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法雨恨恨地望着門,連聲冷笑,「瞧瞧,這就是公主的好丫頭,白天與人私會,晚上還不消停,這會兒還不知道上哪兒浪去呢。」
靈藥小口小口吃着雞蛋羹,笑着瞧她,「去給自己盛一碗,一邊吃一邊罵。」
「我不愛吃雞蛋羹,中午的饅頭熱一熱還能吃。」法雨連連擺手。
靈藥知她是節省,也不多言,就着手裏的調羹餵了法雨一口。
法雨愣愣地將調羹里的雞蛋羹吞了下去,這才意識到自己用了十公主的調羹,眼睛瞪得大大的,「這怎麽使得!我去盛、去盛一碗就是了。」說著跑得飛快去灶上盛了一碗過來,鼓着小臉兒念叨着,「公主也是好性子,蘭因天天不在跟前,叫她幹個活就摔東西,這幾天更離譜,天天托着下巴想男人,真是不要臉。」
她雖說得粗俗,但此刻靈藥只覺得心頭熨帖,放下手中的調羹笑道:「那她想誰呢?」
法雨見主子難得想聽,忙附耳道:「像是山下護衛所的侍衛,不過有點距離,難道是在山上相會?若不是的話,這庵堂里又沒有男人……」
靈藥眼睛一亮。
上一世,蘭因為了討好情郎,竟將她迷暈,若非法雨機警趕了回來,怕是她早已被玷污了,縱使如此,她也因衣衫不整與男子同眠而聲名盡毀。
「誰說庵堂里沒有男人。」靈藥笑說,眼神微斂,似凝了一層冰霜。
法雨聞言一驚,囫圇吞了一口雞蛋羹,瞪大眼睛看着公主。
吃了晚飯,法雨打了一盆水進內室,瞧見公主對着一方綉帕發獃,又黑又長的睫毛低垂着,修長的脖頸在昏黃的油燈下,卻讓人覺得美得驚心動魄。
她把水擱在架子上,試了試水溫道:「公主洗洗手。」
靈藥撫了撫手中的綉帕。「換身衣服,我帶你去見見男人。」她將綉帕疊了對半後收進了兜里。
法雨驚得張大嘴巴,真有男人啊!
靈藥抬眼看着她,神情平靜。
有些話她沒有說出口,上一世,明感寺不知什麽原因被一把火燒個乾凈,而京城中也多了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有說明感寺時常有年輕男子留宿,又有說有大戶人家的婦人姑娘與明感寺中的姑子磨豆腐磨出了禍事,更有說種種姦情皆有證據……諸如此類的艷事在京城裏悄悄傳播,也拖累了靈藥的聲名。
陷於其間的她,倒是知道這些諱莫如深的流言實情是什麽。
法雨手腳利索地尋了兩身便於行動的粗布衣裳,束緊了腰,一直等到夜深,兩人才悄悄地往外走。
明感寺原是衛國公夫人閔氏娘家肅毅侯家的家廟,後來脫離肅毅侯家,自立門戶,規模自然不夠宏偉,寺中也就二十幾個尼姑,明感寺如今的主持師太法號虛雲,年約六十,平日裏只管念佛,從不問寺中俗事,因而明感寺表面上看似佛法昌盛,香火延綿,內里早已是亂象橫生。
靈藥此次要去的,便是法雨先前說的老蟾蜍惠安的寮舍。
惠安因為監院,住在寺中最後頭的一排寮舍。
那寮舍背靠山林,參天樹木,甚是幽深,靈藥牽了法雨的手,悄沒聲息的躲在寮舍後頭的一棵大樹下,又嫌視線受阻,她踩了一旁的矮樹,跳上了一根樹杈,視線正對着那寮舍的後窗,裏面漆黑一片,並無動靜。
法雨在下頭又急又怕,不敢出聲,緊緊扶着自家公主的腳,托着她上去。
這幾日倒春寒,天氣冷得很,夜裏飄了霧靄,法雨搓了搓手,就着靈藥的手,一縱身也跳上了樹杈。
主僕二人窩在樹杈上,先頭還不冷,待了半個時辰後只覺得手腳冰冷。
法雨把靈藥冰冷的手放在手心焐着,附耳道:「公主是覺得惠安師父偷男人嗎?她不會這麽大膽吧。」
靈藥輕聲道:「瞧着吧。」
話音剛落,卻聽後頭有一聲異響,主僕二人嚇得一個激靈,法雨一把摟住了靈藥,兩人都不敢亂動。
過了一會,側耳傾聽沒有動靜,兩人才面面相覷,用眼神示意回去算了。
還未跳下樹,就見那寮舍里忽地亮起了燈,雖不甚明亮,卻能看見惠安引着一位少女進了寮舍。
「是蘭因姊姊!」法雨脫口而出。
靈藥趕緊捂住她的嘴,用眼神示意她噤聲。法雨用眼神向她保證會安靜,靈藥這才放下手,法雨立刻伸長脖子看。
蘭因本就俏麗,看來她是來熟了的,一進門便將外頭的水紅襖子一脫,靈藥和法雨遠遠看去,只瞧見蘭因的一把纖腰,盈盈一握,很是誘人。
「嗯,蘭因姊姊的腰確實又細又軟,我摸過的。」法雨鄭重其事地小聲點評。
而惠安竟不似平日裏看到的那般猥瑣,從背後看去竟有幾分高大。惠安走過去牽了蘭因的手,引着往床榻上一坐,捧着蘭因的臉龐就親了上去。
這些都在靈藥意料之中,卻仍有些羞赧,她面紅耳赤地看了法雨一眼。
法雨驚得合不攏嘴,只覺得匪夷所思,話都說不利索了,「公、公主,蘭因姊姊這是喜歡女人啊?好險,我天天和她睡一處,我先前胸口痛,她還摸過我呢!」
靈藥差點笑出聲來。她又轉頭去看,蘭因被惠安吻得氣喘連連,聳着肩頭就把自己的外衫給褪了下來,露了一側香肩,而那織錦紅緞面的肚兜之下,一雙深乳露出了一半,又嫩又白,而那惠安忽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旋即深深埋入了蘭因的胸脯,燈一滅,寮舍陷入了黑暗中。
若貼在寮舍的牆上,定能聽到寮舍內顛鸞倒鳳、銷魂蝕骨的聲音,只是方才那一幕看在靈藥和法雨的眼中,幾欲作嘔。
靈藥雖然上一世早知內情,此刻仍有些不可思議,極小聲道:「不要臉。」
法雨在一旁拍着胸口附和,「不要臉!」又後怕道:「好險啊。」
重活一世的靈藥,雖前世和衛國公世子成了親,卻從未見過,不過人事總是懂一些,倒也沒什麽。
主僕兩個人慢慢地摸回小院子,法雨跟着靈藥睡在內室,小聲的問東問西,靈藥慢慢回想着上一世收押惠安的獄卒的說法,轉述給法雨聽。
惠安原叫朱世萼,乃是蘇州常熟人,自幼以相貌俊秀聞名鄉里,十四歲進了戲班子,到了十八歲,隨着戲班子去各個豪門世家唱戲,慣和太太夫人勾搭,二十六歲時勾搭上了杭州府同知的太太,誆了人家與他私奔,結果害死那女子又騙了錢財,那杭州府同知是個不善罷甘休的人,千方百計捉了他,在前往衙門的路上,他害死那人,這才逃到京城,因為有一身縮陽入腹的本領,便做了女人模樣,每日用黃泥塗了相貌,入了佛門扮假尼姑。
又因尼姑庵常年接待女客,時有豪門大戶出入,他便故技重施,勾搭上幾位富貴太太。
上一世,滿十五歲的蘭因隨着十公主困頓庵堂,感嘆着大好青春年華虛度,心頭騷動不已,惠安因公主捨身此地,山下又有護衛,原本行為收斂了許多,在瞧見蘭因後,尋了一晚現了真面目給蘭因看,蘭因愛他相貌俊美,深陷其中,自此兩人日日廝混,就差搬在一處做夫妻了。
而惠安也不知哪來的膽子,竟打上十公主的主意,只求一親芳澤,冷落了蘭因幾回,蘭因竟狠心迷暈十公主想討好情郎,卻因此毀了靈藥的聲譽。
心中已有對策的靈藥,眼睛在黑夜裏亮着道:「有一樣東西,得先弄來。」
第二日一早,靈藥自寮舍中醒來。
法雨打了水給她洗臉,見公主一臉憔悴,跺腳道:「咱們什麽時候行事?」
靈藥搖搖頭。
一位小尼姑叫妙真的自外頭捧了個銅缽子過來,恭敬道:「寺中來了貴客,是衛國公府的夫人小姐,捐了五百斤燈油,又捐了五百斤的米糕、素餅,住持叫我送給公主嘗嘗。」說著將銅缽子放在桌上。
法雨謝過妙真送走人後,不屑道:「公主哪就愛吃這些,油滋滋的,恨不得澆上幾十斤油,生怕旁人不知她們家富貴得很。」
靈藥瞧着桌上的米糕,心痛到無以復加。
這衛國公夫人閔氏也是位妙人,她痴戀衛國公多年,然衛國公早已娶親,閔氏蹉跎到了二十一歲都還未嫁人,待衛國公原配因病身亡後,有個宮裏頭的貴人娘娘出面保媒,閔氏便嫁進衛國公府,嫁進去六年,生了一男兩女,地位穩固,時人只知衛國公夫人閔氏,而不知道衛國公的原配滎陽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