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0-2
張老闆失勢一事,蘭翹嘴裏不說,心中卻對丁兮諸多不滿,這份心思或多或少也流露到高子謙面前。
“古時候這叫什麼你知道么?謀朝篡位!”她帶着一臉不屑對高子謙道。
高子謙面帶微笑,低頭整理自己擺了滿桌的資料,不緊不慢地回答:“每一個朝代的開始都起源於謀朝篡位。”
“而你是幫凶,如果這次我丟了飯碗,你要負連帶責任。”
“NO!”他搖了搖頭:“我只是推動這件事情按照合理、合法程序進行的人。”
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的繁忙程度世人皆知,高子謙剛一回公司已經忙翻了天,蘭翹小小的書桌上堆滿了他的文件,弄得她只好把自己的筆記本放到沙發上,
“現在倒是不怕我泄露行業機密了么?”她揶揄着說。
高子謙抬頭輕笑:“我帶回來的都是不涉及保密條款的。”
他想了想又說:“你不要一直心存芥蒂,既然你們公司那事已經過去了,我們也可以私下來討論一下——蘭翹,老實說,我覺得人在別的地方要感性多一點,但是工作上必須理性。你們公司以前的那位……實在不是個做大事的人。”
蘭翹忍不住反駁:“你跟他面對面的時間不會超過2個小時,憑什麼下這樣的判斷?我跟了他四年,比你了解他的為人,HAPPYHR能有今天,他功不可沒。”
“可是從數字上來看,你們公司的發展並不理想——最起碼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得到那麼大一筆風險投資,三年內最少應該在全國成立十二家分公司,而你們只開了三家,還只是二級城市,北京、上海、廣州幾個一線城市根本都擠不進去;銷售額的增長也絕對跟投資不成正比。而且,這還不是最主要的——你們公司的帳有問題,說起這個,看到你們公司帳目的時候,我都好笑,真不知道是該誇他膽大包天好還是愚蠢之極好,你們財務好像就是他表姐對吧?我早就跟你說過,數字是世界上最公平、最有邏輯的東西,不是只要把賬做平就可以敷衍了事,如果連這些都查不出來,還要我們會計師事務所做什麼?”
蘭翹不由得一愣:“你是說?”
高子謙點了點頭:“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這事沒有鬧大,兮姐實在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蘭翹呆立半晌,撲到沙發上,把頭埋了下去。她聰明剔透,不需要高子謙明說,心中已經如吃了螢火蟲般敞亮,張豆子老闆做人事出身,喜歡跟人打心理戰,比如當時重用黃達,就有牽制其他部門的意思在內里,但其實作為商人來說,遠不如歐陽博精密、大氣,甚至還有些小家子氣。其實她早就隱有耳聞他私下的一些小動作,比如將互換的資源做成支出賬、又讓她免費為一些所謂的“朋友”做過獵尋。
寶慧其時皺眉:“蘭翹,哪有市場部經理和財務都是老闆一家子的道理?又不是民間黑作坊。你要慎重,跟對老闆比跟對公司更重要。”
她一笑置之,現在想起來,也只是當時不願意承認而已。
蘭翹怔怔出神,高子謙走到她旁邊,用胳膊攬住她:“既然大局已定,還想那麼多幹嗎?”
蘭翹埋頭悶悶回答:“我是前朝餘孽,怕被你的兮姐剷除。”
這幾天她一直在計算銀行存款夠多少日的花銷,同時留意行內的新動向。
高子謙摸了摸她的頭髮,安慰道:“不用擔心,風險投資人不參與公司經營,她不會管這些小問題,你們不是已經有新的CEO了么?”
奇!“萬一人家要斬草除根怎麼辦?”
書!“那就換別家唄,資深獵頭還怕找不到工作?那全天下人都要失業了。”
網!蘭翹翻了個身,面對高子謙,鄭重其事地說:“問你個事兒。”
“什麼?”
“丁兮既然這麼厲害,當時跟你哥……怎麼就分了呢?”
高子謙怔了怔,緩緩道:“他們分開的時候我在英國,具體情況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後來聽我哥提起,外界因素只是一部分,他們彼此間也出了一些問題。”
蘭翹鬱鬱寡歡,從此次事件中完全可以看出,自己的道行比丁兮差了一大截,人家尚且敗北,自己又憑什麼贏得決定性勝利?
高子謙輕輕咬她的耳垂,然後一路吻下去,語氣極盡溫柔:“蘭翹,我們要吸取前人的失敗教訓,總結經驗,從此踏上康庄大道。不過……”他停頓一下,鄭重道:“就算將來發生什麼變化,你也要相信我,我們一定可以找到比他們好的解決辦法。”
蘭翹撲哧一笑,一把推開他:“得了吧你,嘴巴貧得跟韋小寶似的。”
高子謙也笑了:“說起來好像很久沒有看到寶慧了,她跟蘇博士還好么?”
“好着呢,人家現在春風得意,都打算換大房子了。”
寶慧原來一次性付款買了一套五十多平米的一房一廳,這兩年在韓國化妝品公司混得不錯,眼見着今年似乎還有個升職機會,便打算水漲船高地將房子換一換。她拖着蘭翹陪她把市內的樓盤跑了個遍,終於決定把原來的小房子賣了,然後付首期買一個110平米的三室。
蘭翹一臉詫異:“你不會是想要定下來了吧?”
寶慧顯得比她還要驚訝:“和誰?”
“博士啊,你跟他好像走得挺好的,還不遺餘力地幫人家改造形象。”
寶慧先是切了一聲,過一會低下頭,還是實事求是地回答:“其實他也不錯,做老公挺好的,不過……”
“不過什麼?你都老大不小了,能從良就從良算了。”
寶慧橫了她一眼:“你有資格跟我說這話么?”她嘆了口氣,低頭道:“他的家庭太可怕了,我真沒信心處好。”
博士來自西北一個遙遠的省份,家不在城市,而是一個小縣城,自小喪父,由寡母帶大,為了他母親沒有再嫁。兒子有出息,又是唯一的精神寄託,母親的態度可想而知,每日裏必定早一個電話晚一個電話,噓寒問暖。天氣預報忘記看自己所在城市的不要緊,關鍵要看好兒子那邊,哪怕降溫一度都要打電話來提醒添衣。
寶慧有次誤接過一次,電話那邊又快又脆的濃郁西北方言震得她生生頭暈目眩,嚇得她趕緊把電話交給博士,事後后怕地對蘭翹說:“這位媽媽真沒話說,三十歲的兒子遠在千里之外還不忘遙控,要是住在一起還得了?估計得天天讓我吃羊肉泡饃。”
蘭翹想想自己的情況,不由在心裏認真做了個對比,然後誠懇地說:“鳳凰男也比名門之後好,我們雖然是蓬門漏戶,但是跟蘇博士那樣的家庭比還是有優勢,人家會熱烈歡迎你的。”
“那我還是寧願攤個名門之後,名門頂多是難進去,真進了之後,總不可能有一個村子的同姓窮親戚來麻煩你。”
兩人面面相覷了半天,叉腰長嘆,女人不易嫁啊。
寶慧買房子的故事不久就有了後續,在售樓部辦好了相關手續之後,房地產公司安排她去指定銀行貸款。
剛好那天她手上一個客戶的貨物出了點問題,等處理完以後,去的時間比預約時間遲了點,已經到了銀行的午休時間。預約好的那位信貸經理是個三十多歲的女子,瘦瘦的臉龐,穿着職業套裝,對寶慧顯得相當不滿,例行問題問得極度刁鑽。
“您今年三十一歲?”
“對。”
“資料上寫着未婚?”
“對。”
“為什麼三十一歲還沒有結婚呢?”
“……”
“一次都沒有結過么?”
“請問這跟我貸款有關係么?”
“不好意思,韋小姐,我們銀行現在對貸款卡得比較嚴格,如果您有配偶,那麼還款會更加有保障。”
寶慧氣勢洶洶地道:“單身女人不能買房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嘴裏說不是那個意思,眼睛裏卻深刻地寫着不以為然。
末了,沒有吃到飯的銀行女職員臭着臉拿出厚厚的一疊表格對寶慧道:“請在這些文件上簽名,凡是註明單身的地方都請划勾。”
寶慧隨手一翻,估計得有十幾張,她皺着眉頭摸出筆,正準備在單身那兩個惱人的字上面打勾,突然被人一把按住。
耳邊是銀行女職員驚喜的聲音:“不好意思,韋小姐,你的未婚證明上民政局的圖章模糊,我這裏審核不能通過,麻煩你重新出具一份。”
寶慧把那個色澤清晰的圖章看了又看,終於找到一絲因為對摺紙張時不小心留下來的小小擦痕,她終於怒了:“你什麼意思?就是說我出偽證是吧?”
對方不動聲色:“不好意思,這是我們銀行的正常手續流程。”
“很好。”寶慧當著她的面掏出電話打給地產公司的售樓小姐:“房子我不要了,定金退給我!”
“我覺得自己被歧視了。”寶慧對蘭翹說:“那廝估計剛給一個單身女人搶了老公。”
蘭翹覺得匪夷所思的同時感同身受,馬上建議:“去投訴她!”
寶慧嘆了口氣,拍拍蘭翹的肩膀:“有機會從良就還是從良吧,蘭翹。”
蘭翹琢磨着這句話,默默尋思自己到底哪天才能修成正果,回去的時候高子謙正在等她,面色凝重。
“蘭翹,”他斟酌一會,慢慢道:“今天我們事務所開了個會,董事和其他合伙人的意見一致……”
蘭翹的心陡然莫名地一沉。
他看着她,沉默了一陣,終於繼續說下去:“將事務所搬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