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從一開始要的就只是孩子,不是燕王。
「娘,我捨不得您。」陸晟依依不捨。
「孩子,娘也捨不得你。」衛夫人亦是不忍。
雲傾拉拉陸晟的衣襟,低聲笑道:「其實你想天天和山長在一起也容易,我有法子。」
「什麽法子?」陸晟又驚又喜。
雲傾淘氣的一笑,「法子很簡單,你和山長這會兒是太高興了,所以一時半會兒才想不到罷了。山長不跟你一起回去,並不是不想見你,只是不想和燕王伯父扯上干係,那對外宣稱她是你的姨母便可以了,這樣她可以和你一起住到燕王府,和燕王伯父只是親戚罷了,和燕王妃也扯不上關係。」
「好主意,我方才怎麽沒想到呢?」陸晟喜悅不已,雙眸明亮如星。
「你是高興得糊塗了。」雲傾笑話他。
陸晟和雲傾歪膩,「我高興得糊塗了,你為什麽沒有?我知道了,定是你對我不好,我的喜悅你沒有感同身受。」
「咦,聽你這麽說,我這還算欠你的帳不成?」雲傾道。
陸晟大言不慚,「嗯,欠我的帳了。不過我寬宏大量,現在不急着還,將來咱們再慢慢算吧。」
雲傾兇巴巴、惡狠狠的瞪了他兩眼。
陸晟卻笑了,笑得非常開心。
兩人辭別衛夫人要回去,衛夫人一手牽一個送他們出去。
安大娘留在房中,一個人對着空蕩蕩的屋子笑了,高興的同時又有些感慨,「從前我們以為衛氏皇族已經絕後,一個一個都偃旗息鼓,打算平平靜靜終老此生,現在看來,平靜日子到頭了……」
陸晟、雲傾和衛夫人依依惜別,回到燕王府後,燕王一見面便扯過陸晟,「兒子,如何了?」
陸晟同情的看着他,「爹,她還是記不起往事,不過她已經認我了……」
「那我呢?」燕王焦急又關切。
陸晟清了清嗓子,「爹,您王妃、側妃、夫人什麽的有一堆——」
燕王胸口發悶,打斷他的話,大聲道:「那能一樣嗎?她們又不是她!」
陸晟和雲傾都無奈的看着燕王,心道:衛夫人是真的不要他啊,脾氣不好、粗魯不文這些就算了,還是個有婦之夫,衛夫人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
燕王不滿的揪過陸晟,怒不可遏地道:「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不能單獨認她,她要認你,就得連我一起認了,你是不是把老子的話全忘了!」
「爹,稍安勿燥。」陸晟安撫的拍拍他。
燕王一把打開他的手,怒道:「咱爺兒倆是綁在一起的,你懂不懂?你這個臭小子,半分也不替你親爹着想。」
「伯父,不着急,咱們慢慢想辦法。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咱們三個人好好商量商量,說不定忽然就有辦法了呢。」雲傾對着燕王討好的笑。
燕王能衝著陸晟大吼大叫,對着雲傾卻不好意思發火,立刻降低了聲量,「阿稚說的對,好好商量商量。」
雲傾伸手去扶燕王,殷勤道:「伯父,您坐。」
燕王不愛坐,但是兒媳婦這麽孝順,坐下說話也無所謂。他在黑木高背太師椅上坐好了,招手叫陸晟,「小四你也過來,替爹好好出主意。」
陸晟不大情願,「能有什麽好主意?爹,您又不缺美女……」
燕王氣哼哼的,「讓你不娶阿稚,改娶別人,你樂意嗎?」
「那怎麽可以。」陸晟不假思索的搖頭。
燕王道:「着啊,你也知道換個人是不可以的。」
陸晟和雲傾相互看了看,都覺得燕王不講理。這怎麽會一樣呢?陸晟和雲傾是未婚夫妻,燕王和衛夫人卻是……認真說起來,那是一段露水姻緣。
他們之間或許也是美麗、晶瑩、朦朧的感情,但朝露一般短暫啊。
「爹,沒緣分,強求不來的。」陸晟委婉勸解。
「沒緣分怎麽可能有你?」燕王橫了陸晟一眼。
燕王這話也有幾分道理,沒緣分又怎麽會有孩子呢?
陸晟聽了,不禁呆了呆。
燕王見把陸晟說得愣住了,精神一振,繼續道:「你沒成親時遇到阿稚,可以非卿不娶,又是要脅又是威逼利誘,要我替你主持婚事。我娶妻生子之後才遇到她,難道我和她便一定沒有緣分了?」
「那是不同的。」陸晟皺眉。
「哪裏不同了?」燕王生氣,「還不都是一樣!」
雲傾見他父子二人話不投機,急忙甜甜叫着燕王,「伯父,那幾年的事山長實在想不起來,可您還記得吧?您怎麽不把山長帶回王府啊?」
陸晟也凝神看着燕王,等着聽他的回答。
燕王有些泄氣,「我沒告訴她我是燕王,但我早就想帶她回家了,是她不肯的。她說不喜歡大家庭,不喜歡受拘束,喜歡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過日子。我不忍違拗她的意思,便由着她在草原住下,派了幾名婢女服侍她。」
陸晟和雲傾暗暗點頭,對,這應該是衛夫人的反應。她要的是孩子,不是男人,怎麽會願意跟燕王回家呢?
燕王拍大腿懊悔着,「本來我還要留下侍衛保護她的,但她說不喜歡人多,我便沒留。她住在漠北,離王庭很遠,我常常騎馬過去看她,路上往返便要好幾天。
「那時北戎來犯,我親自帶兵禦敵,得勝之後,命令副帥帶大軍徐徐南歸,我只帶了數十名騎兵星夜去了她那裏,我趕到的時候,她正在生孩子,可孩子生不下來,哭得很慘,我心疼極了,衝進營帳去看她……」
陸晟和雲傾聽着燕王的敘述,遙想當年之事俱是心驚。
燕王對衛夫人的縱容和寵愛不同尋常,許是令燕王妃不安了,也或許是漠北有官員知道衛夫人的真實身分,要置她於死地……
安大娘他們在衛氏家族中塞進一個無名女屍,可當地官員如果心細,發現衛夫人的屍體不對呢?或者見過衛夫人,知道衛夫人還沒死呢?
害衛夫人的應該是兩撥人,不是燕王妃,就是衛家的敵人。
「有了孩子之後呢?」陸晟問道。
燕王怒氣沖沖的道:「她生下孩子之後,我便不許她再在外面住着了,要她跟我回家。她當著我的面答應了,要我過些日子再來接她,我相信了她的話,真的又由着她在外面住了半個月。
「可半個月後我去接她,卻見營帳里一片混亂,侍女說她帶着孩子坐船逃走了。我策馬追過去,只看到乳母抱着小四坐在江邊,見了我便哭,說夫人把孩子拋給她,自己坐船走了。我又急又怒,只見一艘船如箭一般的划向江心,江流湍急,飛流直下,很快就沒了影蹤……」
陸晟和雲傾心裏沉甸甸的。
衛夫人是被江水衝上岸的,也就是說,她有可能是被一撥心懷叵測的人帶走,那撥人中途把她扔下水,本以為江高浪急,她必死無疑,誰知她命大被衝上岸,僥倖活了下來。
「爹,您後來查過那艘船嗎?」陸晟問燕王。
燕王惱怒,「老子那時才打了個大勝仗,朝廷遣例慰問,我不回王庭哪行?交給一個還算能幹的下屬去查,那人竟然什麽也沒查到,老子一怒之下砍了他的腦袋……」
陸晟無語,這樣一來,更是什麽也查不着了。
「伯父,後來您就把阿晟抱回王府了對不對?您是交給燕王妃養育的嗎?」雲傾柔聲道。
燕王搖頭,「不,是我自己親自養的。那時這臭小子只有一丁點大,又在江邊吹了風,弱得很,我怕交給別人把他養死了,便放到身邊自己帶。」
「您怎麽自己帶啊?」雲傾聽得很是稀奇。
燕王是個男人,每天還有那麽多的軍政要務,他養得了孩子嗎?
「老子辦公事,他在旁邊躺着自己玩,時辰到了,乳母就過來餵奶。」燕王大大剌剌的道。
雲傾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她雖沒養過孩子,卻不知道聽何氏說過多少次了,深知養一個孩子有多麽艱難,要操多少心。燕王能這麽帶陸晟,真是讓人作夢也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