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9-3
上了一堂瑜伽冥想課以後依然不能沉澱紛亂的思緒——這在蘭翹的過往經驗中是比較少見的,她是那種理性與感性各佔一半的人,每當覺得感性要超過理性部分的時候,就會去上一堂冥想課,以此調整方向。
今天下午,她已經悄悄做好了兩手準備,把電腦里的客戶資料和候選人資料拷貝存入了自己的私人硬盤裏,對一個獵頭來說,最大的資源和財富莫過於手中的候選人資料,這是安身立命之本,就算到時Happyhr真有了什麼大變動,要跳去其他公司,這也是把自己賣個好價錢的最好籌碼。
下班時,蘭翹回頭看了一眼熙攘嘈雜的辦公室,每個人都如往常一般忙碌着,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但她敢打賭,至少跟她平起平坐那幾個位置的人都已經私下做了跟她同樣的事情,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臉皮不夠厚,道行不夠高,竟然做不到心安理得,而是很有點鄙視自己。
蘭翹其實很想在高子謙那裏探聽一點內幕消息,比如公司狀況到底怎麼樣,老闆又和丁兮協商得怎麼樣,高層如何決策她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但是最起碼她希望知道揚風的方向。她是公司里跟老闆最久的員工之一,雖然獵頭部不像銷售部那樣掌握公司生死命脈,但也舉重若輕,再加上老闆對她若有若無的關照,她知道在別人眼裏自己是當之無愧的老闆嫡系,張豆子老闆如果被丁兮整垮下台,勢必影響到她。左右不了大盤走向,最少可以根據可靠線報隨時斬倉,不過高子謙的態度一開始已經擺得公私分明,蘭翹知道就算自己肯豁出去不要面子,他也未必肯給這個面子。
想到這裏,她恨恨地揪了一把小灌木的葉子在手上揉擰着,一直把淡綠的嫩汁液染到指尖上才扔到一旁。
這天晚上的瑜伽課結束得比較早,高子謙坐在小區的草坪上等她,看到她慢騰騰地低着頭走過來,笑着叫了一聲:“蘭翹。”
蘭翹明顯在想心事,猛然聽到他的聲音竟然打了個激靈,看清楚他以後才微微一笑:“嚇我一跳,坐這幹嗎呢?”
高子謙一撐手從草地上爬起來,走到她旁邊攬住她的肩膀:“想給你一個sorpresa。”
“什麼樣的驚喜?不會想嚇我吧?”蘭翹狐疑地看了看他,又加了句:“想色誘?”
他穿着白色麻質襯衣,解開了兩個原木的扣子,領帶胡亂塞在褲兜里,早上出去得急,沒有剃鬚,下頜有些泛青,性感得一塌糊塗。
高子謙不接茬,只是抿着嘴輕輕地笑,然後拉着她一直走到地下車庫。
車庫A區的車已經停滿,B區還有幾個稀稀落落的空位,走了一會,高子謙終於停下來,伸手從褲兜里掏出一把電子車鑰匙按了按,前面一台黑色的新車馬上發出滴一聲響。
他興高采烈地轉身對蘭翹道:“我以前覺得女孩開mini不錯,但是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奧迪更配你,大方穩重,而且A4比A6小巧,性能也挺好。”他把鑰匙放到蘭翹手中,眉梢眼角都是笑,還帶着淡淡的寵愛:“去試車!”
蘭翹怔了怔,過了半晌才問:“什麼意思?”
高子謙揉了揉鼻子,有些靦腆:“本來我是準備把賣房子的錢拿去開店的,反正現在也用不上了……”
他有一句話放在心裏因為覺得肉麻所以沒有說出來:我希望把一切你想要的東西都送給你!
蘭翹看着街頭靚車的神情,就像一個小孩子看到了漂亮的鉛筆盒,因為知道家裏不會買給她,所以只好偷偷往小豬撲滿里攢錢,一個一個的鋼蹦兒投下去,投多一個,離那個鉛筆盒的距離就近一點。她那種專註的樣子讓他覺得很可愛,又有些心疼,他捨不得她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哪怕自己要為此做出犧牲也覺得心甘情願。他不想要她的感謝,只希望看到她的笑容,那種明亮的、帶着一點點狡黠的笑容,像只吃飽了之後就變得心滿意足的小狐狸……這段時間裏,她沉默和皺眉的時間實在是太多了。
但是蘭翹依舊蹙着眉頭,看了看面前那台嶄新錚亮的奧迪,又看了看面帶期許的高子謙,斷然道:“我不要!”
蘭翹不知道該怎麼對高子謙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斷然拒絕這份禮物,她拒絕的速度之快幾乎如同當時拒絕了歐陽博的那隻卡地亞鑽石腕錶,但那次她還心存猶豫,這次卻是斬釘截鐵。
她不希望變成這樣,當時肖想歐陽博起碼有一半的原因是覺得他條件好,符合自己的擇偶要求,她甚至並不羞愧自己的功利心。但是現在面對高子謙,她卻覺得不是這麼回事,她寧願他條件不要這麼好,更怕別人覺得自己是貪圖他的背景、家世。沒佔過一分錢便宜都被說成別有心機,現在如果收了人家一部車,那還得了!不被高家的口水淹死才怪。
高子謙呆了呆,她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尤其面部表情里甚至帶有一絲厭惡,只好問道:“為什麼?你不喜歡這款?或者不喜歡這個顏色?”
蘭翹沒有解釋,她知道自己小家子氣的理由無法說服高子謙,只會換來他的反駁,於是執拗地說了一句:“不要就是不要!哪款都不要!”
她掉頭就走,心裏悶悶地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母親住院的時候明明就希望他申以援手,現在卻又端着拿着,這算什麼,典型的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自己怎麼就變得這麼彆扭了?一次又一次的掙扎,跟自己的內心做鬥爭,真是可笑。
愛情,真是個累人的玩意兒,患得患失與柔情蜜意簡直是雙生子,如影相隨,得到了其中一樣就必須承受另一樣。
高子謙遠遠地看着蘭翹埋着頭疾步走出停車場,很快消失在拐彎處,他沒有追上去,臉上的笑意一點點褪了下去,慢慢變得有些僵硬。
他伸手摸了摸車門,微微嘆了口氣,轉身朝另一邊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