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青萍兩相隔
幾個回合后,張虯漸漸挽成平手,發現對手招式中暗合槍法,多是用攢、刺、搠,棍勢凌厲有餘而威猛不足。再抬眼看去,對手是名三十齣頭,身材精瘦的漢子。張虯暗道:“哪裏來了這麼棘手的人?瞧着更像是個使慣了槍的。”
這時,忽聽有人在旁說道:“淳弟,他下盤虛浮。”話音剛落,對手立時改用挑、攔、掃,攻向張虯的下三路。
張虯不禁心顫,暗道:“這又是哪個龜孫?眼卻是毒,連老子當年偷懶留下的毛病也瞧出來了。說不得這個龜孫更厲害,得着一件寶貝也罷,還是先逃命為妙。”
想到這裏,張虯且戰且退。而對手也似瞧出他的用意,步步緊逼,一支木棍左掃右攔,棍花繚眼,猶如毒蛇盤身,棍隨人走,緊緊纏住張虯。
來人正是周澄與齊淳。
四人進城前後分開時,周澄見街上行人較多,與齊淳未敢離遠,也未對僧人模樣的張虯起疑,直至張虯陡然掠起出手搶書,擅使長槍的齊淳情急之下,順手抄起身邊的一支木棍便沖了上來。而周澄瞧着周圍人雜,齊淳也足以匹敵張虯,便護在兩個孩子身邊掠陣。
齊淳與張虯正纏鬥間,一隊巡查路過的官兵瞧見,帶隊的頭領見二人身手不凡,一面故意大聲吆喝手下將二人圍起來,一面悄悄叫心腹趕緊回去喊人幫忙。
見此情形,周澄暗中扯着兩個孩子向後退,齊淳有些發急,也顧不得攻甚麼下盤,招式大開大闔起來。張虯瞅着對手使了一招“橫掃千軍”,往自己腰間攻來,心中暗喜,身形急轉,左掌推出,阻住來勢,右手逕自來抓木棍。齊淳棍勢立改,堪堪撩上去,避過了張虯。
哪知張虯這右手乃是虛招,見齊淳棍勢稍有凝滯,便向身後早已覷探好的方向急掠,幾個起落便不見蹤影。
齊淳正欲追趕,見周澄示意速撤,沒奈何,便掄起一陣棍花,迫退官兵而逃。
待官兵離開后,周澄三人向齊淳逃走的方向出發,順着齊淳沿途留下的記號與之會和。失了書簡的兩個孩子一路悔恨垂淚,趙秉文更是深感愧對陳將軍。周澄勸慰講張虯身手並不厲害,他日再遇到,齊淳定能奪回書簡。
看着孩子淚眼中半信半疑的目光,齊淳便適時地挺了挺胸膛,漂亮地耍了幾個棍花,稱當時若不是手中無槍、使不出祖傳的齊家三十六路槍法,且又恐誤傷了周圍的行人,早將張虯擒住了。兩個孩子這才略略安心。
四人計較了一番,想張虯既是貪圖密室的東西,定會再尋上門來,便決定不做停留,仍以尋找王懷義為要,沿途北上前往南青州。趙秉文頭次回到祖籍,本欲四處走走,仔細瞧瞧,看能否尋訪到同宗的訊息,但瞧見王亦萱淌在眉宇間的擔心及挂念,便不再多想,牽起王亦萱的手,連聲催促周澄與齊淳趕路。
武州出行時,周澄隨身攜着自己的一對爛銀八棱鐧,而齊淳自信武藝了得,且丈八點鋼槍出入敵境着實有些扎眼,便未曾帶在身邊。自與張虯交手后,齊淳再不敢託大,便於臨行前在琅琊尋了家兵器店,買了桿趁手的長槍。
這日,趙秉文四人正在趕路,忽聽後面馬蹄驟響,回身望去塵頭大起。須臾間,十餘名身着皂服的人騎馬而至。
當中一人打個唿哨,四人頃刻被團團圍住。後面並排閃出二人,一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捻着稀疏的三撮山羊鬍對身旁的人道:“張壯士,可是他們?”
只見另一人神色羞赧,不敢正視王亦萱,猶豫了片刻,囁嚅道:“正是。”
見到此人,趙秉文恨聲道:“鬍子張,又是你。且把書簡還來!”
周澄眼見來者不善,示意眾人不要輕舉妄動,然後拱手道:“我等外出省親,途經此地,不知這位先生有何指教?”
中年儒生眯着眼、搖着頭道:“我不管你們做甚麼去,只須將這小女娃留下即可。”說罷,右手指向王亦萱。
周澄皺眉道:“我等與先生素味平生,卻不知先生為何要帶走我的外甥女?”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道:“只因她關係了一樁物件。這物件與旁人許是分文不值,但與我家主人,卻是愛之如命。”
齊淳訕笑道:“只因為你家主子喜愛的物件,便要帶走我兄弟二人的外甥女?喂,三撮毛,你未免也太霸道了罷?”
中年儒生大怒。他負命微服潛入魏境以來,仗着主公指派供自己調遣的十餘名武士,行事說一不二,哪曾想今日蹦出個齊淳,敢在眾人面前捋虎鬚,冷聲道:“自己尋死,不識抬舉。”
話音剛落,只見圍在四周的人倏地自馬上躍起,各自探手腰間,拔械飛身欺前,朴刀、長劍、判官筆等不一而足,直取周澄與齊淳。
周澄平素持重少言,刻苦練功,雖不似齊淳祖傳槍法那般凌厲刁鑽,但一對爛銀八棱鐧亦是不遑多讓。只見他擊、梟、刺、點、攔、格、劈、架、截、吹、掃、撩、蓋、滾、壓,雙鐧舞動,銀光遍體,直似流星趕月。而齊淳長槍在手,更是招數靈動,變幻莫測,星點璀璨,遍體紛紛。二人施展開來,迫的眾人一時難以近身。
若說武藝,眾武士皆不弱於周澄與齊淳,只是之前中年儒生曾反覆叮囑,定要將王亦萱囫圇完好地搶來,便投鼠忌器,不敢對王亦萱身旁的周、齊二人硬下殺着。且周澄與齊淳在軍中多年,上陣戮敵無數,可說是從血水裏浸出來的,屍堆里爬出來的,出招俱是搏命狠手,悍不畏死,殺氣稟身,氣勢如虹,故雙方纏鬥數十回合,卻是不分勝負。
張虯瞧着場內惡鬥正酣,中年儒生亦是緊盯王亦萱,便趁眾人不備,欲撥馬走人。哪知趙秉文恨他奪書,眼睛自始便未曾離開他。覷着張虯要溜,一個箭步竄上前去,死死扯住他的腰帶不放。
張虯顧不得許多,拍馬便走。身旁的中年儒生不會武功,見狀一怔,卻毫無辦法,好在他旨在王亦萱,便由張虯去了。
趙秉文雙手扯着張虯的腰帶,身子倚懸於馬腹間,右腳斜踩在馬鐙上,隨着奔馬顛簸。張虯見狀,既不忍將他扔於馬下,也不敢將馬停下,無奈只得單臂用力,將趙秉文拽上馬背,並罵道:“臭小子,算你命大。”
趙秉文心神甫定,更不答話,只是用力拽扯韁繩,並大聲道:“還我的書簡!”
張虯大驚,唯恐馬慢下來再落入中年儒生之手,一咬牙,出手將趙秉文打暈,馬不停蹄絕塵而去。
趙秉文睜眼醒來,見自己躺在地上。揉了揉發痛的後頸,四下環顧,發現身處野外,遠遠眺去,一座城廓若隱若現,而張虯正蹲在不遠處啃着燒雞,腳下零落着幾根雞骨,馬匹立於溪邊,悠然飲水吃草。
趙秉文心中有些害怕,暗道:“也不知我們跑了多遠,周大哥、齊大哥還有亦萱妹妹他們脫困了么?”
張虯瞧趙秉文已醒,扯下一隻雞腿遞過來,含糊不清說道:“臭小子,餓了一天罷?趕緊吃些東西,然後老子有些緊要的事與你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