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也許我可以救他
“怎麼了?被誰打的?”李秋雁問道。
唐寧運輸的老闆就叫唐寧,是個年近五十的粗壯齊魯大漢,氣恨的說道:“早上拉達勒運輸公司幾個黑爺過來,蠻橫的要求我們不許在紐約經營,我們有紐約市政府頒發的營業執照,又按月交保護費,怎麼可能被他趕走?
我們據理力爭,可那些人根本不講理,收我們保護費的那些傢伙,也全不見了影子,後來……後來發生了衝突,我們好多人都受傷了,大毛和黑狗的傷勢最重,黎老醫師,您快給看看吧。“
林保祥也問道:”怎麼不送醫院?這裏只能看看內科,搭搭脈,外科還是送醫院比較穩妥。“
大毛掙扎着說道:”林醫師,我們可去不起醫院,你知道黑狗昏迷之前說的什麼?他說千萬別給我送醫院,不然把我救活了也怨恨你一輩子!“
穆青城的眼裏現出了理解的神色。
美國的醫療費用貴的嚇人,大毛的一條腿,最少值幾十萬美元,黑狗看樣子還受了不輕的內傷,再加上腿,沒有上百萬美元打不住,而布魯克林區的華人,幾乎都是底層華人,甚至有些就是非法移民,或者半工半讀的留學生,那巨額的帳單確實會讓人有種自殺的衝動。
黎伯走過來,嘆了口氣道:“老夫只能說儘力一試,不過唐總還是莫要抱太大希望為好。“
唐寧滿面憂色,搖了搖頭。
黎伯先給黑狗搭脈。
黑狗二十來歲,中文名叫赫麗軍,祖籍閩江省,因為姓赫,膚色也較黑,人又有些猥瑣,所以別人叫他黑狗。
他爸爸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偷渡來美國,娶了個墨西哥女人生下了他,當時,他爸爸激動萬分,大笑道:“我兒子成美國人了啊!”
是的,黑狗在美國落地,有權擁有美國國籍,是正宗的美籍華人!
後來那個墨西哥女人走了,老赫也於幾年前病故,家裏只剩下了黑狗自己。
黑狗緊閉着雙目,時不時發出微弱的呻吟,哪怕處於昏迷當中,都是滿面痛苦,呼吸若有若無,半晌,黎伯又嘆了口氣:“小赫脾臟破裂,必須立刻動手術,否則……不樂觀,此非中醫所能治療,請恕老夫無能為力!”
這尤如給黑狗判了死刑,百來萬美元的醫療費用誰都承受不起,即便唐寧把公司賣了也不值這麼多錢,況且人家要養家,公司還有三十來號人,沒了運輸公司大家都得喝西北風。
哪怕是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很多漢子也是虎目含淚,唐寧更是狠狠一拳砸在牆上,不忍再看。
其實這裏有一個關鍵問題,黑狗是美國人,跑不掉,不象華夏遊客,如果欠了醫院巨額帳單,可以求助大使館,或者找個機會溜回國,大不了以後不來美國了。
“哎~~你別亂動,忍着點疼,我再給你看看罷。“黎伯滿臉的不忍心,在嘆了口氣之後,去給大毛搭脈。
“麻煩您老了!”大毛紅着眼睛伸出手臂。
大毛叫黃明,祖籍豫南,因為毛髮比較濃密,綽號大毛,今年三十多了,十年前來美國留學,由於留學簽證期滿只要有工作證明,是可以繼續滯留美國的,所以大毛留在了紐約。
隨着時間推移,他越發的不想回國,這倒不是混的好,而是混的差,很多同學都比他過得好,就算平平庸庸,基本上也有房有車,而他是徹底的無產階級,無顏見江東父老。
“你們倆過來壓着!”黎伯診過脈,招了招手。
林保祥與李秋雁一個壓腿,另一個壓腰,黎伯摸索上斷骨,在周圍輕輕捏着。
不片刻,李秋雁轉頭道:“去拿紗布,繃帶,夾板和藥水過來!”
“好!”救人要緊,穆青城也顧不得李秋雁的命令語氣,只眉頭稍稍一皺,就起身離去,很快拿來了需要的物品。
黎伯深吸了口氣,突然雙掌握住斷處,猛的一捏!
”啊!“一聲如殺豬般的慘叫傳來,大毛渾身劇顫,額頭瞬間滲出汗珠,還虧得緊緊壓住。
林保祥連忙叮囑:”別亂動,師傅已經給你接上了斷骨,你忍着,馬上給你上藥包紮,憑着師傅的手法,一兩個月之內當能復原。“
一名唐寧的漢子遞了塊毛巾,讓大毛咬在嘴裏,大毛咬的臉都變形了。
不得不說,黎伯到底是幾十年的老中醫,在正骨接骨方面自有一套絕活,僅這一捏,就把斷骨複位,林保祥夫妻則是熟練的上藥,包紮打夾板,大毛的痛苦也少了許多,顯然有效了。
不過沒有人現出高興的神色,畢竟黑狗還睡在地上,就算大毛也只是道了聲謝,就不忍的看過去。
黎伯也不忍心的揮了揮手:“傷處不得沾水,不得移動,三天過來換一次葯,我再給你開副方子,抓點葯帶走,把小赫也抬走罷,讓老赫和他娘多陪陪他。“
黎伯的話,是指該操辦的後事要辦起來了,漸漸地,藥店裏升起了壓抑之極的抽泣聲,滿含着恨意與無助!
黑狗也如迴光返照般,嘴裏含糊不清的低喃:“爸,爸,媽咪……”
頓時,穆青城心頭狂震!
自己於昨晚彌留之際,第一個想到的是父母,而黑狗也於將死之時,念念不忘他的父母!
對於人子來說,有什麼能比自己英年早夭,未能於父母膝前盡孝更加不甘呢?
而對於父母來說,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人世間最大的痛苦!
就算穆青城修了魔功,性情趨冷,可這一刻,他仍是對黑狗起了種同病相憐的憐憫之心。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他覺得自己必須幫助黑狗,不能讓黑狗帶着遺憾離去,也不能讓老赫失去兒子。
這時,唐寧的人已經在小心翼翼的抬起黑狗,穆青城連忙喚道:“慢着,也許我可以救他!”
“你?”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了過來,眼神中交織着驚愕與悲痛!
“你這衰仔說什麼胡話,連師傅都救不了,就你?你一個在社區學院學藝術的大陸仔,從來沒有接觸過醫學,你逞那門子能?快抬走,別給店裏招禍!”
李秋雁第一個回過神,破口大罵!
可這罵的就難聽了,暗示黑狗不能死在店裏,否則惹來警察上門說不清。
要知道,美國的警察是可以當街開槍殺人的!
哪怕唐寧理解李秋雁,心裏也因這份涼薄很不舒服,不過他沒法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穆青城的肩膀,嘆道:“青城,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我們又何嘗不難受呢,好好一個大活人,說沒就要……沒了,別折騰黑狗了,讓他安安靜靜的走罷,啊?”
唐寧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滾滾熱淚遍佈了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