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路口:歸來(下)
那把辦公鑰匙還在他的口袋中安安靜靜的躺着,幻覺?或是說做它就不是一種實體,剛才自己有些嚇傻了,何必害怕他,到目前這怪人還沒對自己做任何事,要是真的會傷害自己的話,在他下到一樓嚇傻的時候就能完全傷到自己。可截至目前,全都建立在自己還沒有見到這人的實體上。
何途壯了壯膽,不如跟這傢伙的實體見一面摸清楚狀況再做決定。順手把消防箱的第二瓶滅火器抱在懷中,這次死活也不會撒手了,不管什麼人,被這玩意兒砸一下也夠受的。他每下一層都跺着腳,但目光不敢有半點轉移,死死盯着那人的影子,生怕多出別的動作。走到二樓拐角,何途看了一眼燈光,現在下去這人鐵定還是一堆衣服在那擺着,之前既然能看到他的實體,都是從樓上往下看,看到他的手部。
何途折回到二樓與三樓的交界處,瞄着開始微弱的燈光,開始調整自己跺腳的力度,兩三次下來,成功的做到了二樓燈光亮起,一樓燈光並未收到自己減弱的聲波。
“來吧......”何途輕聲說了一句。
一樓的燈光在進行最後的閃爍,何途的影子在二樓的燈光中顯得尤為巨大,幾乎一路拉扯到二樓以下的階梯上。
“咔!”一樓的燈光熄滅。
整個狹窄的樓道里,感覺都被自己的呼吸聲堵塞,心跳頂着滅火器在上下起伏。
“噔噔噔......”那個發狂似的腳步開始了跑動。
地上都被他踩踏得尤為沉重,甚至比夜風更加刺骨,比鐵鏽還要陳舊。這人終於跑到了何途面前,突然站住,規規矩矩的停在二樓拐角處,燈光所不及的地方,與光線一線之隔,彷彿與剛才那個瘋狂跑動的傢伙不是一個人。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可是這人,有着比黑暗還黑的軀體,也許是衣服,它將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帶着那頂禮帽,連黑暗都只能給它留在背後當做勾勒的背景,除了輪廓,完全看不清這是什麼人。
黑暗中能感覺到它正跟自己對視,這人不緊不慢,舉起一隻手,自然的搭在樓梯扶手上,停頓了幾秒,開始輕輕的敲擊,倒是顯得很有耐心。
“我去你的!”何途怒火一下子上來罵道。
直接將手中的滅火器對着它的頭用力的砸了過去,整個滅火器在碰到他的一瞬間,好似沒了聲響,被吸住了一樣,隨後立馬穿過了它的身體,以很不柔美的方式,加倍的撞在它對面的牆上,滾落在地。聲音的迴響弄得何途一身雞皮疙瘩,自己實打實的丟過去的東西,居然穿了過去!
何途站着不知所措,這人反倒是悠閑自在,敲擊護欄的手略微抬起,翹起食指,指了指何途的身後。這讓自己更加疑惑,自己後面是牆壁,要是還有別人,自己早就從地上的影子發現了,莫非想騙自己回頭,趁機上來不成。何途搖了搖頭,可看着他還在僵持的手,位置比較高,好像指的是身後的燈泡的位置,沒錯!何途快速的回頭看了一下,再和他的手指對接,那正是燈泡的位置。
何途沒明白,有些不爽,抓起口袋裏的鑰匙再次沖這人丟了過去,可這次它的反應讓人更加吃驚,他速度極快的舉起手掌,一把接住了鑰匙,還慢慢張開手掌,如同向何途炫耀那般,隨後,他徹底鬆開手掌,鑰匙從手掌穿過,沿着自己丟去的方向墜落,響亮的掉在地上,就像完全沒收到任何東西的影響。做完這些動作,這人繼續用手指指着燈泡的位置。
“草!”何途暗暗罵了一句。
慌忙看了看手錶,夜晚十一點五十九分,秒針發了瘋的正從五十五分朝着十二點靠攏。再看向這人,它再次把手敲擊着扶手,他這哪是敲擊,是在數秒數!
何途眼瞅着往前沖是不行了,沒別的法子,往上跑吧,他沒了命的三步並作兩步飛躍在階梯上,他嚎叫着,可樓道的燈光在最後一次閃爍后,從他的背後一層一層被黑暗吞噬,貼着他的頭皮在追着,那個狂躁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一個比黑暗還可怕的動靜,正打磨着他所剩無幾的耐心,沒有目標的衝上樓,身邊緊鎖的住戶門,也像是受到了呼喚,一扇扇的被不知名的力量粗暴推開,所有的聲音都在樓道中生成,融合,在腦海中發酵,不斷爆炸。何途全身發軟,拉着扶手,一路跑到七樓,那道鐵門居然也被打開了!瞅了一眼背後那個映襯在白牆上的黑影,何途顧不上那麼多,推開鐵門,往自己家跑,這裏原本鎖死的防盜門,也是呈打開狀,何途沖了進去,反手就把防盜門關上,沒成想那人速度相當快,已經追到了門口,一直手伸了進來,想要抓何途,他立馬背過身去,一腳抵住牆上的鞋櫃,四下看着,目光落在門邊用作裝飾用的鐵質艾菲爾鐵塔,一手掰下來,將塔尖的位置往這人的手套上猛戳,這次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這人的實體,像人,可比人更加柔軟,扎中他的這一瞬間,它的身體鬆散了下去,只剩下一截空空的的袖子,手套也掉落在地上,何途有些驚愕,但還是立刻關上了門,反鎖。
看着夾在門縫中的衣服和地上的手套,何途癱在地上,喘着粗氣,往後挪了挪,只想離這玩意兒遠一點,可家裏是沒有電的,也是一片漆黑,這傢伙不會進來?還會是一堆衣服?才想到這,那隻手套緩緩的翻轉着,門縫裏的袖子也開始膨脹,牆壁都被他擠壓到產生了裂縫。
再這樣下去,它仍然會進來,怎麼辦?何途火急火燎的看着家裏,咽了口唾沫,這怪人不是很害怕光線嗎?光!他趕緊在家裏四處翻騰,現代人的生活已經很少在家裏準備手電這東西了,他自己肯定沒有,他想找找有沒有任何能持續發光的東西,火機?這玩意兒一直點着稍不留神就會熄掉,說不定還會沒了氣。門外的動靜還在不斷增大,門框開始變形扭曲,牆壁上的白漆開始成塊狀的脫落,連防盜門都凸起一個巨大的“膿包”。
何途最終將目光定格在自己電腦桌的抽屜內,一堆雜物之間,有一包過去剩下的生日蠟燭,這一根根的太細小了,聽着門口的聲音,何途乾脆一把抓住十幾根蠟燭,合在一起,全部點亮,手在顫抖,火機幾次都沒打亮,他只好一次性直接用火焰掃過,在點到最後一根蠟燭時,防盜門發出了重重的響聲,明顯被打開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寂靜。
一陣寒意從客廳的門邊傳來,手中的蠟燭在顫動,為了不燒到自己的衣服,也為了能看清前面,何途把蠟燭往前一點,影子也被自己拉到了後面。客廳防盜門的方向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並不快,倒像是在遲疑,它還在走近,直到在自己房間門口停了下來。
蠟燭能看清的地方有限,但好歹房門口是能看清,那個人像是停在了房門的一側,沒有走到燭光的範圍,何途小心翼翼的往前挪着步子,走房門口時,特地側着身子出去,這一出去原本是想遠離那個人聲音最後的落腳點,沒成想,卻被視線所及的內容驚得動彈不得。
起初還以為是自己室內因為沒有燈光才造成的過度黑暗,可避開燭光遮蔽眼睛的地方,他能很清楚的看到,整個客廳內,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都是一樣的黑色,從衣服和體型的輪廓看出,這裏面高矮胖瘦,男男女女都有,全都看不清臉龐,比黑夜更漆黑,他們全都圍在何途的身邊。
“呼......”何途長吸一口氣。
他們並未上前,許是自己手上的蠟燭齊了作用吧,他開始試探性的往前走動,這些人紛紛閃開,讓出一條道路。何途想將蠟燭靠近些看清這些人,可每次一湊近,臨近的“人”就會像是立刻被火燒掉那般,成為灰燼,留下深深的影子在牆上,沒一會兒又在牆邊形成最初的黑體,再次圍上來。
何途一直走到門口,連門外的階梯上都是黑色的人,他們錯落有致,每個都單獨的立在一個位置,相互之間沒有任何溝通的情況。他猶豫了一下繼續走下樓梯,本就擁擠的樓道內,被這麼多黑體人充斥着,當黑暗太過膨脹,反倒顯得這樓道寬敞得過分,沒了邊際。它們還在繼續閃避着,躲閃不及的和剛才一樣,燃燒化作灰燼后,再次從牆上的影子中重生出來。沒有窗戶就使得樓道一丁點的外界燈光都不會有,全憑着手中的燭光,看着地上的階梯不斷下樓。
手中的蠟燭雖多,可實在過於細小,且還是一併在一起,熱量更加速了它們的融化,何途趕忙加快了腳步,不想再多在意這些亂七八糟的人,自己數着樓層,愈發向下,蠟燭燃燒得愈加快速,到達一樓的時候,已經只有半截大拇指一樣的長度,看着外面城市的光芒,他欣喜不以。
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門口,結果沒留神踩到地上的滅火器,兩腳沒站穩,直接摔在地上,本能的反應使得鬆開了手中的蠟燭,想要扶穩自己的身體,七零八落的蠟燭,幾隻熄掉,幾隻被自己的衣服壓住也沒了光亮,只剩唯一的一根,落在自己的前方,不遠的燈光處。
何途笑着,將身體往前爬去,手指觸碰到蠟燭時,還來不及抓住,頓覺身體一緊,像是被很多人用手死命拽住,並且將他往後拖行。
“鬆開!你們他么的把我鬆開!”何途衝著後面大叫着。
這些人毫不理睬,繼續拉扯着他,何途兩手撲騰,別說抓蠟燭,周邊能抓住的東西都沒有,他就這樣被幾十雙手拖拽着,拉扯着,直到兩手也被他們固定住,他絕望的哭喊着,這些人甚至將他舉過頭頂,像是傳遞那樣,再次送上樓。
何途絕望的盯着樓梯底層,他甚至分不清這些樓梯究竟哪一邊才是正面,哪一邊才是它們的反面,因為只有反面看起來才更加白凈。這些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沒有味道,什麼都沒有,到達第八樓時,它們抓住他的力度變得小了很多,他抬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早已融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
那個人,那個穿着大衣,帶着禮帽的男人出現了,他就那樣站着,站在樓梯的背面,但從何途的視角看去,他是那麼的規矩,自己的位置才像是顛倒,轉動,黑白不分。那個人在樓梯上踱步,一把扯住他,將他拉向樓梯底部,那個最乾淨的地方,他全身變得比黑暗還耀眼,他彷彿永遠的刻在了樓梯上,黑暗中。那些人依舊站在自己的位置,變得不再那麼關注自己,黑夜給了所有人庇護。
突然,樓下一道光線照射了進來,並伴隨了一聲:
“嘿!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