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廝不稱職(二)
(一)
樹葉打着旋從窗外飄落在了茶几上。
披頭散髮的人枕着竹簡,眼窩泛黑,面顯憔悴的半眯着眼,“拂末,以拂碾中細茶末也。撩雲,量取茶也...”
這頭一次為了讀書學茶熬了個通宵,白華佩服自己的毅力。一宿沒合眼,還能這麼努力的堅持,白華佩服某人的威懾力。一開始這內心是拒絕的,既而抱着竹簡認真反覆的想了許久,順道連後果也一同考慮了。
打死不讀?不能每次總佔了下風讓別人吃得死死的。但想到這裏,腦海中幾個零星閃過的片段最後定格在了一條麻繩上,白華摸着腳踝覺得不讀不妥。
既然不能不讀,那就意思意思的讀幾行?思到此處依稀聽見有人冷冷的喚了聲‘小白’,清幽涼風應景的擠了進來,吹了白華一身雞皮疙瘩。戰戰兢兢的四下張望,掃了一圈無人,眼睛也掃到了書櫃停了下來。揉着發疼的額頭,白華覺得意思的讀幾行也不妥。
一不妥,二也不妥,待想到的第十個也還是不妥,白華終究認了命。再到沉下心看竹簡的時候已是戌時,所謂時間如水流亦不回,三個時辰晃眼而過。
“蓋為日、托為地、碗為人。蓋為日、托...托...”念了一宿,終於眼皮和嘴巴打起了架,幾番掙扎之後,最終眼皮獲勝的合上了。
天空還是這麼蔚藍,喜鵲依舊飛上屋檐歡快的唱着。這時,池塘里的星辰珠剛吐了第三顆。伴着鳥兒的叫聲,爬在茶几上剛睡着的人,一個激靈回了神,小臉上還印着竹簡的痕迹。
鳥兒唱的更歡,一夜勤奮苦讀的白華卻是臉泛痛苦,一路扶着桌椅板凳從屋裏挪了出來,“麻,哎喲喲,麻死了麻死了。”小手胡亂的將擋在眼前的蓬亂青絲往後一抹,懶得挽發。
待緩慢走到池塘邊,見丑時剛過,白華又拖着發麻的腳朝着柴堆加快了步子。
(二)
着玄墨袍之人負手望着庭門,這卯時已過許久,終不見送茶的人。微風撫過攜着淡淡蓮香,晨露之珠拗不過慣性墮於池中。池邊站着的人緊抿着唇,黑眸越發深冷。
此時遠處一股濃濃黑煙升出,無邊蔚藍似被人潑了一道墨一般。仔細看來,這滾滾煙霧像似從茶屋方向而起,臨池之人眉頭一緊,奮袂一揮。一陣風過,再不見墨色身影,庭中惟蓮葉隨之晃擺。
“起火了,起火了,咳咳....”柴房裏跑出來一滿臉是水的人。好死不死,今日想着御個火燒柴,哪知以往不大的火苗,今日竄上了天。
這火苗也是玩了命的朝周圍散,起先白華也想過趕忙補救,故站在木凳上用裝滿水的茶壺朝房頂澆了幾次,火是沒滅,全給自己澆了一臉。見這法子沒用,又一路小跑的在茶屋旁找了個木桶,取了半桶水后又急匆匆的折了回來。再到柴房門口時,火舌正舔舐門框,熊熊大火逼得她只能提着桶止步門外。“有沒有人啊,起火了...”眸中映着熊熊燃燒的火光,白華又吼了幾嗓子。
見火勢兇猛已是回天乏術,白華絕望無助的搖着頭,“要死了,要死了,今天死定了。”這定是老天對她的懲罰,讓她在這裏一日都不得安寧的過活。
原本小幸今日沒有睡了過去,誰知生個火卻引着了柴房。看來今日劫數難逃,也許今日過後,就會被剁成渣當養花肥料了吧。
柴房已快燒成了架子,白華放下了木桶蹲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自語道,“玩完了。”
與此之時,幽冥已在白華身後,聲音滿帶涼意,“看來你玩得很開心。”
聞之熟悉的聲音,正坐在地上抱着木桶的人,倏地站了起身抓着幽冥的手臂,“你快,快幫個忙。”
幽冥掠了一眼燒得正旺的柴房,又見被熏得一臉漆黑的人正抓着自己,甚不悅的往後一退,掙開了抓着衣袖的手。隨手化了個滅水訣,滾滾濃煙消失不見,猛烈熊火亦不見了,頃刻間燒得只剩個架子的柴房復成原本模樣。
煙沒了,火也不見了,白華轉頭看着完好的柴房,久未回神。
“不想奉茶,就燒柴房?”幽冥收回了手,看向跟前的人。
白華連忙搖手道:“不是這樣,是....”使了御火術失手了?此說不可。
“是什麼?”幽冥追問。
白華心虛,“是,我不小心。”
“怎麼個不小心法?”幽冥一路窮追不捨。
“額,我玩兒火了。”玩火自焚,白華確實覺得自己這把玩兒大了。
“看來你是很不滿意端茶倒水?”幽冥並沒有要鬆口的意思。
“我...以後會努力學習的。”此番爭鬥,勝利還是屬於對方。
(三)
翌日,白華便起了個早。寅時剛到,已在柴房燒水準備煮茶。
白華選了個烏牛早茶,徐徐念道,“綠茶,玉杯得鎖茶香。”遂又在偌大的茶櫃中費神找了許久才尋得水玉杯,白華捏着鼻樑靠在茶櫃邊嘆服,“看來他甚愛收集茶杯。”
卯時將至,端着茶盤的人已進了庭院大門。見閣樓房門緊閉,白華停了腳步,又看着盤裏的水玉琉璃杯,“還沒起來,看來今天應該不會出什麼紕漏了。”這嘴角一咧,走起步子來也有些得意忘形。
“難得你今天沒有睡過。”話音剛落,白華驚得一個後腳搭着前腳,下盤不穩的斜崴了出去,只見盤中的水玉琉璃杯化了個優美的弧度,啪嗒一聲,落地碎了個稀巴爛。白華半伸着手僵在原地,這琉璃杯上次赤炎說他在哪兒尋得的?
“東荒沙域好不容易尋了這麼一個水玉杯。”身後的人幫着她回憶起了。白華額間微微起了汗珠,轉過了身。只見幽冥蹲在角落,正在仔細的擦拭着一盆蘭葉。
白華立馬蹲在地上拾着殘片,“是我沒拿穩,對不起,對...”咦,這話說得不對啊,杯子摔壞了,也不能全怪我一個人啊。
“你在後面突然出聲,我這手也就嚇得沒端穩...”白華小聲解釋道。這人見到自己端茶進來了也不出聲,就算要說也不能在別人背後猛地出聲嚇人啊。
幽冥擰了擰手中的濕布,“碎了就碎了吧。”
這冷臉面癱難得大度一次,白華有些難以置信。
“不過,小白...”話出了一半,加上這麼一頓,頓得白華心都到了嗓子眼兒了,“不過什麼?”白華小聲的問。
幽冥側過了頭,臉上依舊冰冷,“你今日可憶起了什麼?”
“沒有!”白華亦是答得乾脆。
幽冥轉回了頭,繼續擦着蘭葉,“那你再去泡一杯吧。”
“好。”抱着茶盤白華剛走到門口,幽冥又叫住了她,“小白...”
“啊?”白華應着轉身。
“茶還是不送了。”
“好。”內心竊喜。
“我記得茶屋裏還有一卷講如何分辨茶杯竹簡。”
“啊?”白華驚愕。
“你今日也好好參詳吧。”幽冥說得雲淡風輕。
“.....”
(四)
所謂運不逢時,走路易摔,這白華也是摔出了一個水平。
第三日,都怪庭院外的門檻修得太高,白華將琉璃六方杯摔壞了。幽冥問她憶起沒有,白華搖頭,隨後她得了一卷介紹茶壺的竹簡參詳。
第四日,又是蓮池的木走道太滑,白華將白玉四腳杯也摔壞了。幽冥又問她憶起沒有,白華依舊搖頭,這次她領了一卷介紹茶具的竹簡參詳。
偌大的茶櫃擺放的杯子越發的少了,茶屋外的碎片堆卻越壘越高了,白華參詳的竹簡也擺滿了茶几。閱書的時間不夠用,白華也懶得在茶屋與住的地兒來回奔走,遂乾脆將住處搬到了茶屋,其實也就是她最愛的那把躺椅搬了過來。
“小白!”白華從躺椅上騰了起來,恭敬站好應了聲‘在!’涼風蕭瑟飄過,屋內哪兒有人在。
白華嘆了口氣,軟在了躺椅上,揉着有些發疼的額頭,“這是被搞得幻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