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信任之源
車隊行到看不到那座城堡的時候,一直在沉思的蕭晨,跳下自己的平板車,跑到羅玲所在的車邊,跳了上去。
羅玲抱腿坐在車上,臉色有些蒼白,她沒了之前氣勢洶洶的模樣,懶懶地靠在貨堆上,笑道:“又過了一關。現在還沒追上來,我們應該脫險了。”
蕭晨沒有答話,他看着羅玲的笑顏,總覺得心中有一處擰着,他沉聲問道:“我希望你能夠給我一個解釋,剛剛的白色光鞭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我事先不知道你有這樣的能力?”
“別那麼嚴肅啊,一個小秘密而已。這是這枚戒指的能力之一,它能夠吸取能量,化為一條條無法被物質阻擋的光帶,直接作用在人的神經上。”羅玲似乎有點被蕭晨的樣子嚇到,“雖然不是什麼強大的功能,但光鞭嚇走了那些傢伙,這不是很好么?”
“不好。”蕭晨頓了一會兒,“因為你瞞着我。”
“哎呀,我只是沒來及說而已……別大驚小怪。”
“大驚小怪?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沒把這個秘密告訴我,導致我無法判斷隊伍的實力,最後差點冒風險使用‘精神爆震’捲軸?你知不知道,萬一我的精神力有點差錯,就可以導致周圍的人變成白痴甚至直接爆頭?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保留了這個‘一點點’大的秘密,差點讓我們突然陷入一個很危險的境地?”
“你,是在興師問罪嗎?”羅玲的語氣也冷了下來。
“我……,沒有”蕭晨搖了搖頭,但是還是很堅定地看着對方,“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不該有這樣的秘密。”
“呵。”羅玲冷笑了一聲,“是什麼讓你自我感覺如此良好,覺得我的世界就應該對你毫無保留地敞開?”
“我們從到達這個世界的第一天開始就相互扶持,我們經歷過別人都沒經歷過的事情,我們發現了包括這枚戒指在內的很多秘密,我們有一種別人沒有的默契……”
“別說了,有些事情是緣分,但不是責任。你沒把你學習魔法的心得都和陳漢生交流吧?那又憑什麼讓我毫無保留?”羅玲的視線掃過自己法袍的袖管,袖口往上拉了一些,將幾點血斑遮掩了起來。
“你……,你知道這完全不一樣。”
“不一樣的地方是你自作多情了。請你下車吧,你分量太重,我這輛車載不起。”羅玲轉頭看向路邊,不再理睬蕭晨。
蕭晨幾次再想說些什麼,但是最後都沒有開口,眼前的羅玲讓他覺得很陌生,有一種無法觸及的距離感。
最後,他只能跳下了車,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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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照在斑駁的石牆上,勾勒出很多個搖曳的巨大影子。那些影子隨着不遠處歡快的歌聲激烈地扭動,跳躍,好像要把空氣中瀰漫地快樂味道畫到牆上去似的。
蕭晨背靠着一個車輪上,怔怔地看着那些舞動的影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腳步聲響起,一個影子在牆上慢慢變小,變黑,向蕭晨靠了過來。
“蕭晨,你躲哪啦?這裏的村民太好客啦,吟遊詩人也不是蓋的,比我在內蒙古參加的篝火晚會還帶勁。你真該出來看看村裡姑娘們跳舞的,否則虧大了。”
“我還有些累,你們去吃吧。”蕭晨的聲音有些輕,如果不仔細聽,很容易被淹沒在歌聲中,給人一種病懨懨的感覺。
陳漢生尋着聲音找到了坐在平板車影子裏的蕭晨,用腳輕輕踹了他一下。見他沒什麼動靜,於是彎下身子,坐在了他身邊,“唉,你這傢伙。”
他手裏拿着半隻油膩膩的烤雞,遞給蕭晨:“吃點,我的手藝,吃過的都說好。”
“不用了。”蕭晨看都沒看烤雞依舊看着石牆發獃。
陳漢生不由分說,直接把雞往蕭晨手裏一塞,沒想到蕭晨死活不接,一推一送之間,烤雞就落在了地上。
“你……”蕭晨看了一眼陳漢生,眼神里有些歉疚也有些埋怨。
“犧牲了半隻雞,才讓你正眼看我一下。你這氣生得不是一般地小。”陳漢生倒沒不高興,用打趣的口氣對蕭晨說道。
蕭晨看了看地上的烤雞,也不作聲,撿起來,泥都不拍,就直接悶頭啃了起來。
“我呀,本來覺得你年紀輕輕,但特成熟,跟那些個學生仔不一樣,沒想到歸根到底你還是個小朋友。”陳漢生有些好笑地說道,“男人嘛,就該大氣點。否則和娘們有什麼區別?”
見蕭晨依舊不吭聲,陳漢生揉了揉眉心,又道:“你和羅玲的‘不理你’遊戲要玩到什麼時候?從今天下午擺脫那幫人渣以後,你就沒再搭理過她。”
“彼此彼此罷了。”
“我看一開始她是要給你解釋的,可你壓根不給她面子。那人家當然也有脾氣。怎麼說,她也救了你,救了我們團隊吧?她從一開始到現在,也沒做什麼對不住我們的事情吧?何必鬧成這樣?”
“老陳,你曾經被信任的人騙過嗎?”蕭晨說,“如果有,那你就該理解我的心情。如果沒有,你也不用勸我。”
“我經歷事情可真不算少,你以為我天生就是賣包子燒餅肉夾饃的?”陳漢生嘆了口氣道,“當年我退伍以後,也和人合夥做過生意,風光的時候,那也有無數人鞍前馬後叫我聲陳總。唉……好漢不提當年勇哇,要不是我的合伙人坑我,我能後來進局子?搞到眾叛親離?告訴你一句實話,穿越過來的時候,其實我剛剛才出來一個多月,過的是不知道明天該幹什麼的日子。”
蕭晨有些動容,問道:“那你是不是恨不得把那人殺了。”
“在裏面的時候,每天晚上睡覺前想的就是出來以後怎麼整死他,你別說,光靠譜的計劃就有好幾個。可是到真出來了,反而都覺得沒了意思。”
陳漢生很認真地看着蕭晨的眼睛,說道:“你肯定在想,老陳這人膽小沒用還扮聖人,要麼乾脆是編了個故事勸我呢。可是啊,我真真是那麼想的。我這個人文化雖然不高,但是還是喜歡自己琢磨琢磨,總結總結。
快要被釋放的那時候,我有一天突然想到,我在牢裏呆了這三年,家財散盡欠了債,這樣的日子到底給了我一點什麼呢?讓我變成腦子裏只有報仇的白痴?把今後的日子都用在找那個衰貨上?不值啊,日子是我自己的啊,我已經平白少了三年的時間,不能再浪費更多的時間了。別人騙我,別人害我,難道我自己也要讓自己過不上好日子?不!好日子是我的,好心情也是我的,我不想因為別人,讓自己變得越來越糟。”
“老陳,你是個明白人。”蕭晨點頭道。“我……,我只是突然發現,信任是那麼廉價的東西。”
“可你就有些糊塗了,羅玲騙你了嗎?你說她不信任你,可是你信任她嗎?你為什麼不相信,她這麼做有自己的理由呢?為什麼還在那麼多人面前質問她呢?”
“我……我想……”
陳漢生站起身來,低頭看着蕭晨,說道:“你是該好好想想,你心裏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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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晨回到村子邊的篝火旁時,加爾多正彈奏着一首節奏明快的舞曲,村裏的二十來個大大小小的女孩子們圍着篝火,跟隨着活潑的旋律跳轉圈舞。
“大人,菲尼斯村的人們喜歡我們。我們帶來了新奇的貨物,還帶來了吟遊詩人,今天對他們來說,就像是神恩節一樣,整個村子的年輕人幾乎都出來了。”西羅看到蕭晨過來,端着酒杯給他打了個招呼。
蕭晨點了點頭,繼續看着姑娘們跳舞,這種舞姿勢簡單,主要就是配合著手勢,圍繞着火堆不停旋轉,既要自轉,也要公轉。看似單調,卻十分賞心悅目。
然而,當一個女孩從蕭晨面前轉過時,他驚訝地發現,那是換上了當地傳統‘海螺裙’的羅玲。海螺裙上綉着海螺殼螺線一樣的花紋,一旦轉起來,就像一個個漩渦,炫目不已。
而所有炫目的顏色中,羅玲是最耀眼的一個。她黑色的長發和裙子一起打着旋,像要把觀眾目光卷進去似的。嬌美挺拔的身形就像一群鴨子中的天鵝,搖擺的雙臂如同夏風中的拂柳,她微微出了些汗,而這也能讓她增色,額頭上點點汗珠在火光的照耀下,像極了晶瑩的寶石。
她是這裏唯一的主角。村裏的小夥子們都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大聲為她叫好。李天銳,陳漢生這些夥伴也吹起了口哨,跟着節拍鼓掌。
她美而狂放,散發著光和熱,一如太陽。蕭晨這麼想着,突然又發現自己對她如此地不了解,甚至不知道她的舞姿能夠照耀全場。
他所認識和遇見的羅玲,冷靜,睿智,堅強,但這只是她性格中多少個側面之一呢?自己對她所知如此少,為何又會所求如此多呢?
他與羅玲相處的時間其實很短,但覺得兩人相知的時間好像很長,一直有一種非常深沉而緊密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成長。這種默契,讓他覺得她是他在這個世界最能信賴的人。
再仔細想想,對於羅玲,他與其說信賴,不如說是依賴。那種溫柔和堅韌的支持啊,讓他能夠鼓起勇氣去做任何事情。
蕭晨覺得自己今天就像一個被母親拋棄在黑暗中的小孩子,陷入了絕望和恐慌之中。然而顯然地,她卻不那麼依賴他,在蕭晨蜷縮在角落的時候,她竟然在跳舞,跳得如此生動,也如此冷漠。
一曲結束,姑娘們像鳥兒歸巢一樣向周圍自己的夥伴們散去,羅玲被幾個姑娘簇擁着,也走下場來。
蕭晨不由自主地往前衝去,攔在了在她面前:“是我衝動了,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羅玲凝視了他幾秒鐘,把戒指從中指上退了下來,放在他手裏,用最平淡的語氣說道:“有發生過什麼嗎?喏,把你要的‘秘密’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