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水晶花瓶里花團錦簇
對，她還是她。
黑眼圈還在臉上，嘴唇還是乾枯起皮，眼神還是迷茫無助。只是，她站在這面偌大的鏡子前，比現實中的她看上去要更脆弱、更孤單。
她伸出手，輕輕地觸到了鏡面。鏡面上突然就顯示出了數字，是日期，溫度，甚至她的體溫。
現在有很多酒店都安裝了這種智能鏡子，想不到遊戲這麼與時俱進，把這個也做進來了。還挺講究細節的。
她打量四周的陌生並且奢華的一切，甚至有這麼幾秒，她想永遠留在這裏，不要再出去了。逃避，是人處於困境時難以繞過的一種選擇。
強悍如蘇瑪麗，也會有逃避的心思。
現實太冷酷殘忍了，她奮鬥了數年，好不容易靠自己有了那麼鮮亮的生活，卻在今年一敗塗地，還要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一件一件搬回家的東西，再一件一件地被人拿走。
她的心都在滴血！
那都是她苦熬掙扎才賺來的好生活啊！她不甘心！她憤怒！她激動！她想撕碎那些攔在她眼前的人和事！
生活里那些壓得蘇瑪麗喘不過氣的事像巨浪一樣朝她砸了過來，她越喘越急，雙眼直直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突然一巴掌打了過去。
醒醒吧蘇瑪麗，留在這裏就真的行了嗎？你就真的這麼沒出息？不，你還有辦法，你還能再翻身的！
“好了嗎？”墨北辰的聲音傳了進來。
她一個激靈，思緒回到了現在的處境裏。
“快了。”她按了一下水的開關，坐到馬桶上，匆匆脫下鞋子，把說明書拿出來，飛快地瀏覽。
在飛機上時，她看過了上部的前面兩小段，沒來得及看完就被墨北辰給奪走了。但是下半部分能給她提示。她並不是從這本書的開篇進入遊戲的，也就是說，免子給她的那一長串風景，代表了她進入遊戲的章節。她現在要弄明白的是，最後一關是什麼，遊戲的規則又是什麼。
嘀……
鏡子突然又亮了，出現了兩行字。
她趕緊站起來，快步走到鏡子前面看這兩個選項。
A選項，他進來之後，用瓶子打暈他。
B選項，他進來之後，撲進他懷裏，告訴他她愛他。
這是什麼鬼選項！選錯了會怎麼樣？不選又怎麼樣？她舉起說明書，想找到答案。
“好了嗎？”墨北辰不耐煩了，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她轉過身，直接把紙條塞進了內衣裏面，然後一把抓起了盥洗池上的黃金洗手液瓶子。
砸暈他！
她迅速做出了選擇，一瓶子打了過去……
他被打中了！瓶子化成金色的液體從他頭頂上淌下，讓他看上去像一個黃金鑄成的雕塑。
但他沒有倒下，只是平靜地看着她。
完了，他會不會直接把她塞進馬桶里？
嘀……
鏡子上又出現了剛剛的選項，還有兔子萌噠噠的聲音像唱歌一樣朗誦。
“選擇錯誤，關卡重置。”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墨北辰從她眼前消失，她又回到了剛剛推門進來的那一幕……
她有些哭笑不得，這是逼着她選擇撲進他懷裏啊？
不過這樣也好，她能再看看剛剛的說明書。她趕緊從內衣里翻紙條，手指落空之後她才反應過來，她得脫鞋！
她趕緊坐回馬桶上，把紙條拿出來。
很悲催，她腳出汗了，襪子脫色，紙條都染上了顏色，上面的字跡全都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蘇瑪麗滿臉黑線，遊戲裏的襪子會脫色，這是什麼破遊戲，差評！
“好了嗎？”墨北辰不耐煩的聲音傳進來了。
嘀……
選項再度出現。
她把紙條塞進內衣里，伸開雙臂撲向了墨北辰，捏着嗓子說了句：我愛你！
嘀……
兔子聲音出現。
“選項錯誤，關卡重置。”
蘇瑪麗懵了，是她瞎了，還是兔子出問題了？明明只有兩個選項，她怎麼就錯了呢？
她舉着黑乎乎的說明書，絕望地說道：“你總得給我正確的選項吧。”
“你要什麼選擇？”墨北辰推門進來了，平靜地看着她。
他居然沒有問那句“好了嗎”！
蘇瑪麗怔怔地看着他，有氣無力地問：“你到底是誰派來消滅我的？是林欣[林欣是誰？]嗎？還是我得罪過的哪個人？能不能別這樣？快放我出去。”
墨北辰走到她面前，慢慢地蹲下，手指輕撫過她滿是汗水的小臉，低啞地說道：“就這麼想走嗎？我這麼愛你……從你十七歲起，我就一直追逐你的腳步，從未停歇過。我是做過錯的事，但是不是不能彌補的。為什麼你不願意接受我？只要你點頭，我會用我的一生來保護你，呵護你。”
“墨北辰，她愛的是我！把她還給我！”黎楠的聲音傳了進來。
我的天啦，蘇瑪麗終於明白過來了。死兔子耍她了，弄了個隱藏陷阱在這裏。看過原書的人，一定知道這個選項是針對黎楠設計的！沒有看過的人，會直接踩進陷阱里，反覆重複關卡。看來她必須迅速理順故事情節，才能夠順利過關，回到現實中間去。
弄清楚這些，面前的關卡就好辦了，只要做出選擇就能過關。
那她還是先打吧！她扶着發軟的雙腿站起來，拿起了洗手液瓶子，有氣無力地往黎楠的額上敲了一下。
砰……
黎楠一副不敢相信的眼神，倒下了。
“恭喜過關。”兔子的身影出現在鏡子上，萌噠噠地轉了個圈，沖她搖動小尾巴。
看到兔子賤兮兮的三瓣嘴，她猜測出了沒能看完的上半部遊戲規則。
如果她猜得沒錯，這種選擇是通過設定男配的選擇項，增加男配和男主各自的好感值。打倒黎楠，墨北辰好感值增加。若她撲向黎楠，黎楠的好感值增加。
這都是遊戲開發者要收集的數據，根據數據隨時調整遊戲。但是看現有情況，墨北辰男主身份不會變，這些數值決定的只是男主和男配的生死。若男主好感值太低，可能就是悲劇收場。
她的每一步選擇，都將決定這兩個男人的生死。這種遊戲很殘酷，雖然知道是兩個遊戲裏的虛擬人物，但是還是讓蘇瑪麗感覺到了一絲不忍。就算得不到，分開就好了，何必置人於死地？書的結局是什麼？男配死了嗎？
蘇瑪麗當時沒看完那本書，中途放棄了，覺得那些書的人物設置大同小異，結局都差不多，所以沒興趣看完。
三秒后，墨北辰抱緊了她，雙臂死死地收緊，讓她嘗到了小說里寫的那種“恨不得箍碎她全身骨頭，把她鑲入身子裏”的擁抱。
這一幕挺感人的，真的，起碼她終於可以去坐着喝水吃東西了。
“你懷着孩子應該多吃點，你太瘦了。”墨北辰坐下來，手指溫柔地勾過她的鼻尖，寵溺地說道。
“呵呵……”她擠出一個有氣無力的笑容，低頭看了會兒面前的美食。通常書裏面會往酒里和菜里下點葯，然後再各種狗血橋段排山倒海一樣涌過來。那麼這飯菜能吃嗎？
她猶豫了一下，往嘴裏塞了一口麵條。嗨，口感還不錯！麵條筋道得很。看了看，見他沒什麼反應，於是索性埋頭苦吃。
她是真的餓了，現實里也是一整天沒吃飯。飢餓感讓她發慌，頭重腳輕，也讓她思緒混亂。
“等下有醫生過來給你檢查，我不希望你再離開我。”墨北辰的手掌撫過她的頭髮，低低地說道。
蘇瑪麗抬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幻想，如果現實里讓她遇上這麼一個男人，她一定會把持不住的。
對了，如果兔子的耳朵是關閉鍵，那這些NPC的耳朵是不是也有那種功能？
她立刻抬手，往他的耳朵上擰了一把。
墨北辰被她的動作給弄得怔住了，眉頭慢慢擰起，視線久久地停在她的眼睛上。
“關了？”蘇瑪麗又擰了一下。
“我不是關着你，我只是不想讓你離開。”墨北辰的喉結沉了沉，低聲說道。
看來是誤會了她的話，擰他的耳朵沒有用，他不是兔子。
蘇瑪麗的手滑下來，抓起筷子繼續吃飯。除了弄清遊戲程序之外，她還得想辦法弄清故事走向，這樣才能幫助她完成整個遊戲，早點離開這腦殘的地方。
晚上，她和他睡一張床上。
大床柔軟舒適得不可思議，他躺在她的身邊，手裏捧着一本金融學的書在看。蘇瑪麗偷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問道：“你多大年紀？”
“嗯？”墨北辰轉過頭，有些錯愕地看着她。
“我想不起來了。”她乾脆利落地說道。
墨北辰眉頭又皺了起來。
蘇瑪麗又笑了，難怪小說作者喜歡寫女主角伸手去撫莫男主的眉頭。這樣，她既然來了，乾脆好好體驗一下吧。她坐起來，手指輕輕地落在他的眉心上，摁了摁，又揉了揉。
他的皮膚非常好，光滑，有彈性。比她的好多了，真的。像她這種三餐不定，天天熬夜的女人，每天都得用厚厚的粉來提升自己的氣色，不然都不敢出門見人，怕嚇到投資商。
“晚晚，你怎麼了？”他握住她的小手，放到了嘴唇上，親吻了一下。
酥癢感透過她的指尖，化成一道電流，竄進她的心底深處。她楞住了，看着他，腦子裏一陣亂。
“你又想他了。”墨北辰的臉色沉下來，把她的手丟開，又捧起了書。
想誰？黎楠嗎？
不，蘇瑪麗想到了陳朗。她和陳朗唯一的一次親密接觸，就是陳朗從明亮的光線里大步跑過來，扶起了滾到食堂旁邊那條溝里的她。她一輩子都記得那一刻。他的手指很乾凈，很溫暖，握着她沾滿髒水的手，語氣溫和地安慰她。
人是世間最需要同類溫暖的動物，他們能夠忍受一切委屈，但是沒辦法忍受孤獨。人需要愛情親情和友情，在情字的滋養下，哪怕清貧，也會覺得幸福。
這些年蘇瑪麗賺了很多錢，認識了很多朋友，但是她不幸福。她的心死死地關着，等着有個人來推開她，把她想要的暖和光都灌進去，填滿她的孤獨。
她一直在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有朝一日遇上陳朗，她能夠走上前去，主動向他伸手，告訴他，我喜歡了你這麼多年，我們能不能談一場戀愛？
但是陳朗要結婚了，她掉進了這個莫名其妙的遊戲。留在這裏，她的軀殼是會死去，還是變成植物人？離開這裏，她又要繼續孤獨地面對尖刺和塵囂。
她很累，很慌，很無助。
她坐在這個虛無的遊戲人物的身邊，忍不住淚流滿面。
“抱抱我。”她捂住臉，哽咽着說道。
“為了他？”墨北辰丟下書，語氣憤怒。
“讓你抱就抱，哪來這麼多話！”她惱了，也抓起書往被子上丟了一下，衝著他嚷嚷。
墨北辰又楞住了。
蘇瑪麗索性抓起了他的手，把他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腰上，然後自己整個人縮進了他的懷裏。
墨北辰的手在她的背上輕拍，不發一言。
她哭了一會兒，抬頭看他時，正有暖暖的光投下來，籠在他的臉上。這一瞬間，她只覺得他眉山目水間情意延展，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暖。
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容易被打動。更何況蘇瑪麗這樣外表強硬，內心柔軟的女子。在她堅硬的外殼留在那個世界后，這裏的她柔軟如春天的柳條，承載不起太多的風雨。
呵，還真是像作者寫的那樣，蘇瑪麗進了遊戲裏，要變成瑪麗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