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秋風裏的少年，春風裏的你（求收藏！）
回憶總是像一台老舊的CD機，只有當別人按下某個能觸動自己心底最深處的，名為悸動的按鈕時，你才會回憶起一些零散的記憶碎片。它們甚至不能拼接，只會在你不經意間悄無聲息地降臨，那時候自己的心，是會猛然間被揪疼的。
蘇流子坐在草地上，身前的草叢遮掩了身形，她卻能遠遠看見奚清的面容在傍晚的光芒下帶着些橙色的光。這逆光的剪影，溫柔的色調，無一不讓蘇流子回想起了在那個下午自己被通知奚清已經死亡的時候。
那時候窗邊放着的小盆栽，也是這樣在溫柔的光和色調里，沐浴橘黃，在灰塵掩映出的光柱背後——脆弱而嬌瓏，似乎帶着點血腥的美感。
那時候的蘇流子，想着為什麼自己沒能夠看出來奚清的心態已經有了些問題，為什麼總是忽略奚清偶爾流露出的傷感和凄美。
她想着如果自己能回到過去，一定會仔細看看奚清，仔細看看她逆着光的時候，夕陽的橙黃在她的瞳仁里照出來的是什麼樣子。是不是會很美，很哀傷。然後這樣自己就可以早些發現奚清的自殺傾向，為的是在未來的某日能阻止她的死期。
而現在，蘇流子看着奚清的側臉，發現陽光在她乾淨的側臉上映出的光芒，竟是如此溫柔與平和，但是奚清獨自一人站在近乎被陰影淹沒的建築物背面，這樣單薄的身影卻莫名地讓人覺得有些哀傷。
蘇流子看着奚清的側臉，自語道：“路謙能不能改變你……我也不知道，但是總比什麼都不變好多了吧。”
然後她便看到了折過拐角出現的路謙的身影。
中分的頭髮似乎僅僅是因為懶得打理而顯得有些凌亂，白皙的面容上高俏挺拔的鼻樑很有立體感，眉毛不輕不重，卻在冷冷的眼睛上變得很有些鋒芒，而嘴巴卻微微抿着。
本來看到這樣的面相，應該是一個精緻的男生，偏偏目光實在太冷，使得整個人鋒芒畢露，就像一口劍將出未出之時，那樣的冷然與古意。
路謙走路似乎都帶着一股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王者風範，冷漠的臉和銳利的目光狠狠扎向奚清所在的位置。於是他便看到了正站在秋風裏恍惚的奚清。
短裙垂到膝蓋，卻被風微微揚起，腿上黑色的過膝襪包裹住了弧度恰到好處，筆直的長腿。長發披散在腦後，有幾束似乎是被風吹到了臉上，於是少女便將頭髮輕輕地撩到了耳後。
又一陣風起，後面沒有紮上，散亂地披在身後的如瀑黑髮便向著風向飛揚起來。
此刻，少年少女對望，看到了逆着光、迎着光的，對方的身影。
……
雙方都恍惚了一下，在這個特殊的情境，尷尬的氛圍確實是會讓人有一種莫名的錯覺——就好像對方和環境區分了開來，而自己的眼裏也都只剩下了對方的身影。
於是兩個人站定以後，都把頭微微偏了過去，不去看對方精緻的面容。
“你……”
“你……”
少年和少女同時開口，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和對方的聲音重合到了一起，便都有點不知所措。
路謙沉默了一會兒，確認這個漂亮女生不會再和自己同時講話，便開口說道：“我是路謙，我來了。”
聲音很淡漠，這有點出乎了奚清的意料。
但轉念想了想，覺得路謙應該是本來天生生就一副淡漠的臉和淡漠的聲音，所以在這樣曖昧的情態下也不顯得有什麼改變。
於是奚清在等不到路謙繼續說的話以後，很善解人意地問道：“你……難道沒有什麼話好說嗎？”
由於這個問法實在過於像質問，路謙便有些疑惑——是自己做了什麼導致這個女孩對自己有什麼意見了嗎？雖然語氣有些奇怪，但是路謙仍認為她是在質問自己。
路謙想了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緩和下來，但是在抑制不住冷然的感覺：“我應該沒有什麼話要說，但是，你不覺得你應該把話說清楚嗎？”
路謙挑了挑眉，想起了塞在自己抽屜里的那封信，信里說要放學后在教學樓後面跟自己說一件事，和自己有關。
本來他是不想要來的，但是看到上面寫的“和你有關”，心中便遏制不住。沒想到來到這裏，卻只看到一個漂亮女生面色平靜地質問自己為什麼沒有什麼話要說。
這使得路謙認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把自己叫到這裏。
聽到路謙的回答，奚清更加意外了，為什麼自己都問出這樣的問題，好讓路謙開口不那麼尷尬了，他還是這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男生會給女生寫這樣一封信，除了告白還能有什麼事情——起碼在奚清的腦子裏是這麼想的，因此她始終認為路謙有些磨嘰。
她剛想開口，卻發現了躲在草叢裏的蘇流子站了起來。
蘇流子跳過草叢，向著這邊走來。
路謙本來偏着的頭餘光掃到了蘇流子，於是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蘇流子。他當然認識她，因為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和這個女生一起補習功課。但是他疑惑的並不是蘇流子是誰，而是疑惑為什麼蘇流子會在這裏。
他剛想問出這個問題，就被蘇流子打斷了：“喜歡為什麼不能好好說出來！”
兩個人的眼裏，蘇流子低着頭，喊出了這樣的一句話，於是心裏邊都有些震動。喜歡，就這麼被說出來了？
路謙微微睜大了眼睛，呼吸突然間亂了起來。喜歡？怎麼回事……這個叫奚清的女生喜歡自己嗎？
或者說，把自己叫出來的原因，原來就是……所謂的告白。
路謙驚訝地看向奚清，發現她的臉色有些微紅。這時候他才恍若發現了什麼秘密，將一連串的事情都連串在一起，書桌里的信、有事情要講、奚清質問自己……這些畫面在路謙的腦海里形成一幅幅幻燈片樣子的圖景，最終定格在奚清微紅的臉頰上。
而奚清，確實有些害羞了，雖然她們已經猜測過了路謙寫信的緣由，但是就這麼直白地說了出來，還是讓人有些難以招架。蘇流子替自己喊了出來，雖然很爽快，也很符合自己的胃口，但是她仍有些臉紅。
起碼這件事，應該由路謙認真坦白一下吧。
蘇流子見狀，鬆了一口氣，本來在草叢裏，她是打定主意要等兩人發現這是一場惡作劇的，但是在看到奚清那樣凄美的側臉，路謙稜角分明的面容，她就恍惚地覺得不應該就讓兩個人這麼發現這個事實。
於是她站了出來，最終喊出這樣的話。說到底也不過是一時衝動與一時機靈想出來的辦法，最終還是會在兩個人討論間暴露。因此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她便又在腦海里蹦出了一個想法。
把奚清帶走。
只要奚清離開了這個地方，那麼兩個人之間就不會再有什麼更深的交流，誤會也會繼續持續下去，誤會的力量當然也會持續發揮。
因此蘇流子對奚清說道：“奚清，我們走，如果他不想發表什麼意見，那就相當於失敗了吧！”說著便拉起奚清的手臂。
奚清愣了愣，想想確實是這個道理，如果路謙一定不要把話說出口的話，那自己又何談接受？所以她淡淡地點了點頭，目光掃了一眼路謙面無表情的面容，便隨着蘇流子離開了教學樓的後方空地。
路謙在她們的背後，沒有試圖留住她們，只是若有所思。
為什麼明明是她們失敗了，卻搞得好像自己被甩了一樣？
……
……
其實，我們四散的青春里，也不過是這樣的倉皇。
所有的回憶真的是要拚命想着才能夠重新進入我們的視線，那一個個片段，構成了我們無可逃脫的樊籠，那裏總有一簇燈火輝煌，華燈初上的流光溢彩。
比如那個滿懷感傷的夜晚，燈火沉入水中，似乎恍惚着呈現於腦海。那個人，那件小事，曾經很珍惜，後來，一點點的滄桑融入到生活裏面，才會發現原來不過如此。
但是蘇流子知道，自己在未來的某個時刻，終究會想起這樣的場景。
秋風裏的少年，和春風裏的少女，對面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