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你說得好

道士眯着眼仔細看了一下說：“這小子果然一副福相，不過運交華蓋，命里也不會太平。其他也看不出什麼奇異之處。蘭九，伯父在書信中真的說此子降生之時其母夢見異獸入懷，而後雷鳴千里紅光滿室？”

被稱為蘭九的人點頭道：“我家哥哥剛剛來得又一封書信言道細細打探才知紅光滿室不過是鄉間愚民傳說，雷鳴千里卻是真的。”

道士說：“天現異象，不是聖人便是妖孽。只是現在某還看他不出。便再看幾日，我再與你分說。”

這個被稱為蘭九的人正是張員外的二兒子張壽。他得了家裏的書信自然擔心孫家人進京說不定就會對他的仕途造成不可預測的影響，而且今年又是他三年考滿等待遷轉的時候，他便想阻止孫家進京。因此他找了不少關係企圖阻止朝廷將孫家的東西定為祥瑞，可祥瑞這東西對方方面面都有好處。就拿宰相來說，若是任職期間出現了祥瑞就說明宰相做得好，上天認可。所以在這件事上沒有人願意聽他的，送禮也不行。張壽人脈雖廣，但是現在跟政事堂還說不上話，只得求助道士錢青牛。

錢青牛可不是普通道士，現在主持汴梁玄應觀，汴梁人傳說他擅長奇門遁甲溝通仙界人間，能決人生死。自他三年前來到汴梁之後闖出好大名頭，幾個大戶還一起給他起了一座小小的道觀。卻是無人知道錢青牛原是張壽在江南做官的地方的一個剛剛展露頭角的小道士，後來他進京就是張壽資助的。錢青牛會奇門遁甲，能決人生死的事最初也是張壽傳播的。在錢青牛成名之後又幫助張壽結交了不少高官，兩人正是互相利用。

這次張壽來求錢青牛阻止“祥瑞”的認定，錢青牛卻有不同想法。原因是真宗皇帝修建的玉清昭應宮前幾年燒毀了，當今皇帝趙禎卻遲遲不再復建，原來在玉清昭應宮享受皇家道士待遇的大批道士沒了金飯碗也求到錢青牛頭上來。這次“祥瑞”出世，正好是重建玉清昭應宮的由頭。真宗當年就在玉清昭應宮裏存放了不少“祥瑞”，那麼剛現世的祥瑞是否也應該放在重建的昭應宮裏呢，又或者應該建新的宮觀存放？這不是順理成章嘛。這樣多少道士又捧上了皇家的金飯碗，而且以錢青牛目前的名聲，又有貴人支持，若是說不定便能被任命主持昭應宮。那可是皇家道觀，絕非小小玄應觀可比。

因此錢青牛對阻止祥瑞進京並不積極反而樂觀其成，只是為了維持過去的關係敷衍張壽。今天他的注意力其實大部分放在了四棵花樹和兩個金光閃閃的大葫蘆上。這麼大的葫蘆他以前沒見過，但是見過有人手裏有小一號的，因此葫蘆不算稀奇。但是兩個大葫蘆和四株從未聽說過的花樹一起現世可就把“祥瑞”坐實了，下面他就可以啟動自己的計劃。只是若張家說的孫麟的事都是真的，那個種出“祥瑞”的小孩兒確實可能有些古怪，以後需要多加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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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隊在距離內城景龍門最近的碼頭停靠，卸下“祥瑞”，穿紅掛綠的軍漢用大木杠子抬着“祥瑞”走上大街引起沿途百姓不斷歡呼。這次再不能省事，“祥瑞”必須從皇城正門進去，不然不合禮數，因此隊伍從西面圍着皇城繞了半圈到達宣德門。今天宣德門打開中門，在這裏又是大批的官員迎接“祥瑞”。人太多，禮節太繁瑣，孫家父子被拖過來拽過去累成狗。

折騰了一兩個小時“祥瑞”才進了宮門，先被抬去大慶殿。大慶殿裏外滿是人啊，孫麟又被太監提醒着按照在船上學的禮數又是磕頭，又是唱頌歌兒，還要手舞足蹈，弄得筋疲力盡。皇帝長什麼樣都來不及看一眼。

不過孫麟還是咬着牙撐着。還有可能近距離見皇帝呢，這個抱大腿的機會可不能放過。

趙禎從大慶殿下來匆匆換下禮服用了一碗乳酪便急急的來看“祥瑞”。說來都是淚，在大慶殿這種特別講究禮儀的地方大葫蘆當然可以抱到御座上給他看，可是四棵樹總不能抬上去吧，所以只能放在大慶殿門口讓大臣和外國使節看個清楚。他這個皇帝反而只能遠遠看個大概。

不過也幸好，他是皇帝，大臣們回去后他可以一人仔仔細細地看，想看多長時間就看多長時間。不過他是個好皇帝，知道要與人分享，還留下了幾個大臣陪自己一同觀看“祥瑞”。

有內侍把孫老實和孫漁領進了御苑。趙禎和一群大臣就見一個大人和一個穿紅掛綠的小孩兒被一個太監引着一溜小跑奔這邊來了。到得近前那太監對兩人說道“還不叩見陛下！”

孫麟和孫亮叩頭下去。趙禎一隻手虛抬“起來說話吧。”

孫麟和孫亮聽了卻沒有立刻起來。初次見面還是表現得淳樸一點兒好，孫麟仍跪在那裏抬起頭等着眼睛看領他來的太監。太監忙擺手示意孫麟起來，孫麟這才站起身來，還拉了孫亮一把。這一動作更是把幾個大佬逗得微微而笑。

趙禎笑着問道“這些祥瑞可是你們父子種出來的？”

孫麟答道“正是。小子出生時爹爹在院子裏種下幾棵棗樹、海棠、杜梨，後來小子頑皮便拿些別的果樹的枝條嫁接在上邊。僥倖嫁接的枝條活了一些，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小子已經跟好多人說過這就是小子為了好玩兒一不小心弄出來的，怎麼可能是祥瑞？”

這話引得趙禎和眾大臣都笑了。孫麟趁機仔細看了趙禎一眼，發現和後世宋仁宗畫像還是比較像的，長得不錯，只是臉色有些青白，眼神略顯獃滯，似乎是個好酒色的人。

宰相章得象說：“自古至今只聽說仙界奇花能花開五色，未聞人間有這樣的奇事，怎不是祥瑞？”

孫麟早就想好了在皇帝面前死也不能承認這四棵樹和兩個大葫蘆是祥瑞，這樣才不會留下後患。因此他繼續沿着這個思路說：“嫁接之法古書早有記載，只是有些種類之間的嫁接很難成活而已。”

呂夷簡說：“你也知不同種類之間嫁接難成活，可是你卻嫁接出了這等五色花樹。這便是非人力可為的事情，只能是上蒼的恩賜了。不是祥瑞是什麼？對了，還有你家那大葫蘆，難道也是古法種出來的？”

孫麟說：“種大葫蘆的法子也是古書上所記，小子便試了一下誰知就成了。”

呂夷簡笑道：“便是此法確是古書所記，為何其他人沒有種出恁大葫蘆，偏偏是你種出來了？這便是上蒼借你之手賜下祥瑞之物啊。”

孫麟看似無奈地抓抓頭皮：“這樣子啊？”然後他裝作下了決心的樣子學着《宰相劉羅鍋》中的台詞說：“也好！小子聽人說農為天下之本，若陛下以莊稼蔬果為祥瑞，則必定五穀豐登；若陛下以豬肥牛壯為祥瑞，則必定六畜興旺。這是我大宋百姓的福氣。”

趙禎說：“好，說得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