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靈藥扶了扶頭,似乎不堪煩亂的道:「虛雲師太,還請您據實稟告。」
虛雲師太合掌稱是。
沈正之便提了二人,帶去關押不提。
靈藥攜了法雨慢慢往外頭走,不久,沈正之自後頭追上,恭敬道——
「關在柴房裏,上了兩道鎖,另派了兩人看守,還請公主放心。」
靈藥聞言點頭,輕聲道:「昨日許你的一萬兩,七日後來拿吧。」
沈正之神情微滯,道:「公主客氣了,這是微臣該做之事。」
「護我周全是你職責,陷害他人苟且卻不是你該做之事,你為我髒了手,一萬兩又算什麽。」靈藥微笑道。
沈正之是值得信任的,上一世,她與護衛所的侍衛接觸不多,只記得她被惠安、蘭因陷害毀了聲名時,宮裏頭來人嚴刑拷打她身邊的奴婢,沈正之身為侍衛首領,至死都不肯誣陷她,白白送了性命。
沈正之默然,過了一會才道:「昨夜提審了蘭因,她招供了泰半,微臣才知,公主在這寺里過得多艱辛……此事宮裏頭早已知曉,過不多時,大約宮裏頭就會來人,公主還請謹慎。」
靈藥點頭致謝,便離開了。
到了寮舍里,蘭因被五花大綁跪在其間打着瞌睡,見靈藥和法雨進來,頓時淚如雨下,哀求着,「公主,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與惠安來往……」
「不要臉!惠安現在和季嬤嬤都被抓了,就剩你了。」法雨毫不客氣斥道,「你和惠安那些醜事我們早就知道了,沒想到你還暗中出賣公主,真是大大的沒良心!」
靈藥看着蘭因急於辯白的嘴臉,心中不禁感慨。
「你原是溧水的流民,宮裏頭選宮女,你為了一碗米飯便去了,十二歲分到我母親宮裏頭,又跟着我到了這明感寺,算起來四年了。你比法雨心思活絡,做事麻利,又能言善辯、溫順聽話,我從前是多疼你一些,你心裏應該明白。如今我的錢箱子、衣物首飾都是交於你管,法雨從來都沾不得手。你且說說,到底是得了誰的授意?」靈藥言語溫和,不帶任何憤怒情緒。
蘭因反而更怕了,背着被綁着的雙手直磕頭,涕淚直流,「公主,奴婢只是覺得大好青春在寺裏頭荒廢了,這才被惠安勾引,做出了這等醜事,只是奴婢沒幹過賣主的事兒,季嬤嬤這事,我不知曉啊……」
法雨上去就是一巴掌,「若不是公主機警,昨日在山門前被抓到的就是公主了!你還敢說你沒賣主?你這耳環、手鐲,從哪裏得來的?還嘴硬!」
蘭因被打懵了,開不了口。
靈藥緩聲道:「你說的是,大好青春隨我在寺里確實是荒廢了,惠安如今犯了案,你也跟不了他,我知護衛所的扈敏對你有意,你便嫁了他吧。」
「不不不,公主饒命,我不願意!」蘭因聞言大驚,直往地上磕頭。
扈敏昨日已被除去,靈藥此言也只是嚇唬她而已。
「她就想跟着惠安淫賊!公主,讓她和惠安作伴去吧!」法雨在一旁叫嚷。
縱使蘭因與惠安苟且,靈藥也斷不會讓她與惠安被人捉住,這關乎自己的聲名,上一世受人牽累的苦頭她吃夠了。
蘭因卻怕了,磕頭不止,「公主,我說了您能饒我一條命嗎?」
靈藥含笑看着她,「你且說說。」
「季嬤嬤如今在坤寧宮漪蘭閣里當差。」蘭因抽抽噎噎地回道。
坤寧宮是皇后的住處,而漪蘭閣則是她所出的女兒六公主所居。六公主洵美,年不過十六。
薄皇后恨死了她的母妃蘇貴妃。可六公主與她有什麽恩怨?幼時她得父皇寵愛,所有公主都不及她尊貴,或許其中就有些小女孩之間的齟齬……
「季嬤嬤來過三回,只說是宮裏頭的貴人賞我的,她原先也只說還在執事院當差,後來是扈敏告訴我,說季嬤嬤是在漪蘭閣當差,卻是個再微不足道的身分……」蘭因繼續說道。
靈藥點了點頭,「沈大人自你房裏搜出了催情丸,打算做什麽的?」
事實上,靈藥心裏很清楚,這催情丸是為她準備的。
蘭因腦袋轟然,哪敢承認這是惠安給她預備着對公主下藥的,囁嚅了幾句,乾脆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公主饒命啊……」
靈藥笑了。「你且去吧。」
法雨給她鬆了綁,蘭因不敢相信地看着靈藥,旋即一個轉身便往門外奔去。
然而在門外守着的沈正之早已扣住她,一把捂了她的嘴,帶走了。
法雨雖然早知結果,卻也沉默片刻,才道:「她也是傻。」
靈藥看着法雨,「你怕不怕我?」
法雨頭搖得像個撥浪鼓,「為什麽怕,他們該死!」
靈藥撫了撫她的頭,只覺得心頭一片清明。
上一世,惠安不僅和她的侍女私通,還受了宮裏人的好處,想要毀她清白,名聲掃地,她雖恨,可也知道上一世她與惠安之事事發後,整個明感寺的聲譽毀於一旦,而她也連帶地成為了一個不乾凈的女人。
這一世,縱使蘭因與惠安再有私情,她也不會將事情鬧大,畢竟,她還要繼續在這裏活下去。
【第三章結識數術天才】
當夜,惠安和季嬤嬤便死了。
蘭因也死了,就埋在明感寺後山的樹林子裏。
第三日,便有話本子流了出去,說的是「假尼姑野戰荒山,六公主縱奴淫亂」的故事。
話本子裏頭模糊了地點,只說京中有一小庵,裏面有個假尼姑,有縮陽入腹的本事,勾搭了宮裏頭來替六公主還願的季嬤嬤,兩人苟且也就罷了,還暗害了許多來燒香的少婦姑娘,最後竟被庵里人捉姦在床。
這還不夠,其中更詳細地說明了那季嬤嬤的身分,乃是當朝皇后所出的親生女兒六公主周洵美宮裏的教養嬤嬤,一時間三人成虎,好不熱鬧,更有好事者扯出了六公主時常微服出宮,在京城裏干盡鬥雞走狗、不學無術之事。
此話本一出,不出五日,坊間口耳相傳,流傳甚廣,至於真假,百姓們也就圖個新鮮,誰會在意真假,又結合六公主平日的作風,市井之間都信了個八九分。
漪蘭閣遍植玉蘭,此時正值春天,蘭香四溢,一片閑適,屋裏頭的人卻不閑適。
十六歲的六公主,臉盤微圓,一雙丹鳳眼,長相甚是平庸,只一管鼻樑高挺,瞧上去多了幾分刻薄。
她着一身常服,在殿中摔摔打打。
「季嬤嬤這個蠢貨,辦事辦不好還着了別人的道,好在就是個低賤奴才,死不足惜。」她叫嚷着,「就只是去教訓人一頓,結果倒好,還把自己教訓死了,本宮這手底下真是無人可用了!母后時常說做事就要做大事,本宮就不該只想着教訓那個賤人,應該斬草除根,直接殺了算了。」
她被自己這個靈機一動給驚喜了,側頭看小宮娥玉喜,「要不要直接殺了她?」
一旁跪着的玉喜腹誹着,公主您可別再惹事了。
只這話她怎敢宣之於口,小心翼翼道:「公主息怒。公主您想啊,殺了她,她死了一了百了,還不如留着她的命,叫她好好看着公主您獨享尊榮,風光出嫁呢!」
「真看不出來你這麽聰明,」六公主聞言狠狠誇了玉喜一頓,「若她死了,還怎麽讓她羨慕、嫉妒我啊,我就想看她嫉妒我嫉妒得發狂。」
她坐在銅鏡前,看了看鏡中模糊的自己,只覺得美麗動人,「自小宮裏頭的人因為她那個西涼賤人娘得寵,都誇她美,眼睛都瞎了不成,如今才明白過來,知道本宮的美了,哼,晚了,你們就一直瞎着吧!」
玉喜閉了閉眼睛,暗道自己以前沒瞎,現在倒瞎得厲害,高聲奉承,「公主是咱們大楚第一絕色,什麽十公主,什麽西涼娘娘,都不及公主腳趾頭上的一根毛!」
六公主略感滿意,陰惻惻道:「我要毀了她的容,看她還怎麽覺得自己美!」
玉喜高呼公主英明。
六公主又悄悄的道:「季嬤嬤這事你着人打點一下,死一個嬤嬤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別叫母后曉得就好。」
玉喜應了聲是,恭敬地退下,抹了抹額上的汗,往外頭去了。
晨霧清冽,佛香透骨。
明感寺十公主所居的寮舍外,住持虛雲師太帶着兩個尼姑,腳步踟躕。
「師父,怎麽不進去?」惠法問道。
虛雲師太微微嘆氣,道:「我與公主見面不多,不知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