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3 可怕的猜想

布魯塞爾呆立在原地，這結局遠遠超出他最差的預想。

透過鏡像定息法術，他看到那一瞬間的真相：天藍騎士只發揮了馬的衝撞勢能和魔法鎧甲的護罩功能；然而，瀆神騎士在兩者交擊的剎那，雙臂猛然突刺，爆發出令人震驚的力量，從長槍傳遞迴來的反震之力甚至壓得胯下的馬腿一彎。

於是，一個念頭電閃般掠過布魯塞爾的腦海，他下意識脫口而出：“你作弊！”

一言激起千層浪，看台上立刻鴉雀無聲，等待着兩人的精彩對峙，也期待皇室怎麼處理這個情況。

布魯塞爾醒過神，死死盯着查理，質問道：“還記得我賽前說過的話嗎？如果你能贏我，一定是在裝備預算上贏了我，你的瀆神套裝居然能打出碾壓天青之藍的效果，你敢如實彙報它的成本嗎？！你能給一個主戰兵團裝備同樣規格的瀆神套裝嗎？！你這個騙子！”

一位老者赫然發聲：“我相信布魯塞爾先生的判斷，相信皇家魔法協會的專業性，我不相信一個無名小卒能夠擁有擊敗皇家魔法協會所有歷史儲備的能力，哦！對了，還要加上奧術之環的因素在裏面，這是不是足以構成鐵證了？！我提議成立督察小組，重新審查一下這筆交易，是不是有不為人知的內幕？！”

查理瞥了一眼那老人，看到他胸前斯圖亞特家族的徽章，立刻明白他的身份，這是他的老對手了，說出這樣的話不足為奇。

查理尚未吭聲，蘭斯洛特元帥忍不住說道：“貝利，你的因果邏輯真有意思，因為查理擊敗了布魯塞爾，所以他一定有問題，是不是說，因為威寧王子變成了魔鬼，所以你們斯圖亞特家族全是魔鬼？！”

魔鬼，這個詞是斯圖亞特家族的禁忌。

貝利臉色一沉，怒聲道：“蘭斯，你在污衊千年帝國最忠誠的家族……”

蘭斯洛特譏諷道：“這句話完全可以換個名字，還給你！”

貝利啞口無言。

查理沉吟道：“我不會公佈它的成本，這屬於商業機密……”

布魯塞爾彷彿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插言道：“咯！你心虛了！你不敢當眾證明自己！所以你一定是作弊了！”

查理笑了笑，說：“瀆神套裝的製作工藝我賣給了千年帝國，如果你達到了某個層次，自然清楚它的成本，如果你沒到這個層次，我透露給你，那才是真的違背契約。

布魯塞爾先生，你可以向陛下去求證，而不是威逼我！”

布魯塞爾將目光投在他的侄女，千年帝國的女王身上。

艾莎輕輕一嘆，說道：“布魯塞爾叔叔，瀆神套裝的成本遠遠超出你的想像，我看過它整個的製造過程，沒有問題，如果你存疑，可以申請參觀它的製作過程。

你一直標榜着打破傳統，可在我眼裏，你仍然沒有擺脫傳統的束縛，天青之藍的製造工藝和思維仍然延續了皇家魔法協會的一貫傳統。

曾經，它是我們的驕傲，現在，它是一把枷鎖。

我希望你可以開放自己的視野，嘗試放下往日的榮耀，仔細看看一些新興事物，我期待魔法協會在你的影響下重新綻放往日的榮光！”

女王一番話為兩人的決鬥定了性質，人們彷彿聽到了傳統在新興事物面前發出的悲鳴聲，布魯塞爾沒有錯，他帶來的天青之藍也並非沒有價值，如果沒有瀆神套裝的存在，這套魔法鎧甲必然會綻放出令人驚異的光芒，進而被皇室所採納，成為主力兵團的標準配備，可惜沒有如果。

說著，艾莎從王座上站了起來，向查理款款走來。

女王陛下突兀的舉動一度讓貼身護衛十分緊張，千決下意識握緊了刀柄，卻見他守護的對象朝自己的兄弟走去，其他護衛想跟上去，卻被身為隊長的千決抬手攔住。

氣場和精神力成正比，這是被先賢論證過的命題，因為氣場本身就是精神力的一種具現，艾莎不過十幾歲，不知道她修鍊出這讓人心存敬畏、孤高冷冽的強大的氣場，也許帝王家有他們獨特的精神修鍊法門。

艾莎女王在查理身前五步處站定，“查理，製造工藝是賣給我們了，可它關鍵的部位仍然需要你來完成，這可不算真正的技術轉讓！”

查理苦笑道：“我從來沒有打算隱瞞核心技術，也很想從實際操作工作中解脫出來，可我已經開過三次培訓課程，皇家首席魔紋篆刻師也看我實際操作了很多次，他們不會，我也沒有辦法。”

艾莎輕咬貝齒，說道：“你是怪我們的匠師太笨了咯？！”

查理聳聳肩，說道：“陛下，這話是你說的。”

一旁有老貴族忍不住提示：“查理先生，請注意你的儀態！”

艾莎輕哼一聲，說：“不要以為皇室的訂單那麼好拿？不教會他們核心魔紋的篆刻，你不許離開拉斐爾！”

這將是一個大麻煩！如果她較真的話！

查理想了想，回道：“陛下應該知道魔紋篆刻師對天分的要求很高，在這方面奧術之環有不少能人，比如說納爾大師，他是我的魔紋篆刻的啟蒙老師，在他的諄諄教導，我才能擁有今天的成就。

不如我把核心技術教於他，由他來指導皇家魔紋篆刻師，納爾大師是奧術之環的大教授，在教授方面，他的經驗比我豐富多了。”

查理並不想把納爾大師推給皇室，他對於納爾大師加入自己的團隊抱有很大的期望，查理的實驗室需要一個知識和實力超群的導師，來指導一切工作，與此同時，他真正的魔法啟蒙老師大法師羅恩表現有些捉襟見肘，他的能力和知識不足以主導魔紋篆刻工廠的發展，甚至兩個侏儒在學習方面的能力都超過了羅恩。

然而，納爾大師有自己的抱負，如果不讓他嘗試去接近皇室，嘗試利用皇室資源，嘗試重建奧術之環，又最終重建失敗，他也不會死心，於是，查理乾脆做的順水人情。

“納爾大師？他也在拉斐爾嗎？”艾莎目光放遠，似乎陷入了某個回憶中，她也曾是奧術之環的學徒，當然知道納爾大師這個人。

布魯塞爾連忙回道：“是的，陛下！其實納爾大師今天就在場。”

說著，布魯塞爾招呼納爾大師上前。

納爾大師用感激的眼神看了查理一眼，走到女王面前，緩緩施禮，不卑不亢道：“陛下，好久不見。”

“老師，好久不見。”艾莎臉上浮現少見的誠懇和溫和，讓旁人都看呆了。

查理不禁偷偷瞄了一眼，沒想到艾莎也做過納爾大師的學徒，和自己有一層同門的聯繫。

納爾大師笑道：“陛下言重了，我也只是教過陛下一個學期。”

“不論多久，只要教過就是老師。”艾莎輕嘆一聲，說：“對於奧術之環的遭遇我很遺憾，那絕對是魔法世界的慘重損失，因此，教會的勢力開始抬頭了，你看，現在正咄咄逼人，史上最強大的聖教軍已經開進了西境領地……”

威爾斯親王見兩人的談話沒有暫時結束的可能，溫和打斷話頭，說道：“陛下，你和納爾大師長時間不見，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

艾莎也意識到在公眾場合談論敏感話題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遂應了他的請求。

威爾斯親王使了個顏色，說：“布魯塞爾先生和查理也一起來吧！”

說罷，女王在眾人的簇擁下離場，競技場主持接管場面，宣佈比賽的結果。

進入皇家競技場的接待室，皇家衛隊接管了整個會客區。

艾莎撫着額頭，白皙的臉龐稍顯疲憊，膚質比往日要差一些，眼睛也有些輕微的浮腫，卸下女王的威嚴，查理覺得她也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單薄纖瘦，看起來身體有些羸弱，她這個年紀承擔的東西確實有點多。

艾莎嘆道：“自加冕之後，一直忙於政事，沒有多少精力關注外面的世界，老師和我的導師來拉斐爾城那麼久，我都沒有抽出時間拜訪，真是懺愧啊！”

納爾大師動容道：“陛下言重了，陛下受命於帝國危難之際，能穩定一個危如累卵的局面，已經相當不容易了，人哪有那麼多精力處理好每一件事情呢？”

艾莎愁眉難展，說道：“我為教會新型的聖殿騎士團苦惱，自從他們踏入西境，帝國組織了九次攔截，沒有一次成功，最慘淡的一次我軍傷亡3000士兵，而對方無一人重傷，幾乎無損擊敗我們！

教會應該知道現在我們有共同的敵人——異位面魔鬼，我們之間的消耗必然會影響到日後和魔鬼的對決。

可是，教會還是咄咄逼人，以恆定不變的速度，緩緩向帝都推進，我在想如果那支聖殿騎士團一路碾壓打下拉斐爾城，他們會不會直接宣佈取締千年帝國？”

納爾大師感慨道：“如果教會吞併千年帝國，那真是整個人族文明的倒退！”

威爾斯親王沉吟道：“奧術之環的墜落讓他們沒了顧忌，在高端戰力層面，我們沒有威懾力，宗教裁判所的幾個巨頭殺過來，我們幾乎沒有抵抗之力。”

又是“宗教裁判所”，查理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

艾莎問道：“我們不是還有圖拉楊嘛？還有你和大元帥。”

親王感慨道：“陛下，我們都老了，兩位王子的鬥爭讓我們都受了不小的內傷，只是因為身體強悍，暫時壓制着傷勢。”

“那我們還有其他力量嗎？”

“奧術之環有兩位法尊在拉斐爾，光明法尊費里南德和冰霜法尊安吉麗娜，除此之外，像納爾大師這樣的大魔導師也是和我們戰鬥力相仿的存在，陛下如果能團結奧術之環的殘部，我們或許還有一戰之力。”

艾莎轉頭問納爾大師：“老師，奧術之環願意介入世俗戰爭嗎？”

納爾大師想了想，沉吟道：“如果教會兵臨城下，我們不會置身事外！”

“好！”艾莎頷首，又問：“那你覺得瀆神套裝能不能抗衡聖殿套裝呢？”

納爾大師看了查理一眼，說：“我沒見過聖殿套裝的表現，就今天兩套裝備的對決來看，非常驚艷！瀆神騎士衝撞的瞬間所爆發的力量讓我感到非常驚異！粗略估計至少有一倍以上的力量加成！”

艾莎偏頭問查理：“是這樣么？”

“準確來說是120%到180%的力量加成，具體多少要看騎士的個人發揮，發力是有技巧的，這些特性我都告訴過千決，我以為你們都清楚。”

布魯塞爾的手微微一抽，老臉微微發紅，剛才他還在萬人競技場內大吹特吹天青之藍15%的力量加成，對手10倍於他的屬性，卻保持緘默，這讓他感到很羞愧。

納爾大師發出疑問：“既然命名為瀆神套裝，恐怕功能不止於此吧？”

艾莎說道：“查理，既然你推薦納爾大師來解決這個問題，那請你把瀆神套裝的功能詳細介紹一遍吧！”

查理右手一抬，淡藍色的魔法元素在他指尖凝結成三個簡潔明了的符文，侃侃而談：“瀆神套裝的核心是這三枚符文，它分別代表了三個標準神術：『英勇祝福』、『神聖滋潤』和『聖光守護』。

具體功效如下……”

聽完查理的描述，納爾大師浮現凝重的表情，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了一種融合魔紋和神紋的方法？對么？”

布魯塞爾的身體不禁抽搐了一下，難怪女王陛下說他死抱着傳統卻標榜自己突破傳統，他私下並不認同，認為這是一種苛責，現在看來，確實是自己趴在傳統的豐碑上，對新興事物指手畫腳。

查理看了看周圍，稍稍猶豫一下，開口道：“這是一個秘密，我本來不想說，不過在這裏的人都不算外人，我就把它透露出來。

其實那不算融合，而是我感覺它們同宗同源，本來就是一類東西。只不過聖峰教會在應用神紋時，給它添加了許多繁複的包裝，以至於我們難以從神術上窺探到它的本質，我覺得教會應該知道些什麼，只是沒有告訴我們。”

這是一個相當驚人的發現！

納爾大師抽了口涼氣，說：“這是一個顛覆性的發現！神術和魔法同宗同源？！一旦暴露出去，真的可能顛覆魔法世界觀，難怪教會把你列為極其危險的異端！”

“不僅僅是神紋和魔法有關聯，精靈聖紋和魔紋也有關聯，力量符文就是魔紋和精靈聖紋的結合，所以，我懷疑瓦格蘭大陸的魔法、精靈法術和神術傳承自同一套規則體系，在很早之前它們本是一體。”

這個大膽的猜想一提出來，深深震驚了房間內的人。

看到大家都沒有反應，查理補充一句：“當然，這只是一個猜想，缺了太多東西，我沒有掌握任何證據，就算是發現了魔紋和神紋可以融合，也能說明它們之間有一些共通性。”

納爾大師沉吟道：“就算只有一些共通性，也足以將聖峰教會的教義打得七零八落，你想想，自始至終神術都是信徒的專利，這是聖峰教會一貫宣傳的基礎，如果非信徒也能使用神術，這將對教廷將會造成多大的打擊？！

很多人散盡家產，就是衝著教會的神術去的，減輕痛苦、消弭疾病、延年益壽，這都是底層信眾追求的東西，現在它們不再唯一，教會如何立足於這個世界？

我在想，當帝國拿出這套裝備，會不會和教會結上不死不休的仇怨？！”

艾莎點點頭，陷入沉思：“之前，我不清楚瀆神套裝的細節，確實沒考慮到這點，這麼看，還真的有一點麻煩！威爾斯叔叔，你怎麼看？”

威爾斯親王想了想，說：“教會如此咄咄逼人，也沒有考慮瓦格蘭第一帝國的感受，我們為什麼要考慮他們的感受呢？”

查理也忍不住說道：“尊嚴，不是敵人施捨的，是自己掙來的，只有把對方打殘打痛了，才有坐下來談的資格。

我想，教會現在也許都沒有決定到底要拿千年帝國怎麼辦？他們只是平推，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我們頂不住這種平推，順手把千年帝國滅了，又如何？！”

布魯塞爾跳起來，尖聲說道：“查理，注意你的言辭！”

艾莎擺擺手，示意沒事，她第一次正視查理，問道：“如果你是統帥，你會怎麼做？”

“前面九次的失敗未嘗不是在積累一些有利因素，我們在製造一種聖殿騎士團無敵的錯覺，一旦有了這個錯覺，他們就會膨脹，而只要他們膨脹，我們就有打一場漂亮絕地反擊的機會。

瀆神套裝是第一個意外，它可以把兩個兵團之間的裝備差距縮小到可以一戰的程度；九連敗后的絕地反擊是另一個意外，教會想不到我們還會部署如此犀利的反擊。

至於，怎麼鼓舞士氣？怎麼部署反擊？怎麼製造最有效的傷害一舉重創對手？就不是我應該思考的問題了。我的建議是，傾盡所有可能，一次性打傷打殘這個騎士團！讓教會嘗嘗骨髓之痛！”查理侃侃而談。

聞言，威爾斯親王笑道：“查理啊！你真的對教會沒有一絲一毫的敬畏啊！也只有你才會構想怎麼精密地屠殺聖徒！”

查理攤開手，說：“這群人貪婪，傲慢，欲豁難填，他們視信徒為豬狗，趴在信眾身上吸血，還要迷惑信眾的心智，踐踏信眾的尊嚴，我為什麼要敬畏這幫寄生蟲？！”

納爾鼓掌道：“說得好！”

艾莎眼裏閃過激賞的神色，問道：“威爾斯叔叔，你覺得這個提議有可行性嗎？”

威爾斯想了想，說：“我得和蘭斯洛特商量下。”

艾莎又問納爾大師：“老師，你能拿下這幾個神紋嗎？”

納爾沒有直接回答，反問查理：“這幾個複合魔紋屬於什麼難度級別？”

“A級難度，最高不超過A+級。”

“如果複合魔紋的難度不超過A+級，我想我可以拿下它們。”

“好！”艾莎一擊掌，說：“老師，那就拜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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