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徐世柏心裏一咯噔,臉色一時就變了,追問:「什麽樣的朋友?」
聶縉面露為難之色,沒有說話。
徐世柏臉色陰沉了幾分,道:「聶縉,你實話告訴我,那位姑娘是不是嫁過人了?我應該稱她一聲夫人吧?她夫君人呢?」
聶縉按了按額角,為難的說:「已經過世了。」
徐世柏幾乎要跳起來了,若是他自己的親孫子,肯定連棒子都下去了,可聶縉是故人的孫子,還是被滿門抄斬的故人唯一的後代,他只得按捺住脾氣,眉心蹙得如同山峰,低聲道:「也就是說她是個寡婦!你同一個寡婦鎮日一起,竟也不怕人說三道四?」
「先生低聲!」聶縉一急,瞧了昭和一眼,見她似乎沒有聽到這才鬆了一口氣。那可是昭和長公主,長公主的脾氣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最清楚,若是讓昭和知道別人背地裏說她是個寡婦,這人可是有好果子吃的。
徐世柏有些氣急敗壞了,他恨鐵不成鋼地瞧着聶縉,「我說你……我說你……」他伸出指頭指着聶縉,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聶縉看着他,這些事情說來話長,一時半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即便說了,這位頑固的老先生恐怕未必聽得進去,他只能這麽跟徐世柏說:「先生請放心,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清楚,先生真的無須困擾。」
徐世柏氣得直跺腳,「我能放心嗎?年輕人啊年輕人,豈不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
徐碧媛招待昭和在一旁喝茶,聽那邊牆角兩個人聲音漸高,昭和擰眉看過去,別的話她沒聽到,卻聽到最後一句「色字頭上一把刀」,她冷笑了一聲,將手裏的青瓷茶杯擱在桌上,淡淡看向面前的徐碧媛,道了一句,「徐老先生還真是憂國憂民呢,一把年紀了,倒是成天說什麽色啊刀的,合適嗎?」
徐碧媛噗哧一笑,「姑娘不必多想,我祖父為人耿直,說話有時是不中聽了些。」
昭和聽了倒是多看了她一眼,這姑娘氣度沉穩,在女子裏倒是少見。她又扭頭望去,瞧見書院的院子牆頭上盛開着潔白的瓊花,想起昨日在隔壁聽到沈拂的詩詞,當時他應該就在那牆下站着吧。
她似不經意的問:「聽聞江南第一才子同白鶴書院關係匪淺,不知道傳言是否屬實?」
徐碧媛一怔,烏黑的眼仁轉了一圈,輕笑道:「沈拂是我師兄,是祖父的學生。」
「噢,原來如此。」昭和恍然大悟,心裏暗自冷笑。昨日在這裏,今日倒不知道過來不過來?
徐世柏同聶縉談了話,突然昂首闊步,一副氣咻咻的樣子走了過來,看起來臉色不大好,他瞧着昭和,對徐碧媛道:「碧媛,問問這位夫人中午想吃點什麽?」
夫人?昭和臉上的笑容僵住,看向徐世柏,他方才稱她一句姑娘,現在轉眼間變成了夫人,雖然她的確是個寡婦,可這個稱謂變得這麽突然,真的讓人很尷尬、很不悅。
她冷眼看向聶縉,只見他一臉無辜又無奈,她心道:好啊,聶縉你跟我裝無辜,方才究竟跟這老頭子說什麽,轉眼她就變成夫人了?
她臉上的笑容只僵了一秒,之後漸漸的加深,對徐碧媛說:「不拘什麽,只要是當地的特色小菜都行。」
徐碧媛點了點頭,招來僕人,命令去買菜。
他們因為就坐在小花園中,昭和抬頭時,便瞧見兩個人從花園甬道那邊走過來,昭和不禁輕笑,還真是巧呢。
「既然都是座上嘉賓了,再戴着這帷帽乃是對主人家的不敬,何況自己也不大方便,我這便摘下這帽子吧。」
其他人並不以為意,江南出美女,何況還有徐碧媛珠玉在前,徐府眾人自然不認為昭和的樣貌能高過自家的姑娘去。
可就在昭和摘下帷帽的那一刻,徐碧媛看呆了,江南女子靈秀美麗的多了,卻從未見過如眼前這位這般國色天香的。
肌膚如凝脂一般光滑無瑕,五官如同畫筆丹青描上去的一般,當真是嫵媚嬌艷,她烏黑鬢間的那朵瓊花更襯得姿色無雙、昳麗動人。更難得的是,她身材修長、前凸後翹,比起江南女子的嬌小玲瓏更增添魅惑人心的誘惑。
從甬道走過來的兩個男子抬眸的瞬間,便被這惑人的美顏吸引了,這樣的國色是江南都少有的,更何況她氣質尊貴大方,就如同珍寶一般需要人細細的呵護。
顧天澤拉着沈拂躲到柏樹後頭,用手肘頂了頂身邊的男子,道:「沒想到竟在這裏見到如此絕色啊!」
沈拂也是看了一怔。
兩個人就此頓住腳步,不敢上前了。
徐世柏看到昭和的廬山真面目就更加不喜,怕正是這嫵媚嬌態才以一個寡婦的身分誘惑了聶縉!他問道:「敢問夫人貴姓?」
昭和緩啟朱唇,「我姓司徒。」
徐世柏一愣,司徒?那可是皇家的姓氏,如此氣度華貴又是京城來的,莫非……跟皇家有什麽瓜葛?
一邊的柏樹後頭,顧天澤驚喜的頂了頂沈拂,「是她!可不就是她嗎?昨日稱讚你詩文的那個!我就說嘛,人如其聲,聲如其人啊。」
沈拂定定地看着那女子,她的模樣果然一如她的聲音般吸引人,只是老師方才卻叫她「夫人」,這是何故?
突然間,眾人聽見一聲呵斥——
「天澤,是不是你?有在背地裏偷看的道理嗎?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徐世柏板著臉回頭,卻見柏樹後頭轉出兩個人,一個正是他的不肖弟子顧天澤,另一個卻是他的得意門生沈拂,瞧見沈拂,他倒是有點意外。
昭和抬頭看向沈拂,眉眼之間波光流轉,殷紅唇角微微一勾,心道:重來一回,本宮偏要叫你——求而不得!
徐碧媛見到兩人,眉眼間掠過一絲喜色,臉上的笑容彷佛更明媚了一些,她招呼下人擺了座位,道:「顧師兄,沈師兄,這邊坐。」
顧天澤調皮的挑了挑眉毛,嬉皮笑臉地道:「還是師妹疼我們。」
徐世柏一聽,眉頭一皺罵道:「嬉皮笑臉,成何體統?好生坐着,給我閉嘴。」
老先生一罵,顧天澤立即蔫了,耷拉着腦袋安靜的坐好。
「沈師兄,這是你最愛的西湖龍井。」她將一個通體晶瑩的青瓷茶碗用雙手捧到沈拂的跟前,沈拂微微一笑道了一聲有勞,一道淺淺的赧色從女子臉上劃過。
別人沒瞧着,昭和一雙銳利的眸子可瞧得一清二楚,眾人用的都是一色的青藍瓷碗,唯獨沈拂的是宣窯的透青瓷。
顧天澤同沈拂一樣都是她的師兄,她偏最在意沈拂的喜好,昭和勾唇淺笑,似乎明白了什麽,她意味深長地瞥了身邊的聶縉一眼,聶縉則莫名其妙的回看着她。
昭和心裏哼了一聲,可不是什麽女子都會相中你的。
方才昭和那一瞥是瞧向沈拂和顧天澤這邊的,顧天澤早已被迷得神魂顛倒,沈拂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他也算見過許多女子,但這樣一眼就能勾人魂魄的的確少有,他心裏也不禁感到好奇,這樣的女子究竟會中意怎麽樣的男子?
阿吉嚷道:「先生,阿吉肚子餓了,可以開飯了嗎?」
到底是個孩子,昭和出門前叮囑他要有禮貌的事情一轉眼忘得乾凈,瞧他噘起小嘴,怕是餓得慌,要發脾氣了。
徐世柏喜歡阿吉,瞧他這樣也不生氣,笑道:「廚子正做呢,沈拂和天澤你兩個既然來了,也留下來同我們一起吃飯吧。」
徐世柏到底是講男女大防的人,女客在小花廳里,男客則在飯廳里。
顧天澤瞧着聶縉跟昭和一起來,一個勁打聽他們的來頭,只是昭和要隱瞞身分,聶縉只好說在京城做生意,至於昭和是何身分那是神秘至極。
昭和明白了徐碧媛的心思之後倒是放下了心,越發的同徐碧媛親近,順便打聽打聽如今沈拂的狀況。
徐碧媛聽她打聽,不由得笑道:「司徒姑娘對沈師兄有興趣?那聶大哥豈不是要失落了?」說著,眼眸中帶上幾分調皮和慧黠。
這姑娘果然擁有一雙看穿人心的眼睛。昭和伸手點了點她,笑道:「你這丫頭倒真是個鬼靈精!一口一個沈師兄,若是我沒猜錯,師兄……不只是師兄吧?」
被她一下子點中了心事,徐碧媛倒是不好意思起來,她轉而夾了一筷子青筍到昭和的碗中,「姑娘還是嘗嘗我們當地的小菜吧。」
昭和微微一笑,不做聲了。
春華立在一邊,習慣性的拿了銀針去試碗中的菜飯。
耳畔傳來徐碧媛一聲輕笑,「司徒姑娘的規矩很特別呢。」尋常人家哪會在別人家做客時試毒。
昭和淺淺一笑,坦然的吃那試毒後的菜飯。
徐碧媛瞧着她,心裏暗道:這女子還真是非比尋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