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明修兼暗度
王亦萱見趙秉文執意要去救人,心中憂懼,啜泣道:“我曾聽爹說過,天憲樞的人十分厲害。秉文哥,你與我一起回天祿樞吧。以前你愛吃我給你帶的魚乾,回去我叫廚房每日給你做魚,你不要去了好不好?”見趙秉文沉吟不語,王亦萱雙手扯住他的衣袖,嗚咽道:“秉文哥,不然…不然,我也不要你隨我走了,你這便去尋陳將軍吧。”
趙秉文用手輕輕拭去王亦萱腮邊流下的眼淚,和聲道:“亦萱妹妹,孫大哥為人忠義,令人欽佩,一路來更是與我屢渡艱險,生死共濟,如今他有難,我豈能坐視?”頓了頓,又道:“我知你是擔心我,別怕,秉文哥如今可厲害了,來這裏之前,若不是我手中無棍,我豈會輸給那個常二哥?”
龐寂聞言心中讚許,臉色卻是一沉,喝道:“小子休要張狂。天憲樞乃我中陵閣要部,其選用的皆為各部人品忠正、武藝高強之士,精英濟濟。你一個外人,竟敢因一己之私,與那天憲樞作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莫非想死不成?我聽亦萱講,你也曾讀過些書,難道不明白‘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
趙秉文正色道:“主使明察,但在下還知‘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更何況若是心無忠義、待友不誠,縱是窮經皓首,也是枉然。”
龐寂勃然色變,斥道:“巧舌詭辯!只可惜我這天機樞內甚是寬闊,且佈置精奇,你一個外人,縱是輕功高妙,若想找到天憲樞分舵,只怕用上幾個時辰也難以辦到,那時你的結義大哥早已離開這裏。”
趙秉文聽龐寂這般說,忙問:“難道孫大哥他們還未曾走遠?”
龐寂冷哼道:“老夫只說他如今正在被押赴天憲樞的路上,又何時說過他們已走出這裏?”
趙秉文緊忙上前一步,作揖道:“事急從權。小子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前輩能帶我去找孫大哥,以解是非曲直。”
龐寂拂袖轉過身去,說道:“縱然個中真有誤會,到了天憲樞也定可辨明。你若執意前去阻攔,我原本應就地將你擒下,只是你一個娃娃,老夫出手倒顯得輕看了天憲樞一般。更何況押送你結義大哥之人,一柄長劍使得是出神入化,有他在此,你只管前去送死便罷,勿須再言。”
趙秉文見狀知道無望,心中不由焦急,轉首望向王亦萱,心道:“聽龐主使與亦萱妹妹所言,押送孫大哥之人絕非庸手,此去吉凶莫測,我不能因自己要救孫大哥,而令亦萱妹妹犯險。”猶豫片刻,終是沒有開口。瞧着時辰不早,若是再耽擱下去,只怕再難追上,趙秉文心中一橫,便要躍到假山頂上,察看院內的路徑房舍佈置。
王亦萱瞧在眼裏,心知趙秉文是定要去救孫長翎,再也勸不回來的,不禁憂懼如焚,見他欲言又止,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歡喜,遂打定主意,說道:“秉文哥,我雖未曾進過那分舵,卻知道它在哪裏,我領你去!”
趙秉文忙道:“此去兇險,你在這裏等我便好!”
王亦萱抹抹眼睛,笑道:“秉文哥你忘記了?我爹是天祿樞主使,他們不敢對我怎樣的。”
趙秉文略略想過,再無更好的法子,點頭道:“也罷。過會尋到孫大哥,你便回到你爹那裏,切莫停留。來,秉文哥背你,這樣快些。”
王亦萱半信半疑地伏到趙秉文背上,道:“秉文哥,龐伯父的天機樞甚大,天憲樞分舵雖設在這院內,卻也有些距離。”
趙秉文提起體內真氣,說道:“亦萱妹妹,你只管抓緊便是。我們朝哪裏走?”
王亦萱指向東南,道:“繞過這座假山,那邊有條小路。”話音未落,王亦萱只覺一陣恍惚,身體便隨着趙秉文輕飄飄落在假山頂上,口中的驚呼未及脫口,趙秉文又朝着東南方向縱去。遠遠望去,二人就如雨燕穿雲,在空中一掠而過。
趙秉文將一口濁氣吐出,正欲提氣再躍,忽聽身後龐寂喝道:“小子,你逃便逃,若敢打那根降龍木的主意,老夫定不饒你!”
趙秉文聞言心中一動,起落間發現不遠處有座亭子,亭內的小桌之上橫擱着一根木棍,長約丈許,通體紅褐色,連忙躍將過去,拿在手中細看,發現這木棍紋理通直,甚是沉重,且帶有淡香,聞來令人神清氣爽。
趙秉文知是異寶,雖嫌過長,握着也有些粗,卻也顧不得許多,拎棍便走。哪知剛縱起身形,就聽到龐寂怒道:“豎子大膽!看刀!”
趙秉文扭頭見一道寒光襲來,忙閃身提棍格擋,忽覺手中一輕,定睛瞧去,原來是木棍齊刷刷的被刀削斷一截,而那柄刀兀自向前飛去,釘在亭子的橫樑之上。
趙秉文心念電轉,微微一笑,隨即背着王亦萱疾縱而去。
龐寂一個起落來到亭外,望着已遠去的趙秉文和王亦萱,似是輕輕地舒了口氣。此時忽然出現一名青衣人,躍向橫樑將刀拔下,歸入背後的刀鞘,又拾起半根降龍木,立於龐寂身後。
過了片刻,青衣人道:“主使,為救孫長翎,您可謂用心良苦。”
龐寂嘆道:“老夫無子,就只有這一個外甥,更何況老夫素知他秉性,絕不會做出叛閣之事!若由他被帶到天憲樞,雖能辨明是非,卻少不得要褪層皮肉,如何不救?只是礙於身份,老夫及你們皆不能出手相阻,否則將會罪上加罪。”
青衣人道:“不如我與馮璉庭蒙面,中途劫人。
龐寂搖搖頭,說道:“你們出手固然能將人救下,但閣中有人知你二人武功,只恐瞞得了一時,事後卻瞞不過那司徒雲。好在趙秉文與長翎情誼匪淺,他一個外人去救自己的朋友,再與旁人無關。
青衣人道:“若由趙秉文孤身前往,只恐他不是天憲樞那班人的對手。”
龐寂道:“此番押送長翎的,是去年剛升為銀階的伍正存,司徒雲見他年輕有為,前些時候將他選入天憲樞。想來定是天憲樞分舵念在長翎長於軍事而武功較弱,且近期分舵人手多數外出,這才派伍正存押送。適才我已試過趙秉文的武功,雖弱於伍正存,但所差不大,二人定有一番惡鬥,若非無奈,老夫定不會如此。”言罷,龐寂嘆了口氣,又道:“原本由老夫趕在長翎與伍正存前面,親赴天憲樞最妥,但長翎此次帶回的消息,與我們所掌握的情報相互印證之下,怕是東魏局勢有變,事關重大,老夫難以抽身。對了,適才交待你的事如何了?”
青衣人忙道:“亥時便可就緒。”
龐寂點點頭,道:“好,今夜你隨我出發,馮璉庭留守。”
青衣人應諾。看了看手中的半根降龍木,眉頭微皺,問道:“主使,閣主命我們尋得降龍木之後,製得五套木箸,分別賜予三位主使和兩位堂主,如今只夠做兩套,這可如何是好?”
龐寂略略忖思,說道:“那便先做兩套,交給青霜堂和白虎堂。”青衣人遲疑道:“您自己不用,天祿樞王主使與您交厚,倒不妨事,但眼前孫長翎之事,正在天憲樞手中,不給司徒主使…怕是……您與青霜堂的裴堂主也多有往來,為何不先給天憲樞和白虎堂?”
龐寂拈鬚道:“司徒雲剛正不阿,若他知道此事,反倒不美,過後我便再難找他。這叫軟事硬做。”青衣人頓時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