩緩地搖了搖頭：“他在侮辱我，這些自以為是的書獃子！我從這裏就能聞出他身上那種魔法塔里出來的陳腐味道。我要把他轟成焦炭。”
“聽着！”卡迪斯拔出劍來，用劍指着安德魯大喝道，“奧維爾已經去獵殺那個魔法師了，很快你就能看到他被一箭射穿的樣子。做好你該做的事！”
“哼，你看看他的手！”安德魯答道，“來不及了。”
卡迪斯定睛望去，發現瞭望塔上那人雙手揮動，竟然也有一個閃耀着藍光的魔紋在虛空中形成，而他的速度比安德魯快得多了。
“我不認識這個魔法，但是從複雜程度上看，它的威力不會遜色於我手中的這個。”安德魯低聲說道，“你的手下，能挺過這樣一擊而不亂嗎？”
“你想怎麼樣？”卡迪斯沉着臉問。
“先發制人！”說完這些話，安德魯竟然吐出一口鮮血，在全力施法中一心二用對他這樣的野法師來說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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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法術？你不是說自己只會些簡單的小魔法嗎？”季勛問道。
“這只是個唬人的小把戲。”莫雷驅散了傳音魔法，對季勛說道，“我從小就想成為一個偉大的魔法師，但凝神后精神力有限，所以只能力走上了鍊金術的道路。這個凝聚光芒的小法術只是用來滿足我對高級魔法的嚮往而已。我以前……用它嚇唬過欺負我的人，現在再來騙騙野法師也不錯。他已經被我的羞辱惹起了恨意，再加上蓄勢待發的恐怖魔法，沒有道理不攻擊我們這邊。”
“但願能行。”季勛擔憂地看着遠方，這場戰鬥才剛剛開始，就弄得如此險象環生，真不知道後面會打成什麼樣，他突然問道：“小時候你用這個辦法嚇唬人，後來成功了嗎？”
“成了，不過事後被戳穿，挨了一頓狠揍。”莫雷嘿嘿笑道，手卻不停，那藍色的光紋越來越大，越來越複雜，“你下樓吧，讓大家準備隱蔽，對方的魔法快完成了。”
季勛招呼下面的人隱蔽在工事後面，自己卻沒有下瞭望塔，而是護衛在莫雷身邊。莫雷見狀，有些着急地催了幾聲，但季勛卻對莫雷道：“我也對你防禦陣法有信心，就讓我在這兒看場魔法表演吧。”
他話音剛落，對面的魔紋突然一亮，接着幾團直徑堪比人高的火球就出現在了原先魔紋的位置，那野法師雙手在空中虛推，火球就加速飛了起來，一瞬間它就快過了地上的奔馬，像流星一般，直衝莫雷兩人而來。
“來得好！”莫雷隨手散去了空中的虛假魔紋，拿起脖子上掛着的一顆墜子，閉眼而立，頓時以瞭望塔為中心，周圍方圓三十米區域的地面上，次第亮起了一個個銀色的魔紋，這些魔紋組成了一個層層嵌套的圓形，正是莫雷事先佈置的防禦法陣。而他手中那顆主控石，在他的操縱下，會讓最大程度激發這個防禦法陣的力量。
無論是季勛還是學校里的其他人，此時都發怔地看着劃破天空而來的火球。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真正具有大威能的魔法，以前這種超自然的力量之存在於影視和想像中，而此刻它卻真實得讓人恍惚。
火球在半空中炸開，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擋在外面，像一朵紅花在夜空中怒放，大半邊天空都被照得通紅。但是這樣巨大的力量，卻因為防禦法陣的關係，無法影響到站在火花下方的渺小人們，只有爆炸的聲波震得人搖搖欲墜。
地上的一個個防禦魔紋在震動中逐漸變淺，而後散去，但是就當他它們快要消逝殆盡時，空中的火花卻也凋散了。夜空又恢復成藍黑色，只餘下一股熱風，卷過所有人的身邊，提醒着人們剛剛熬過一個足以毀滅整棟大樓的魔法。
熱風飄散，陣地上響起了歡呼和掌聲，甚至還有人大聲叫好。
“嘿，真成了！”季勛攙住有些脫力的莫雷，興奮地張開手臂說道，“莫雷，你可立了大功啊。”
莫雷點點頭，笑着讓季勛擁抱了一下，卻聽到一聲尖利的呼嘯，接着季勛就發出一聲短促的低呼，一根黑箭已經狠狠地扎在了季勛的后肩上，穿透了他的整個肩膀。
“怎麼可能！”莫雷驚呼，瞭望塔其實離圍牆有一段距離，又有他佈下的偏折箭矢法陣，普通的箭支根本無法到達這個位置。除非是極為稀有的破魔箭？
他知道如果不是季勛急着想擁抱他一下，這枝箭的目標就是他的咽喉，而他身上的防禦物品對這種法師殺手，不會起到任何作用。
又一聲呼嘯傳來，莫雷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季勛撞倒在地上。然後一股熱流噴涌在他臉上，他驚恐地看到第二支箭從季勛的頸后貫入，從他喉結的上方穿出，瞬間爆開了頸間的大片血肉。
“季！”
季勛無法回應莫雷的呼喊，高大的身影就這樣佇立了片刻，然後轟然倒下。莫雷看到他頭搭在地上，臉正對這自己，目光渙散，肌肉抽動。他似乎要對莫雷說些什麼，可是破碎的喉嚨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莫雷能夠看到的就是他不斷重複的嘴唇動作。不知過了多久，等到莫雷如夢初醒，要去捂住季勛傷口的時候，他雙眼的神采已經全然黯去。
“敵襲！”莫雷大聲嘶吼道，接着瞭望塔下方傳來了慌亂的槍聲。
莫雷捂着季勛的喉嚨，癱坐在塔樓里，一時間提不起探出頭去張望一下的勇氣，他只是在努力回想季勛的那個口形，過了一會，他喃喃道：“小君，他最後一直在說的是……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