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景溪俯身,輕輕道:「是。」
用完了飯,李氏便過來了,見女兒又在捧書,心裏不大樂意的開口,「太醫都說了讓你休息,你還看這些做什麽,想讓娘心疼是不是?!」
淡淡一笑,淺瑜放下手裏的書,她雖然眼睛看着書,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她房裏的書在前世已經讀了幾遍了,不說倒背如流也能張口就來,更何況自己此時心緒還有些亂,如何看得進去。「娘,我沒事,聽下人說弟弟今早又吐奶吐得厲害,現在如何了?」
握上女兒的手,細細的打量了女兒片刻,見她氣色好些了,李氏才微微放心,「這會喝了奶又睡了。」
想想弟弟可愛的小模樣,淺瑜心裏喜歡得緊,這時候弟弟才剛剛六個月,正是招人喜歡的時候,爹爹打了勝仗,皇上恩准回京休養生息半年再回北邊,自他們一家回來弟弟便一直水土不服,讓人惦記。
想着叫女兒多休息,李氏沒有多待,囑咐了幾句便伴着丫鬟離開了。
這時的娘親還是這麽明媚淡雅,想起上一世爹爹去世時娘親眼底悲愴和絕望,淺瑜不由自主的攥了攥拳頭,一切還來得及,這一世她什麽都不會在乎了,只想保住自己的家人!
「你家小姐這會兒如何了?」外面傳來響動,聲音輕柔,似是刻意壓低了聲調。
景清引着田家小姐進入外間,「小姐好些了,剛剛喝過葯,這會估摸還沒有休息,田小姐稍等。」
她剛要叩內室的門,門內便傳來自家小姐的聲音,「進來吧。」
提着裙角,身着鵝黃素紗椎葉裙的俏麗人影進入房內,素白透粉的小臉盈盈一笑,螓首娥眉,淺脂粉黛,儀態大方。
田茹蓧蓮步輕移,打量了她半晌才開口,「這會見了你心才放下,平日你安靜慣了,如今卻給我帶來這麽大的動靜。」她笑着打趣,眉宇間稍有擔憂。
淺瑜看着許久不見的好友,「還不是你攛掇的,讓我也幻想着馳騁馬兒的快意。」
田茹蓧低低一笑,「還好你沒事,要不然我非成了千古罪人不可,讓我們名冠京華的第一美人受了傷,我都快要以死謝罪了。」
披上一件淡藍色的素紗,淺瑜抬眼,「不和你貧了,我斷是說不過你的。」
兩人談笑間,門外的景潺叩了叩門,「小姐,陸郡王差人送了書過來。」
盛淺瑜這人有三大愛好,看書聽書種花草,心裏痒痒那竺國的書籍,上一世因為陸照棠母親的緣故,她沒能將這些書看完,一直覺得遺憾,「送進來吧。」
成摞成摞的書籍被幾個丫鬟搬進門來,放在床側的小几上,每本書都裝訂別緻,充滿異域色彩,她挑挑選選了十幾本,便讓丫鬟都搬去了書房。
田茹蓧隨意翻了幾本,見裏面鬼畫符般的文字只覺得頭大,「這書你看得懂?」
淺瑜略翻了幾本,「不是都看得懂,改日得去書肆選選字典。」
放下手裏的書,田茹蓧瞥了眼那些裝幀精緻的書,「這都是陸郡王帶給你的?」
手下一僵,淺瑜點了點頭。
田茹蓧摸了摸書的邊沿,「他怎麽這麽不會討好女子,竟然送你這些,想來他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
剛剛收拾好書籍進門來的景清一笑,心直口快道:「這些書都是小姐托郡王帶的,郡王進京的時候只有兩輛馬車,前頭的坐着人,後頭的全都是給小姐的書。」
書邊帶有金箔,她即便不喜歡看書也明白這定然是精裝本。田茹蓧一笑,「倒是我誤會了郡王呢,也不知這書有什麽好,讓你這麽沉迷,借我一本瞧瞧吧。」
淺瑜抬頭,「難為你想看書,估計田伯伯要設宴三日了。」
田茹蓧的父親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官拜二品,哥哥是太醫院正五品太醫,上數三代都是文人儒士,偏生她沒有老實的時候,不喜文而崇尚馬術,用田夫人的話來講便是「女兒成日瘋得像只猴子」。
田茹蓧拿着書站了起來,氣鼓鼓道:「不理你了,走了。」
淡笑着看她離開,淺瑜回眸看向手裏的書,他是看重她的,否則自己當初也不會那麽痛快的答應與他成親,心也漸漸向他靠攏,但他卻在自己全心投入時讓她跌得粉身碎骨……
【第二章給爹爹潑髒水】
人語馬嘶,絡繹不絕的商販走卒人人臉上帶笑,有討價還價的,有拱手作別的,整個街上都十分熱鬧。
淺瑜放下車簾,收回了眼神,心境不一樣,看同樣的事物感受也大不一樣了。
「高興了?爹爹要是知道我偷偷帶你出來,我又要罰跪了。」
含笑看着哥哥,淺瑜開口,「我都休養了這麽些時日,爹爹哪裏還會攔着我出門,若是爹爹真的罰了哥哥,我定然第一個阻攔。」
盛翊瑾點了點頭,「嗯,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答應帶你出來。一會兒下車讓她們幾個扶好你,要是再磕了碰了,我這身高都要跪矮三寸了。」他說得誇張,眼睛裏卻都是寵溺。
到了書肆,盛翊瑾坐在樓下等着,淺瑜詢問了掌柜後去了二樓,這時候二樓人很少,只有三五個小聚在一起的說書人。
上一世,她因為受傷沒有來書肆,所以再來的時候那唯一一本竺國字典便被人買走了,她雖然多多少少能看懂那些書,但沒有字典到底有些吃力,所以這一次便急急出門來買。
憑着掌柜剛剛說的,淺瑜找了半晌也沒有看見,想來是掌柜記錯了地方,只得吩咐幾個丫鬟也各自散去幫忙尋找。
「要我說咱們大堯最英勇神武的當數這鎮北將軍啊,戰功赫赫,勤政愛民,北邊的百姓無不交口稱讚,當地是神話般的人物。」
幾個說書人寫着草稿,打算晚上說一段鎮北將軍大戰北蠻的英雄事蹟。
大堯崇尚武學,百姓們對戰功赫赫的鎮北將軍都帶着幾分敬意,往日聽到別人這般誇讚爹爹,她自然也是高興,但她更明白什麽叫功高震主。
人言可畏,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如今爹爹位高權重,前世落得那樣的下場,除去那幕後之人的忌憚,也有這些人的推波助瀾。
轉過身,淺瑜撩袍而坐,此時的她穿着男裝,一舉一動也需得按照男子行事。
淺瑜出自將軍府,乃鎮北將軍的掌上明珠,只要她想,在北邊橫着走、打滾走都無所謂,正是爹爹的縱容愛護讓她自小便不知膽怯為何物。
打定主意與這些人說道一二,她自不會怯場,更何況現在她心中有決意要守護的人,當下的氣勢更是非同一般。
圍坐在桌子旁的幾人見少年直立而坐,正暗暗稱讚少年氣質卓然的時候,淺瑜淡笑開口,「在下聽了幾位剛剛念的稿子覺得有些不妥。」
在大堯,書肆里的說書人大多都是有功名在身,但家境貧困不得不靠說書來補貼些家用的文人,骨子裏頗有些文人墨客的恃才傲物,一聽他這麽說,心裏登時不大樂意了。
放下手裏的稿子,一人率先開口,「這位小兄弟,有何不妥啊?」這人說著詢問的話,但一臉的蔑視。
抬手一拜,淺瑜正色道:「幾位剛剛將鎮北將軍比作神人,實在是大大的不妥,在下可是聽聞那鎮北將軍乃草莽出身,不知禮節,不通事物,且大字不識一個,哪裏稱得上什麽神人。」
「呵,小兄弟未免太過狂妄了,鎮北將軍被稱為神人,即便出身低微又如何,能在北邊守邊數十年,次次打得蠻人落荒而逃,保衛大堯百姓安康和順,又怎麽不配稱作神人?!」幾人眉宇間怒氣漸起。
淺瑜點了點桌角,「那幾位可就更錯了,北邊的百姓無人不知,這位鎮北將軍每每出戰都要大動干戈祈福一場,恰恰說明他心裏沒什麽底氣,乃一介普通人,這是其一;北邊修築的城樓是聖上遠慮所建,為戍守北邊提供了地勢優勢,這是其二;每次與蠻人交戰都是在隆冬之際,托聖上賢明,隆冬之時大堯的士兵有酒肉,蠻人卻只能食土為生,這為戰事提供了天時之勢,這是其三;聖上英明,肯任用一個不識大字的草莽戍邊,是聖上識人在先,且用人不疑,為戰事提供了人和之勢,這是其四。你們只道鎮北將軍順應天時地利人和贏了戰事,而將他奉為神人,卻不知這天時地利人和是乃聖上所賜,依在下看,這鎮北將軍並非什麽神人,不過一介坐吃五穀雜糧的普通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