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2
蘭翹一路開車回去,從開始的氣得全身發抖慢慢變得精神恍惚,再過一會,傷心之下又覺得可笑,她一向認為自己就算不是簡歷庫里的A+人選,至少也是個A,卻沒想到原來在人家眼裏,她根本不入流,連B都算不上,根本是遞上簡歷就直接被pass掉的C類,連個面試的機會都沒有。
她心中鬱結,一時無處宣洩,只得狠狠在車喇叭上錘了一下。
把車停在地下車庫停好,匆匆走進電梯,蘭翹眼角瞥到電梯左側的牆壁上貼了張小區物業發的公告,她此時腦子裏亂得很,也沒怎麼留意,很快就把視線收了回來。
現在什麼都不重要,唯一要考慮的的是怎麼在高子謙到了之後,和他一起好好商量對策。
蘭翹進了房間,換好拖鞋,將整個人埋入到軟軟的沙發里,聞到熟悉的氣味,忍不住長長舒了一口氣,不用面對父母,着實讓她覺得鬆了一口氣。
她其實知道自己這樣不討喜,在外面總是一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樣子,好像很大的派頭,什麼事都不用依賴別人,什麼困難都可以自己解決,哪怕在親人前面也顯得強悍,讓父母想憐惜她都找不到機會。可是她並不是天生就不會撒嬌的孩子,只是下意識地寧願自己受委屈,也要藏起來不被親人看到,因為那樣會讓他們更傷心。
蘭翹覺得身心俱疲,趴在沙發上好一會也不動,眯了一會,她猛然坐起來,忽然覺得這個房間裏有什麼不對勁。
對了,平常只要她回家,還在門外來不及掏鑰匙就能聽到VODKA興奮的低吠聲,想要進門更是要承受它每日必備的熱情舔吻,為什麼今天這麼安靜?
“VODKA?”蘭翹輕輕叫了一聲。
房間裏靜悄悄的,沒有回答。
“VODKA!”她提高聲音又叫了一聲。
遠遠角落裏的狗搖籃里終於有了一點動靜,VODKA輕微的哼了哼,幾乎像是在呻吟。然後蘭翹看到VODKA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她身邊慢慢走來,可是才走了一步,它就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蘭翹大驚失色,鞋都來不及穿就撲了過去,一把把它抱起來:“VODKA,你怎麼了?”
VODKA掙扎着想爬起來,努力一會沒有成功,只好可憐兮兮地抬頭看看蘭翹,把毛茸茸的大腦袋往她手裏蹭了蹭,又伸出濕潤的舌頭舔舔她的手掌。
“VODKA,是不是不舒服啊?寶貝兒,不要嚇我。”蘭翹拍了拍它的頭。
VODKA睜着烏黑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身體輕輕發抖,蘭翹剛要把它摟到懷裏,它突然四肢抽搐,接着便開始嘔吐。
蘭翹頓時手足無措,一邊手忙腳亂地撫摸着VODKA背部光滑的皮毛一邊喃喃安慰,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手下動作猛然一窒,頭先在電梯間看到的物業公告如火石般在腦海閃過:近段時間本小區內發現鼠窩,物業管理部門已在花園裏投放鼠藥,請帶小孩的家長以及家裏飼養寵物的業主注意安全。
蘭翹只覺得頭轟地大了,手一下變得冰涼,她醒起昨天傍晚她剛好帶了VODKA在樓下散步!
蘭翹一把把VODKA它抱起來就往外跑,嘴裏一疊聲地安慰:“VODKA,別怕,姐姐馬上帶你去醫院。”VODKA現在已經不是當時蘭翹見到的狗嬰兒,1歲的純血統金毛體重早已超過30公斤,蘭翹抱着它簡直像抱了一個7、8歲的孩子,非常吃力。
她跌跌撞撞地抱着VODKA下了電梯,打開車門把它到後座上,發動車子就往最近的寵物醫院駛去。
VODKA在寵物醫院急救時,蘭翹茫然地坐在外面等候,思維有短暫的空白,她不知怎地模模糊糊想起小時候養過的一條小京吧,當時因為沒經驗照顧不好,突然得急病死了,那時候她好像已經十二歲了,正是最敏感、最多情的少女時期,路上看到一朵凋零的花都能讓她憂傷,何況是朝夕相處了半年的夥伴,那次她整整哭了一晚上,直哭得驚天動地,第二天眼睛腫得像核桃,從那次以後蘭翹就發誓再也不養任何寵物。
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八年,當類似的事再次發生時,她發現自己對疼痛的抵抗能力跟十二歲時相比原來並沒有進步,還是像當年一樣痛徹心扉。蘭翹覺得後悔,養寵物就像養個孩子一樣費心費力,而現在的她根本沒有這個精力,她憑什麼認為自己可以做好?失敗過那麼多次,為什麼還要去嘗試?
那麼可愛的VODKA,會看主人做手勢倒在地上裝死的VODKA;在她最孤獨難熬的時候,靜靜陪伴在身邊的VODKA;擁有着像高子謙一樣溫柔眼睛的VODKA,也許就因為她的失誤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錯誤,這根本就是個錯誤!而她明知道這個可能發生的後果,卻不曾制止,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做得好,但後來才發現有些事情根本掌控不了。VODKA如是,別的事也如是,如果早知道這都是錯誤,是不是當初就不該如鴉片上癮一般的堅持?如果一早就用理智的心態對待自己與高子謙的問題,也許根本不會發生像今天這樣的事,她不用眼睜睜地被人羞辱,VODKA也不用被急救。
過了一會,醫生通知蘭翹,VODKA要留在醫院觀察,讓她明天再過來,蘭翹捨不得走,蹲在VODKA身邊把它的大頭摸來摸去。
VODKA在打吊針,爪子上茂密的毛被剃得光溜溜的,看見主人蹲在旁邊,似乎很開心,但是沒有力氣爬起來,只能有氣無力地甩了甩尾巴。蘭翹伸手抱了抱它,它馬上把頭往她懷裏鑽,喉嚨里發出撒嬌似的哼哼聲,她想起高子謙走的那天也是這樣,那時自己也是心情惡劣,回到家裏獨自面對一室清冷時,它也是這樣把頭埋在她懷裏,撒嬌似的低低嗚咽着安慰她。
蘭翹忽然潸然落淚。
離開寵物醫院時,蘭翹已經哭得眼睛通紅,醫院外間坐着的一名中年婦女不屑地看了看她,低聲對女兒說道:“看看,為了一隻狗哭成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媽死了呢,多難看。你就是學了這種壞樣子,外面撿的病貓,非要帶回來,現在還要出錢給它看病,寵物看病比人看病還貴,如果不是我跟來,不知道要被宰成什麼樣。”
她女兒瘦瘦小小的,大概十二三歲,手中抱着一隻髒兮兮的小貓,聽了母親的話微微瑟縮了一下。
蘭翹本來已經從她們身邊走過,偏偏耳尖,把這些話聽了個一字不漏,她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瞬間崩潰,血液直涌太陽穴,一回身插着腰在眾目睽睽下破口大罵:“你他媽的神經病,你死了我媽還活得好好的呢,這麼想要人死,外面馬路上車多着呢,你撞上去不就得了,還能賠你棺材錢!”
這是蘭翹生平第一次在公共場所如同悍婦一樣高聲叫罵,三十年來,她一直盡心儘力地扮演着淑女的角色,但今天,她身上的潑婦潛質被特定的條件在特定的環境裏激發了出來。
她這一罵,頓時捅了馬蜂窩,彪悍的中年婦女尖叫一聲,撲了過來。
這場女人的戰鬥最終以保安的出現而結束,蘭翹臉上被那中年女人抓出了幾道血印子,對方則被她揪下了一把頭髮,堪堪算是平手。
因為是典型的女人之間的拉扯打罵,也沒出什麼大狀況,兩名當事人有默契地都沒有選擇報警,蘭翹粗鄙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轉身走了——她莫名其妙地覺得有點爽。
三十分鐘后,蘭翹像經過了紅軍長征一樣疲憊地回到家裏,打開門迎接她的是一個擁抱:“親愛的,生日快樂!”
蘭翹抬起頭看着分別了四個月的戀人,眼圈紅了。
高子謙看到她的臉,目瞪口呆:“天哪,你幹什麼去了?”
蘭翹扭過頭,在玄關的玻璃鑲嵌處看到自己狼狽的臉,眼睛紅腫,面帶絲絲血污,一臉茫然絕望。
她想:“我怎麼就變成了這樣,為了他,讓父母跟着自己一起受羞辱;為了他,像潑婦似的罵街打架;憑什麼我的愛情要這麼卑微!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