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沒料到高素貞竟然願意讚美他。在他剛剛一點風度都沒有地大聲取笑她之後，她應該是氣得抓狂才對吧？

這女生還真是怪耶！

於時雨訝異地發現余振東再次看高素貞看得入神，他輕咳一聲，再次引導着話題：「明雪，你呢？你小時候有沒有什麼好笑的綽號？」

陸明雪搖了搖頭，以前有人喊過她大小姐或是小公主那一類的，不過那應該不算是綽號，如果她現在說出來的話，跟余振東一樣有自誇之嫌。

「不會吧，真的沒有嗎？」

「嗯，大家都直接喊我名字。」陸明雪放下手中的啤酒瓶，往後方的馬路望了過去。「欸，你們看，好像有人來了耶！」

一大群人騎着機車，約莫有十幾、二十台，停在他們剛剛開車彎進來海灘這裏的那條岔路口。

「夜遊的大學生？這陣容也太龐大了吧？」於時雨眯起眼睛往那邊看去。「該不會是飆車族吧？」看到其中有人指了指他們的方向，然後便調轉了車頭，往岔路這邊騎了進來，他心中升起警戒。「你們兩個要不要先上車？」

「也許他們只是跟我們一樣想要到海灘這裏來踏踏浪、吹吹海風而已，你這麼緊張做什麼？」余振東仰頭悠閑地喝了一口酒。

在女孩子面前表現得這麼孬，有損男子漢的尊嚴吧？

「大家都上車吧！萬一真的是飆車族那就糟了，到時候悔都來不及。」高素貞連忙站起身，順手整理着面前那些吃的、喝的東西。「時間也有點晚了，深夜在外面逗留太久不太好，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嗯。」陸明雪也同意他們的看法，起身幫忙素貞收拾東西。

「喂，你不要那麼誇張好不好？」余振東忍不住反唇相譏道：「就算他們真的是壞人，也不見得會想對你下手。」

「你想要在陸明雪面前表現自己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我沒意見，但是對方人這麼多，如果真的出事的話，你確定你能夠保護得了陸明雪嗎？」

「我……」余振東陡然頓住，竟無法回答這個假設性的問題。

已經工作了一天的高素貞覺得非常累，本來這趟夜遊就有點超出她的體力負荷，出發前於時雨也承諾過如果她撐不住的話，就會馬上送她回家。「時雨，我累了，我要回去。」

於時雨同意地點了點頭，並伸出手拍了拍余振東的肩頭，好言相勸着：「振東，安全第一，快點上車吧！」

在大家的集體注目之下，余振東再次落敗，只好拿出車鑰匙開門。

上車之後，依然維持着兩個女生坐在後座，而於時雨坐在副駕駛座的模式，余振東做着深呼吸以吐出胸口的悶氣，這樣子出來玩真沒意思，因為他和陸明雪之間根本一點進展也沒有。

當車子駛離沙灘回到柏油路面的車道之後，正面迎來刺眼的機車遠光燈，余振東正想閃個燈警告他們一下時，對方卻先一步朝他們按了好幾聲喇叭。

「這群人搞什麼鬼？」余振東嘖了一聲。

「振東，別停下來，他們看起來不像是一般出來夜遊的大學生。」於時雨擔心剛剛高素貞說的話一語成讖，連忙催促余振東快點離開。

對方的人數有三、四十人之多，可是女孩子卻鳳毛麟角，只有三、四個左右，大半都是男的，而且騎的機車也是改裝過的，跟路上看到的普通機車不太一樣，這樣子的夜遊組合讓人感覺不太妙。

余振東戰戰兢兢地從那群機車的旁邊駛過，幸好除了幾聲意味不明的喇叭聲之外，並沒有更多挑釁的狀況發生，直到離那群機車好幾百公尺之後，車裏的人很明顯地全都鬆了一口氣。

「搞不好我們真的誤會人家了也說不定……」

「別說了，反正我們本來就該離開了。」

於時雨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回程可能會比較快，因為路上都沒什麼車，但最快也要開一個小時才能回到市區。

車裏的冷氣有點過涼，車內的氣氛更是凝結如霜，於時雨回頭朝後座看去，兩個女生大概是累壞了，上車之後她們一句話也沒講，兩人都靠着椅背閉目養神。

於時雨看了看外頭漆黑的夜，沒有多久之後也疲倦地閉上了雙眼。

開了一段路之後，余振東受不了車子裏的安靜，想要找人聊聊天，但是車裏只有他是清醒的。可惡，這群傢伙是把他當司機嗎？竟然都沒有人關心他深夜開車會不會感到無聊，也沒有人願意陪他聊天，萬一他不小心睡着的話，大家都會有危險的耶！

「你會不會累？」

「嗯？」余振東的視線往後視鏡瞟去，只可惜開口跟他講話的並不是他喜歡的那個女孩。「還好……」

「如果想睡覺的話就說一聲，我可以換手。」

「你會開車？」余振東訝異地從後視鏡里瞪着高素貞，他還以為自己是他們之中唯一一個有駕照的人。

「有汽車駕照的話比較容易找到打工的機會，今年五月份我滿十八歲之後就去考了。」

「你常開嗎？不常開的話，就算駕照考到了也是廢紙一張。」

「如果你是在懷疑我的技術，擔心我會不會撞壞你的新車，那就靠路邊暫停，休息一下之後再繼續上路，或者找一間便利商店買能提神的飲料來喝，疲倦時開車是很危險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余振東又看了後視鏡一眼，想要解釋自己並沒有惡意，但是高素貞已經又閉上眼休息了。

車內頓時又恢復了安靜，彷彿剛剛的那段對話是他的幻覺。

聽到他們的對話後於時雨睜開了眼睛，低聲問着他，「振東，怎麼了？」

「沒事。」余振東懊惱地又瞪了後視鏡一眼，這女人真的是隨便一開口都能讓他火氣狂涌。

「對不起，我不會開車，如果你也覺得很困的話，那就找個地方停下來休息，我打電話叫我家的司機過來接我們好了。」

「不用那麼麻煩啦！」余振東點開廣播，只要聽到人說話的聲音他就不會那麼想睡——當然，要是有人願意跟他聊天的話，他會更感激的。

「確定得撐住嗎？」於時雨也沒想到自己上車之後眼皮突然就重了起來，他一向作息都很正常，今天能夠撐到凌晨兩點半算是不錯的了。「我整個累慘了，就連考試前熬夜念書都沒有這麼晚睡過……」

「想睡就睡吧！回到市區之後我再叫醒你們。」

余振東撇撇唇，視線忍不住再次往後視鏡望去。

他看了高素貞一眼，然後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到底看她做什麼呢？剛剛他說的話被她誤會，他已經立刻解釋了，是她擅自曲解別人的意思，他只是說出最近很熱門的新聞而已。

前陣子汽車考照增加了路考這一項，就是要避免一些人只在駕訓班按照熟悉的場地指示練習，忽略了真正上路後會碰到的客種危險狀況。

他覺得自己跟高素貞一定是所謂的天生不對盤，要不然為什麼他們每次一見到面，除了鬥嘴之外就沒別的話好聊了？

而且，每一次吃癟的都是他，余振東對這一點非常不滿意。

忍不住又瞪了鏡子裏的她一眼，但是這次卻和她四目相對。

呃，不對，是跟鏡子裏的她對上了眼。

「你不是睡著了？」余振東嚇了一跳，連忙移開視線專註地看向前方的路況。

「我怕醒來會看不到明天的太陽。」高素貞剛剛已經眯了一陣子，現在感覺精神好一些了，她再次提醒道：「要不要換我開？我開車的技術還不錯，絕對不會撞壞你的新車。」

「都說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果然沒把他的解釋聽進去。余振東嘖了一聲：「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跟我講話的時候都像只刺蝟一樣？」

「是你先這樣的吧？」高素貞瞪着後視鏡里的他，悶哼了一聲：「如果不是你先挑釁的話，我才不想每次說話都夾槍帶棍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