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在密室,靜寂無人,雲傾覺得和陸晟太親密似乎不大好,可是陸晟昨晚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正是委屈的時候,雲傾心疼他,哪捨得讓他失望呢?略一猶豫的功夫,已被陸晟緊緊摟在懷裏。
他長身玉立,看起來很瘦,但云傾靠在他胸前,卻覺得他的胸膛溫暖寬厚、結實有力,依戀的在他懷裏蹭了蹭,「你這裏能盛得下多少委屈啊?」
「有你在身邊,多少委屈都盛得下。」陸晟把她抱得更緊了。
雲傾心裏暖洋洋的,身上也暖洋洋的,「無論是什麽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
兩人緊緊相擁,甜蜜又安心。
「阿稚你說,山長會是我的母親嗎?」陸晟當局者迷,對衛夫人的身分還有些不敢相信。
「我想你父王應該不會認錯人。」雲傾柔聲道:「不過在山長沒有回憶起往事之前,她究竟是不是你母親還很難說。」
「你覺得呢?」陸晟輕輕吻着她的髮絲,「阿稚,說說你的感覺。」
雲傾想了想,忽然掙開陸晟,伸出兩隻小手捧着陸晟的臉仔細觀看,「讓我看看你和山長的相貌像不像……」
她一雙眼眸靈活至極,在陸晟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各處流連,「似乎有一點點相像,但是看不出來啊。」
陸晟啼笑皆非,捉住她的小手,「不許亂來。」
雲傾臉色興奮起來,道:「我想起來了。山長從來沒有提過她的孩子,也沒有提過她的丈夫,但她不提不代表她沒有。如今她和我們都那麽親近了,也沒有提過她的孩子,是不是說,她以為她沒有孩子呢?」
陸晟揚眉。
雲傾笑道:「咱們可以問問山長有沒有生過孩子啊,如果她說沒有,那便好辦了,請位婦科高手看上一看,便知道她有沒有做過母親。」
陸晟不禁一笑,「是個好主意。」
兩人也不在密室里待着了,又沿着暗道回去,回去之後,才發現燕王不知用了什麽藉口,已經把雲仰支開了。
見陸晟和雲傾進來,燕王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們倆,好像在等着聽好消息一樣。
「伯父,我們這便替您探聽消息去。」雲傾親親熱熱的說道。
「好孩子、好孩子。」燕王非常感動。
「不過伯父,有一點我得提醒您。」雲傾有些不忍心,但思之再三,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就算山長真是晟哥哥的母親,她也可能只認兒子,不認您的。」
「什麽?」燕王一聽,眼睛立時瞪得如銅鈴。
雲傾往陸晟身上躲了躲,「山長那個脾氣……不像是肯住到燕王府的人……」
衛夫人如果真是陸晟的母親,兒子肯定會認的,但燕王她未必會要,畢竟燕王是有燕王妃的。
陸晟伸手護住雲傾,不滿的道:「父王,您聲音低些,莫把阿稚嚇着了。」
燕王煩惱,「阿稚,父王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雲傾忙不迭的點頭。
燕王把雲傾方才的話仔細琢磨了一番,大怒道:「小四、阿稚,你們跟她說清楚了,我們父子二人是拆不開的,既然要兒子,便不能撇開老子!」他拉過陸晟交代,「你不能單獨認她,記住沒有?要認你就得連我一起認了。」
聽見這話,陸晟和雲傾覺得好笑,又覺得有些心酸。
陸晟替他蓋好被子,「您昨晚一夜沒睡,現在補補覺好嗎?說不定等您醒過來,便有好消息了。」
燕王咧嘴一樂,「對,或許我一覺睡醒,她便在我床頭坐着了。」
陸晟和雲傾等燕王睡着之後,便叫上雲仰,一起回石橋大街,回去之後,知道衛夫人回桂園了,陸晟和雲傾又追去了桂園。
衛夫人再次見到他們倆,有些無奈又有些歉疚,「我竭力回想,卻什麽也想不起來,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
陸晟深深一揖,「請恕小子冒昧,斗膽問一句,夫人您成過親嗎?有過孩兒嗎?」
他惴惴不安的看着衛夫人,雲傾也是心怦怦直跳,等着聽衛夫人的回答。
衛夫人一怔,「問這個做什麽?」雖覺得陸晟這話問得確實冒昧,但陸晟神色中有哀求之意,她心一軟,不忍拒絕,只好道:「我成過親,夫婿早年間便亡故了,並沒有孩子。」
陸晟和雲傾心情激動,迅速對視一眼,衛夫人說她沒有生過孩子,那事情就很好辦了,只要她同意讓婦科大夫來檢查一下,便很容易推斷事情的真相。
如果衛夫人確實沒有生過孩子,陸晟鐵定和她無關;如果衛夫人是生過孩子的,但她本人並不知道,那不就說明了,她生孩子的時候,就是她失去記憶的時候?
事情好像很簡單,但如何開口讓衛夫人同意檢查卻是個難題,畢竟這件事有些尷尬,令人難以啟齒。
陸晟撩起衣袍,雙膝跪倒,「夫人,陸晟有一個不情之請。」
雲傾也陪他跪下,兩隻大眼睛眨呀眨的,可憐兮兮的看着衛夫人。
衛夫人何等聰明,心思一轉便知道他們兩人在想什麽了,有些生氣,卻又可憐陸晟,憐惜雲傾,嘆口氣道:「你們先起來,有事慢慢商量。」
「山長。」雲傾拉着衛夫人的衣角,「我知道這事您可能會生氣,可他二十年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您又想不起從前的事,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啊……有沒有生過孩子,肯定是不一樣的……」
衛夫人苦笑,「我本應該正色拒絕你們的,可我確實有幾年的事想不起來……唉,你們先起來吧,讓我再想想。」
「不用再想了。」忽然間,屏風後走出一個鬢髮蒼白、有些駝背的老大娘。
「安大娘。」衛夫人連忙站起身攙扶她,「您怎麽來了?」
安大娘被衛夫人扶到椅子上坐下,嘆氣道:「自打昨天你忽然不見,又忽然回來,我便覺得不對,一直心驚肉跳的。聽說有人來找你,我便躲在後面偷聽,你們方才的話我都知道了。這兩個孩子懷疑你當年生過孩子,要你查一查,是嗎?」
雲傾雖沒見過這位安大娘,但見衛夫人待她不僅親近,而且尊重,就知道她身分非同一般,是能說得上話的人,連忙指着陸晟說道:「他從小便沒有母親,很可憐的。他父親看到山長,就說山長是他的母親,可山長卻什麽也想不起來,我們萬般無奈才出此下策。」
安大娘已經老眼昏花,揉了揉眼睛,仔細盯着陸晟看了又看。
衛夫人、陸晟、雲傾都惴惴不安的望着她。
許久後,安大娘緩緩地道:「我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你的兒子,但你當年確實是生過一個孩子。我們歷盡千辛萬苦找到漠北的時候,你的家人全部遇難,唯獨不見你的屍體,因此我們從附近找了具屍體冒充你。官府的人是後來才到的,看到那具假屍體便認為衛氏皇族再無一人活在世上了,可我們知道你沒死,想方設法,用盡千方百計找尋你。」
陸晟、雲傾聽得很專心,一個字也不敢漏掉。
「我們不知找了多少地方,一寸一寸土地搜索過去,最後在一個偏僻的小村子裏找到了你。」安大娘用憐憫又慈愛的眼神看着衛夫人,「孩子,你當時完全是村姑的打扮,但我們還是一眼就認出你。你也認出了我們,抱着我們又哭又笑的,至於到漠北之後發生了什麽事,你一點也想不起來。
「那村子的村民說,你是被江水衝上岸的,一開始他們以為你死了,看你可憐,本想埋了你,不讓你暴屍荒野。等坑都已經挖好了,有個村婦見你生得好看,不忍心就這樣埋了,抱着你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沒想到你居然又有氣了。」
陸晟淚如雨下,膝行到衛夫人面前,抱着她的腿默默流淚。
雲傾也泣不成聲,只覺得衛夫人當年很是可憐。
衛夫人一手攬着陸晟,一手攬着雲傾,臉色雪白,顫聲道:「後來呢?」
安大娘嘆道:「我們找到了你,自是欣喜若狂,以為可以不辜負昌平公主,讓衛氏血脈延續下去,可是替你檢查過身子之後……」
「怎麽了?」衛夫人心一緊。
她握緊了陸晟和雲傾的手,陸晟和雲傾也握緊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