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單我接了
什麼白無常,說得跟真的似的,張大良談不上相信,可他壽命增加卻是真的。
但他仍然覺得跟屍體對話很荒誕,此時如果跳出一個什麼來跟他對話,那倒還可以接受,通過收音機嘛……張大良知道人鬼殊途,想要見一面估計是很難的,看來見鬼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你得有本事才行。
收音機張大良當然會用,當學生那會兒晚上都有人聽深夜節目,這還沒過幾年呢。
但是收音機有很多頻率,張大良怎麼知道哪個頻率能聽到死人說話?
他只是打開了音量,馬上就聽見一個幽幽的聲音:“你是誰?”
鬼氣森森的聲音,這肯定不是正常電台節目,播出來肯定會被人投訴啊,然而張大良也有些拿不準,因為這個聲音一直在重複這句話:“你是誰?”
那麼怎麼交流呢?
張大良決定先試試,看了看陰森森的四周,又看看那張白白的死人臉。
“我叫張良。”
他名字是改過的,以前叫張大良,後來覺得太土,就改了這個,和漢高祖身邊那位風雲人物同名。然而改這個似乎沒什麼用,因為認識他的都一直喊他大良,感覺還挺親切。
收音機里的聲音果然有反應了:“你就是來換我陽壽的?”
張大良身上一陣發冷,不由自主地又看向那具死屍,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睛竟睜開了!
一般人遇到這樣的情況准得嚇死,但張大良畢竟是面對死亡快一年的人,而且他是個無神論者,心也夠大,雖然此刻有些害怕,倒也沒失控,最大不就是個死嗎,他早有準備。
“是我,說吧,你的壽命還有多少,怎麼換?”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跳樓嗎?”
儘管無懼生死,但這聲音依然讓張大良很不舒服,雞皮疙瘩一陣一陣的。
“我只關心怎麼交換你的陽壽,不快點的話,你很快就能在下面看到我了。”
女孩陰慘慘的聲音自顧自說著:“我是被人害了,有口難言,他玷污我……”
“就是被人強姦了嗎,過去的事就別提了。”
張大良心急,自己壽命就還有不到一天了,不快點怎麼行,現在說那些有毛用,你活着的時候怎麼不去告他?死都死了,還惦記這些不是自找煩惱么,沒有任何意義。
收音機里的聲音馬上就說:“那你幫我殺了他,怎麼樣?”
“不幹,換別的吧。”張大良居然拒絕得很乾脆。
女孩的聲音略微停頓,收音機里只有沙沙的干擾音,片刻后說:“我還剩下多少陽壽,當然只有陰差知道,但你真的不需要嗎,陰差跟我說,你也只能看看明天的太陽了。”
張大良琢磨着,這不像是一個被糟蹋了就去尋思的女孩子說話,很有邏輯,很強勢。
他回復:“這是犯法的事,哪怕那個人再罪孽深重,我也沒有執法權。”
女孩聲音驚悚地笑了:“哈哈哈……你應該是商人吧,還講這些,有沒有良心?”
張大良沉吟片刻說:“我算是一個商人,有沒有良心我不知道,商人也可以不講良心,但是商人講規矩,商人腦子得清醒,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良心不重要,規矩才是生存法則。”
是不是個有良心的人,其實張大良自己也不清楚,畢業幾年內能做到這個地步,顯然他也不是沒用過非常手段的。但他腦子比誰都清醒,有錢不是上帝,你得按照行內規矩來才能有錢,有人說錢萬能,但裝在你口袋裏的錢不一定就是你的,有時候你得乖乖送出去。
“你倒是看得清楚。”女孩的聲音冷了下來。
等待了一兩秒,女孩沒有往下說,張大良平靜地問:“那麼我們的談判破裂了嗎?”
女孩厲聲說:“我有壽命能給你,你真的不想活?”
張大良搖了搖頭:“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我才走到今天,如果我為了你這點壽命去觸犯法律,那我就算沒病也活不下去,我又何必費這個功夫去苟活?”
“哈哈哈……”女孩又陰森森地笑了,“你確定嗎,你真的腦子清醒,還會有今天嗎?你覺得這輩子成功,是自己騙自己吧,從一開始你就失敗了,一結婚就戴着綠帽子呢。”
張大良平復了一下呼吸:“我追求理性,但腦子總有燒壞的時候,這個我不否認,所以我要壽命不是怕死,是想把這個綠帽子摘掉,你以為我願意來這裏嗎,你屍體都發臭了,最討厭看見你們這些沒有原則的,想一出是一出,如果你不能換個條件,那我就告辭了。”
“慢!”收音機里,女孩的聲音忽然放大。
張大良嘴角不易察覺地勾了一下,管他是人是鬼,想和自己拼談判技巧,那得真有閱歷。
就彷彿買東西,你對要買的東西渴望程度不能真實地表現出來,既不能做出很渴求的樣子,也不能完全不屑一顧。看你很需要,賣家就會打定主意坑你了,而你完全不屑一顧,也會打擊賣家信心,對方會完全沒有興緻跟你談價格。
張大良走了兩步,靠近屍體身邊,俯視着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等待回答。
“我的手機,丟在那個人的家裏,現在還在,你去幫忙撿回來,然後交給警察,裏面有那個人犯罪的證據,就是那個人玷污我的視頻,做了這些,我就把剩餘的陽壽給你。”
入室行竊?
張大良想了想,這也算是好市民的義舉吧,然而這件事有些複雜。
“我提醒你,雖然我願意幫這個忙,但你得知道,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只有十幾個小時,我潛入對方家裏必須是對方不在的時候,現在我的狀態可打不過任何人,時機不一定湊巧,然後我還得毫無痕迹地交給警察避免麻煩,你覺得我的時間夠嗎?”
“我會幫你的。”女孩的聲音幽幽道。
張大良盤算了一下,看自己的時間夠不夠,別到時候得不償失,事情沒做完命也耗了。
十幾個小時真的夠嗎,女孩只是說幫忙,並不肯定他能順利完成這次交易,萬一時間不夠對方也不會負責。張大良想要的不是這種模糊的回答,他要的是有保證的答案,現在他的狀態不容許有任何偏差,否則還真不如回去寫遺囑,能噁心一次是一次。
那個看不到的女孩似乎察覺了張大良的猶豫,又說:“只要你儘力做,成不成我都把壽命給你!”
“我怎麼知道這話算數?”
“有無常做中介,我說的任何一句話都算數。”
事到如今,張大良也只能相信了,他這麼一個理性的人如今也在做這種神神鬼鬼的事,想起來還真是諷刺,他自嘲地一笑問:“這單我接了,那你怎麼幫我,我扛着你去?”
女孩幽幽的聲音傳出收音機:“你就帶着這個收音機,我會跟着你的。”
最後這句話讓人感覺毛骨悚然,張大良咬了咬牙,把屍體又推了回去,腦子裏針對自己馬上要做的事過了一遍,不斷在計算着自己的時間,得抽空問問那個無常,這一票能賺多少。
等等,受害人自己的手機,能拍到受害人遇害的過程嗎?
張大良心情雜亂地出了太平間,一個老頭擋在他面前:“你怎麼會在裏面,幹什麼呢?”
“是黎主任帶我過來的,有些事要說。”張大良淡定地回答。
老頭卻更警惕地看着他:“什麼李主任,你說清楚一點。”
這是看停屍房的嗎?張大良回答:“叫黎陽的,黎明的黎,長得很胖。”
老頭卻在冷笑了:“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個人,還黎明的黎,我們醫院沒有這個姓的醫生,還主任呢,剛才就有人看見你一個人鬼鬼祟祟地進去,說,到底想搞什麼事情,以前就有人做過偷屍體偷器官的事,現在有我,決不讓這種事情發生!”
“等等,你說有人看見我一個人進去,是誰?”
張大良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自己剛才明明是和一個胖子一起進去的。
老頭卻是一臉正氣:“怎麼,想打擊報復嗎,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張大良心情更加混亂,對老頭說:“你看見,現在我出來了,身上沒扛着什麼屍體,也沒藏着什麼器官,有也是我自己的,我就是本院的病人,快死的那種,不跟你浪費時間了。”
他說完就走,根本就不理那老頭。
老頭泛濫的正義感會壞事的,現在他的時間可不夠對付這些無賴手段。
果然老頭也不敢攔他,畢竟沒抓到什麼臟,只在後面喊:“哎,你站住……”
趁着夜色,張大良艱難地出了醫院,一連串詭異的事情讓他沒有頭緒,別人居然看不見那胖子,難道說白無常的手下不是活人?
生命在一秒一秒消失,也容不得他深思了,先辦正經事吧。
張大良對着收音機說:“那人的家在哪裏,我打輛車過去。”
收音機里傳出來沙沙的聲音:“安寧小區,出租房。”
此時醫院外面正好路過一個背着包的哥們,看見了張大良和收音機奇怪的對話,驚訝的目光盯在他收音機上。張大良眼睛瞪過來,那哥們渾身一哆嗦,轉頭跌跌撞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