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於是,學會了等待
一年後,機場。
倪蔭下了飛機,手機才開機,阿笙的電話就進來了。
“我在B1出口。”話說完,電話就掛了。
倪蔭推着行李車,一路找到B1出口,出了門,能看到一輛半舊的白色金杯。
一個短髮女人撳下車窗,正朝她招手。
行李拎進車裏,倪蔭坐上副駕駛,一回身就被人抱了個滿懷。
“啊啊啊,好想你啊!”
倪蔭翻下眼皮,拍拍她的胳膊:“不想暴露自己就趕緊離開。”
阿笙笑嘻嘻地放開她,然後踩離合,掛擋,踩油門,熟練的一氣呵成,車子穩穩上路。
倪蔭靠着椅背望窗外,阿笙說:“我沒想到你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
倪蔭笑下,她也沒想到,一年後,會再回到這個地方。
她問:“楚刀的事情解決了?”
“解決了!這還多虧你幫我們介紹的律師,我們家刀哥說,這回一定要好好謝你!”
“要謝我啊……”倪蔭朝她的肚子上瞄一眼:“給我生個干閨女就行。”
“要是乾兒子呢?”
“行啊,隨你生,我不挑。”
阿笙大笑,笑過,趁着等紅燈的空當左右端詳她,突然問:“倪蔭,你還好嗎?”
倪蔭低頭笑了聲,從包里摸出香煙,取出細長的一根咬在唇間,然後找打火機:“沒什麼好不好的,日子總得過下去。”
剛把煙點上,突然想到旁邊坐着個孕婦,又把煙掐了。
“你呢?”倪蔭問:“這一年過得如何?”
“莫向東那伙人進去以後,我們的日子還算安穩。可刀哥膽子太小,一直不許我拋頭露面,再加上現在肚子裏又揣個娃,他就更神經兮兮了!出來接個人,他都絮絮叨叨的……哦對了,”她扭頭看她一眼,裝作無意說一句:“黑子被抓了。”
倪蔭“哦”了一聲。
一陣沉默。
阿笙打開廣播,然後調頻。
“我和刀哥計劃開間運輸公司,先跑短線,也算給底下的兄弟找點營生。”
倪蔭側頭看她,取笑道:“張嘴閉嘴都你家刀哥了?笙哥,形象呢?”
阿笙嘆氣:“我哪還有什麼形象啊!現在他是我老大,我什麼事都得聽他的。”
車內電台正在播放一首大提琴曲,倪蔭一怔,將音量調大。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這是一位聽眾朋友點播的《不見》,來自青年大提琴演家,星……”
倪蔭緩緩閉上眼睛,流暢的音符,彷彿穿越了時空。
依稀記得,那是一個午後,她坐在一輛破舊的現代車內,第一次聽到這首大提琴曲……
阿笙將車子開得飛快,一路開出市區。
倪蔭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鎮上。
這是一條街道,兩邊都是小商鋪,修電器的,賣炸糕的,二十來坪的小飯店門前,立着寫有“如意飯莊”的燈箱。已近黃昏,空氣里都是飯菜的香氣,吆喝,叫賣,不絕於耳。
“到了。”阿笙把車子熄火,指着對面的小門面房說:“我和刀哥剛兌的。”
門面不大卻乾淨,鋁合金門窗,玻璃拉門上貼着喜字。
聽到車聲,楚刀從裏面出來了,對倪蔭笑了笑,然後過去幫忙拿行李。同時,又低低問阿笙:“累了吧。”
阿笙掂起腳尖,攬住他的肩膀:“就你笙哥這身板,還能累?再跑一個來回都沒問題!”
楚刀無奈,嘀咕一句:“都是要當媽的人了,還沒個正形。”拎着倪蔭的行李進了屋。
倪蔭下車,示意阿笙待會再進去,她掏出根煙來,站在街道上抽煙。
打眼望,整條街盡收眼底。
一縷縷煙火氣息,一張張陌生面孔,進行着千篇一律的生活,卻每天行色匆匆。
人都是寂寞慣了的,又不甘只和寂寞作伴,於是,學會了等待。
漸漸相信,萬千次的擦肩而過里,某一個人,一定是思念的終點。
或許,你和他曾穿過同一條青石小巷、站在同一個屋檐下避過雨、欣賞過羅浮宮的同一幅壁畫……這重疊的某一刻,成就了你的等待。
你開始確信,總有那麼一個人。
“喂!發什麼呆呢?”
阿笙拍拍她的肩,笑吟吟地看她。
倪蔭垂眸,把煙碾滅,輕笑一聲:“這裏真好啊。”
哪好,她說不清。
“那就多住幾天,等我們婚禮結束后,我帶你四處轉轉。”
“不了。”倪蔭搖頭:“明天你婚禮后,我就走。”
“這麼急?”
“我兒子催呢。”
說到這,倪蔭才想起來要給倪倪和嘟嘟打個電話報平安。
一摸兜,沒找着手機。
她皺眉,開始翻包,阿笙湊前:“怎麼了?”
“靠,手機丟了!”
“我說倪律師,你也太不小心了吧……走走,進屋用我的手機……”
——
夜幕初臨,天邊一絲微弱的光已然搖搖欲墜。
小河邊,柳樹下,透着一小戳手機屏幕的光亮。
屏幕里的照片,一張接一張滑動,間隔兩三秒的停頓。
有今年三月份,倪蔭在玉龍雪山的留影;一月份,沙溪古鎮茶館裏的自拍照;時間線往前,去年十一月,內蒙古草原;九月,茗嶴梯田……
滑動的手指,突然停頓。
那是幾年前的照片,才十五六歲的倪蔭,開心地抱着剛出生的弟弟,手腕上盤着一串細長的手鏈,像湖面暈開的鱗光水波,熠熠閃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