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所謂窩裏鬥
常笙畫花了點功夫才把讓孟熙徹底清醒過來。
孟熙看到他們的存在,有一瞬間的緊張和驚恐,但是很快就變成了欣喜和抓到救命稻草的渴望。
“救我!”孟熙用氣音喊道,說完之後就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怕自己忍不住叫出聲。
在這種情境下都還能注意音量,害怕驚動其他人,常笙畫覺得孟熙現在就跟驚弓之鳥沒什麼區別了。
“我們好好聊聊?”常笙畫道。
孟熙用力地捂着嘴巴含着淚點頭。
寧韶明給常笙畫搬了張凳子,然後就去望風了。
孟熙的門外有站崗的人,不過門板很厚實,小聲說話也傳不到外面去。
常笙畫坐了下來,打量着孟熙此時的模樣。
之前濃妝艷抹的時候感覺不出來,此時藉著昏暗的燈光看着卸妝之後的孟熙,明顯就能感覺到她整個人的臉色和精神氣兒都很差,甚至有那麼幾分憔悴不堪的意味。
再想起上一次見面時孟熙那副頤指氣使的樣子,就難免讓人有些感慨了。
不過常笙畫這會兒倒是沒那麼多想法,她的身子微微前傾,眼睛注視着孟熙,“孟小姐請我過來,是你本人的意思還是……你父親的意思呢?”
孟熙急忙搖頭,“是、是我想找你的!”
“哦?”常笙畫若有所思地問道:“我想,我和孟小姐也不算是很熟,你想讓我幫什麼忙呢?”
“……我找不到其他人能幫我了!”孟熙想去抓她的手,但是又顧忌着常笙畫的脾氣不太好,只能抓着被子的一角,用手指蹂躪着那可憐的被單,“求求你,幫幫我!”
素來趾高氣揚的孟大小姐幾乎算是在求她了,常笙畫的心頭漫上重重疑惑,她看了一下時間,道:“我想,孟小姐能花個幾分鐘跟我聊聊前因後果?”
孟熙遲疑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乾脆一咬牙,扯開自己的衣領。
常笙畫的眉頭頓時一皺。
不是因為孟熙的舉止不雅,而是她看到了對方衣服底下的傷痕!
這些縱橫交錯的傷痕,分明就是被人暴打過的痕迹,但是施.暴的那個人明顯極有經驗,一點兒都沒有將傷口弄在容易被人發現的位置,即使剛才晚宴聚會時穿着禮服都沒有暴露出來。
常笙畫意識到了什麼,眯起眼睛,“付少?”
孟熙猛地一顫。
常笙畫瞭然,“你父親知道這件事?”
孟熙沒吱聲了。
其實常笙畫也就是這麼一問。無論是從孟熙在藥物作用下睡得昏昏沉沉的情況,還是她門外的各種安保手段來看,孟老總都不可能不知情,甚至還是“助紂為虐”、把自己女兒推進火坑的的那個人。
寧韶明站在窗邊望風,隔得遠,自然看不到孟熙身上的傷痕,但是從她們的動作和交談之中也能理解出個大概。
“付珩有暴力傾向?”寧韶明問。
他對這個毛病特別敏感,因為以前在帝都的時候,那些人也說他有暴力傾向,才會總是和其他人打架。
事實上寧韶明只是脾氣不好,又懶得去想別的辦法解決問題,所以乾脆就靠着拳頭走天下了。
孟熙聽到寧韶明的話,彷彿回憶起什麼恐懼萬分的事情,整個身體都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他……”孟熙的牙齒都打起了冷戰,“他不是人……他簡直……簡直是鬼……他沒有人性的……”
寧韶明看向常笙畫。
常笙畫比了個手勢,點了點頭。
寧韶明會意,雙眉之間的皺褶深深隆了起來。
常笙畫安撫了孟熙幾句,等她的心情稍微平復了,常笙畫才慢聲問:“我記得,孟總一向都很關心你。”
孟熙的眼底流露出幾分血色的恨意,“大難臨頭各自飛,就算是兩父女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樣么?!”
“這麼說,外面的人的確是孟總安排的?”常笙畫問,“你們是一條船上的,他不應該把你逼得這麼急,不是嗎?”
孟熙沉默片刻,咬牙道:“跟着付珩那條船遲早是個死字!我不想跟着一起死!”
常笙畫有點詫異,“誰跟你說了什麼?”
這位孟大小姐居然會這麼理智看事情?
孟熙含糊道:“我只是聽到了一些風聲……”
常笙畫沒有急着逼問,只是忽然道:“調查組的事情是你泄露出去的?”
孟熙臉色一僵。
常笙畫點頭,“難怪。”
付珩和孟氏軍工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他們兩個人都不可能把這件事鬧大,讓調查組把事情擺在明面上,那對誰都沒有好處。
但如果孟熙想要把孟氏從這條繩子上拽下來,這麼做倒也不出奇,只是想得太天真罷了——出了問題,將功抵過可不容易,同罪連坐倒是真的有。
寧韶明心想——這就是所謂的窩裏鬥了吧。
孟熙咬緊了牙關,“是他們逼我的……”
常笙畫看了一眼這個房間,“所以你父親知道了這件事,怕你繼續鬧大,就這麼一直關着你?”
孟熙恨聲道:“他們自己做賊心虛!”
常笙畫並不附和她的憤慨,“那……是誰讓你來找我的呢?”
孟熙神色一慌,“沒、沒有誰,我自己想找你的,我剛好看到你了,你……你很厲害,我覺得你能幫我。”
常笙畫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這樣么?”
她這樣的態度讓孟熙更加心慌意亂了,忍不住抓住了常笙畫的手,“常小姐,你會幫我的,對嗎?我以前的態度是對你不太尊重,可是我不是有意的,我跟你認錯,我知道錯了,你幫幫我……”
常笙畫瞄了一眼她的手,但是沒刻意甩開,“你想我怎麼幫你呢?逃出去?但是逃出去之後,你又能去哪裏呢?”
孟熙一下子就頓住了,“這……”
常笙畫笑吟吟地看着她,但是眼底一點暖意都沒有,“我想,孟小姐應該沒有遠走高飛浪跡天涯的想法吧。”
她還真的就不信孟熙願意丟下這些繁榮富貴的生活,這個“救”,恐怕還要幫忙把孟家的財產撈出來,讓她繼續做富貴千金吧。
孟熙動了動唇,“我、我……”
常笙畫的嘴角彎得越深,“還是說,孟小姐想跟我做無本買賣?”
孟熙只好問:“你想要什麼?”
常笙畫反問:“你能給我什麼?”
孟熙說不出話來,似乎沒有預料到常笙畫還沒幹活就先跟她談報酬了。
寧韶明靠在陽台門上,看起來動作很懶散,但卻是一個隨時可以暴起的發力姿勢,他把玩着手裏的小刀,淡淡地道:“雖然我不清楚是誰讓你來找我們的,不過,孟小姐,天下間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
不是他沒有同情心,只是這種沒來由、還有可能會掉進陷阱的善心,就算寧韶明再怎麼魯莽,也不會輕易地踩進去。
孟熙愣愣地看了寧韶明一下,又轉回頭來看着常笙畫,呢喃道:“你們不能這樣,我會死的,我會被付珩打死的……”
常笙畫做了個憐憫的表情,“孟小姐,我很想幫你,但是你並沒有給我足夠信服的理由讓我來幫你……我這個人吧,也沒別的缺點,就是心地不太好,做大善人這種事情不適合我。”
她把話說得太直白了,孟熙睜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孟熙正想說些什麼,房門突然就被敲響了。
孟熙一驚,臉色瞬間煞白。
寧韶明和常笙畫對視一眼,前者馬上離開了窗邊,常笙畫則是關燈、起身、把凳子搬回原位一條龍,兩秒鐘就解決完這些動作,然後將孟熙一把摁回了被窩裏。
“和你平時一樣,嗯?”常笙畫用氣音道。
孟熙忙不迭點頭。
寧韶明鑽進旁邊的衣帽間裏,這邊別墅不是常年住人的,衣帽間裏的東西不多,但是藏兩個人還是沒問題的。
房門敲了幾下,孟老總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熙熙,我進來了。”
孟熙裝睡,沒有回復。
沒有得到回答的孟老總似乎也習以為常,一陣鑰匙開門的響動之後,他就推門而入。
房間裏很昏暗,孟老總也沒有開燈,走到床邊看了看。
來人是她的父親而不是付珩,孟熙閉着眼睛裝睡,沒有露出什麼破綻。
孟老總站了一會兒,然後嘆氣道:“家裏的富貴你享了那麼多年,現在家裏有難了,你也分擔點吧,我自認這麼多年也沒有對不起你……”
他似乎知道孟熙會在藥物作用下睡得很沉,也沒有仔細查看什麼,停留了幾分鐘,隨即就離開了。
房門關上了。
孟熙睜開眼睛,目露恨意。
寧韶明從衣帽間裏出來,貼着房門聽了一會兒,然後就對常笙畫比了個“安全”的手勢。
常笙畫重新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看着孟熙,“你覺得他對不起你?”
孟熙壓抑着聲音道:“是他把我送給付珩的!”
那麼多年父女親情,他就這麼把她推進火坑裏,好幾次付珩下手太重,要不是她命大,她現在恐怕都已經在黃泉路上了!
他這個父親不仁,怎麼能怪她不義呢!?
常笙畫聽得不置可否。
一個心夠狠,一個白眼狼,只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