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幕 天風的決意
午夜
綠茵公園
集祈站在公園門口，身上緊緊地裹着厚實的外套，耷拉的腦袋蜷縮在豎起的衣領中，整個人圓滾滾地像只傻乎乎的笨熊，一個人在夜晚中走動。
微涼的冷風一陣陣從寂靜的草坪上掠過，像是低空飛翔的歡呼燕群，在寂靜中發出輕聲的尖嘯。集祈走在縱橫公園的石子路上，咧着嘴吸了口涼氣，身體不禁打了冷顫，他不禁搖搖頭苦笑，把頭一縮走進了這片他幾乎每天晚上放學都會經過的老地方。
其實他根本不想這麼晚出來的，作為一個喜歡呆在家的宅男，對於外出有種莫名的抵觸。也不是說就一點想要出門的慾望都沒有，只是需要一個出門的理由。而現在這個時間點還在外面街上像鬼一樣遊盪的就只有那些喜歡逛夜店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失足少婦或者是喝得爛醉的互相攙扶的酒鬼。而他就是個快要畢業的高中學生，一不是出來撿屍的偽君子，二不是借酒消愁的失戀苦逼青年，根本沒有在午夜出來閑逛的理由。儘管嘴上這樣說著，心裏也有無數個不情願，但是一看到聊天記錄中魔女下線時放出的狠話，集祈瞬間有種古惑仔中“那句放學不要走”的被威脅，心中模擬了一下不出門的後果，猛地咯噔一聲，像是上了發條一樣，時間一到他該怎樣還是得怎樣，看着時鐘上不斷逼近的指針，苦笑着套上件厚實外套，在夜深人靜的時刻選擇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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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中
午夜的涼風混雜着時有時無的蟬鳴和蛙叫，在閃爍的星空下如別樣的曲調般此起彼伏。集祈畏畏縮縮地在走在昏暗的路燈下，青色的石板路上倒映着輕微顫抖的影子。說實話，集祈此時也很害怕，畢竟是一個人在深夜出門，周圍還一個人影子都看不到，彷彿行進在幽靜的密林中，周圍黑暗中隱藏的全是有着泛黃瞳孔的野獸。而他小的時候最喜歡看的一本書就是那套《聊齋志異》，時至今日房間裏的書架上還保留着那一套白話文版的聊齋，裏面滿滿的都是他童年時的回憶。而讓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個講述女鬼聶小倩的故事，也就是那篇被改編成電影的《倩女幽魂》。說的大致就是一個窮書生在進京趕考的途中錯過了落腳的村落，只能在深山老林的一個破舊寺廟中將就一晚上，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個寺廟就是一隻修鍊了千年的黑山老妖的巢穴，裏面住的全是吃人的妖魔鬼怪。在夜晚中書生遇上了前來的小倩，兩人就像是命中注定般，一遇上就開始眉目傳情，之後小倩就告訴寧采臣說“我是只被姥姥脅迫的女鬼，本就是已死之人，而公子你可是要高中狀元的秀才，怎能呆在這樣兇險的地方，為了你的身家性命，你還是儘早離開這座寺廟吧。”說著就要把寧采臣趕走。可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少年怎麼能夠忍心拋下自己心愛的姑娘離開，他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胸膛義正言辭地回絕了，滿腔熱血地堅持要和燕赤霞留下來，將小倩拯救出苦海，然後生生世世在一起。小倩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如此倔強，也無可奈何只能點頭答應，並約定好第二天晚上的午夜再次在這裏幽會。
而集祈小時候趴在電視機前看到聶小倩出場的時候就，被她飄飄似仙的天人之姿所深深震撼，白色如宣紙的長裙下是白玉般的肌膚，一顰一簇一言一笑都無不深刻在他小小的心中，當時他還天真地想要是有一個這樣漂亮的女鬼姐姐和他在一起，就算死也值了啊！但是在懷着期待看到結局的時候，他軟癱在地上無奈唏噓，結局只有寧采臣一個人行走在山間中的落寞背影，而小倩卻沒能遵守約定和他一起廝守。就像燕赤霞最後負劍離開時說的那樣，人鬼殊途，你們這樣最終是不會有結果的。果然如此，最後小倩為了保護自己的心上人死在了姥姥的掌下，倒在了寧采臣的懷中，自此故事就已經註定要以悲劇結尾。想到這，集祈望着星空輕嘆，他現在突然有種莫名的感覺，感覺自己就是那個傻乎乎遵守約定出門的書獃子，而落日餘暉就是那個叫自己在午夜時分等候自己的女鬼嘛，這樣的劇情就差一個出來搗亂破壞兩人廝會的黑山老妖了。只不過落日餘暉她人家可是無所不能的神明，連暫停時間這種可以讓愛因斯坦從棺材中爬出來的違背物理學理論的奇迹都能夠手到擒來，怎麼可能會受什麼黑山老妖的脅迫，就算有黑山老妖出來刷存在感，恐怕也經受不住開掛了的無敵版聶小倩的一刀吧。集祈傻笑着走在蜿蜒在草坪中的石子路上，在燈光下的光影中不停地胡思亂想，腦海中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怪誕畫面。
他搖搖頭將自己的胡思亂想趕出腦海，順着蜿蜒前行的石子路，咬咬牙繼續向前沒有目的地走，孤獨而顫抖的身影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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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茵公園中心
天風靜靜地坐在園心草坪旁的長椅上，邊上放着的是用黑布袋套上的長刀，他就像個認真聽課的好學生一樣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視地盯着空無一人的前方，冷峻的臉龐上泛着銀白色的月光。他微微抬眼望望頭頂的月牙，幽冷的眼瞳中閃着青色的微光。他低頭垂着眼帘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純黑色DW，錶盤轉動的指針一點點逼近中央的位置，像是無聲的鐘聲，即將在午夜敲響。
忽然，寂靜的世界中傳出輕微的挲挲聲，像是一小步一小步的腳步聲。天風輕皺眉頭猛地從長椅上站起，轉過身出現在他視網膜上的是個孤獨且逐漸清晰的身影，弱小得像是剛出生的小熊。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被亞伯寄予厚望的新生，儘管這不是一次正式的會面，但也可以從這次非正式的測試中看到這個對方的特別之處。畢竟在天風的印象中，沒有一個人值得校長繞過董事會對其進行測試，值得讓他從加拿大趕來查看錄取資料，也沒有一個斯坦頓學生是他親自進行入學測試，而且對他做出了唯一一次的讓步。他集祈就是這無數項殊榮的獲得者，斯坦頓的第一人。而今晚他就要對這個作為一塊磨刀石，對這個第一人進行一次試煉，看看他值不值得如此特殊對待。
天風微彎腰提起座椅旁邊的長刀，一步步朝着對方的走去，纖細的手指將那把沾染上鮮血的兇器從布袋中緩緩抽出，五指跳動，乾淨的慢慢掌心握上修長的劍柄，下方黑色的劍鞘上深深地鐫刻着銀色的螭紋，凹凸不平的浮世繪上浮現着那條沒有角的蛟龍盤旋摺疊，張大露出利齒的嘴對着天空發出無聲的龍鳴，兇猛地像是出欄野獸，猩紅的眼睛中寫滿殺意。其實他最開始就沒有留手的打算，因為他知道自己走在怎樣兇險的路上，那個神秘的學院又是以怎樣艱巨的使命為己任，所以他寧願對這個不知世界黑白的學弟一開始就露出兇狠的一面，讓他知道自己以後要走的路是怎樣的恐怖。就算他進入學院後會對自己產生怨恨，但至少比讓他不知所措的死在戰場上來得好。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許多動物一旦等待自己的孩子成年就將他們趕出家門，讓其自力更生。因為那是無奈的愛，只有讓後輩們在這個風雨交加的世界中學會飛翔才能讓他們更好地活下去，至少可以晚點踏進墳墓。而他今晚就會作為那個讓新生怨恨的狠心人，那把利器的磨刀石，讓這個萌新新生認識到這個世界本來的殘酷。哪怕因此而遭到校長亞伯的嚴厲批評甚至是開除，他也在所不惜。因為斯坦頓這個以屠神為己任的學院，要的是敢在懸崖邊上玩命的瘋子，是敢於沖在最前面大吼廝殺的傻子，而不是養育弱小綿羊的蒙古草原，要的也不是柔弱的小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