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七夜愛(七)
第二百四十四章七夜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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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久了,千機也受不住這小魔女的無法無天,便把她騙到了狐門,讓她和狐門中的女子去鬥法,讓她狠狠吃了幾次苦頭,那小丫頭靈敏,居然也學會了圓滑轉圜,倒是比以往要沉靜一些了,不再那樣目中無人和冒失,漸漸大了,人也出落得異常標緻,比她母親還要美上幾分,每每出宮遊玩,愛慕者便會尾隨一大隊,直跟到宮門口了才會黯然離去。
春來。
柳枝兒發了滿樹的青芽。
河水化了凍,片片碎冰隨着河水往東流去。龍皓焱和陶伊牽手站在河邊上,這一回出來,便不打算回去了,孩子們已經知曉了他們的想法,並不阻攔,為了天下,他操勞了近三十年,十幾歲便開始拼殺,到如今四十有餘,也應該休息一下,陪着陶伊四處遊歷一下了。
前日便發了禪位詔,召各王爺回京,龍元澈已經在京中呆了三年,已經基本掌管了京中事物,和龍寒江一起為輔政王,輔佐熠兒處理朝中事務。
熠兒的王妃,也已經選出,各地送上了畫像不下千餘,最後由他親自選出百人上京,再由熠兒親自挑選,經過半年的相處,立下了燕周濱郡郡王家的小郡主方慧為正妃,及側妃數名。
瑾瑜和擎宇卻無意現在就成親,只各選了合意的女子進了府,男兒十五六歲,有個女伴便可。龍碧兒最不願意常聽陶伊嘮叨,只想着能自由自在的,一聽龍皓焱給她立下了十六項規矩,便立刻胡亂點頭應了,喜笑顏開地開始“趕”着自己的爹娘快快走,她好做一個無法無天的小魔女了。
“捨得?”
陶伊看着那溫婉的江水,偎在他的身邊,輕聲說道。
“有你便足夠了,孩子們都大了,不再需要我們。”
龍皓焱感嘆着,握緊了她的手。
年華,對他們並沒有影響,樣貌還停留在二十多歲的時候,江水中的倒影,他依然俊朗,她依然嬌艷,一如十五年前。
“我問天下,你親手打來,親手鑄造這樣的繁華盛世。”陶伊笑着抬起了手,指向了身後那片連綿不絕的房屋。
當年,這皇城被青陽雲墨一把大火燒得只剩下焦黑的瓦礫,如今又重建起來,比那時更要繁華。
“孩子們會做得更好。”龍皓焱轉過身來,
“你應該給含雙一個名份的,畢竟她是熠兒的生母。”陶伊低聲說道。
“是。”龍皓焱點了點頭,那個女人的模樣已經模糊,熠兒雖然不提,但是誰都知道孩子都是想念母親,這些年來,也愧對了他。
“我已經下旨了,封她為聖母皇太后,墳即日遷入皇陵。”
龍皓焱緩聲說道,看向了皇陵的方向,那裏,長眠着他的母妃,十一的母妃,以及為父皇許多殉葬的嬪妃們。
“殉葬的制度我也下旨廢了,太過殘忍。”他搖了搖頭,伸手彈了個響指,烏錐便從一邊踢踢踏踏地跑了過來。
“第一站在哪裏?”陶伊上了馬,側過身子來,緊攬住他的腰,笑着問道。
“第一站,我們兩個先去找地方瀟洒快活一陣子,把這些事統統拋到腦後,只管快活。”
他朗聲大笑起來,只覺得一身輕鬆,這一生,甜的苦的辣的酸的全嘗過了,這快活卻還沒嘗夠,尤其是帶着她,天南地北地快活,這才是最大的夢想。
揚鞭,烏錐撒歡地揚高了前蹄,嘶鳴了一聲,才往前疾馳起來。
“就交給它,看它帶我們去哪裏!”他攬着了她的腰,扳過她的臉來,一個深吻,兩個人便在疾馳的馬上,緊緊地摟着,吻着。
忘了聽這耳畔風聲,忘了看這沙塵漫天,忘了這春天的到來,忘了那身後的繁華。
有的,只是彼此。
要的,也只有彼此。
烏錐一路急行,突然一個揚蹄停了下來,把正在擁吻的二人嚇了一跳,二人定晴一看,這傢伙,居然把她二人帶到了一片竹林之中,定睛一瞧,這不是十一的那片竹林嗎?烏錐不肯走了,刨着蹄子,打着響鼻,催着二人下馬。
“呵呵,它的第一站倒是有趣,把你我送到這裏來了。”龍皓焱乾脆依它下了馬,把陶伊也抱了下來。
這裏,還有陶伊一隻小小的墳呢!那時騙他說自己死了,就站在那裏,日日看他來祭拜,一個在墳后哭,一個在墳前悲傷。
世事如此難料,誰能想到,二人竟然可以闖過如此多的艱難險阻?想來,只要心裏想,堅持去做,還是能達到夢想的,二人自相愛起,便從未想過要放棄對方,尤其是龍皓焱,性子太剛強,強得只要想要的,便絕不放手,也正是這種勁頭,才換來了他二人如今幸福的陪伴值得!他心裏暗道了一聲。
竹葉正青翠。
幾隻小狼從竹林里探出頭來,好奇地看着他們,是新一批的小狼,看樣子剛熬過了漫長的冬季。
灰灰一聲嗷叫,便躍了出來,去找它的這些徒子徒孫玩耍了,紅色小身體縱身躍進了那片綠色之中,煞是打眼,不多會兒灰灰就變成了一個小紅點兒,跑遠了。也罷,讓它也告告別吧,這一去便不知道是多久了。
竹屋裏飄着一股竹香,二人推門進去,裏面乾乾淨淨的,也是有人常來打掃的么?不想了,今兒就在這裏過一晚,明天便啟程吧。
在那奢華的帝宮住久了,聞着這竹香,倒有種舒適的感覺。
“我倒是喜歡這樣安靜的地方。”陶伊坐到了椅子上面,托着腮看着龍皓焱。
“你在哪裏,我都喜歡。”龍皓焱把她拉起來,讓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嘻嘻,你現如今就是肉麻兮兮的。”陶伊親啄了一下他的唇,笑着說道。
“你不喜歡?”龍皓焱也低笑了起來:“之前你總說我粗魯,我巴巴地學了來,你又厭煩!”
“喜歡呢。”陶伊輕嘆了一聲,摟住了他的脖子。
幸福極了的感覺。
“明兒去哪裏呢?”她看着窗外漸暗下來的天色,輕聲問道。
“去找十一,那臭小子瀟洒夠了,也應該帶着我們兩個了。”
龍皓焱咬了咬牙,這臭小子居然一去五年未返,恨得他牙痒痒,聽說最近在南山寺落了腳,趕過去非得好好灌他幾杯酒才痛快。
“對!只是先別讓他聞到味兒了,咱們悄悄地去,把他逮着,狠狠地灌他一頓才好。”陶伊也開心起來,十一,她也怪想他的呢!
遠遠的,南山寺中。
十一正帶着左曉嬋在林間小道漫步,突然鼻子裏就痒痒的,猛地打了幾個噴嚏,不由得驚訝地說道:
“莫又不是那兩個混蛋在打我的鬼主意?”
“師傅準備怎麼辦?”左曉嬋笑着問道。
“等着唄,若再跑,抓住了非被打死不可。”十一懶懶地伸了個懶腰,低笑着說道,他們來了也好,四個人,正好湊桌牌,陶伊那小女人,他也想念得緊了,到時候又應該讓那臭龍王去醋醋才開心。
想着,便有些急切起來,乾脆拿出小白雀來,讓它以左曉嬋的身份去告密,說自己要走了,反正這些年來,自己的行蹤全是左曉嬋告訴他們兩個的。
左曉嬋在旁邊看着,臉上就泛了些紅,原來他一直是知曉的呀!
小白雀撲扇着翅膀往竹林飛去了。
晚風清涼。
龍皓焱已經開始在竹屋裏掀起了一波波的熱浪,把陶伊弄得嬌*喘連連,這些天忙着禪位之事,一直沒有空去和她親熱,一晃居然過了大半月,哪裏能錯過今晚這個竹香飄飄的夜晚?
“餓*鬼呢你!”陶伊笑着,任他把自己的衣裳剝盡了。
“只在你面前。”龍皓焱低笑着,迫不及待地壓上去。
一塊歡愛,從月升起,到月落下。
二人的身體緊緊糾纏,如兩株無法分開的藤蘿,極力地從對方的身體上汲取着熱量。撞擊,迎合,擺動,如何快活,便如何做了。
小白雀停在了床頭,圓瞪着眼睛看着正歡好的二人,龍皓焱一手壓着陶伊的腰肢,一手飛快地解下了小白雀細細的小腳上的銀筒,取出了裏面的紙條。
“什麼事?”陶伊輕輕地喘着氣,仰起頭去看。
“十一在催我們快去。”龍皓焱笑着,把紙條扔開,又埋頭進了她的胸前。
對於,明天,後天,未來的快活日子,他充滿了幻想和希望。
那將是一場無比精彩的未來吧?
屋子裏,熱氣騰騰。
明天,也會熱氣騰騰。
有她,有兄弟,有江湖,便是快活的日子。
————————【姑娘們,下面是十一的悱惻世界,短短的,暖暖的故事。】————————雪夜。
滔滔泗水江。
雪花紛紛揚揚,撲進茫茫江水之中,一瞬間,便被這江水吞沒。
一艘小船,輕輕劃破了這完整的水面,在水面上留下長長的水痕,慢悠悠地往前行着。我站在船頭,雙手攏在袖中,仰頭。
一彎上弦月懸於幽藍的天幕中,如同……一彎新眉,漂亮女人的仔細描出的新眉,溫柔,嬌俏!
他們說,我不愛女人!
錯,大錯特錯!
我愛,極愛,所以我不敢愛,我怕我會給她們帶來傷害。我,是人和狐妖的兒子!我怕我體內暗藏的戾氣,傷了這些漂亮的、可愛的、嬌俏的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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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有些涼,我愛這涼涼的風,有雪花飄下來,太調皮了,鑽進我的毛領子,滑進我的脖子裏,被我的體溫捂化,雪白的狐狸毛領被這雪花瓣兒沾濕了,月光如水,溫柔地貼在我的臉頰上。
我抬手,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雙頰,腦子裏浮現出一張漂亮的女人的面孔來,她說,我太瘦了,要養胖一些才好。
她愛煮東西給我吃,香甜的東西,暖了我的胃,我的心,我的肚腸,我的五臟六腑,讓我心甘情願地為她而迷醉。
她是陶伊?
不,她是我的娘親!秦箏!
世間最漂亮的女人,不是陶伊,是秦箏,我的娘親!她臨去的時候,也是帶着微笑的,緊緊地擁抱着我,吻着我,告訴我說:
“羽兒,娘只是回去了,你要好好地吃飯,睡覺,然後……快快長大!”
那夜,也有這樣溫柔的月色。
只是,她的際遇卻並不溫柔。
我看着她被一道道符紙擊中,我哭不出來,也不怕,只是躲在門後面,怔怔地看着,聽着,想着。
為什麼,她會這樣呢?就那樣微笑着,無聲無息地化成了一縷青煙,不見了。
我的童年,是在冷漠和譏笑中度過的。
他們譏笑我,不過,他們都死了!我怎麼可能允許他們用那樣譏笑的談論我的娘親,世間最漂亮的女人?
我知道,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陰冷,這陰冷從來只隱藏在我的五彩琉璃眸之下。
雪更大了。
有人在船艙里輕喚我的名字:
“沐羽,進來吧。”
這個人,從來不喚我十一,她叫我沐羽。
她也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左曉嬋,她,是王兄的賢妃。她和所有的女人都不同,進了宮,不爭寵,也不願意停留在宮中,只是安靜地準備着自己明天要走的路。
這條路,便是要跟隨我修道。
她說,她要拜我為師,可是,她卻不肯叫我師傅。
她也不愛笑,只是沉靜,沉靜地看着一切,她的行為,永遠都是風輕雲淡般的優雅,舉手投足,都如同書里描繪的一般,優美。
我不愛這樣的女子。
因為,太規矩。
不過,我還是應了聲,我轉身,進了船艙。有人陪在身邊,總是好的。所以,我的府中有許許多多美麗的女子,她們都喜歡我,我知道。
我享受這種喜歡,不過,每過幾年,我便會換一批過來陪我,只是陪着我而已。
船艙里暖和極了。
一盆溫暖的碳火正熊熊燃燒着,左曉嬋在燙一壺酒,聽見我進來了,便用她那無比優雅、無無比規矩的聲音說道:
“沐羽也喝一杯么?”
“好啊!”我唇揚,輕笑,盤腿坐了下去。
她抬起眼眸來,看了我一眼,便往杯中倒了一杯晶瑩的酒,輕聲說道:
“王后釀的酒,果然好喝。”
聽到這話,我又驕傲地笑了,陶伊——是我在世間,第二喜歡的女人!我喜歡她,因為,她是陶伊,一隻勇敢而固執的小梅妖。
她釀的酒,我和王兄總是一人一半,從不厚此薄彼,我知道,她也欣賞我,疼惜我,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世間上,沒人能取代王兄,便是阿碧,也不能!
我很奇怪,那是種什麼樣的感情呢?他們在天火中緊緊相擁的時候,那是種什麼感覺呢?我站在天火外面,那火焰騰騰,她和他,擁吻!
“沐羽,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呢?不要告訴我,真的是樹林偶遇!”
左曉嬋端起酒杯來,她是左手端杯,右手的彩袖遮擋,然後輕一仰頭,卻也只小抿一口,一杯酒,她總要喝上許久,而且臉頰上也從不為這酒而染上色彩。
哦,對了,左曉嬋愛穿彩色的衣裙,她的上衣總是素色的,或是青色,或是白色,或是粉色,下擺的裙,卻總是五彩,咦,和我的五彩琉璃眸的顏色是一樣的。
所以,我下意識地才會願意收她為徒吧?反正陶伊那女人,只要愛情,不要學本事,當然,她也不需要學什麼本事了,我娘親那顆狐珠,是天地間的至厲法寶,足以讓她把王兄打趴下,到時候,可能是王兄又來要我給他治傷了,說不定再討點制服她的法寶去呢?我應該給他什麼法寶?再給她什麼法寶?他和她打來打去,會不會很好玩?
一面如此想,我玩心便頓起,左曉嬋不是永遠一副鎮定的模樣么?若她害羞,或者憤怒,生氣又會是什麼模樣?
“他們么?”
我沉吟了一下,往軟墊上歪了下去,伸手,解開了我的披風的帶子,又拉開了腰帶,露上出我裏面白色的錦衣來,脖頸,有優美的弧度,長發,在我肩頭散開,柔軟如海藻。
我像我的娘親,不是極俊朗的那樣,卻是極具氣勢的那個,我的優點我明白。
可是,左曉嬋只淡淡地掃了我一眼,便又重複起她喝酒的姿勢來了。五彩的琉璃光在我的眼中慢慢流轉了起來,一片瀲灧。
也對,龍皓焱,那般威武的男人,她也不動心,可能,她也不喜歡男人,喜歡女人也說不定?
我沉吟了一下,慢慢開口:
“他們,王兄毒發,在河邊遇到了浣衣的陶伊,便讓榮延把她打暈了拉到了洞中,然後,你明白,男人女人的那樣事,他強迫陶伊完成了……”
我斜過了眼眸,看着她,她進宮三年多,卻並未和他有過一次夫妻之事,不止是她,滿宮女人,沒人能碰到龍皓焱的衣袖,之前是他不願意,後來是灰灰太兇巴巴,所以,她聽到這樣的話,應該羞澀才對。
很快,我失望了,她石頭一樣,只聽着,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有些惡意起來,這樣的雪夜,只有漿划動着河水嘩啦啦地響,沒有一點樂趣,她不彈琴,不唱歌,不吟詩,什麼也不坐,呆巴巴地一口接一口喝酒。
這樣的徒兒……不如陶伊一半有趣!
我又開始想陶伊了,自從認識了她,我想她的時候,遠遠超過想我的娘親。
她那樣的溫柔,溫柔地看着我,眉目如畫,肌膚如瓷,長發上有令我陶醉的香氣,生氣的時候,便會漲紅了臉頰,跺腳,扭頭就走,還會哭,會恨恨地對我說:
“你是王爺,為何欺負我一個小女子?”
她還會為我做看上去很醜,卻穿着很舒適的黑布鞋,會做好吃的飯菜,會用樹葉吹起最美妙的樂聲,會怕我生氣,怕我不理她,怕這怕那……卻唯獨不怕、不怕我對她有任何不理智的行為。陶伊呵,太信任我,反倒讓我惱火,我應該壞一點,趁着她和王兄有危機的時候,把她奪過來,帶着她天涯海角,策馬江湖,有那樣有趣的女人陪着,快哉,快哉也!
我不知道,我並不是在想,而是在慢慢地述說。
左曉嬋靜靜地聽着,壺中的酒不知不覺便去了大半,我也累了,輕輕地闔上了眼睛,輕輕地呼吸,輕輕地回憶。
回憶我的往昔。
歲月,我從未擔憂過歲月,我不會老,那兩個人也不會。
只是,若歲月太漫長了,他二人一直那樣肉麻,我怎麼辦?我又有些煩躁了起來,翻了個身,背對着了左曉嬋,我討厭有人看到我不高興的時候,只是,我現在不能把她丟下水去,水太涼,會淹死、凍死她,我還沒有那樣地不憐香惜玉。
儘管,我的雙手其實沾了太多的血。
有一個秘密,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城外那些道士,全是我殺的!我讓他們快快滾,他們卻諷刺我是狐妖的兒子,說要像打死我娘親一般,打死我!
真是狗膽包天!
我七歲入道,十四歲便學了滿身的本事,加之我娘親遺傳給我的天賜稟賦,他們也想跟我作對?可能,他和她都知道了吧,只是,不提。
陶伊說,十一,你真的很難懂,我看不懂你。
可是,陶伊,我不想你看懂我,你看不懂,就會時常想,你時常想,你的心裏就永遠有一個位置是給我的,不管這位置是什麼!
是不是,有些酸?
那又如何呢?這就是我最最真實的想法。
我是狐妖的兒子,我喜歡了一個小妖精,可惜小妖精喜歡我的王兄,世間我最不願意傷害的人!
砰砰砰……
我的心,又猛地加速跳動了幾下。
是他們在想我么?
龍老大現在也有些酸溜溜的,總是讓小白雀來消息給我,讓我早早回去,說他……挂念我!
牽挂……
我喜歡這個詞兒!
我,也牽挂他們!我的兄長,我的嫂嫂。
姻緣,真是件奇妙的東西,我的心又漸漸安靜了下來,一床軟被蓋在了我的身上。
我聞到了,左曉嬋身上那規規矩矩的香味,明兒,我要告訴她,不要用這樣規矩的香了,我討厭這香味,我喜歡那種活潑些的,比如薔薇花的香味。
船靠岸。
青州府。
雪仍在下,小鎮的碼頭很清冷,只有我這一艘船孤零零地泊着。
彎腰,鑽出了船艙,整了整衣衫,戴上了斗篷上的帽子,略提了衣袍的下擺,沿着已經結了冰的台階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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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曉嬋就跟在我的後面,台階很滑,她皺着眉,小心地,挪了上來。
“去找家好的酒館,我稍後便來。”我沒有等她,低聲吩咐道。
“是。”她很自然地應了聲。
一路上,我並未帶侍女,唯獨帶了她,她也是官宦家的女兒,自小嬌生慣養長大的,難得的是有副好脾氣,我怎麼使喚她,她都認真地完成,雖然,她從來都不對我笑。
也是個奇怪的女人。
不過,一點也不可愛。
我下了結論,把手攏在了袖中,快步往前走去了,把她遠遠地拋在了後面。她在我身後,看着我,我知道,可是,這目光卻不是喜歡,也不是愛,我也知道,她只是看着我而已。
而且,我想念的,只是陶伊看着我時的目光。
那樣的澈透,而且溫柔,不像她,平靜得令我厭煩。
穿過長長的巷道,積雪被我厚厚的靴底踩出一個個小坑來,黑色的,旁邊卻是雪白的雪,一隻野貓用力地喵叫了一聲,從屋檐上跳下來,落在我的肩膀上面,滾進我的懷裏!
小畜牲,想占我的便宜!
我低斥着,把它丟到地上,它喵叫得更歡了,一步也不肯落下地跟着我。
小畜牧!我笑起來,倒還記得我。
那間小院,還留着,門裏門外,都是原樣。我買下了它,我在這裏,和陶伊一起度過了一段讓我無法忘懷的日子。
我來這裏,只是想靜靜地呆一段時間,並無他意。
陶伊喜歡這裏,我也喜歡,為的,只是這裏的安靜。長長的巷子隔開了外面的繁華,只有她的味道,那樹梅的味道,還有,這小畜牲的味道。
這麼些年了,難得這小野貓還活着,它依然瘦,我也依然瘦!我突然就想,我和這小野貓有緣否?是否,也收了做個徒弟?
小野貓咬着我的衣衫的下擺,喵嗚叫着,向我討着吃食。
“去去,晚上才有吃的。”
我不耐煩地用腳尖把它挑開,推開了那扇門,床榻上折得整整齊齊,一如,曾經她給我收拾的一樣。
“公子回來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回頭一看,是這院子的主人,我買了這院子,又請這老人家每天來打掃。
“是。”
“公子這回住多久?”老婆婆咳嗽了幾聲,低聲問道,看樣子,是病了吧?
我還未答,她又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掏出一隻小布包來,散開了,裏面居然是一疊銀票。
“公子若還不回來,老身也不知道能不能等來你了,這些,是公子這些年來給我的銀兩,我都存進了銀庄。老身一輩子,生了七個兒女,都死於戰火之中,如今有錢也不知道留給誰了,公子收回去吧。”
她繼續咳嗽着,我微笑起來,沒接銀票,只低聲說:
“老太太,留着吧,我看您老人家有百歲的壽命,不要擔心。”
百歲?她怔怔地看了我一眼,嘰嘟道:
“整晚整晚的咳嗽,哪裏能活上百歲?”
我只笑,不答。你為我看守了我和陶伊的地方,我自會報答於你。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我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這是自由的味道!
我素來不喜廟堂,儘管它能給我顯赦的身份,讓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他都不能凌駕於我之上,我和他是平等的。
可是,我不是他,他愛那權勢,愛天下,他的夢在朝堂,我的夢卻在江湖,只可惜我的江湖太孤單。
“沐羽。”
左曉嬋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我皺着眉,看向了門邊,抱着一壇酒,提着一筐菜,這麼短的時間,就能做到這些,並且一路找到我,這些日子,她下了功夫!我沒生氣,反而微笑着點了點頭,這是我在考她,我的正式的第一個徒弟,倒還不錯!
“我去做飯。”
她低聲說道,低頭往廚房走去。
“婆婆,幫我找幾個姑娘來吧。”我轉頭看向了老婆婆,聲音不大不小,左曉嬋可以聽得清明。
“婆婆拿着這個牌子去天絕香,便會有姑娘跟着婆婆來了。”我把一隻玉牌掏出來,遞到婆婆的手中,她應了聲,轉身慢慢往外走去了。
到了那裏,我的人見了牌子,自然會給她治病,還會——給我派兩個極漂亮的姑娘過來,陪我喝酒作樂。
男人會的一切,我都會。
只是很多時候,我懶得去作樂罷了。
只是,今晚突然有興緻。
菜香,從廚房那邊飄過來,哦,規矩的菜香,我皺了皺眉,聞着,便沒有陶伊做得好吃。可是,為什麼要和陶伊比?世間哪裏還有陶伊?
龍十一,你早就應該忘了她!一個聲音從我心裏升起來,我有些沮喪,忘么?我卻不想,有人去思念,也是件好事,否則,我在這世間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姑娘很快就到了,比她的菜上得要快!
只是我沒想到,這丫頭做了這麼多的菜!牛肉,羊肉,魚,還有幾碟小菜,豐盛極了,好吧,看在豐盛的份上,不計較味道了。
我坐到桌邊,左右各一個美人兒,陪着我,給我倒酒,給我搛菜。
左曉嬋卻只呆在廚房裏,安靜地吃着她的飯菜。
如同,她真的只是我的丫頭,我是她的主子一般。
我討厭規矩,所以我討厭我這個徒弟。
酒香極了,我喝了大半罈子,眼眸都有些紅,我抱起了這個叫玉琉的姑娘,大步走到了榻邊上,兩個姑娘都有些不知所措。她們都知道,十一王爺從來不好女色,至多是和女孩子們笑鬧一會兒,便罷了,可是現在……是從還是不從?
懷裏的這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只一小會兒,便反應了過來,迅速地調整好了表情,嫵媚而嬌羞,怯怯而又迷濛的眼神真吸引住了我。
我俯下身去,探進了手,輕撫她的柔軟的腰肢,又往上,到了她的胸前。
女人的身體,我第一回這樣接觸。雖然,我有無數機會,可以擁有不同的女人,但這還是我第一次!
我褪下了她所有的衣衫,把她翻了個身,看着她嬌嫩的背,興緻卻一掃而光。
天啦,這是件多麼無趣的事呵!男人女人為何要做這樣的事?大哥哪來的興緻,成天抱着陶伊滾來滾去的?
我把衣服扔到她的身上,冷冷地說道:“回去吧。”
玉琉驚訝地爬了起來,看着我,我的眼睛已經有了琉璃光,我不想看她們的臉了,所以我用這琉璃的眸,不讓自己再看。
我的樣子很……極致的美。
我知道,我的美和陶伊的美一樣,在晚上,在這雪夜,在這幽的地方。我的眸子裏有五彩的光,那樣瀲灧而悠悠。
玉琉和玉璃怔怔地看着我,忘了要挪動腳步,她們的表情和我府里的侍女一樣,只要看到我這時的樣子,總是這樣。
“回去吧。”
我面無表情地轉過了身,往院中走去。
那株梅正開得嬌艷,曾經,陶伊就坐在這枝頭,微笑着看着我。
我倚着樹站着,解下了腰間的那隻玉簫。
一段規矩的樂聲先於我的而起,我側過臉看過去,左曉嬋抱着琵琶,手指依着她的樂器師傅的教授,規矩地拔拉着。
“左曉嬋,你一直都這麼規矩么?”我放棄了吹曲子的打算,低低地問道。
“規矩有什麼不好么?沒規矩不成方圓,沒規矩,國不國,家不家,人不人。”她規矩地彈完了一曲,抬頭看向我,平靜地答道。
“那你為什麼不規矩地呆在宮中,當你的規矩賢妃?”多麼討厭的說教呵,我冷笑着問道:“又為何不依規矩叫我師傅?”
“對每件事,每個人的規矩也不同,燕周皇宮裏,規矩地讓開路,讓他們兩個恩愛和美,在你這裏,規矩地叫你的名字,也是我討你歡心的方式。”
天,這回答為什麼都這麼規矩?可是,我居然反駁不了她。
我眼中的五彩光快速流轉了起來,我在這規矩里,嗅到了一絲絲的樂趣,來自左曉嬋即將帶給我的樂趣。
“況且。”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若不規矩,便會被人挑錯,被人挑了錯,我便不得活,不得活,我又如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規矩,也是生存的道理。”
我呆住了。
她抬頭看向我,放緩了語速說道:
“其實,王爺也是規矩的人,若不規矩,怎麼會放開那女人?”
我惱了,面上有了些兇狠,她在說什麼?在笑話我么?
“王爺,你是真的需要一個女人的。”
左曉嬋站起來,輕聲說道,轉身,往屋裏走去,只幾步,便落進了我的懷裏,我掐着她的下巴,冷笑着問道:
“今兒倒是受教了,你說得極對,我確實需要一個女人。”
我說著,手拉開了她的衣帶,她的衣結很容易解,只幾下,便敞開來,冰涼的風貼着她單薄的肚兜,她的皮膚開始泛起青色來,我卻不打算放手,我聽到了體內有火燙在叫囂,我的手,靈活地挑開了她的肚dou,覆上了那柔軟的胸前。
風,有刺骨的涼,襲上左曉嬋裸*露在外的肌膚,她微微有些發抖,可依然是中規中矩地垂首站着,一動不動,任十一的手在身上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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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體很柔軟,手摸在上面,很舒服,可是,不是這種感覺!十一的手用了力,緊掐住她的腰,冷冷地問道:
“為什麼不躲?”
“若你真想要,我躲有何用?若只是一時興起,並無進一步之意,我又何用去躲?”
左曉嬋抬起頭來,平靜地看着他。
他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如有一盆涼水從頭頂上澆下來,太過冷靜的女人,着實無趣,他撤了手,不耐煩地說道:
“去吧。”
左曉嬋整理好了衣服,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他獨自一人又枯坐了一會子,竟是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二十八年了,他從懵懂之童,到如今,沒有一天不是覺得孤單的,這份孤單來自心靈的極深處。
他是人,又是妖。
他渴望有一個人能真正走進他的內心,讀懂他,陪伴他,而不像龍皓焱那樣,沉浸於欲愛之中,欲……是什麼?
酒香還在屋裏縈繞着。左曉嬋買來的,是十年陳釀一夜醉,由小鎮特有的井水釀出,所以別處絕無此等口感的好酒。他當年和陶伊住在這裏時,便是天天要飲上幾杯的,今日心中煩亂不免得就多飲了幾杯,倒在榻上,沉沉睡去了。
房門吱嘎一聲輕響了。
一道人影悄悄地走了進來,抱着一床稍厚的棉被,是左曉嬋。
左曉嬋把被子放到他的腳頭,俯身,給他褪去了長靴,再把被子給他蓋上。
“伊兒。”
他的聲音,朦朧地傳來,左曉嬋呆了呆,怔怔地看了他半晌,默默地轉身走了出去。
若說痴,世間還有誰能比得過十一?
他對龍皓焱痴,只因當年得到了龍皓焱的庇護,覺得欠了龍皓焱一條性命,裏面有恩怨,卻也能懂。
他對陶伊痴,卻獨獨只因喜歡,左曉嬋便不懂了,喜歡的,為何又不去搶?分明是有機會的!既然決定放開了,為何又會總在午夜夢回時,悄喚她的名字?
陶伊,你霸佔了這個男人的心呢。
左曉嬋輕嘆,倚着樹,看着月亮發起了怔。
誰人心中都有一個痴字!
她也痴,她也有想做的事,為了這件事,她可以不顧一切,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低下身段讓這男人來差遣。
月光溫柔地灑下來,照在她的臉上。
圓臉兒,杏眸中有水光盈盈,唇微翹着,一隻酒窩兒便露了出來。
夢,誰沒有呢?在知道陶伊之前,她本是想就這樣一輩子過完了,可是,陶伊出現了,她才知道,原來女人還可以這樣活着,她那樣勇敢地去追求着自己想要的一切,為何自己不能和她一樣?要找到那個人,對他說:
“你瞧,我來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不知道什麼時候,屋裏,屋外,就靜下來了。他的微鼾聲,她的呼吸聲,在靜靜的空中,靜靜地交織。
陽光。
久違的溫暖陽光,金燦燦地灑了下來,照在厚厚的積雪上面,如同一隻只金色的精靈,在白色天地間舞蹈。
他倒是許久沒有這樣舒適地睡過一個好覺了,最近總多夢,難得昨兒晚上居然沒夢,讓他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伸展了一下手臂,掀開被子坐了起來,被子……他楞了一下,並未多想,打開門便走了出來。
一抹窈窕的身影映入了眼帘,左曉嬋就坐在台階上,頭靠在廊柱之上,看樣子是還睡着。
“徒弟。”
他微揚着眉,彎下腰來,輕拍着左曉嬋的臉。大冷天的,她怎麼坐在自己的房間門口?她的臉頰很燙,他的眉皺了起來,在發熱!想必是昨晚上凍着了吧。
把她抱起來,走進了她的房間,放到了榻上。
她的榻上空蕩蕩的,沒有棉被,他略一想,便想了起來,陶伊那時怕熱,所以她並不蓋被子,自己睡的是陶伊的房間,原是沒有被子的,今天早上起來身上卻多了一床柔軟暖和的被子,想來,就是這傻丫頭給自己抱過來的。
額頭也燙得厲害,左曉嬋素日看上去總是冷冰冰的臉上,泛着潮紅色,眼眸和唇都緊緊地閉着。
“看好她,我去抓藥。”
他彈了彈手指,飛瑤從空中落下,擺了擺尾巴,在十一的身上蹭了蹭,這才慢悠悠地走到了榻前,伸過腦袋看了看左曉嬋的樣子,卧了下去。
抓藥,熬藥,喂葯,一折騰,便是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晨,左曉嬋的燒便退了好些,她清醒過來,一手輕摁着額頭,一手扶着床沿,慢慢坐了起來。
他正負着雙手,站在窗邊,看着窗外的湛藍天空。外面的積雪正在融化,想來,過不了幾日,雪便會全化光了,冬天,即將過去。
“砰砰砰。”
輕輕的聲音傳了過來,左曉嬋坐起來,穿好了衣。而十一就像知道似的,一直等她穿好,了才走過去打開門。只見門口居然站的是千機,一襲華美紅衣,長發散着,只用一枚白玉束在發上,漂亮極了。
“哎呀,龍十一,你跑得這麼快作甚?追得我一路半死不活的。”千機嬈妖地一笑,便往他的身上靠了過來。
“遠點,快離我遠點……”他連忙躲開,忙不迭地說道。
論輩份,這千機比他母親的道行還要高,是他奶奶輩的人了,可偏這臭狐狸又生得千妖百媚的,一雙媚眼兒總往凡間那美男身上瞟,害得龍寒江整日裏只忙着吃醋,誰靠近千機,都會被龍寒江暗中一頓好整。
“你來何事?”
他讓開門,讓他進來,自己卻躲到了左曉嬋的身後,一副敬若寒蟬的模樣。
“你躲這麼遠幹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過來,讓我瞧瞧,最近瘦了沒。”千機乾脆坐了下來,沖他招着手。
“有事快說,有屁快放。”
十一有些懊惱,自從千機得到龍皓焱那一吻,便得了趣,從此盯上了這兩兄弟,總是想找機會揩點油,尋點樂子。而在那場天火之中,又多虧了千機相助,所以這兩兄弟又不得不忍着,只自己隨時注意着,以防被他佔了便宜去。
“你急甚?咦,這美人也在,你也過來。”
千機看到了左曉嬋,臉上笑得更歡了,十一隻覺得面前坐的就是只碩大的狐狸,怎麼男女通殺呢?
“公子,請喝茶。”左曉嬋給他倒了茶,禮貌地說道。
“乖,這才乖,別學你師傅,一副苦瓜臉兒,極無趣。”千機瞟了一眼十一,這才說道:
“狐門大典,你去是不去?”
“不去。”
“打斷你的腿!你母親在世時,還不敢說不去。”
千機卻變了臉色,聲音也冷了下來。十一和他,也算是狐門的驕傲了,不僅在人間站住了腳,還和上神打了一架,多麼驕傲的一件事!尤其是十一,狐和人的兒子,如此出色,如此優秀,回望狐門萬年來,都沒有出過這樣的人物!長老是特地令他來請的,哪裏能不去?百年一次的盛會,哪裏能不去?當然要去,還得去吹吹牛,看那些笑話他的死狐狸們怎麼辦。
“沐羽,你就去逛逛吧。”
左曉嬋開了口,他天天這樣,雖然表面上不說,可是他心裏一點也不快活,去那裏逛逛說不定也能遇到讓他心儀的女子呢?他不是喜歡那種調皮的,不規矩的女子嗎?狐門多美人,說不定一眼便能瞧中一個,也不用從此冷月無邊地寂寞了。
“不去。”十一依然冷冷地回絕道,若都是千機這樣的人物,去了不是連骨頭也剩不下了?
“不去不成!”
千機站了起來,從袖中掏出一件東西來,扔到了桌上,有備而來的,就有辦法讓他去!
一枚泛了黃的香袋兒闖進了十一的眼帘,他輕輕地拿了起來,輕撫了幾下,便放進了懷裏,低聲說道:
“走吧。”
千機唇一揚,又笑眯眯起來:
“這才是我的好十一嘛,走吧,哦,這小美人也去吧?”
“我?”左曉嬋楞了一下,他們狐門中事,自己去成嗎?不過,倒真的想去。
“來吧,都是成雙成對的,你師傅堂堂一個大王爺,總不能一個人,太沒面子了。”千機一拉她,便快步走出了門。
到了院中,千機拂袖一揮,那紅袖在空中便像紅雲一般展開,面前陡然出現了一道大門,隱隱的,便能聽到門中有笑聲傳了出來。
“進去。”
千機一推,左曉嬋便跌跌撞撞闖了進去。
滿目,青青翠翠的顏色,居然是到了山林之中,淙淙流水,青石小路,野花綻放,這裏,居然是春意盎然的景象,絲毫沒有一點冬天的氣息。
十一也進來了,這裏,就是娘親生長修練的地方么?沿着小路,慢慢地往山上走去,沿途,不時遇到上山的人,向三人微笑致意,有結伴的,有單獨的,有青年男女,也有老嫗老翁,美的丑的高的矮的瘦的胖的都有!
原來,狐狸精並不都是如人們想像的那般,美不勝收呀!十一的心情又好起來了,這地方,他喜歡。
若論風景,此處並不比別處要美上幾分,只是這裏隱隱有種香氣,讓人一聞,便覺得渾身舒暢,有些熟悉,但是又說不出這到底是什麼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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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有其他狐仙向幾人打招呼,千機自是嘻嘻笑着上前去搭幾句,十一隻在後面微笑着點頭,沒走幾步,千機又遇到了一位好友,便幾步上前去,和那人打招呼去了。
“秦箏之子,龍沐羽?”
一個清亮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十一轉身一看,只見一位身着紅衣、鵝蛋臉,肌膚白里透着紅的漂亮女孩子正上下打量着他。
“我叫凌晨,生於凌晨。”
女孩子清脆脆地說道,眼睛裏跳躍着興奮的火花兒:
“早想見你一面,可惜王府王氣太盛,我修行尚淺,進不得,今日一見,倒比傳說中的還要好。”
“哦?”
十一的唇揚了起來,都愛聽好話,他也不例外,現在聽着這話,不覺得心情更好起來。
“一同上山可好?”女孩子上前一步,笑着問道。
十一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姿勢,和女孩子一起並肩往山上走去。
自始至終,二人都未看左曉嬋一眼。左曉嬋只靜靜地跟在身後,只着女孩子嘰嘰喳喳地問着十一一些人間的事情,兩邊青山如畫,碧水如鏡,她呼吸着這新鮮的空氣,面上一直帶着微笑,欣賞着這眼前的美景,彎腰,拈起一朵小花,別在鬢邊,新鮮的香味,立刻盈滿了臉頰。
“美人兒。”
千機的聲音響起來。
左曉嬋側過臉來,笑着說道:
“公子好福氣,能在這樣漂亮的地方生活。”
“哦?你喜歡這裏?”千機看了一眼她發間的小花,笑着問道。
“嗯。”左曉嬋輕聲答道:
“人間的女子,尤其是我們這樣的女子,是不能盡着自己的想法生活的,想去哪裏,不想去哪裏,想幹什麼都不能隨着自己的意。便是去踏青,都是為了……聯姻的目的,遠遠不如你們生活得這樣自由自在。”
“喜歡,便留在這裏唄。”千機給她理了理髮間那朵小花皺起來的小葉子,微笑着說道。
“可以嗎?”
左曉嬋驚訝地問道。
“當然可以,這不過是普通的山而已,凡間人只當它普通,狐門又故意設了些障礙,所以凡人不大上山,維持了這裏的清凈,你若想留下,只我憑說聲便是了,只是這裏太過清靜,你守得住么?”
清靜?左曉嬋搖了搖頭,小聲說:
“清靜倒不怕,只是,我還有件事未完成。”
千機的秀眉彎了彎,好奇地問道:
“什麼事?莫非你喜歡前面那個痴人?”
他伸出纖白的手指指了指十一,左曉嬋便笑了,小聲說:
“不是他。”
哦?不是,看她一路忍耐,還以為是因為喜歡,想不到還另有原因,哎,看樣子龍皓焱和陶伊的願望又要落空了。千機有些遺憾起來,這美人兒倒不錯,若不是自己喜歡上了寒江,自己得了也不錯呀。
“你敢!”龍寒江那怒氣沖沖的聲音驟然在腦中炸響,他一抖,連忙斂了心神,罷了,那醋罈子,為了當年龍皓焱那一吻氣到如今,若他日知道自己又對女人起了心思,還不得把自己“懲罰”至死?
“哎呀。”
左曉嬋突然小聲驚呼了一聲,千機停下來,只見左曉嬋已經快速蹲了下去,焦急地看着小山坡下一件閃着碧光的東西。
“什麼?”
千機問道。
左曉嬋不答話,只撿起了旁邊的小樹枝去勾,不料,卻把耳墜子往下推去了,泥土往下滑去,帶着那墜子一起,落進了樹叢之中,很快就看不到影兒了。
“快些。”
抬頭,只見十一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正微蹙眉,看着並肩而來的二人。
“這位是?”凌晨看了看十一的臉色,又看了看無奈地站起來的左曉嬋問道。
“徒弟。”十一低聲說道,依然轉身往前走去。
左曉嬋嘆了口氣,再度看了一眼山坡下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行至山中間,天色陡然變了,山下是白天,山上卻是夜晚,有小狐妖已經有尾巴露了出來,衝著月光歡快地搖擺着。
左曉嬋不由得有些害怕了起來,畢竟這裏是妖門,她是凡人!
一隻玉符快速地扣到了她的手腕上,她一楞,只見十一已經迴轉到了自己的身邊,凌晨正站在前面對她微笑着。
“從現在起,不得離我半步。”十一嚴肅地說道,這裏的妖氣已經很盛了,早先就不應該帶她來的,可他並不知這裏的妖氣如此之重,還以為和自己的師門一樣,都是修行中人,哪裏會這樣妖氣衝天?這千機,也不提前說說。
一座高大的七彩虹門出現在了眾人眼前,雲霧就在虹門間穿行,狐狸們進了拱門,居然都恢復了原形,變成了一隻只小狐狸,撒着歡兒往裏面跑去了。
千機衝著二人一笑,身形一矮,只見地上便多了一隻透體火紅的狐狸,擺了擺尾巴,也往裏面去了。
呃,他的原形還真可愛!
左曉嬋忍不住笑了,這是十一第一回看她這樣笑,嗯,還很好看。
正想着,身邊的凌晨也一縮身子,變成了一隻渾身雪白的小白狐,咬了咬它的錦衣下擺,把十一往門裏拖去。
走進了虹門。裏面又是一派景象。
寬廣的廣場上面,巨大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燒着,狐狸們正用尾巴互相甩着,打着招呼。千機的一身火紅,又活躍,在狐狸之中尤為扎眼,原來狐狸們的性格也是不同的,有沉靜的,有像千機這樣喜歡鬧的,如同人一樣。
突然,無數鈴鐺的聲音響了起來,由遠至近,慢慢到了跟前。
一陣香霧散去,只見廣場裏多了一隻高台,台上一名穿着打扮都雍容華貴人中年婦人正微笑着看着大家。
狐狸們安靜了下來,都卧在了原地,卻有整齊的聲音響了起來:
“見過聖主。”
“好孩子們,都起來。”
婦人笑吟吟地說道,緩緩地抬起了雙手,一陣淡淡的紫光閃過,十一和左曉嬋只覺得眼前一花,眼前便多了無數男女的身影。
“千機,你過來。”婦人招手,千機便扭着腰肢上了高台,二人低語了幾句,婦人便看向了十一站立的方向,笑着說道:
“好孩子們,都見見秦箏的兒子,十一王爺吧。”
狐狸們轉過身來,都笑着看向了十一,好多人都說道:
“門主,已是見過的了。”
又有人說:
“我在京中開了綢緞莊,王府里的丫頭都愛在我的綢莊裏買布制衫。”
哦?十一揚了揚眉,自己久不在京,原來京中已經多了這麼些狐狸。
“託了王爺的福,這些狐子狐孫,才能安穩度日,大家還不謝過王爺?”門主笑着向十一點頭。
原以為這狐狸開會,會和人間一樣,依了各禮儀規矩,也得磕頭拜見什麼的,不想卻是和回家一樣,嘻嘻鬧鬧地扯閑話,倒是輕鬆得很。
狐女很大膽,除了凌晨,又有好多年輕貌美的狐女圍上來,找十一說話,言語間愛慕之情大膽流露。
左曉嬋見他忙着,便走到一邊,安靜地坐着,十一身邊的女孩兒越圍越多,漸漸的,連他的身影也看不到了,左曉嬋輕嘆了一聲,不由得覺得有些孤單起來。
不如,去找自己掉的那隻墜子吧?她起了身,往來時路上去了。
這裏,進出都自由,那門主也只露了一下面,便和年紀大一些的狐狸們去嘮磕了,大家都自由得厲害,她出了虹門,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幾顆星星照着眼前的山路。
猶豫了一會兒,回頭看了看裏面正說得熱鬧的狐狸們,便大着膽子往山下去了。
懷裏有火摺子,她打着了,慢慢尋着跌落東西的地方。
有蟲鳴聲,晚歸的鳥啾聲,有風拂葉子的聲音,她居然一點也不怕,就那樣趴在草叢裏,仔細地看着山坡下的枝枝蔓蔓。
一點綠光,瑩瑩,落入她的眼底。
是這個嗎?
她驚喜地伸出手去,往那綠光上探去了。
啪……
一聲,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她的手背上面,她一楞,那綠光已經哧溜一聲不見了。
原來,不過是一條細細地竹葉青蛇而已!
她驚愕地轉過臉來,看向了來人,是十一!
“說過不要離我半步,怎的不聽?”十一不悅地說道。
左曉嬋站起來,行了個禮,小聲說道:
“是,知道了。”
“找什麼?”十一彎腰,看向了山坡之下,她上山的時候便在這裏看了半天,現在又一個人悄悄跑來,想來是跌了東西。
“一隻墜子。”左曉嬋低聲說道。
“什麼模樣,我去瞧瞧。”十一掀起了錦袍的下擺,往下一躍。
“小指頭大小,茄子形狀的。”左曉嬋連忙說道。
十一很快便尋到了,拿着那墜子卻有些發楞,月光下,一隻銀制的鑲玉的小玉墜子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
“這隻墜子。”
十一的面上露出了些迷茫的神色來,很多年前,京中極為流行,他的母妃也有這樣一副耳墜子,銀光閃閃地,墜在耳下,她的笑容精靈而溫柔。
“這是表兄送給我的。”
左曉嬋接過來,戴在了耳朵上,輕聲說道。
“表兄?”十一狐疑地看向了她,昨天她發燒了,只在迷糊中不停地說著:
“我會找到的,會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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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找什麼?他讀着她的心,卻只在那心裏看到一個模糊的男子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覺得那男子高大而充滿了朝氣,就像一株充滿了生機的綠色植物,在她的心裏扎着深深的根須,又拚命地吸取着她心中的血液,不停地生長着。
什麼人,在她的心裏住得這麼深?
左曉嬋戴好了耳環,找了個大石坐了下來,托着腮看着遠方若隱若現的山脈,小聲說:
“我自小便和一個遠房親戚家的表兄感情深厚,只是他家道敗落,不得已才投入我父親的門下,為我父親效力,我們青梅竹馬,心中早有情愫,只可惜年紀尚輕,婚姻也由不得自己作主,所以才不敢有任何錶現。
那年,他要出征,我忍不住去悄會了他,送了他一隻香囊,不料被二姨娘的女兒發現,告了密,父親把他一頓狠打,貶成了士兵,我見他受打,卻不敢出聲相救……這一別,已經有整整十二年了,我已經由十幾歲的豆蔻之年,到了如今,我只想找到他,看他過得是否安好,僅此而已。可我一屆女子,從未出過遠門,又是宮中嬪妃,如何才能出得來?所以我才央了皇后,讓她求情,讓我拜你為師,帶我南奔北走,尋找他的下落。”
十一輕撣了一下袖子,這才慢悠悠地說道:
“如此簡單之事,何不早說?我帶你找便是。”
“當真?”
左曉嬋一楞,反問道。
“我何曾騙過人?”
十一一揚唇角,只要不是對他有意,這小忙幫幫又如何?不過,騙人、捉弄人這種事他倒是常做的,不知為何這樣說居然也不臉紅?
他心裏輕笑着,稍稍想了一下,便從袖中掏出一隻小盒子來拋過去,說道:
“只是,從明兒起,不准你用自己的香,用這個,我煩死你身上的味道了。”
左曉嬋臉上一紅,接住了他拋來的小盒子,一股好聞的薔薇花的味道便鑽進了鼻中。
“他叫何名?”
“冷黎。”左曉嬋輕聲說道,臉上居然滿滿都是溫柔。
女人,遇到了愛情,總是毫無保留地把最溫柔的一面展現出來。
十一點了點頭,手指一彈,小白靈雀便啾鳴着,在天空中盤旋了幾下,落到了他的掌心。
“小東西。”十一輕彈了一下小白靈雀紅紅的小尖嘴兒,笑着說:
“給你個好差事,若快快找了來,便重重地賞你。”
小白靈雀立刻拍起了翅膀,歡叫起來。
“可還有他的物件在身上?”十一又轉過身來看着左曉嬋問道。
左曉嬋紅着臉,從腰上解下一枚玉扣,放到了十一的手心。
“看好了。”
十一把玉扣放到小靈雀的面前,小靈雀在玉扣上面用力啄了幾下,便展翅飛走了。
“好了,下山吧。”
十一拍了拍手,拔腿往前走去。
左曉嬋連忙追上前去,急切地問道:
“真能找到么?當年大吳一役,他受了重傷,又被我父親趕出府去,自此隱姓埋名,誓不與我家人相認,你去何處尋他?”
“羅嗦,這世間,哪有你師傅找不到的人?”
十一的笑容越發驕傲,左曉嬋倒是第一次在他的面前露出如此急切的表情,想來,人都是有失去平靜的時候的,只是不知她心中倒有這樣的往事。
“那你們開會這麼快就開完了?”左曉嬋回頭看了看,山上依然一片漆黑,看不到那道彩虹門,也看不到那點點七彩之光,千機也未跟上來。
“嗯。”
十一的心情看上去極好,平日裏是不太搭理她的,現在居然有耐心一句句地回她話。
徑直回到了小舟之上,舟上已經裝好了路上必要的用品。這都是他門下之人在他二人出來之時,為他準備好的。
做王爺有這個好處,想要什麼只需要扔個令牌出去,這便是他那皇帝老爹給他的唯一的恩賜……他的目光斂了斂。
身為皇家人,他居然是恨的,若不是有龍皓焱存在,他真會像龍元澈一般,毀了這燕周天下。
可是,他也真算愚蠢的,若他想奪天下,不也是舉手之勞么?當年龍皓焱病重如此,他若不救,又能如何?天下,美人早已入了自己的懷抱,想想,也挺美。
他輕笑着,貓腰鑽進了船艙。
左曉嬋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只是這一路上,他總是這樣笑着,讓她的心情也無端地跟着好了起來。
每個人心裏,都裝着一個夢。這個夢,不管是實現了、還是正在實現、還是不可能實現,可是,有這樣一個夢,藏在自己心靈的深處,總是快樂的,至少證明,自己還有作夢的能力呵!
他有,她亦有!
他的夢,夢中有兩個女子,秦箏,陶伊。
她的夢中,有兩件事,找到他,過得自由。
所有,他和她亦是有緣。
小舟行,泛起陣陣漣漪。
小白雀兒很快就轉回來了,二人一驚,快速地從小白雀身上解下了一隻小銀筒來,裏面有一方小小的絲絹,絹上畫有人像,方臉,大眼,高鼻,模樣俊朗,只是比過往滄桑了許多。
“他就在青州府!”
左曉嬋激動起來,連忙把小船往岸邊上劃去。
二人匆匆上了岸,往畫中所指的地方奔去。離城一百里的小村,因為有好馬,天明時分便到了。
小村名羊腸村,並不大,里長說大約有幾百人口,這李姓一家是八年前搬來的,一對老夫妻,一對少年夫妻,還有三個娃娃,老大已經五歲了。
獨門的小院,裏面三間小屋。院中有樹,樹邊有人。
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表哥冷黎!
身材魁梧,一襲粗布衣褲,正卷了袖子,用力地劈着柴。
不多會兒,屋裏走出了一個年輕的婦人,臉色有些臘黃,小臉小嘴兒,模樣一般,嗓門大大地,站在門口喊着:
“相公,別砍了,吃粥了。”
“再砍一個。”
那冷黎也大聲回道,又用力地劈了幾根木柴,這才扔下了斧子,轉身往屋門口走去。
“他的腿!”
左曉嬋的眼中頓時盈滿了淚花,冷黎的右腿一瘸一瘸的,走起路來十分艱難。
原本,他有一身好武藝,擅騎射和刀劍,現如今,也曾是一方大將的他隱於這鄉村之中,用持劍的手砍柴……還廢了一條腿。
左曉嬋掩住了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屋裏已經聽到了動靜,那婦人快步過來拉開了門,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對男女,她們可不認得這樣的貴公子貴婦人呢!
“兩位貴人何事?”婦人的嗓門依然很大,想來是習慣用這樣的大嗓門吧。
“哦,路過,想討碗水喝,敢問這位大嫂,可方便?”
十一微微一笑,低聲說道。
“請進吧。”婦人的臉上立刻就有了笑意,拉開了門,請二人進來。
左曉嬋還有些躊躇,十一用力地拉了拉她,她才進了院子。
“什麼人?”冷黎的聲音響了起來,左曉嬋的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緊張地看向啊門裏的方向。
“不要緊,那是我的相公,他的眼睛不太好,二位客人隨我來吧。”
什麼,他眼睛也不太好了?左曉嬋幾乎要哭出來,被十一用眼神嚴厲地制止住,這才強忍着悲傷,跟在婦人的身後進了門。
冷黎已經出來了,站在門口,眯着眼睛看向了來人,眼前一片模糊,只看見有一雙人影在閃動。
“客人進來坐吧。”婦人笑着說道,扶着冷黎的手,讓他讓開了門。
“我去燒水。”冷黎突然扒開了婦人的手,神情有些激動,轉身就往廚房的方向去了。
看着左曉嬋滿臉是淚的模樣,婦人有些驚訝,難得地,壓低了聲音說道:
“相公是我爹從郊外救來的,當時差點就死了,把家裏的兩頭豬賣了才湊足了藥費請大夫來診治,好在都是外傷,也不難治,所以活了下來,他只說不記得姓名和家裏,便留在了我家,我們結成了夫婦。見姑娘這表情,莫非是認得他?”
“是。”左曉嬋點着頭,哽咽着說道。
廚房裏響起了一聲巨響,似乎是什麼東西摔破了,婦人連忙就想往那邊去,卻被十一拉住了,笑眯眯地說道:
“這位大嫂,他們是表兄妹,讓他們說說話,我有事和大姐商談。”
婦人的臉上現出了一些疑慮,開始緊張不安了起來,連聲問道:
“是他犯了什麼事么?不要抓我相公,我相公一直很本份的。”
左曉嬋沒有說話,站起來便往廚房的方向去了。
“大嫂莫慌,我二人絕無惡意,他兄妹二人失散多年,只是來看看,認個親而已。”
“當真?”婦人猜疑地看着他的眼睛,手卻摸到了桌上的一把剪刀,一副防備的模樣。
在這個家裏,她才是主心骨,男人身殘,還有孩子,老人,都要靠她頂着。
“我二人並無惡意,大嫂不要害怕。這個給他服下,能治眼疾。”十一從懷裏掏出玉瓶來,又惋惜地說道:
“不過他的腿是不能治了。”
“能看清便好,謝謝這位貴人。”
婦人驚喜地放下了剪刀,接過了玉瓶,不停地念着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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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會兒,左曉嬋便轉回來了,臉色已經平靜下來,向婦人點了點頭,便對十一說道:“走吧,我心愿已了,從今天起,便專心跟着師傅修行。”
十一點頭,微笑,起身慢吞吞地走。
這下是真正地多了個徒兒了,也好,自己從此有個伴兒。
一連數日,他就跟被人抽了骨頭一樣,死死賴在床上,聽着外面雨淋淋,沒日沒夜地睡。也不是累,就是懶得起來,感覺無所事事,起來和睡着沒啥區別。這些年,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能見的人都見了……除了她!
“真煩人,下雨。”他翻了個身,緩緩睜開眸子。
這雨一下便是十天,從暴雨,到細雨紛紛,再到連成雨簾,它不停,擾得人心煩。
遊歷了五年,他以為可以堪破許多事,包括繁華,包括她。
五年前,他說他能放下,其實卻一直未放下。
她總能潛入他的夢中,陪他安眠,他不安,認為這是對兄長的不忠。但他又是這樣想念她……五年之約。
他們快到了吧?
左曉嬋推開門,把一壺剛沏好的龍井放到他的桌前。
他懶得起來,就靠在床頭上。一到春天,他的懶病便會犯,懶洋洋的,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願想。
左曉嬋給他倒了一杯茶,他坐起來,懶洋洋地端起,懶洋洋地遞到唇邊上,小啜了一口,又懶洋洋地說:“總是不如她沏的香。”
左曉嬋輕笑起來,小聲說道:“真的?”
“發然。”他不屑地放下了茶杯,又躺了下去,去想念陶伊沏的茶,她沏的茶有種自然的香甜,讓他一聞便醉了。
左曉嬋抿嘴一笑,轉身便出去了。
他繼續躺着,百無聊賴,便又抱怨起這雨來。這五年來,他還沒有這樣在同一個地方停歇過十天,他總是不停地跑,天南地北,碧水長河,山青水秀的鄉村,繁華的小鎮,他都去過了。
他只想讓自己的腦袋多塞點這美景,讓自己的心不那麼空虛,可是,再漂亮的景色,都抵不過和那臭龍王的一頓拼酒,都抵不過陶伊精心做出的一頓美食。
原來,我是離不開那兩個人的。
他深愛着他的兄長,和他的陶伊。
他開始後悔,這五年為什麼要到處亂跑,若和他們呆在一起,那得增添多少樂趣呀!
他越發鬱悶,怔怔地盯着窗外。該死的臭白雀去報信,都十天了,他們怎麼還未到。
很快,院子裏便有了香味縈繞,曉嬋在燉肉?她一向吃素,害他也跟着吃了一路的素,今兒怎麼有了這心情,難不成是看我因為沒肉吃而精神不濟?
終於進步了啊!
真香,真香!
他打了個哈欠,又坐起來,抿了一口茶。
茶香,在口齒間縈繞着,他突然一楞,怎麼可能?這茶分明是陶伊泡出的味道,他剛剛怎麼就沒有品出?難道日子久了,他都忘了他曾給予我的香甜感覺?
他快速跳下了榻,披上了衣,拉開門往外看去。
院中安安靜靜的。
幾株桃花,正抽着嫩芽,有花苞兒正在風中搖晃着,不少花苞兒都被這漸大的噼哩叭啦的雨水打了下來,跌在地上,一院的明媚彩色。
廚房裏有輕輕的聲音。
他慢慢走過去。
腳步那樣輕,帶着不敢相信,帶着希望。
推開了門。
他們果真在裏面。
龍皓焱,繫着圍裙,正在灶邊上燒火。
陶伊,他愛戀了如此久的女人,正在為他做他最愛吃的燉肉,紅燒的,香噴噴的,灑了點白酒在裏面,滿室的香味。
“十一,你怎麼沒把榻給壓塌了。”陶伊轉過身來,笑盈盈地看着他,輕聲喚道。
他的心情豁然開朗了,他所求的,不也只是如此么?她一句溫暖的呼喚,一個溫婉的微笑,他從來不求她的愛情,他只求她的溫暖。
“臭小子。”龍皓焱扔下了拔火棍,走過來,握拳,重重揮起,又在他的肩頭輕輕落下。
“臭龍王。”他嘴角輕抽,推開龍皓焱的手。
時光沒在他們三個臉上留下任何痕迹,就算他,現在也分不清陶伊是人還是梅妖,若說是人,她卻不老。若說是妖,她卻沒有妖氣了。龍皓焱也是,容顏永遠停在了天火灼燒的那一年,挺拔軒昂,走到哪裏都能迷倒一片女人。
至於他么,他一直是最好看的!
他抓了雙筷子,挽起筷子就去鍋里撈肉吃。
“斯文點。”陶伊在一邊輕聲嚷嚷。
“什麼叫斯文,不懂。”十一夾了一大塊肥嘟嘟的紅燒肉,直接往嘴裏塞,燙得嘴皮子都要起泡了。
“活該。”陶伊忍不住好笑。
“你……”十一捨不得吐出來,在嘴裏晃了好半天,終於吞下去了,瞪了她一眼,繼續去鍋里撈。
“你就不能讓我裝起來再吃?”陶伊過來打他的手,趕他走開。
“不能。”他繞着桌子跑,哈哈大笑。
左曉嬋端着一盤剛洗好的甜瓜進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輕聲說:“師傅你鬧什麼,你怎麼還沒穿鞋子呢。”
陶伊夫婦低眸看,他居然光着一雙腳!
“都乃身外之物,我愛穿就穿。”他嘴角輕抽,大咧咧地往桌邊一坐,“快把瓜給為師切開。”
陶伊夫婦相視一笑,十一這是抽風了么,還為師!
“我收她為徒,當然稱為師。”十一大大方方地笑笑,指着她說:“別給我亂塞女人,我自己找。”
“行,你自己找。”陶伊頓時頭疼,五年了,十一居然把左曉嬋變成了徒弟,難道左曉嬋這麼好的女子也入不了他的眼?
十一用筷子扎住一塊瓜,慢吞吞地說道:“你們出來幾天?”
“聽說鎖香城挺好玩的,我們準備去看看。”陶伊笑着說。
“鎖香城?”十一狐疑地看着二人,小聲說:“那地方有什麼好玩?”
“去吧,反正無事。”陶伊拍拍他的肩,笑着說道。
十一往外看,月魂正拎着一隻包袱,笑着看他,他的東西都已經被左曉嬋收好了。
“春天裏也應該出去走走,懶蟲!”陶伊抿唇,眸中染笑。
十一想了想,咧嘴一笑,“走走就走走。”
月魂的遠房表叔要過七十大壽,輾轉託,請他回來看看。他還是小時候隨母親來過兩回,依稀記得此處山青水秀,風光甚好。龍皓焱索性帶着陶伊一起出來會會十一,再去那邊逛逛。
春雨淅淅瀝瀝,路邊的草木被雨水洗得碧翠可愛。再往前,便是雲中郡,洱滄鎮。馬車在鎮外停下,帘子掀起來,露出陶伊如素筆勾勒出來的清麗小臉。
“這就是洱滄鎮哪,真美。”
她眼前一亮,索性鑽出馬車,站在前面往四周張望。
細雨籠罩中,鎖香鎮的青瓦白牆,如同在宣紙上以墨潑就的畫卷,迷人至極。如靈蛇蜿蜒的小道,恰恰只容得一輛馬車通行,一直探伸入城內。
有鄉民挑着擔子,推着獨輪車,正往城中走。再往前,只見圍了很多人,大家吵吵鬧鬧,不知在說什麼,完全聽不懂。
“他們在說什麼?”陶伊好奇地問。
十一探出頭,聽了會兒,長眉微擰,“前面路塌了,馬車過不去了。”
“看看去。”陶伊跳下馬車,一手往頭頂上護着,拔腿就往前跑。
“你小心點。”龍皓焱趕緊追下馬車,拿了把傘,緊跟過去。
“臭龍王,你是奶|媽?”十一嗤笑一聲,慢吞吞地上前看熱鬧。
前幾天下過大雨,路上極為泥濘,有幾處泥巴甚至到了小腿處,陶伊一踩下去,連聲叫苦,用力拔出腿,繡鞋卻留在了泥中。
“讓你亂跑。”龍皓焱看着她狼狽的樣子,一臉黑線。
“馬車過不去,但我也不能走呀!”陶伊愁容滿面,這樣走進城,她非成一個泥人不可!
“這路怎麼是這破樣?”十一愛乾淨,頓時滿心不悅。
旁邊有人看了他一眼,用鎖香話說:“誰管哪,他們只知道收租子,欺壓百姓!賦稅一年比一年高,我看哪,大家都得餓死。”
十一看了看他推的獨輪車上,上面堆着兩隻大麻袋土豆。
“這車和土豆我買了,你回去。”他拿了錠銀子出來,拋給了那人。
“謝謝公子。”那人捧着沉甸甸的白銀,喜笑顏開,趕緊給他行了個禮。
十一讓隨從把土豆丟去馬車上,把陶伊抱起來,放上獨輪車。
“啊……”陶伊還沒坐過這種車,趕緊扶穩了,扭頭看那二人,“你們會推嗎?”
“這有何難?”二人都點頭,雙雙伸手去推。不想用力過猛,又較着勁,獨輪車整個翻了過去,把陶伊直接掀進了泥巴里。
“你們兩個……我恨死你們了!”陶伊摔了個嘴啃泥,氣得破口大罵。
“溫柔、溫柔一點,都看着你呢。”二人心頭一顫,一左一右拉起了她。
“我怎麼溫柔?你們教我,我怎麼溫柔?這一路上,我吃一碗面,你們兩個比賽着給我加鹽,鹹得我一個月不想吃鹽;我喝一碗茶,你們兩個比賽着添茶葉,苦得我魂都快飛了;我洗個澡,你們兩個比賽着往裏面加開水……你們是想煮魚湯,還是去魚鱗啊?”
陶伊用力抹了一把臉,結果手上的泥也抹到了臉上,整張清麗小臉,只看到眼珠在轉動,眼白翻呀翻。
“進城再說。”龍皓焱想討好她,抬指想給她擦擦激動的眼淚……於是,她臉上唯一一處沒有沾上泥的地方,也被黑黑的稀泥佔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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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皓焱,你這個月休想近我的身!”陶伊憤怒地爬到獨輪車上,“趕緊進城,洗洗去。”
二人汗顏,乖乖地一個推車,一個在旁邊護着。
陶伊一身泥,身邊又有這麼兩個大男人護着,一路上不知吸引多少好奇目光。
二人記不太清月魂說的表叔公的家了,月魂和左曉嬋得先去辦點事,再來和他們會合。加上陶伊又摔成這樣,便先找家客棧住下,讓她清理乾淨。
城中最大的客棧叫“華燈留客”,進了客棧大門,店小二立刻殷勤地迎上來,一看陶伊的樣子,撲哧笑了起來,豎著三根手指說:“這是我今兒看到的第四個摔成這樣的,夫人您摔得最精彩。”
“你不識數嗎?你手指明明是三!”陶伊白他一眼,冷冷地諷刺。
店小二一臉尷尬,訕訕賠笑。
“三間上房。”龍皓焱拉着陶伊泥乎乎的手直接往前走。
“好嘞。”小二快步上前來,引着三人往客房走。
這小城的客棧,自然比不上繁華大城,但也有些意思。站在二樓客房的窗前,只見朦朧細雨下,那些白牆青瓦綿延交錯,片片青瓦就像魚鱗,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
他們兩個大男人倒不臟,只洗洗換了身乾淨行頭。
“你洗洗。”龍皓焱接過隨從手裏接過包袱,打開來,取了一套乾爽衣裳放到榻上。
陶伊用錦帕使勁擦乾淨眼睛,忿忿然地瞪龍皓焱。
“氣成這樣幹什麼,又不故意的,待會兒買好吃的給你,彆氣了。”龍皓焱俊臉有笑,慢步過來,接過她手裏的帕子,溫柔地給她擦拭。
“龍皓焱,你再狗腿一點哪。”十一倒了碗茶,抿了一口,眯着眼睛走到了窗前,看着細雨沉思。
“十一你嘴上長刺了?”龍皓焱掃他一眼,丟開了帕子,“我們出去,讓她好好洗洗。”
十一站着不動,慢吞吞地說:“你們看那裏。”
二人走過來,只見細雨綿綿中,一座高塔聳入雲霄,塔頂有金色琉璃瓦,四周懸着八卦鈴。
“怎麼了?”陶伊好奇地問,很多地方都建着寶塔。
“那塔在乾位上,正在鎖香鎮的前方,從風水上來說,這是大不利,以前並沒有這塔。”十一放下茶碗,小聲說:“我出去一下。”
“哦。”陶伊點頭,還沒點完呢,他已經從窗口跳下去了。
樓下響起一陣陣驚呼聲,原來樓下正是一方小井,好多小媳婦正蹲在井邊洗衣裳。這裏的井也特別,是一方青石砌成的井池,再築小渠,引水往下,進入另一個小青石池子裏,一連有七個小池子聯結在一起。
“這鎖香城,有些意思。”龍皓焱看了看城中的佈局,唇色微揚。
“什麼意思?不管什麼意思,你出去,我要洗乾淨。”陶伊倒沒看出什麼道道,扯着她的袖子往外推。
“我陪你洗。”他扭過頭來,墨瞳里灼熱的光一亮。
“去,光天化日下……”
“臭小子纏了我們一路,我都碰不了你。”龍皓焱快速合上窗,過來解她的腰帶。
陶伊眉眼一彎,索性揚起滿是黑泥的臉,冷冷地笑,“親啊,往我臉上親,只要你親得下去,我隨你。”
龍皓焱乾咳,搖搖她的肩,愛憐地說:“行了,我不逗你了,快洗吧。”
“滋……”陶伊嗤笑着,繞去屏風後面,這一身臭泥巴,只怕得洗三桶水行。
門外傳來敲門聲,侍從在外面低聲說:“主子,月魂大人的叔公派人過來了。”
來得真快。
龍皓焱緩緩打開門,來人一身青布衣褲,青布小帽,是尋常大戶人家下人的打扮。這人很瘦,皮膚黝黑,濃眉大眼,看着還是挺敦厚的。
“公子,小人叫朱三,老爺令小人在城門口等了好些日子了,今兒就稍稍走開了一會兒,就錯過了公子,請公子原諒。”朱三抬頭看了他一眼,長長地作了個揖,用生硬的官腔說話。
“我不是月魂。”龍皓焱沉聲說。
“啊?”朱三一愣,趕緊道歉,“對不住,公子,小人認錯人了,小人沒見過月魂公子。”
“他稍後就回來。”
“小人就在這裏等着。”朱三長長一揖。
陶伊洗完,披了衣過來,一面擦着濕漉漉的頭髮,一面好奇地打量朱三。
“夫人。”朱三趕緊行禮。
“月魂得晚點到。”陶伊正說著,身後窗子一響,十一又從窗口鑽進來了。
但站在朱三的位置,他看不到十一怎麼進來的,只看到十一從屋子裏出來,立刻露出一臉驚愕,伸長脖子往裏面看,“那裏也有門嗎?”
“沒有。”十一淡淡點,拔腿往前走。
“你回來。”陶伊和龍皓焱一人抓了他一臂,把他拖回了房間,用力關上了門。
“在外面看到了什麼!”陶伊抬起白玉般的手指指他,秀眉輕擰。
“風景,你們不喜歡這裏的風景嗎?”十一長眉微揚,笑得像狐狸。
“十一,你若不說實話,我們絕交。”陶伊冷下小臉,扭腰走到一邊。
“晚上就告訴你們。”十一胸有成竹地一笑,徑直打開門出去,“快點收拾好,下樓來,咱們去月魂家裏混好吃的去。”
“客房要不要退?”隨從在一邊小聲問。
“留着,住多久,包多久。”十一朗聲說著,跟着朱三下樓。
“這狐狸,心裏打什麼算盤呢?”龍浩焱眉頭微擰,不悅地說。
陶伊的長發未乾,只能披着,拿了兩支綰髮的素釵,邁過門檻,“走吧,晚上再去扒他的狐狸皮。”
“見面得打招呼,你怎麼沒說,鎖香城的話很難懂呢?”陶伊追上十一,輕扯他的衣袖。
十一展眉笑笑,他太知道陶伊的性子了,好奇心重,越神秘,越古怪的地方,她就越感興趣。看她這雙眼發亮,生動的神情,他就忍不住心情大好。
“我教你……”十一把油紙傘往她的這邊傾了一些,低聲教她說鎖香城裏的方言。
陶伊學了兩遍,頻頻點頭,自誇道:“我覺得不錯吧?不過,你怎麼會的?”
“我是狐狸呀。”十一笑嘻嘻地說道。
朱三一臉古怪地轉頭看他,想說什麼,看看十一的神情,又忍了回去。
“龍皓焱,你也學學?”她扭頭看獨自撐傘走在後面的龍皓焱,笑着說。
“不學了。”龍皓焱搖頭,誰知道十一說的是真是假,也只有陶伊才上他的當!
月魂表叔公家的宅子很大,門口立着兩隻青石雕成的獅子,青石台階上雕着喜鵲的花紋,漸大的雨正打在台階上,往四處飛濺。
朱三上前去,對門口的僕人大聲說:“快去通報,公子的朋友來了。”
門口的人趕緊給三人行了個禮,扭頭就往院中跑去。沒一會兒,大門快速打開,一群人快步迎了出來。
“貴客來了。”領頭的是一名婦人,約摸四十開外,慈眉善目,滿唇溫和的笑。身後跟着的全是女子!陶伊一眼看去,約摸有十多個,有婦人裝扮的,也有梳着少女雙髻的,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呵,女兒國么?
“夫人,這位是十一公子,這位是嚴公子,這位是嚴夫人,都是月魂大人的好朋友,來給老爺祝壽的。”朱三上前來介紹。
“十一公子,肖公子,肖夫人。”婦人趕緊上前來見禮。
陶伊趕緊上前,用十一教她的話還禮。
那婦人一聽,頓時愣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啊?”
“先進去。”十一輕輕一撣袖子,抬步往裏面走。
婦人滿臉疑惑地看了看陶伊,跟上了十一。
眾女子都嘻嘻笑着,跟在幾人身後,不停地打量龍皓焱和十一。高大挺拔,威武俊朗的男人,走到哪裏都受女人的歡迎。
陶伊無所謂,反正走到哪裏,這兩個男人都會招來無數蝴蝶繞身亂舞,她對此種現象早已麻木。
表叔公家的大宅子倒不錯,裏面有園林,此時正是春天,鬱鬱蔥蔥的樹環抱着一方小塘,。一彎石拱小橋,跨過小塘狹窄之處。塘上有碧荷田田,一隻小小的青蛙從荷葉上一躍而起,撲通一聲,跳進水中。
這小鎮上都是白牆青瓦,園中的牆更有特色,每隔五步,牆上都有一個鏤空的花窗,有桃花枝從牆那邊探過來,滿枝緋艷。這裏的一切景緻都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婉約”,如同有美人抱着琵琶,露出半張美麗的臉,不肯讓你看到她全部的美。
“走這邊。”一名少女過來,扶住了陶伊的手臂,指着右邊的小道。
陶伊抬眸,眼前有一條青石鋪成的小路,蜿蜒伸進桃花林,隱隱綽綽露出一個小院。
“你會說我們那邊的話呀,你叫什麼名字?”陶伊小聲問。
“嗯,我在陪着小姐們念私塾,所以懂一些。”少女點頭,微笑着說:“我叫采兒,是管家的女兒。”
陶伊多打量了她一眼,這管家的女兒,與府中其她的女子相比,更顯得落落大方一些。容貌清秀,生了雙丹鳳眼,更像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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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大男人原本一前一後走在陶伊身邊,但無奈又出來了一群女子,硬生生把陶伊給擠開了,擁着那二人往前走去。
龍皓焱扭頭看了一眼,陶伊向他揮揮手,讓他先往前走。
采兒很健談,陶伊索性放慢腳步,向采兒仔細問清了月魂這位老表叔家裏的情況,有了鎮外的寶塔,她現在對這一家人是興趣滿滿。
月魂的這位老表叔姓許,家裏排行老九,今年已是七十高齡,鄉里人尊稱九叔公。他與月魂是拐着彎的親戚,只是同族。月魂娘家人丁稀薄,兒時多得他照顧,所以他母親在世時,與九叔家來往也算頻繁。
許九叔家裏做茶葉生意,人丁興旺,有三個兒子,六個女兒。兩個嫁在本地,四個嫁去外地。都是嫁的大戶人家,或是大財主,或是大商人,也算是門當戶對。
九叔本想培養兒子念書,家裏也能出個當官的,怎奈三個兒子都不是那塊料,大兒子考上秀才之後,便再也沒能往上走一步,又早早。另兩個更不消說,很愛玩,吃喝玩賭樣樣來。每個人都娶了好幾房小妾,這才造成了這府里女人眾多的盛景。
前面那群女人的名字,采兒也全告訴了陶伊。
大表嫂叫葉如嬌,年輕時是這裏十里八鄉最俏的一枝花,家裏也是本地的大戶,陪嫁給她兩間鋪子,幾十畝茶園,是三個媳婦中嫁妝最豐厚的。所以在許家,如嬌的地位很高,現在許家的家業由她執掌。她與月魂的大表哥許喜升有一個兒子、三個女兒。兒子許童耀,極其聽他母親的話。三個女兒,分別叫許雅珍,許雅珠,許雅心。都和她母親一樣,是精明的角色,現在還在找婆家。
“我是不是話太多了?”采兒見她一直不出聲,有些尷尬。
“沒有。”陶伊拍拍她的手背,微笑道。
采兒這才一笑,輕抬起一枝桃花,指着前面的小屋說:“到了。”
白牆青瓦,鵝卵石小道,路兩邊桃花爭艷。正廳大門大敞,青石門檻格外精緻,屋檐下的花池裏種着蝴蝶蘭,鬱鬱蔥蔥的葉片剛被細雨洗滌過,翠如碧玉。
“真是個好地方。”陶伊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滿鼻幽香,令人心曠神怡。
“快來。”龍皓焱停下來,向她伸手。
陶伊抿唇一笑,小聲說:“怎麼,這麼多嬌滴滴的美人手,你不去牽一牽,還記得要牽我這黃臉婆的手呢?”
“快進來了。”十一也停下來,扭頭看向二人。
陶伊輕拎裙擺,邁進門檻。
大廳很寬敞,門窗都採用喜鵲的雕花圖案,是這裏的特色。數把太師椅擺於兩側,牆上掛着八幅山水畫。
“公子,夫人,請上座。”如嬌夫人笑吟吟地請三人入座,扭頭看着身邊的三個女兒說:“你們去給公子沏茶,記得用雀舌。”
“是,娘。”三位姑娘盈盈福身,脆聲應了,轉身下去。從十一和龍皓焱身邊過去時,又放慢腳步,掩唇羞笑。
“新採的雀舌茶。”如嬌看着三人出去,轉過頭,笑着對十一說:“我聽老太爺說,你母親以前每次回娘家,都在春天,就是因為喜歡喝雀舌茶,每回我們都要留上最好的,讓她帶回去給你父親……”
十一笑笑,那些往事他刻骨銘心,爹和娘親的容顏也清晰地留在心裏,從未淡過。
“嗨,我說這個幹什麼。”如嬌看看他的臉色,及時地收住了話,指着丫頭們端上來的糕點說:“先嘗嘗這個,都是你妹妹們親手做的,你九叔和表哥都去祠堂里議事了,過一會兒就能回來。”
“嘗嘗。”十一拿了一塊,遞到陶伊的手中。
她咬了一口,酥脆甜香,是得一雙巧手才能做出來的美味。
看她眉眼彎彎,十一的眸子裏滿是溫柔,抬指給她擦了擦嘴角的糕點碎屑,又挑了一塊給她,“這塊好,桃花汁做的。”
陶伊一開心,便又說了句十一教她的鎖香話“謝謝”。
屋子裏的女人們又露出一臉古怪神情,看看她二人,又看龍皓焱。陶伊察覺到了,暗忖:莫不是見她與十一親密,這些女子們認為是不守婦道?
趕緊入鄉隨俗!她趕緊坐正,端起架子,目不斜視。
“二位公子,夫人,請用茶。”
許家三姐妹端着茶出來了,往三人手邊的小桌上放。
不過,那三個人都爭着給兩個大男人上茶,被擠到後面的一個只得把茶放到陶伊手邊,勉強一笑,話也不說就走開了。
還真是明顯啊!
“不得放肆,小心老太爺和你們爹爹知道了,又要教訓你們。”如嬌夫人小聲斥責。
“是。”三個丫頭趕緊又行禮。
陶伊冷眼看,這廳里除了二表哥三表哥的正房坐在對面的椅上之外,還有十數女子站着,但都沒有開口說話的資格,只有如嬌母女能自由談笑,由此可見這長房一家人在許家的地位極高。從這規矩上來看,不亞於宮裏啊!
咳,好吧,現在宮裏只有她,沒別人給她請安,沒地方耍威風。她正是想着龍皓焱每日只能面對她一人,挺可憐的,這才拖着龍皓焱出來見見外面的美人。
“幾位少爺都去祠堂了?”十一放下茶碗,抬眸看向如嬌夫人。
如嬌夫人的臉色變了變,掃了一眼廳中眾女子,遲疑了一下才說:“不瞞公子說,月魂他大表哥中邪了……月魂他何時才能來?”
“中邪?”十一微微擰眉。
“我爹他……”許雅珍眼眶一紅,擦着眼淚說:“好可憐哪,半個月前去收租子回來,淋了一場雨,撞到了邪氣的東西,到現在還神智不清。”
“人現在在何處?”十一沉聲問。
“就在後院,只能捆着他,不然他就發狂傷人。眼看着老太爺就是七十大壽了,哪成想出這樣的事。”如嬌夫人眼眶也紅了,“而且,鎮上好多男人都中邪了。聽說鎮上有狐狸精。今日他們去祠堂,就是商量着要請高僧來捉妖的事。”
三人互看一眼,面上微微露出驚詫之色。
“這事多久了?”陶伊小聲問。
“三個多月了,請的道士都被嚇了回去,又趕着建了座塔,想鎮妖,但也沒效果。”如嬌夫人抬起捏着帕子的手,指向門外。
那是高塔的方向,陶伊走到門口看,此處地勢較高,所以那塔還能看到塔尖,是正對着許家的。從風水上來說,這是大煞。那塔就像利劍一樣直劈向許家,許家是經商人家,怎麼會同意建這樣的塔?
“怎麼會這樣……”她低喃着,狐疑地扭頭看向如嬌夫人。
“這是一個得道高僧的法子,說……妖就出自我們許家啊,是許家前世造的孽,才會……我們許家從去年下半年開始,生意是連做連虧,三位爺也是磕磕碰碰,不得安寧。幾個媳婦,懷上了,快臨盆了,孩子又丟了,一個也沒能生下來。”如嬌夫人也站了起來,緩步走到陶伊身邊,滿面愁容。
陶伊轉頭看十一,他長睫輕垂,正在品茶,神情平靜極了。
這廝,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還一路不出聲,拐着她和龍皓焱來這裏!不過,陶伊開始感覺到了熱血沸騰——嗨,這是安寧日子過久了,骨頭癢了嗎?
朱三雙手垂着,快步從外面進來,大聲說:“老太爺和二老爺,三老爺回來了。”
如嬌立刻起身,引着妯娌和媳婦、小妾們起身,去門口迎接。
蒼老佝僂的身影先映入眼中,後面跟着兩個四五十歲的錦袍男子,一人穿藍色,一人穿綠色,都戴着青玉簪,腰上繫着褐色的腰帶,墜着巴掌大小的玉環佩。
“二位公子……月魂他……人呢?”幾人過來見禮,沒看到月魂,很是失望。
“他明日就能到。”十一笑着扶住九叔。
九叔抬起渾濁的雙眼,滿面驚喜地看着十一,“真的嗎?正擔心月魂沒空過來呢,哪想着,這麼快就到了。他現在是大貴人了,沒忘了我們就好。”
“您老人家七十大壽,他一定要到。”十一笑吟吟地扶他坐到了首座上。
“二位都是月魂的隨從嗎?”九叔看向龍皓焱。
“哈哈,隨從,是,我排行十一,叫我十一好了。這是我結拜兄弟,嚴皓。”十一向他引薦。
龍皓焱抱抱拳,算是見禮。
“伊兒過來。”十一眼中那狐狸一般的狡猾的光又閃了閃。
陶伊上前來,給九叔福了福身,打招呼。
九叔的愣了一下,轉頭看十一,分明猶豫着想問什麼,但看陶伊笑眯眯的樣子,便把話吞了回去。
“老太爺,酒席已經擺好了。”如嬌帶着二嫂過來,扶着老太爺起身。
“走,讓你兩位哥哥好好陪你喝幾杯。”九叔笑得滿臉皺紋。
“夫人,十一公子,嚴公子,請。”兩位表哥過來,請龍皓焱和陶伊起身。
采兒走在陶伊身後,輕輕扯了扯陶伊的袖子,小聲說:“夫人,你們那裏都是這樣的嗎?”
“什麼?”陶伊沒聽懂。
“為什麼你總對大家說,你很愛十一公子。”采兒附耳過來。
“啊?”陶伊一愣,想着大家那古怪的表情,猛地明白過來。
十一教她的那句,不是打招呼,而是——我很愛問離!她臉上頓時燒了起來,怎麼能這樣,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那樣的話,這也太——太尷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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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十一!”她脆聲叫他。
十一轉過頭來,一張俊顏,被初初鑽出雲層的陽光抹上淡淡的光輝,眸子裏也落進了這燦燦陽光,唇角微微一揚,手指豎到唇邊,沖她眨了眨眼睛。
陶伊把話吞回去,瞪了他一眼,走去了龍皓焱身邊。
“怎麼了?”龍皓焱看着她問。
“沒什麼。”陶伊氣鼓鼓地瞪十一的背影,反正這一路上被十一不知耍了多少回了,不差這一回。
“嚴皓老弟,你快點。”十一緩了兩步,一把抓住了龍皓焱的手臂,朗聲說:“在這裏,男女是分桌吃的。我們去正廳,二表哥請了唱曲的助興,鎖香鎮的歌姬天下聞名。”
陶伊冷笑,吃飯還男女分桌,男人們還聽曲!
“夫人,嚴公子與你是什麼關係?為何我見嚴公子對夫人也是體貼倍至的?”采兒好奇地問。
陶伊拍拍額頭,現在要怎麼解釋呢?十一一定是搶先一步拉她當擋箭牌,來擋許家這些女子們的進攻。
往前看,他二人並肩走着,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雙雙扭頭看來。一個滿目溫柔,一個唇角帶笑。
這兩個男人,原本都是惜命的人,但這些年來一直不惜用命來護着她。這樣的情份,沒辦法解釋清楚,外人也沒辦法理解。
他們不會懂,為什麼會有一個男人,身為帝王,卻散盡六宮,只願一輩子守着一個女人。更不會懂,為什麼一個武林之主,一生不娶,也不求回報,靜靜守護在一個女人身邊。這個女人,甚至不夠完美,也不夠傾城。她也只能給一個人愛,給另一個人溫暖。
陶伊突然就不生氣了,向二人揮揮手,輕聲說:“你們去吧。”
“我們走這邊。”采兒扶了一下她。
陶伊點點頭,才走到分岔路上,卻驚訝地發現如嬌夫人的三個女兒並未跟着她們過來,而是去了十一那邊。
那兩位表哥,老三看着老實,老二看着要精明些,也不時回頭朝陶伊看看,和她視一對上,便笑笑,也不知是不是笑陶伊的“自我介紹”。
“老爺,月魂公子帶着夫人回來了。”這時僕人興奮地跑過來,指着身後大聲嚷嚷。
眾人扭頭,月魂帶着曉嬋來了。
龍皓焱向他使了個眼色,起身抱拳,“公子回來了。”
既然他們已然誤會了,這也是個掩飾身份的好辦法。月魂會意,大方地笑了笑,帶着曉嬋入座。
這一頓飯,那些美貌的夫人總拿眼角春光來瞟他們三個大男人,氣勢霸道,高大軒昂……完全就是女人殺手。
三夫人尤其看得多,總看龍皓焱。看着看着,臉頰上也泛了桃紅,從桌邊起身,去老爺耳邊說了幾句什麼,老爺便樂呵呵點頭,朗聲說道:“夫人高興即可,桃兒,陪夫人去吧。”
這還真是個寵愛小老婆的男人!
三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只見來了一個俏麗的丫頭,輕扶着夫人的手臂,二人往外慢慢走去,到了門檻處,夫人又回過頭來,衝著龍皓焱一笑,拿着帕子的手在唇上一掩,這才低頭遠去。
已經逗弄得如此大膽了,連龍皓焱都覺得有些尷尬,生怕引來主人不滿,讓月魂難堪。
可許老爺子就像沒看到,一直滿面笑容,問月魂在京中的事。
“老爺子,這裏還有什麼好玩的嗎?”陶伊擱了筷子,笑眯眯地問。
老爺子點點頭,又搖搖頭,嘆道:“你們來得巧,正好是我們鎖香城裏一年一度的祭祀。由鎖香城城主慕容聞主持,我們的田地茶林的租農鄉民都會來參加,再過幾個時辰,就會正式開始。但最近鬧妖精的事,只怕不安全,我決定不讓孩子去湊熱鬧。”
“哦?都有些什麼?”十一眼睛一亮,愈加興奮。
“有打獵,撒網捕魚,還有晚上的賽舟,勝者都有五十兩銀子的獎賞。”老爺子晃了晃五根手指。
此時突然有隻瘦骨嶙峋的狗從一側衝出來,直撲陶伊。
左曉嬋手起手落,一支筷子飛擲過去,打到狗的眉心,狗兒往後一翻,夾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呀,月魂夫人會武功?”老爺子驚訝地問。
“哦,我們一起……練的。”月魂很尷尬,曉嬋的身份很特別,以前是龍皓焱的妃子,現在是十一的身邊人。
曉嬋淡然一笑,她一向淡定,除了十一,還沒人能擾亂她的心神。
“夫唱婦隨,好哇。女娃兒學點武功好。”老爺子點頭,大聲感嘆。
“我不要學武,我不要殺人。”府里的小小姐卻抗議起來,一臉驚恐的模樣。
“這些日子鬧妖,嚇着她了,老四,送小姐回房去,把花兔兒給小姐找回來。”老爺子趕緊讓人把小姐帶回去,起身朝各位抱拳,“既然幾位想去看看祭祀,現在就出發吧。”
“走啊。”十一起身,拽起了陶伊。
慕容聞在城外的山莊離鎖香城十里路,一走進去只覺得巍峨壯觀,讓人震撼。他們從未想到除了皇宮和豪門之外,一個民間富商居然擁有這樣的莊園。
一路亭台樓閣,飛館生風,重樓起霧,花林曲池,名貴的花卉,在這裏就像開在路邊的野花一樣,隨處可見,芬芳迷人。
轉過一片翠葉如玉的鳳尾竹林,一道瀑布如白練一樣轟鳴落下,在下方如古仆美玉般的小湖裏激蕩起水花陣陣。
一葉扁舟在湖中等待,見一行人到來,兩名船夫跳下船,放下舢板,請眾人上船。
沿湖前行,水路越來越窄,漸漸的,只能容一船勉強通過,兩岸不時有鳥兒啾鳴婉轉,在幽靜的林間不停迴響。
“快到了,慕容莊主已經在那裏了。”船夫健談,一路上幽默風趣,說了好些奇聞逸事,此時指着前方的廣闊草地,笑着說道。
“許老爺子他們不走這條路?”十一看着岸上的芳草萋萋,沉吟一下,低聲問道。
“哦,老爺子他們只觀賽,所以走陸路,公子們想參加,所以跟我們走水路,可先一步到谷中。”
船終於緩緩靠岸,三人下了船,往草地盡頭走去。
遠遠的,能聽到人聲鼎沸,歡歌高唱。
鄉民們已經到了,有個慕容山莊的家丁,手裏捧着一隻肥碩的灰色野兔,野兔上繫着紅色布條,這就是今天狩獵的目標。
野兔歸山,要儘快抓回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鄉民們多是好玩。他們一年上頭,辛勤耕作,難得有一次休息,所以都拿着自製的弓箭,有的索性拿着鋤頭砍刀。就算抓不着兔子,得不到賞金,能抓幾隻野雞也是好的,改善一下伙食。而且一年下來,也只有今天上山打獵不用交租。、聽說是老爺子在京中做大官的月魂來了,慕容莊主親自過來迎接幾人,馬|屁拍了一堆又一堆,聽的人臉都要紅了,他還在繼續。
陶伊實在聽不下去,索性裝着去看兔子,遠遠地走開。
“時辰到了!”
一名強壯的黑臉皮家丁捧上一隻金盤,盤中有紅繡球,慕容莊主走到搭建的高台上,向眾人說了幾句皮肉不癢的客套話,接着有人點着了鞭炮,野兔受了驚嚇,掙脫了家丁的手,一溜煙竄進林中。
“月魂公子是貴人,所以還是請月魂公子開賽吧。”慕容莊主滿臉堆笑,把金盤遞到月魂的手中。
月魂看了看龍皓焱,見他默許,於是拿起繡球往空中一拋,身形閃動,又抓起弓箭,搭箭上弦,金箭出弦,准准扎透正在下落的繡球。
一技驚人,慕容莊主的面上露出了驚愕之色,“月魂公子好箭法,想不到今日還能見到如此驚人的箭術。”
“過獎,我也沒什麼別的愛好,就愛耍耍箭。”月魂是故意露出一手,他能看出剛剛捧來金盤家丁眼底隱藏的敵意,他甚至還發現了這些人脖子後面有可疑的紋身。
如今天下雖已一統,但當年司徒家的寶庫也在一場爆炸聲中沉入海底,從此不見蹤跡,他們有理由懷疑,慕容山莊的富有和這些寶藏逃不開關係,甚至這些人,都有可能是司徒家的遺族。
“走吧,我們也去湊個熱鬧。”十一看着四下散開,去追兔子的鄉民,笑着對龍皓焱說道。
“好啊。”龍皓焱點頭,特地向慕容莊主討了把烏木弓箭,兄弟二人帶着陶伊,一起往林中鑽去。
“莊主,這些人會不會搗亂?”家丁上前,一臉狐疑地對慕容莊主說道。
“盯緊點,朝|廷有人傳話過來,皇帝已經出京,我懷疑就是月魂身邊的人。”慕容莊主臉色沉下,一甩袖,坐到了高台上擺放的太師椅上,一雙凹目里全是殺機,“不管是誰,此時絕不能出差錯,祈天巫女有令,若有閃失,你我都是死路一條。”
慕容莊主才說完,慕容府的管家抹着汗過來,小聲說道:“夫人又去……幽會了……”
“這個惡婦,我要扒了她的皮。”
慕容莊主臉色大變,雙拳重重砸到太師椅的扶手上,鐵青着臉,渾身哆嗦。
管家猶豫着問道:“莊主,怎麼辦?”
“涼拌,等我得了祈天巫女的賞識,我第一個宰了她。”
慕容莊主咬牙切齒,卻又是無可奈何,氣了片刻,才低聲問:“這惡婦又和哪裏的賊幽會?”
“是最近起來的武林新人,叫鬼劍手的。”
“這惡婦,那人才二十也頭,她倒是不要臉皮。”慕容莊主又怒了,猛地站起來,在台上來回踱着,“罷了,讓她去胡混,反正她的死期也不遠了。”
“那我去盯着。”管家轉身就走,慕容莊主立刻喝住他,“慢,月魂公子帶的隨從去哪裏了?”
“哦,他們去捕魚了,現在正在湖裏。”管家連忙說道。
“那個叫小嬋的不錯……你們別傷到她,事情辦完了送我這裏來,我要好好玩玩。另外兩個男的,管他們什麼身份,把血抽出來,把心臟剜出,祈天巫女要壯年的血來保持青春容貌,伺侯好了她,我們別的事不用愁了。”慕容莊主面露饞色,低聲說了句。
“是。”管家眼角抽了抽,轉身走開,看得出對這種事已然麻木。
草坪上很快就靜了,慕容莊主坐到太師椅上,品茶,曬太陽,眯着眼睛,一臉詭笑。
此時,十一他們一行人已經到了樹林深處。
“甩脫了。”幾人停下,回頭看向身後,跟着他們的人不是對手,已經被遠遠拋下。
“分開走,看看這裏面有什麼貓膩。”龍皓焱向十一使了個眼色。
“我和小嬋一起吧,能吸引他們的注意。”月魂小聲說。
“好,你們去吧,注意安全。”龍皓焱點點頭,看着他們二人走遠了,才小聲說:“這裏很古怪,我們也要小心。”
“切,還真能有妖精不成?也不看看我是什麼人。”十一不屑地冷笑。
此時恰有隻紅尾巴的小狐狸從灌木叢里飛快竄過,還扭頭朝他們二人看,烏溜溜的眼睛,篷松的大尾巴,模樣可愛。
“唷,狐狸,過來,還不來拜見本王……”十一樂了。
四周一片詭異的寂,風搖樹枝響,小獸嗚咽,飛鳥驚慌掠過……“有水聲。”
陶伊頓下腳步,十一飛身躍起,跳上大樹,往前看去。
一方碧幽小潭,茂密的枝葉在潭上投下片片陰影,突然,一陣嘩啦啦的聲響,一道白玉般的身影從潭裏躍出來,池安寧來不及閉眼,那女子妙曼的曲線已然映入眼中。
他腦中只有剛剛那隻小狐狸……
她如同一朵最潔白的蓮,盛開在點點陽光之下,雙手捋起了濕漉漉的長發,慢步往岸邊走來,玲瓏的曲線,抬眸間,那飛揚的嫵媚……“什麼?”
龍皓焱也帶着陶伊躍上樹來,十一立刻伸手掩住他的眼睛,壓低了聲音,“非禮勿擾視,會長針眼……我來看,我來長針眼就好了。”
龍皓焱嘴角輕抽,用力扒開他的手,但看向小潭時,那女子已經消失不見了。
幻覺?
怎麼可能?
這山林里怎麼會有那麼漂亮的女人!
“人去哪裏了?”
兄弟二人跳下來,快步跑到湖邊,風拂湖皺,水紋一圈圈盪開,似乎他剛看到的真是一幕海市蜃樓。
“大哥,真是個美人,從未見到過的。”
“比我美?”陶伊咬牙切齒地問。
這兩個大男人還真不要臉,當著她的面,居然敢如此放肆!
“當然沒有。”
龍皓焱尷尬地輕咳。
這男人的本性就在這裏,心是穩的,眼睛是飄的,偶爾看看別的美人兒,也是實在控制不住的事……十一走到湖邊,掬了把清涼的湖水洗臉,小聲說道:“真是古怪,怎麼可能不見了,但此處絕無妖氣。”
“不是妖怎麼會突然不見了?”陶伊瞪了一眼龍皓焱,走到十一面前。這世間有神仙,有龍,有精怪,說不定剛剛那女人真是一隻狐狸精,那就有趣了,逮只狐狸精回去給十一作伴。
見她沉迷於幻想,龍皓焱朝天翻了個白眼,也不管兩個人了,繼續往山林深處走去。
“大哥,等我。”十一追過來,還在小聲嘀咕。
“你啊,不好好對曉嬋,把她變成了徒弟,現在來看狐狸精,真想以後生只小狐狸嗎?”龍皓焱沒好氣地低聲訓斥。
“哎呀,未必我和人生的就不是狐狸精了?”十一好笑地問道。
龍皓焱語結,也對!他本就流淌着狐狸一族的血,生的孩子也會有狐狸一族的血。
“曉嬋很好,但這裏……不跳。”十一指指心臟,嚴肅地說道:“既然無愛,何必拖着她?”
龍皓焱看他一眼,拍拍他的肩,以示理解,那種心靈的契合,確實難尋難遇。
“我們好像繞回來了。”三人走了一圈,又停到了最開始的那株大樹邊。
“這林子真古怪,居然能困住我們。”龍皓焱的臉色也漸漸冷竣下來,他迷惑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再度辯別了一個方向,大步往前走去。
一陣悉悉索索聲,小狐狸又出現了,這回直接跑到了二人腳下,繞着他們轉了個圈,往前奔去,又回頭沖他們看了一眼。
“看來這是人伺養的寵物,跟着他。”十一低聲說了句,快步跟上。
就算前方有險,龍潭虎穴,闖一闖又如何?他們什麼大世面沒見過,會被這麼個小破林子嚇退嗎?一把火燒了這裏又能如何?前方也不知是鬼是怪,居然敢攔着他們!
兄弟二人緊跟火紅的小狐狸,一直到了一片野杏林中。杏花酴醾熱烈,風一拂,便紛飛如雨落。
小狐狸鑽進杏林,沾了一身的杏花瓣。
“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到這裏來了?”一個小丫頭抱着小狐狸鑽出來,狐疑地看着二人。
“站住。”十一攔住她,低聲問道:“是這小狐帶我們來的,這是何處?為何我們走不出林子?”
“你們快走吧,這是莊主夫人用來迷惑男人的陣法,若遇上好的,莊主夫人就會帶入她的秘室,若她瞧不上眼,就會殺掉,挖出心臟吃掉的。”丫頭左右看地,滿臉懼怕緊張。
“那個是莊主夫人?”龍皓焱擰緊眉,低聲追問。難道就是剛剛在湖裏看到的那個消失的女人?
“別問了,你們快走。”丫頭越加緊張,埋頭就跑。
“回來。”十一連忙拉住她,不許她離開,小丫頭急得滿眼是淚,又掙脫不了。
“啊……”一道俏麗的身影從林中跑出,面帶輕紗,看身形正是昨晚那女子,她用力的拍打着十一,迫他鬆手。
“小姐,你快回去躲起來,不要讓那惡毒女人發現。”丫頭急了,眼淚一涌而出。
聽丫頭如此急切,十一這才慢慢鬆了手。
陶伊走過來,手掌在丫頭面上輕輕一拂,那丫頭只聞到一陣淡香,情緒不由自主地就安靜下來。
“別害怕,把這裏的事告訴我,我會幫你們。”陶伊緩緩出聲,這聲音是世間最好的鎮定葯,丫頭和小姐都安靜下來,怔然看向她。可能是覺得她目光真誠,丫頭隨即便點頭,扶着小姐,引着二人走進了杏花林。
幾經周轉,進了一隻小山洞,她們主僕二人原來就在這裏安身落腳。
“小姐才是胡歸山莊莊主的親生女兒,被那惡毒的婦人毀了容貌、毒啞了嗓子趕了出來,那惡毒的女人本是莊主的小妾,現在霸佔了山莊,還招了一個有武功女婿,我們小姐回不去,只能在這裏躲着,小姐急得病了,昨晚是發病了,才從秘道回了山莊,想找老爺。”
丫頭拖着小姐的手,哭泣不停。
“來,我看看你的臉。”
十一抬手,想輕輕揭下那小姐的面紗,小姐連忙扭頭,雙手掩面,一雙大眼裏淚珠滾動,一眨,便化成了細雨,滾落不停。
“他醫術高超,會治好你的臉,讓他看看。”龍皓焱走過來,低聲安慰。
女子還是搖頭,哭得越加厲害,肩膀一抖一抖,看得這兄弟二人都心生不忍。
“看來那莊主夫人真是蛇蠍的心腸,如此殘害別人,真是該死。”陶伊惱恨地說道。
“你莫怕,只看看能不能治好,我們不是壞人。”十一輕輕抬手,捏住面紗一角,輕輕一扯,那面紗便脫落了,女子嚇了一跳,愕然抬頭,來不及掩上的雙臉,半邊美若玉,半邊黑如炭。但她一雙眼睛清澈無比,就似萬千乾涸沙漠裏的一潭清泉,讓人一見喜悅。
“無妨,完全可以治。”十一見她驚懼得一副快死掉的樣子,連忙安慰起她來。
“真的可以治嗎?那嗓子可以治嗎?”丫頭半喜半疑,連忙追問。
“我看看好嗎?”十一輕輕抬起她的下顎,看向她的櫻唇,這張嘴很漂亮,嘴型,顏色,都美極,像兩片泫然欲開的玫瑰花瓣,還帶着天然的芬芳。
女子看着池安寧幽深明亮的雙瞳,緩緩張開了嘴。
眾人只聞到一陣淡香,這女子應是從小就有服食杏花瓣的習慣,所以身體才帶了這樣的杏花的香味。若恢復了那半邊黑顏,這張臉不知道會有多麼艷驚天下,難怪那毒婦會嫉妒,要暗算於她。
“你有內功?”十一的手搭上她雪白的手腕,疑惑地抬眼。
“小姐小時候體弱,七歲生辰時,有一個老尼到莊裏來作客,教了小姐一套心法,讓小姐時常練習,可強健體魄,也虧了那套心法,小姐這後來也沒怎麼生命,那毒婦害小姐的時候,她才能活下來。”丫頭連忙說道。
十一點頭,他也探出來了,這女子運行的這套心法確實有助於強身健體,而且很溫和。
“你們是什麼人,從哪裏來,幹什麼去……”
小姐彎腰,撿起一根杏花枝,在地上寫字,這字漂亮娟秀,一看就是有良好的修養的女孩。
“不要怕,我們會查清楚,來,我先給你開個方子,把臉和嗓子治好。”
十一指着一邊的粗木凳子,讓小姐坐下。小姐半邊如玉的臉上泛起了幾分興奮而羞澀的緋意,她扶着丫頭的手,慢慢坐下,又特意扭開臉,不讓那半邊丑顏對着兩個男人。
龍皓焱在一邊坐下,看着女子低聲問:“小姐,恕在下冒昧,小姐的芳名是……”
“我家小姐叫慕容婉,那慕容聞是入贅之後改姓的慕容,原本姓靳。他新納的那個夫人簡直就是個無恥之徒,嫉妒小姐貌美,把小姐的臉毀了,又四處勾搭男人,還想把小姐送給她的野男人,逼得我們不得不藏身此處。”小丫頭義憤填膺地痛斥。
“慕容靜婉,好名字。”十一溫柔一笑,彎下腰來,修長的手指撫過她臉上的黑斑。
慕容小姐一個激靈,玉白的小臉上湧起一層紅暈,還頗有一些陶伊當時的嬌羞模樣。十一怔了會兒,輕輕地摁住她的肩,小聲說道:“不要怕,一定治得好,不過這幾日你不能再亂跑,每晚在這裏等我,可以嗎?”
慕容靜婉輕輕點頭,一臉感激。
“還有,我想知道胡歸山莊的寶庫,你能告訴我位置嗎?”
慕容靜婉立刻面露防備,警惕地站了起來,“你們要那個幹什麼?原來……原來你們也賊嗎?”
“你們山莊護不住這寶藏的,將來還會有更多的人覬覦此處的寶藏,唯一的辦法就是交出來。”十一笑笑,溫和地說道。
慕容靜婉一臉怒容,指着山洞外驅趕三人,“你們快走,快出去。”
三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對那小丫頭說道:“你照顧好小姐,晚上我們再過來。”
“公子,小姐的病真治得好?”丫頭追過來,小聲問。
“治得好。”十一淡定地點頭。
丫頭大喜,轉身奔過去,雙手緊緊地拉着慕容靜婉的手,連聲說道:“小姐,你聽到了嗎,你的臉和嗓子都可以治好!治好以後我們就離開這裏,再也不用躲着了。”
慕容靜婉低眸看着指尖,眼中有淚光閃過,隨即又別開臉。
“她遇到這樣的禍事,自然防備心強,我們走吧。”陶伊拉了拉龍皓焱,快步往山洞外走。
十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步跟在了二人身後。
他能肯定,小湖裏那身姿美妙的女人不是慕容婉晴,這就有趣了,胡歸山莊裏到底還有多少秘密等着他們去發現?
那個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褪去衣衫獨自在湖裏戲水,是膽大包天,還是故意引他們的注意?
三人很快就折返到先前的湖邊,這一回那隻可愛的小狐狸再沒出現。此時見天色已晚,繼續在山中逗留毫無意義,三人決定返回出發的草坪,與月魂他們會合。
“二位公子留步。”
嬌滴滴的聲音從大樹后響起,二人轉頭,只見那一位美貌的夫人正從大樹后姍姍走出。蔥綠的抹胸長裙,肩披月白薄紗,一對洶湧的豐艷露出大半,頸間帶着一條雞血石墜子的金項鏈,紅白相映,風情萬種。
“這位夫人,有何指教?”十一唇角揚笑笑,不露聲色地環顧四周,從這密林子裏走出一個美貌夫人,不知道是何來路。
夫人唇一抿,巧笑嫣然,“奴家乃慕容府的夫人。”
“哦,原來是慕容夫人。”十一和龍皓焱對視一眼,慕容莊主的夫人怎麼一個人穿這麼少,在林子裏面晃?
“二位公子遠道而來,是我庄貴客,我備下薄酒,想請二位公子共飲幾杯。”
她的眼神大膽直接,毫不把陶伊放在眼裏,想必是對自己的魅力十分自信。
但幾番神勾搭下來,兩個男人卻不為動。她一雙眼睛咕嚕一轉,抬步走過去,輕浮地笑道:“怎麼,還怕奴家吃了你們不成……不是還有這位小美人在嗎?”
“能與夫人共飲,實在榮幸。”十一笑笑,把龍皓焱往前一推,“尤其是我這位大哥,特別喜歡和美貌的女人一起喝酒。”
龍皓焱的臉都綠了,恨不能一掌把十一扇進湖裏去餵魚。應付這種妖婦,這種事他可不想辦!
陶伊掀掀眼皮子,分明一副看熱鬧的神情。
“二位公子,請。”
慕容夫人一把抓住龍皓焱的手,用力把他往身邊手了。
龍皓焱瞬間想剁了自己的手!他回頭狠瞪了眼十一,不情不願地跟着慕容夫人往裏面走。十一隻管揚着下巴,以腹語傳音給他,“我如此冰清玉潔,高風亮骨,你是俗人凡人,你不入虎穴讓人佔便宜,誰去?”
龍皓焱的牙咬得嘎嘎地響。
“公子牙癢嗎?奴家給你撓撓。”慕容夫人扭着水腰腰,想往他懷中湊。
“走開。”龍皓焱忍不下去,慕容夫人身上的香味簡直能把人給熏死。哪比得上陶伊一身淡美的香?好想,立刻把這臭女人碎成一堆爛泥!
陶伊偏着臉,樂呵呵看他的囧態。
跟着慕容夫人往前,居然又到了杏林邊,三人頓時生疑。可夫人卻沒往那山洞裏走,而是往右邊折行,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前方出現一間竹林小屋,裏面正有絲竹飄響,門打開,幾名只着薄縷的侍女,披散着一頭長發,正笑着看向他們二人。
這裏面,也沒有在湖邊見過的美人兒!
“請。”
慕容夫人笑吟吟側身,伸手時,手指上的紅寶石戒子像一團濃艷的血,閃着妖冶的光。
十一看了一眼那戒指,從容地走進竹樓,屋裏竹香和酒香摻雜,混成一種獨特的香味,令人沉迷。
幾名侍女掩唇一笑,退到一邊,靠窗的吊椅很是精美,是用翠竹編成,一名美貌女子正坐在上面輕搖着,長長的綠裙拖到地上,風一吹,烏髮就輕舞起來。
“這位美人是?”
十一佯裝輕浮,用骨扇輕輕挑起女子的下顎,四目相對時,不由得有幾分失神。
這女子的雙眸極美,就像兩塊潤澤的水晶琥珀,一眨,便會有瓊漿滴落,這臉蛋也漂亮,白皙的瓜子臉兒,粉嫩的唇輕輕抿着,像兩片春風裏的粉薔薇。
可是十一立刻又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這女子美則美已,卻像一根木頭,獃獃地坐着,不笑,不動,毫無生氣。
“這是我的小妹妹。”慕容夫人上前去,手掌輕輕地撫過女子的臉,輕聲說著。
那女子毫無感覺,只偏過臉,繼續看向窗外。
“她怎麼了?”陶伊疑惑地問道。
“從小就這樣,一個遊方的僧人說,是她小時候被人嚇跑了一魂,這樣也好,不知痛,不知傷,不知累,不知斗轉星移,我安頓她住在這裏。”
慕容夫人端起一邊的酒杯,手掐住慕容小妹的下巴,她的唇被她掐開,烈酒就灌進了慕容小妹的唇中,嗆得她連聲咳嗽起來,臉上迅速緋紅一片。
“妹子,好喝么?”
慕容夫人笑起來,前俯後仰的,哪裏像個姐姐,分明是個惡毒的黑寡婦!而那幾個侍女也過來湊起了熱鬧,拉住女子的衣裳,一扯,便扯開大半,雪白纖細的頸,俏麗的瑣骨,全露了出來。而小妹只知咳嗽,毫不反抗,翠綠的衣裳都被烈酒泅了大半,貼在白皙的肌膚上。
十一心生憤怒,不動聲色地坐下,手指輕輕一彈,一抹亮光打到了慕容夫人身後那正沖他擠眉弄眼的侍女眼睛上。侍女痛呼一聲,連連揉了起來,可越揉,那細如蠶絲的火焰針越往瞳孔里鑽,讓她逐漸發出了慘烈的呼痛聲,血也從瞳孔里冒了出來。
“你怎麼回事?怎麼在客人面前這樣失禮,拖下去。”
慕容夫人大怒,一揮袖,讓侍女把這女人拖出了竹樓,轉臉看三人的時候,又露出一臉諂媚的笑。手臂一抬,水袖滑到肘上,露出一截雪玉般的手臂,她故意靠到了龍皓焱的肩上,嬌滴滴地說:“公子莫怕,只是玩玩而已。”
十一咧咧嘴,目光回到那名翠衫女子的臉上,慕容靜婉的病好治,可這綠衫女子痴傻的病他還未見過,若能治好,也算是一大挑戰。
“大哥。”陶伊的手指桌上輕敲一下,低聲輕咳,不讓他繼續盯着那女人看。
十一轉過頭來,笑嘻嘻地問:“妹妹何事。”
“大哥擅琴,彈奏一曲助興吧。”陶伊揮揮手,想讓他想想辦法,讓這些女人安靜下來,她的狗眼都快被閃瞎了。
“哦,公子還會彈琴?”
慕容夫人掩唇一笑,扭腰過來,手指在十一的下巴上輕輕一抬,笑得更加妖冶。十一眼中戾光一閃,一把揮開了她的手。
慕容夫人咯咯笑出了聲,媚眼一眨,盯緊了十一。
“這位公子生得好清秀,但是骨骼清奇,內力渾厚,武功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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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抱抱拳,不緊不慢地說道:“夫人言重了,不好不差,天下第二,我這位哥哥也不好不壞,天下第三。”
慕容夫人掩唇一笑,分明當他說的是笑語,揮揮絹帕,大聲說:“來人,拿本夫人的焦鳳琴來。”
侍女們連忙捧上了琴和美酒,十一隻聞聞,便知酒中乾坤。這慕容夫人還真是個角色!
他笑笑,纖白的手指勾住了七根琴弦,突然用力,幾聲尖銳的琴聲,七根弦繃緊極致,同時斷開。
“你怎麼故意弄壞我的琴!”慕容夫人手一抖,那酒灑了滿手,頓時一臉慍怒地看向了十一。
十一抬眼看來,手指連連拔動斷弦,又是幾聲尖銳的聲響,一聲比一聲高,侍女個個花容失色,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快停下來!”
慕容夫人大怒,猛地將酒杯擲向了十一。
十一袖子一揮,正擊中杯子。瓷杯空中裂開,化成了一把碎片,飛回了慕容夫人。她大駭,狼狽地閃身躲開,連滾帶爬地到了窗邊,拔出牆上的蛇形長劍,猛地刺向十一,劍如吐着毒信的銀蛇,刺到中間時又突然變了方向,揮向陶伊的心口。
這明顯是想撿軟柿子捏,可她沒想到的是陶伊也不好對付,只把手一揮,杯中的酒成了瓣瓣紅梅,片片打入慕容夫人的芙蓉面上,把她硬生生打成了滿臉麻子……鮮血、哀嚎,讓這個原本活色生香的小樓變成了地獄。
憐香惜玉只對值得憐愛的女子,像慕容夫人這樣的惡婦,實在讓十一和龍皓焱難以生出一絲半毫憐憫之心,她對自己的親妹子都如此惡毒,何況是對慕容靜婉那個可憐的女孩?
“毒婦,這酒你得好好多喝幾杯。”
十一用腳挑起慕容夫人的下巴,輕輕一踢,她便因為疼痛而張開了嘴。
龍皓焱手一揮,把桌上的酒壺丟給十一,手起壺傾,酒液泄成一道銀亮的線,全都喂進了慕容夫人的嘴裏。
她平常就愛用這酒來迷惑來莊裏作客的男子,只要她看上的,就會引到這竹樓里作樂,還從未有失手過,此刻被十一踩在腳下,不由得破口大罵起來。
那綠衣女子還靜靜地坐在竹搖椅上,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
“公子饒命,奴婢只是下人,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都沒看到。”一名侍婢爬過來,拉住了十一的袍角,哭號着哀求。
“請公子饒了奴婢,奴婢可以幫公子找到其他人。”
還有其他人?
十一和龍皓焱對望一眼,龍皓焱一枚金針扎進那美婢的穴位上,暫時讓她感覺不到疼痛。那美婢顫抖着跪起,指着竹樓地板哆哆嗦嗦地說:“下面,還有人。”
“你先下去。”
十一打開機關,一腳把慕容夫人踢下去,撲嗵一聲響過,底下安靜下來。
十一這才縱身跳下,龍皓焱剛要跟上時,那綠衣少女突然站了起來,慢吞吞地往外走去。
“姑娘。”
龍皓焱想攔住那少女,可她木獃獃的,根本聽不進任何聲音,龍皓焱怕她出去后引來別人的注意,讓竹樓里的事走露風聲,乾脆制住那少女的穴道,把她也帶下了竹樓。
“大哥,看這裏。”
火摺子亮起,十一低沉的聲音里充滿了詫異,龍皓焱詢聲看去,只見面前是十數個大竹籠子,裏面都蜷縮着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只怕全是被這慕容夫人引至此處,吸幹了精氣,變成了這般模樣的。
其實若有定力,不喝那酒便是,只可惜很多男人在美色當前的時候,總是難以控制,以為偷香一次無傷大雅,結果讓自己變成了人家的工具,落到這般生不得、死不能的悲哀地步。
“放出去嗎?”十一問了一句,又搖了搖頭,自己回答自己,“這種樣子,不如死了算了。”
他一面說,一面扭頭看來,這才發現被陶伊緊緊牽着的綠衣少女。
“你怎麼把她帶下來了?”
十一擰眉,籠中的男人可都光着呢,不過光着和沒光,似乎對綠衣少女來說沒什麼區別,她獃獃怔怔,如同木偶,連呼吸都幾乎聽不到,若非手心還有溫度,陶伊真會以為自己牽的是個玉雕。
“她突然要出去。”陶伊慢步從竹籠里走過,到了最里端的石壁前,石壁上刻着若干花紋,十分古樸神秘。
“這是地庫入口。”龍皓焱看了看綠衣少女,從她脖子上拽下了蝴蝶玉飾,按進石壁的一枚蝶型花紋里,那石壁就毫無聲息的打開了。
地庫里擱的是胡歸山莊的寶物,堆着大大小小無數的大箱子,數十個一人高的紅珊瑚在夜明珠的光線下妖嬈耀目,各種精美玉雕讓人眼花繚亂……二人慢慢進去,隨手打開箱子,裏面裝着金錠,金錠下刻着清晰的司徒國庫的字樣。
胡歸山莊居然真是司徒遺族的落腳之地!
十一併不怕那些皇族中有漏網之魚,也不怕這些人有復國之心,他怕的是——這一切似乎被人在暗中操縱着,讓他們輕而易舉地接近了山莊,又輕而易舉地走進了這寶庫。那鎮着妖氣的寶塔,山林里的神秘少女……怎麼越想越不對勁?
真會這麼容易嗎?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陶伊笑笑,又順手拿起了幾串珠寶,掂在手裏看了會兒,也塞進了懷裏。
“陶伊,你也貪財?”十一嘴角輕抽。
陶伊笑而不答,只轉身往外走去。
十一快步跟上,到了門邊時,龍皓焱才彎腰提起了被十一踹下來的慕容夫人,一路拽着,把她拖出了竹樓。
“姐姐,回家……”
綠衣少女突然喃喃出聲,又往前面走去。
“她會說話。”
十一一怔,只見這少女一面走,那綠衣衫一面從肩上滑落,那美妙的背上佈滿鞭痕,分明受過窮凶極惡的對待。
這才是讓人憐愛的對象,尤其是如此之美的少女,居然如同木頭一般呆訥。
陶伊的心裏滑過幾分同情,對十一說道:“你若能治,也替她治治。”
“我方才探過她的脈搏,十分古怪,不似先天如此,倒像是是什麼藥物的作用。”十一搖了搖頭。轉身將一隻小瓶打開,將小瓶里墨綠色的葯汁倒在了地上,又將火摺子丟上去,瞬間,這竹樓就成了一團散發著奇異香味的火焰。
“回家,靜婉要回家……”
這綠衣少女繼續喃喃輕言,跟在她身後的十一和龍皓焱猛然怔住,這少女是慕容靜婉?那石洞裏住的半顏美人又是誰?
“姑娘。”
十一攔住少女,少女仰頭看他,琥珀雙瞳里有水光瀲瀲,像兩汪吸人魂魄的深湖,讓十一又有一瞬間的失神。
“別看她的眼睛。”
龍皓焱手裏的骨扇打開,遮住十一的雙眼,另一手揮起,一方面紗落在少女的臉上。
“她會妖術?難道她的痴傻是裝的?”十一扭頭看來,濃眉微擰。
“是裝是妖,帶回去便知。她的妖術只能迷惑你們男人,對我無用。”
陶伊取出一根細細紅繩,一頭系在少女的手腕上,一手系在自己的手腕上,拉着她往杏林中走。
只要兩個自稱慕容笑晴的女子碰面,一定能分出真假。這胡歸山莊的秘密也能窺個大半。
竹樓已燒成灰燼,遠遠的只見一群獵戶跑了過來。二人閃進了林中,只見那些獵戶衝到竹樓外,小聲議論起來,“慕容小姐的竹樓怎麼被燒了?”
“慕容小姐人呢?”
“去告訴莊主吧,慕容小姐的竹樓被燒了。”
“哎,慕容小姐真可憐,老莊主死了之後,她又痴又傻,三夫人在家裏興風作浪,她只能任人欺負。”
十一扭頭看向少女,隔着白紗,這少女的美更加神秘迷人。
他向來大男人,有超強的保護欲,這樣可憐的女孩,又美得讓人心疼,一時間心裏的那根弦被輕輕拔動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有隻迷路的小蜂鳥,不經意間闖進他的靈魂,翅膀一陣亂扇,便把他的呼吸給攪亂了。
“不要看她的眼睛,你這人,怎麼不聽勸告?這女子的眼睛很古怪,有些像攝魂術,你定力不夠,看久了,就會被她迷惑。”龍皓焱又責備了幾句。
十一嘴角牽了牽,回了一句,
“大哥,定力不夠的是你吧,看,月魂他們找來了。”
龍皓焱扭頭看去,只見月魂和曉嬋正快步跑來,兩個人都大汗淋漓的,一臉焦急關切。
“好古怪的地方,我們居然被困住了……她是誰?”笑嬋看到這美人兒,頓時臉色微變,不安地看向十一。
“慕容家的小姐。”陶伊拉了拉她的手,小聲安撫她。
“她的眼睛……她會妖術,她是妖!”曉嬋立刻拿出長劍,要刺向少女。
“住手。”十一袍袖一揮,擊退了曉嬋,低聲道:“我還在此,勿需你動手。”
曉嬋愕然看了他一眼,垂下頭,默默地退到了十一的身後。
陶伊知道曉嬋心裏受傷,趕緊掏出一塊錦帕,索性把這少女的眼睛整個蒙住。
龍皓焱擰擰眉,十一分明對這靜婉的態度十分不同,不知道是因為少女太美,迷住了他,還是因為這少女的眼睛迷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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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伊牽牽紅繩,帶着少女繼續往林中走。
十一記憶極好,走過的路,不過陣法怎麼變,他都能敏銳地察覺到變化之處。
石洞就在眼前,那女子身上的香味似乎還在空氣里縈繞,可是走進石洞一瞧,裏面居然空無一物,除了空氣里的香味,一絲痕迹都未曾留下。
“怎麼搞的?動作這樣快,她是逃了?還是被人滅口了?”十一在石洞裏尋了一圈,訝然地看向龍皓焱。
龍皓焱的直覺告訴他,第二個可能性更大一些,相對這眼睛妖冶的女子,他更傾向於信任丑顏婉靜。
曉嬋一路上一直在悄悄地看這綠衣少女,儘管有薄紗遮面,眼睛又被蒙起,可是女子妖嬈的體態,若隱若現的芙蓉面,絕對能說明這是一個極美的女人。
“不如,我幫你牽着這女人,我還真要見識一下,她的攝魂術如何厲害,究竟會把我的魂吸到哪裏去。”十一突然停下腳步,向陶伊伸手要紅線。
“隨便你吧,一旦覺得控制不住,叫我就好。”陶伊猶豫了一下,把紅繩遞給他。
“可是……”曉嬋急了,趕緊上前來阻止。
“沒事的。”十一淡淡一句,以眼神制止住了她上前來的腳步。
曉嬋陪他幾年了,頭一回被他如此冷落,頓時心裏五味雜陳。
陶伊見二人氣氛不對,輕咳一聲,拉住了曉嬋的手慢步往前走去。
“沒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隨他去碰壁吧,男人總要去吃些苦頭,才懂得珍惜。”
曉嬋苦笑,輕輕搖頭,手指着心窩說:“他這裏,擱着你。我怕他情根深種,被心魔鑽了空子。”
“不會的,他是誰啊?狐狸一族最耀眼的人物,連上神都得繞着他,免得被他的尖牙給咬了。雲墨在這裏的時候,也不去輕易招惹他。屈屈小女子,能拿他如何?他是男人,女人占不着便宜的……”
曉嬋微微嘆息,輕聲說:“突然後悔來這裏了,怎麼總感覺,我要失去他了。”
“曉嬋,我們靜待花期,不必與俗脂爭搶。”
“但她不是俗脂,你看她的臉,多美。我只怕連她三分都不及。”曉嬋扭頭看了一眼,傷感地說道。
“浮在臉上的美,和沉在眼底的美,都是美,在我看來,你比她美。”陶伊又安慰道。
“因為你我感情好,所以這樣啊。”
“難道十一與你感情不好嗎?你們相伴五年,怎麼就這麼輕易地害怕了呢?”陶伊握緊她的手,給她鼓勁。
曉嬋又扭頭看,十一正解開婉靜蒙眼的帕子。
“既然你也叫婉靜,我就叫你婉靜姑娘,是妖是人,我們試試便知。”
他靠過來,雖然說得豪氣,可他也知道曉嬋不是開玩笑,所以另一手已經打開了骨扇,隨時準備遮眼。
當錦帕從手中滑落時,這少女一雙美麗的大眼中也滑出了兩行淚水,美人哭泣的時候也是美的,尤其是這種含着怯意的哭,讓男人根本抑制不住心裏的保護欲。
“爹爹,婉靜要回家,不要把我關在樓裏面。”她拉住十一的袖子,怯生生說了句。
“嗯,回家。”十一不露聲色地抬起白玉骨扇,擋在眼前,另一手拉住婉靜的手腕,帶着她往前走。
“蝴蝶。”婉靜仰頭,突然笑起來。
明明臉上還有晶瑩的淚珠,粉玉般的唇角又有了笑意。
十一盯着她看了會兒,突然飛快伸手,兩根手指在她的唇上摁了一下。
冰冰涼涼,又柔柔軟軟的!若她是妖,吸精魂為生,她的嘴唇應該是僵硬的。誰知她馬上張開了嘴,咬住了他的手指!
“爹爹,吃……還要吃……”
少女抬起頭來,眼中的波光更艷了,嘟起的紅唇,直往他手指上送。
“十一。”
龍皓焱薄怒的聲音傳來。十一連忙鬆手,像被抓包的壞孩子,一臉尷尬地看向龍皓焱。
“把紅繩給我。”
龍皓焱從他手腕上扯落紅繩,拖住少女就往前走。
這女子,他都不想直接碰到,他聞到了少女身上不同尋常的香味,他生平第一次聞到這樣詭妙的香,根本說不出是何種香味。
“大哥,你看,我只是試試她有沒有妖氣……”十一訕訕地說了句。
“像你這樣試?”龍皓焱實在忍不住,諷刺了一句。
“你是什麼意思?”十一心中生惱,不過碰碰小美人的小嘴巴,龍皓焱居然小題大作。
“她身份不明,你少在這裏心神蕩漾,去和陶伊一起走去。”
十一撇撇嘴角,搖着白玉骨扇,慢吞吞地跟在眾人身後。
“臭狐狸,你少胡來。”陶伊也忍不住罵了他一句。
沒見過妖精似的,難道就在這裏要淪陷了嗎?這少女雖美,但實在過於詭艷,根本不適合他!
前坪中,獵戶們各有收穫,有個男人獵到了那隻灰兔兒,正高高捧着,向慕容聞討賞。
慕容莊主似乎還不知道惡毒的慕容夫人被殺的事情,正滿臉堆笑,從一邊的箱子裏拿出銀錠,遞給那獵戶。
草地上一片歡呼聲,響徹雲宵。此時霞光漸艷,給這些正處於興奮中的人們臉上抹上濃如血的色彩。
見他們幾人折返回來,慕容莊主的目光落在綠衣女子身上,不由得一怔,當下就從椅上站起,大步往台下沖,拉住綠衣女子的衣袖,急切地問道:“你們怎麼和婉靜在一起?”
“她是慕容婉靜?你確定這是你的女兒?那你可知在山洞裏還住着一位丑顏的女子,”龍皓焱盯着他的眼睛,沉聲問道。
“呃……是,也不是。”慕容莊主為難地說了一句模擬兩可的話,又問,“你們在哪裏遇到她的?”
“我們追兔子,遇上了她,見她行為怪異,就把她帶回來了。”十一走上前來,慢條斯理地說道。
慕容莊主搖搖頭,帶着幾人往高台上走,落座之後,才壓低聲音說道:“哎,當初莊主招我為婿,我洞房之夜並未見到新娘,莊主說她身體不適,三天之後,才讓我和她見面,而且還隔着紗簾,所以我和她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並未真正在一起。後來我才知道她有種怪病,在月圓之夜總要吸取血液,所以莊主把她安頓在林中的竹樓里,遇上發病的時候就把她捆綁起來,喂她喝些家禽之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居然給我生了個女兒,我硬生生被她戴了個綠帽子!後來莊主去世之前,把胡歸山莊傳給我,唯一的條件便是要善待她和女兒。”
“於是你連莊主的小妾也一併接收了?那個什麼慕容婦夫人就是你的寵妾吧?”陶伊嘴不饒人,在一邊冷笑。
慕容莊主臉上紅了紅,打了聲哈哈,轉頭喚來管家,要送慕容婉靜回去。
“不用送回去了,既然她有病,交於我們來治便是,也算是我回報莊主厚待之禮。”十一出聲阻攔。
慕容莊主怔了一下,訝然問道:“二位公子還會治這種怪病?”
“一試。”龍皓焱淡淡說著,目光看向人群之中。
那些獵戶們正好奇地看着慕容婉靜,那眼神有疑惑,有不安,有刺探,更多的是懼怕。
慕容莊主不再多言,這笑面虎最愛打哈哈,道了謝,便讓管家安排晚上的行程,就在這草坪上會有篝火大會,還會趁夜下河捕捉深湖中平日極難捉到的魚,獎勵是兩百兩金。
“莊主,接下來……”
管家湊近慕容聞身邊,一雙眼睛裏閃着精光,如毒蛇一般,緊盯着十一和龍皓焱的背影不放。
“那惡婦找到沒有?”慕容聞端起一邊的茶碗,大口喝了一口,怒氣沖沖地問道。
“還沒有,不過那竹樓被燒了,可能就是他們幾人乾的。在裏面並沒有找到屍骨,不知道逃去了哪裏。”管家垂下眼帘,低聲說道。
慕容聞把茶碗重重一碰,咬牙說道:“這些人一定是為了地庫寶藏而來,那鑰匙丟了這麼久,再不找到,只恐生變,還是趕緊想辦法打發這些人走,以免聖女發怒。”
“不如……”管家湊在慕容聞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什麼,慕容聞便猛地扭頭看向他,半晌,惡狠狠地笑了起來,“你這狗東西,心腸倒真狠毒。”
“嘿嘿。”管家一笑,抱拳說道:“那小人這就去辦?”
慕容聞揮揮手,目光轉身小湖。遠遠看去,那湖就像一塊溫潤的玉石,鑲嵌在天地之間,半晌之後,才低聲說道:“去吧,辦成了,我一定在聖女面前替你說幾句好話,讓你早日擺脫奴籍。”
“是。”管家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慕容聞閉上了眼睛,往後一靠,開始搖晃起雙腳。
濃血般的殘陽慢慢暗去,黑幕如潮,悄無聲息淹沒而來。小湖裏已有小船駛出,精壯的漁民脫了上衣,一躍而下,去水裏捉魚領賞。篝火熊熊燃起,燒透半邊天,歌舞已起,簡單的樂器,小鼓、小鑼、笛子、胡琴……奏成豐收的夢想。
龍皓焱和十一站在人群里,在他們的治理下,百姓們能有好收成,能有好日子,對他們來說真是莫大的安慰。
這也是龍皓焱這些年來拚命想做到的,讓每一個百姓都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有米吃,有閑銀。當年上神讓他發誓,梅妖為後,必須天下太平,不然依然會收走陶伊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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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二位公子,喝一碗,這是我們自家釀的米酒,味道可好呢,還望二位公子不要嫌棄。”
一位老伯樂呵呵地端着兩隻粗瓷碗過來,碗裏裝着香醇的米酒。
“謝謝。”
龍皓焱大方接過,仰頭喝下。
祀人想阻止十一,可是他見龍皓焱已經喝下,自然不會露怯,也一臉笑意,接過了老伯手裏的瓷碗,一口飲盡。
糧食酒,自然比不上宮廷御酒,但是有種天然的糧食醇香。十一放下瓷碗,笑着向老伯道謝。
“呵呵,二位公子若有興趣,可以和我們一起去湖中捕魚。”
老伯又指向湖中央,笑着說道:“每月月圓之時,湖中都會有肥魚浮到湖面,若能捉到肥魚,便能得到兩百金的賞金。”
“呵,我們就不和大家來搶這賞金了,祝老伯您好運氣。”龍皓焱向他抱了抱拳,委婉地拒絕。
老伯嘿嘿一笑,也不勉強,轉身走開。
“酒中有葯。”十一打開骨扇,輕輕搖了搖,淡定地說道。
“什麼?你為何不早說。”龍皓焱一楞,十一百毒不侵,即使中毒,也能自行解除,他可不行!
“小弟你嘗嘗人間各味也是好事。”十一唇角揚起,促狹地笑。
“算你狠。”龍皓焱瞪他一眼,暗中運功,果然有股熱量在血管中加速涌動,幾分躁熱慢慢升起。
“這是什麼葯?”他調息一會,忍不住問。
“嗯,可能是鞭之類的,有可能是驢|鞭,也有可能是鹿|鞭,很補。”
十一輕描淡寫一句說出,龍皓焱的臉都綠了,他們正值壯年,這大補的酒會流鼻血的好不好!
“還好我生下來體質弱,這酒對我來說挺好。”十一又輕咳一聲,以扇掩唇,暗笑着,慢步往小湖邊走去。
“你……有沒有解藥?”
龍皓焱又吃了個啞巴虧,別忘了他修鍊的可是至陽至霸的內功,上火這玩藝兒於他來說雖不是病痛,可要讓他當眾流鼻血,卻是一件大大丟臉的事。
“沒有。”
十一搖頭,扭頭看來,一臉壞笑。
“那把你每天用的蟾蜍丹給我吃一顆。”龍皓焱黑着臉向他伸手。
十一連忙捂住了腰上的錦袋,骨扇指向小湖,“吃藥,還不如下水去游泳,既泡了冷水澡,又消耗了精力,否則……你只能去找個地方,找個姑娘,或者用你的手來解決。”
“十一,你給你回來!”
龍皓焱氣得夠嗆,可又辦法,只能依着他所說,大步往湖畔走去,身形敏捷躍起,落上一艘已然搖出十幾米的小船,惹來一陣喝彩和驚呼聲。
“公子好功夫。”
有人用力拍手,有人大喝,有人驚嘆。
“主子!”
月魂也想躍起,卻被十一摁住。
“你去盯着莊主,讓曉嬋自己小心。”
曉嬋站在一邊,這是進山莊之後,十一又一次把她推開,以前他可是去哪裏,就把她帶到哪裏……她抬眸,匆匆掃了一眼十一,轉身就走。
十一的視線追着她,唇角抿緊,直到她走遠了,才隨着身後的幾個漁民,上了一艘小船。坐在船舷上,聽着漿劃破湖面,水聲嘩啦啦響着,浪濤輕拍……“嘩啦啦”……前面水花聲陡然大了,龍皓焱和幾個漁民躍進水中,十一的眼角又有了笑意。這個哥哥,雖然身為皇帝,卻不失為人之純樸,待人真誠,心懷天下,絲毫沒有他其他人身上的奢糜惡習。
“還坐着,快下來。”
突然,一隻手從水面伸出來,猛地抓住十一的腳踝,一用力,把他拉進了水裏。
嘩……
水聲散開,十一浮出來,瞪着龍皓焱,一臉鐵青。
“你怎麼能這樣,我的蟾蜍丹是不能見接地水的!這下全毀了,我每天得服用一顆,現在怎麼辦?”
“我管你。”
龍皓焱冷笑,他現在熱得夠嗆!十一居然拿這事來戲弄他,他哪裏還像個兄長?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必須得報復回來!
“懶得和你說。”
十一惱了,一摸腰帶,裝着葯的香囊居然已經不在了,可能滑進了湖中。
“你若不給我找回來,我可不客氣,我要突然露出狐狸尾巴,第一個就吃了你。”他扭頭看向龍皓焱,氣沖沖責備。
“呵,那我可真要看看,你如何對我不客氣。”
龍皓焱瞟他一眼,自顧自地沉進水中,像蛟龍一樣在水裏遊行。才浮出水面時,突然有兩隻手緊緊抓住他的腳踝,用力地把他往水底拖,他擰了眉,以為這是十一的惡作劇,雙腿用力彈了彈,心裏正煩悶的他,沒去理會水底的人。
那雙手撒開,又再次抓上來,這一回的力量更大,咬到他的腿骨上,疼痛難忍,他迅速反應過來,這次抓他的不是手,而是嘴!他在水裏一個翻滾,看清了漁民嘴裏所謂的肥魚……龍皓焱突然想罵人,什麼肥魚,分明是悄悄潛來的鱷魚!
他能海中徒手搏鯊,自然不怕這鱷魚,等等,他猛地想到第一次抓他的手,莫不是十一向他求救?
巨大的恐慌湧上心頭,他不再掩飾武功,一掌劈在兇猛襲來的鱷魚的頭頂,頭骨碎裂的聲音響過,大團的鮮血泅開,緊接着便是四處響起的驚恐的尖叫聲,又有七隻鱷魚撲了過來,有漁民被咬中,胳膊大腿被撕開,血腥味兒又腥又臭地散開,讓人想吐。
龍皓焱無暇顧及他人,一個倒栽,潛進深水,想去找十一。
此時的他緊張得連呼吸都快停住了,懊悔去和十一惡作劇,弄掉他的香袋。他每日要靠蟾蜍丹壓制狐狸的味道,以免引來各路小妖。
鱷魚緊隨而至,撲來撕咬他,衣衫被扯開,他的腿被咬了一口,血染碧湖。
龍皓焱一摁腰上的腰帶,一柄細長軟劍彈出,劍分湖水,刺中正咬着他腿的鱷魚的眼睛,狠狠刺穿,又迅速撤回,狠狠揮下。劍光閃過得,另一條鱷魚的頭身分了家。
“十一。”
他抽身回來,繼續往水裏潛。
“十一,回答我。”
黑漆漆的湖水裏,有鱷魚的斷肢,有漁民的屍|體,他抓住一具被撕裂的身體,身體上的衣衫雖破,又被血浸過,但是依然認得出是產自南方的織錦,他心跳加劇,幾乎沒狂吼出來,憤怒之中,一身強勁內力陡然暴發,震得還在追咬他的鱷魚都翻了個邊,他揮掌砍下,一陣掌風掃過,終於把襲擊他的鱷魚都送去了地獄。
一艘小船靠近,陶伊焦急的聲音從上面傳來。
“相公,上來吧。”
“上什麼?還不讓月魂過來找人!”
龍皓焱怒斥一聲,岸上的人都躍下水來,和他一起往水中潛去。陶伊隨身攜帶着明珠,在水下可以照明,幽幽冷光照亮水中之慘狀。
像這種湖,是不可能滋生這種兇猛水獸的,一定有人故意趁夜色放進凶鱷,想謀人性命!
龍皓焱在水中漸漸冷靜,他和十一有心靈感應,可現在他一點有關十一的感覺都感應不到,說明十一併不在湖中,說不定他已落進敵人的手中。
龍皓焱浮出水面,掬了把水,狠狠揉了揉臉,開始後悔和十一開那樣的玩笑,捉弄他。此時龍皓焱自責得只想狠揍自己一頓,他上了小船,用力扯開了衣衫,頹然坐下。
“相公,您流血了。”
陶伊跪在他腿邊,看着他身上血肉模糊的傷口,心痛得直落淚。
“沒事。”
龍皓焱推開陶伊的手,拒絕上藥,他要留着這痛懲罰自己,警示自己,在身處險境的時候,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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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一路游出老遠,在一片深深蘆葦里停了下來,此處離小湖中心已經遠了,風吹蘆葦低,雪白的碎花四處飄開,螢火蟲輕輕掠過眼前,月光美得如夢如幻,四周靜謐,只有風吹蘆葦唱,水聲輕輕淌。
十一上了岸,抹了把臉上的水,四下打量着。
胡歸山莊的風水確實不錯,依山傍水而建,從高牆大院外面看不過是尋常的大戶人家罷了,可走進胡歸山莊才知道,這裏簡直像一潭觸不到底的水,越往前游,越覺得神秘古怪,讓他好奇心大漲,只想早點探個清楚明白。
一團毛絨絨的小兔從一邊鑽出來,踩過他的腳,屁|股一翹,送了他一串臭轟轟的黑豆豆,然後回頭看了他一眼,輕巧地跑開。
十一連忙甩腳,踢開那些髒東西,月光照到那小兔的皮毛上,是那隻小花兔!
十一心中生疑,拔腿就追,遠遠的,只見那小花兔繞過幾棵野生桂花樹,不見了。他追至樹下,滿頭的野桂花被風搖落花瓣,香氣襲人。
“爹爹。”
幽幽的聲音響起來,他扭頭一看,只見月光籠罩下,綠衣少女慕容靜婉正披散着一頭黑緞長發,站在桂花樹下,雪白的桂花落在她的肩頭,衣衫滑落半邊香肩。
“你怎麼在這裏?”
十一驚訝極了,晚上出來的時候,他讓侍衛守在笑晴的門外,看好她,保護她,她怎麼可能出現在小湖的這邊。
“爹爹。”
綠衣少女慢慢往他面前走來,十一很快就發現她和白天有所不同,琥珀一般的雙眼裏光華流轉,那張朱唇有着血般艷麗的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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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猛地想到了東方聞的話,慕容靜婉有怪病,月圓之日必會吸血。難道是因為她犯病了,咬死了侍衛,一個人跑到了這裏?
“靜婉姑娘,我帶你回去。”
他指尖運功,隨時準備點住笑晴的穴道。
可是慕容靜婉卻突然伸手拉開衣衫,讓身上的裙子如水銀一般,從光潔的身體上滑下……十一也算是見過美人的男人了,但是這少女的美還是震撼到了他,鼻中一熱,便有滾燙的血流了下來。
該死!他一抹鼻子,惱火地在心裏暗罵自己,居然會出這樣的洋相。
“爹爹。”
慕容靜婉已經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柔軟的雙臂,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冰肌玉骨,天然體香,柔媚嬌嫩。
十一的腦中瞬間湧出無數個讚美這女孩子的詞,只是這些詞還是不足以形容她的美好。
他雖欣賞,卻不得不強行壓抑熱血的躁動,不願意傷害這可憐的女孩。
可慕容靜婉並不知他心裏的躁動,只把柔軟的身體在他身上輕蹭,一遍一遍地叫着爹爹……“姑娘,我不是你爹,你先聽我說。”
十一見她並沒有吸血的樣子,便用手輕拍着她的手臂,才說完,笑晴突然就抬手拉開他的濕衣,一口咬到了他的胸膛之上,尖尖的牙銳利地陷進肉里,血腥味兒頓時滲進空氣之中。
“喂!”
十一吃了一驚,這慕容靜婉正在用力吸吮着他的血,像餓極的小獸。
他手起手落,點住慕容靜婉的穴,一聲微微的嗝聲,靜婉就不能動了,就像一段完美的玉雕,被他扛了起來。
“帶你回去看病,看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居然真的會吸人血。”
十一另一手揉着胸口,這一口咬得極不妙,正在他的心口上,幾乎沒把他的肉給咬掉了,血正在往外滲着。
他掏出傷葯小瓶,把藥粉倒在傷口上,止血消毒。
“爹爹。”
突然,被他扛着的靜婉又動了,居然這麼快就沖開了穴位!十一的肩又被他咬住,又是狠狠一口,她又開始吸血。!
“臭丫頭。”
十一惱了,被女人連咬兩口的滋味並不好受,何況還是個神智不清、且不得了什麼病的丫頭,他的狐狸血,豈能讓人隨意喝去?他的耐心很快就沒了,手一揮,把慕容靜婉丟到了地上。
“嗯……餓……”
慕容靜婉被他丟到柔軟的草地上,又跪坐起來,伸手抱住他的腿,這回子把他嚇得夠嗆,因為她要咬的地方是……是男人的那裏!
他連忙推住她的額,不許她繼續,慕容靜婉掙紮起來,抬頭看他,嚶嚶哭泣,玉白的小臉上全是渴望和委屈。
“行了。”
他黑了臉,手指點着慕容靜婉的眉心,把她推倒。
“爹爹,讓我喝一口。”
笑晴琥珀般的雙目里光芒開始緩緩轉動,像兩汪吸魂的深水,讓十一又開始有流鼻血的衝動了。
這丫頭實在邪門,他有些招架不住。但摸她脈搏,並不是妖。難道身上有什麼控制她的妖物?
他彎下腰,一手摁着靜婉的肩,一手抓起她的手,手腕上那隻玉鑼看似平凡無奇,但又隱隱給人不安的感覺。於是他把鐲子從她手腕上強行褪下來,對着月光一照,果然,鐲子裏面有一隻浸滿血的蝴蝶!
正在琢磨這是什麼妖物時,慕容靜婉的手居然已經捧住了他的那裏,小臉埋上,張嘴就要咬。
十一的冷汗都湧出來了,這一口下去,他還不得廢了?他連忙制住她,撿起她脫在地上的衣,幾把扯成布條,把她的雙手雙腿都捆了起來。
這是一種什麼姿勢啊,她本就身無一物,現在該鼓出來的地方更鼓了,讓人真忍不住想抓幾下,神秘美好讓人盡收眼底。
十一又開始流鼻血了。
他索性又扯了一片布,把雙眼緊緊蒙上,只憑聽覺,抱着慕容靜婉往前走。這女子和她的鐲子都古怪透頂,一定要揭開這個謎題。
遠離蘆葦盪,桂花香和小湖一起遠去,前方傳來貓兒的叫聲,他剛想扯下蒙眼的布,腳下卻突然落了空,身體一輕,抱着她一直往下墜去,他連忙扯下蒙眼布,施展輕功,雙足在陷阱的石壁上用力一蹬,緩和了下降的速度。
這陷阱極深,只怕有上百米深,落地的時候,慕容靜婉已經哭了起來。
“爹,怕。”
其實她叫他爹,這稱呼怎麼聽怎麼怪異。就算那老莊主在世,慕容靜婉也不能這樣光着在他面前走來走去吧?簡直瘋了!
這時一陣酸腐惡臭的味道沖得他頭暈腦漲,拿出明珠照亮眼前,地上鋪着森森白骨,還有未腐盡的屍|體,簡直是個人間地獄。
他擰了眉,仰頭看向洞口上方。
四周的石壁上佈滿濕滑的青笞,也不知道外面有沒有人看到。一陣冷風吹來,慕容婉靜打了個哆嗦,緊緊貼在他的懷裏,嘴裏含糊不清地念着一個名字。十一聽不清晰,也懶得去聽,這裏臭得讓他難受。
他從懷中摸出一隻小瓶,小心地打開了瓶蓋兒,把液體倒在腳下,那液體迅速往四周彌散,一陣異香過後,白骨居然真的全沒了,化成了水,鑽進土裏。
這總算解放了他的鼻子和可憐的正翻湧酸液的胃。
“送你們去投胎,早早走吧。”
他把小瓶收好,轉頭看向慕容靜婉,她正偏着頭,微蹙着眉,盯着石壁目不轉晴,像看到了什麼古怪的事。
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明月的光照在那裏,只見一圈青笞中間有一片明鏡似的石頭。他曲指一彈,暗器飛去,正中那塊鏡石,清脆的響聲之後,那鏡石居然緩緩往裏面凹陷而去,然後,整個石壁都開始往地底下陷,露出一道幽暗的小門。
“爹。”
慕容靜婉突然笑了,拔腿就往那裏走。
十一拿出匕首,緊跟上去。穿過長長的漆黑的通道,他一直暗記着步子,足足走了一千一百步,笑晴的步子才慢下來,有風吹進,帶來似曾相識的花香……他擰擰眉,記得這花香在出發時的河道邊聞到過。
慕容聞說這位女子是慕容靜婉,而那位半顏女也自稱慕容靜婉,誰真誰假,要如何定論?
他心情複雜,一直跟着少女往前,出秘道的地方居然是一棵幾人抱的大槐樹,這樹的下半部分樹榦已經空了,正好容納少女自由出入,而他不得不緊縮起身子,才勉強鑽出去。
這裏是山莊的後院,此時靜寂無人,幾排屋子裏都無燈,牆邊的雜草不知被什麼東西踩過,悉悉索索的響。
“臟。”
少女突然停下腳步,喃喃自語了一聲,走向院中那口小井,彎腰,用小桶搖上一桶水,舉起來,迎頭澆下。
她就站在十一的眼前洗浴,十一有些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君子,若有美人,他想撲上還是會撲上,可若是這樣一個神智如同三歲小兒的女人,也不知是真瘋假瘋,他還真提不起那個勁兒。罷了,權當看木偶戲,他十一又不是凡人,不會像龍皓焱一樣,成天痴纏着一個女人不放,好像沒有那回事兒就會死掉。
他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掬了冰涼的井水往臉上澆,洗去血漬,也平復躁動的心思,然後退到一邊,等着她洗完鬧完。
反正血也被他喝了,他是一定要弄清楚這邪氣的玉鐲到底從何而來?兩個靜婉,又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什麼邪惡的勢力在悄然滋長,想和他們作對為敵?
吱嘎……
院門輕響了一聲,他迅速閃身,躍上了大槐樹,居高臨下地看着下面。
“靜婉。”
來的是跟在慕容聞身邊的管家皮,一臉笑肉不笑地走進大院,滿臉貪婪地看着笑晴完美無暇的身體。
“我知道你會回這裏,今天喝飽了嗎?要不要我幫你?”
靜婉又恢復了痴痴傻傻的樣子,獃獃地坐在井台邊上,仰起美麗的臉,看着天上的月亮。十一擰眉,這女子也不知道閃躲,就讓人這樣看?
靜婉只獃獃地轉過頭來,長發如緞散落,遮住胸前的玲瓏。
從十一藏身的角度來看,月光輕抹在她光潔的臉頰上,這女子的神態簡直太美了,美得有點不真實。
“你……”靜婉突然開口了,很慢很慢地吐出一句話,“你欺負我……爹會打你……”
管家咧開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桀桀地笑了,“這裏沒有外人,你也不需要再裝,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會保護好你。”
他伸出大手,往靜婉的臉上摸去。
突然,有兩點銳光疾如閃電,從他的手腕穿過,頓時讓他慘叫起來,捂着鮮血模糊的手腕,怒聲大罵,“誰暗算本大爺?滾出來!”
“本大爺會走會跳,就是不會滾,不如你教教本大爺。”十一從樹上躍下,臉上多了副面具。這是他的骨扇,只要往兩邊彎折,就是一張白面具,在星光下閃着森冷的光,無端地多了幾分寒意。
“你是誰?”
管家見到從天而降的他,嚇了一大跳,退了兩步,盯着他臉上的玉骨面具,臉都扭曲了,大手在腰上一拽,便多了一把黝黑的鐵爪,鐵鏈一揮,狠狠抓向慕容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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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餓鬼武功還不錯。”十一冷笑,身形一閃,一掌抓住了鐵爪,用力一甩,巨大的力道把管家給拋了起來,甩出老遠才落地。
“你是什麼人?”管家臉色大變,在地上翻滾幾下,勉強躍起,瞪着十一斥問。
“你主子。”十一臉色一沉,不再多言,將鐵爪用力擲回。
管家慌慌閃避,卻被鐵爪狠狠抓住了肩膀,又被拋了起來。
這回摔下去,管家沒能再爬起來。十一的武功霸道,這一招幾乎把他身上的骨頭全震碎了,躺在地上跟個賴皮狗似的,只會哼哼,不能動彈。
“在這裏獃著吧。”
十一拉起鐵鏈,把他掛到了樹上,他暫時還不會死,明兒他還要利用這人。
看了會兒賴皮狗在樹枝上搖晃,他這才轉身走向,脫下外衫包住慕容靜婉的身體,攬着她的肩,帶着她往外走。
“謝謝。”
雖然遲鈍,並且口齒不清,可十一還是聽清了,他訝然低頭,原來她還有意識清醒的時候,看樣子有恢復正常的時候,這全得仰仗他了。
“抱抱。”
他還沒想完,慕容靜婉已經停下腳步,把身子偎進他的懷裏,雙臂抱緊他的腰。
柔軟的身體帶着少女獨特的體|香,讓十一有種特殊的滿足感,他毫不猶豫地抱起了她,大步往前坪走去。
此時的前坪已經亂了,龍皓焱已經帶着幾人出去尋找十一,家丁們又正在林子裏胡亂翻找,見到二人回來,立刻蜂湧而上,把他團團圍住。
“你們幹什麼?”十一傲氣地質問。
“你小子攤上大事了,跟我們去見莊主!”幾名家丁互相看看,氣勢洶洶。
“有事讓他來見我。”十一冷冷說著,大步走向自己住的房間。
家丁們互相看着,突然紛紛拔出腰上的大刀,向他圍了過來。
“你這個惡賊,殺我們莊主夫,燒掉小姐的竹樓,還在湖中放進凶鱷,害得不少村民喪生,實在該死,我們莊主要把你送到官衙,讓官府治你的罪。”
“什麼東西?”
十一啞然失笑,這些人是腦子燒糊了吧,把他交給官府?他想把笑晴放下,可她卻越抱越緊,身子也開始微微發抖,嘴裏喃喃念着什麼。
“爹,凶鱷吃了爹……”
她不停地呢喃着,終於說得清晰了一點。
十一一凜,難怪方才在地道時隱隱聽到了異樣的聲音,原來是湖裏出了事,不知龍皓火他們現在身在何處?
兄弟二人互相擔憂,很快就有了心靈感應。
他能感覺到龍皓焱正心跳如急鼓,脈搏也跳得如急促亂拔的琴弦,他迅速取出信火筒,往空中放了一枚,然後索性坐到了院中,等着龍皓焱他們回來。
他不動手,家丁們也不敢動手,只圍着他站着。
慕容靜婉左右看了看,坐到了他的身邊,伸手拿着樹葉玩着,彷彿周圍的一切她都看不到。
刀光寒寒,樹影生風,院中的氣氛緊張得似乎有人呼吸重一點,就會帶來腥風惡雨,血流成災。
“惡賊,捕頭就快到了,你趕緊束手就擒,以免吃皮肉之苦。”
終於,有家丁大膽喝斥了一聲,話音才落,他臉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掌,半邊臉迅速紅腫起來,而十一到底是怎麼打到他的都沒有人看清楚。
“十一,你沒事吧。”龍皓焱一身是水匆匆闖進。
十一的嘴角抽了抽,淡淡地說:“我能有什麼事。”
可他看到陶伊一身狼狽的時候,連忙站了起來,大步迎上去,上下打量着,焦急地問道:“你怎麼弄成這樣?月魂,曉嬋你們怎麼保護陶伊的?”
“無妨,不關他們的事,你有沒有受傷?”
陶伊抹了把臉上的水,這才看到披着十一的衣服,坐在樹下的綠衣靜婉,頓時怔住。
“你別告訴我,你和她在一起!”龍皓焱指着那女子,沒好氣地質問。
“是啊,我救了她。”
十一點頭,此時的他有些相信面前這痴傻的姑娘才是真正的慕容靜婉,在杏林里的那個醜女一定是假的,只因為被他和龍皓焱發現,所以才編出謊言,想矇騙過關,只是她萬沒想到,一出杏林,他和龍皓焱就遇上了真正的慕容小姐。
“劉捕頭到了。”
院外又響起了急匆匆的腳步聲,幾人轉身看去,只見一群官差正舉着刀衝進來,把他們幾人團團圍在裏面。
傷及官差,這不是龍皓焱想做的,他們是接到了慕容的求助,前來捉惡賊的,是職責所在。
他慢步擋到眾人面前,沉聲說道:“可能是有誤會,請慕容莊主出來一見。”
“莊主被凶鱷所傷,大夫正在給莊主療傷,你們還想狡辯?”有個家丁跳出來大聲指責道。
十一冷冷一笑,扭頭看向那家丁,“你們口口聲聲說是我們放的凶鱷,我們當時自己也在湖裏,難道是我們吃多了撐着,自己跳下湖去放凶鱷咬自己,你們看看我們的人,哪一個不是一身是傷,你們倒是個個完好無損,我還懷疑是你們故意謀財害命,想把我們主僕殺了,霸佔我們的錢財。”
“你胡說八道。”
“你信口開河。”
家丁們開始反駁,場面一度混亂起來。
“別吵了,吵得本爺腦袋暈,你們是從哪裏來的,到這裏來幹什麼?”領頭的捕頭走過來,上下打量着他們幾人,粗聲粗氣地問。
“我們是許九爺山莊的,聽聞慕容莊主的美名,特地過來拜訪,老爺子在莊裏休息,們來參加祭祀活動。”月魂上前來,擋到了龍皓焱身前,手壓在腰上的寶刀上,盯着捕頭回答。
“做生意幹嗎帶刀?”捕頭擰了眉,不悅地問。
“防身所用,官爺你看到了,我等住在這裏卻受了傷,我們攜帶的財物被翻得亂七八糟,官爺應該為我們做主。”月魂轉身一指,一身凌厲氣勢絕對壓倒對面的捕頭們。
捕頭探頭往門裏張望了一會兒,又繞回他們身邊,目光落到幾個女孩子身上。
“這位姑娘……”
他看到慕容靜婉,有些遲疑,似是在哪裏見過。
“捕頭認識她?”十一雙瞳一縮,立刻問道。
“她是東方莊主的女兒慕容靜婉,怎麼眼睛成了這樣?”
捕頭愕然地盯住她的眼睛,突然心神蕩漾,如同春風吹過湖面,一層一層地盪起了春|波。、十一心裏一沉,立上刻打開了骨扇,遮住了捕頭的眼睛。
“你幹什麼?”捕頭怒氣沖沖地打開十一的手。
“大膽。”曉嬋立刻打開捕頭的手,柳眉倒豎,憤怒地盯着他。
一時間,氣氛又緊張起來。
十一微擰一下眉,心裏明白這是慕容莊主的詭計,但老九爺在鎮上的名氣不小,他不想正面動手,與老九爺的家人發生衝突。於是,慕容莊主便放凶鱷取他們性命,若他們死了,則把責任推給凶鱷,若他們還活着,就把凶鱷之禍推給他們,讓他們背黑鍋——若非這樣,這些衙役不會來得這麼快,一定是莊主早就讓人趕去報信了。
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初見慕容聞時,還覺得他儒雅有風度,原來內心醜惡陰暗至此,為了自己的利益,視百姓的命為草芥,簡直畜牲不如。
兄弟二人都惱了,互看一眼,雙雙上前,齊聲道:“我等願隨官爺回府衙,查清真相,還我們清白。”
正說話時,又有家丁衝進來,慌亂地大叫:“不好了,管家死了。”
“在何處?”
捕頭猛地轉身,看向進來報信的家丁。
“在後院裏。”
家丁指後面的方向,表情扭曲,像看到了什麼極可怕的事。
十一的眉擰了擰,他只是傷了管家的筋骨,把他掛在樹上受點折磨,怎會死了?
一行人趕到後院,只見管家吊在樹上,渾身血液都像被抽幹了,其情之怖,讓人膽寒。
“怎會如此?”
十一大為訝異,就算被人放幹了血,可地上並沒有血的痕迹,總不會被人用器皿裝走了吧?
“一定是你乾的,我看到你抱着小姐從這裏出來。”
一名家丁指着十一,言語氣憤。
“拿下。”
捕頭不再多問,一揮手,讓眾衙役圍上來,要捉拿幾人。
二人叱吒風雲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被人這樣耍弄過,雙雙氣黑了臉。明明是想來找秘密的,現在堆在眼前的秘密越來越多。這樣邪氣的地方,又滿是他國遺族,二人絕不能讓它繼續存在,危害百姓,危害江山社稷。
十一當下就拉下了臉,揮開了捕頭拿上來的鐵鏈枷鎖,冷冷說道:“我們隨你們去就是,少來這一套。”
他和龍皓焱雖然模樣都狼狽,可是所帶隨從個個綾羅裹身,尤其是兩名女子身上的釵環配飾都十分精美,不是普通人有能力佩戴的。
九老太爺山莊名聲不小,族中還有人在京中當大官,他們早就有所耳聞,所以不想鬧得太僵,所以這捕頭只讓人給幾名隨從上了枷鎖,而幾名主子只用鐵鏈鎖了手,向慕容山莊的人打了招呼,帶着他們就往山莊外走去。
十一扭頭看了一眼慕容靜婉,她正瞪着一雙流光溢彩的琥珀雙瞳,怔怔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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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帶她一起,她是證人。”他眯了眯眼睛,沉聲說道。
捕頭看了一眼東方笑晴,一揮手,讓衙役帶上了她。
出了山莊,已是晨曦微露,折騰了一整晚,幾人呆在囚車上卻毫無困意。
與皇帝一起坐牢車,這讓月魂很不安,幾次想斬斷囚車上粗粗的木欄,都被龍皓焱用眼神制止住。
他們要做的,就是在眾眾睽睽之下離開,然後在無聲無息中回來,撕下慕容聞的假面,找到慕容聞身後的那個人。
慕容靜婉偎在十一的身邊,手不時輕輕地在他的胳膊上撫弄幾下,看上去是無意識般的動作,卻讓十一覺得很是尷尬。
“慕容小姐,別亂動。”
“我喜歡你。”慕容靜婉抬頭,靜靜地說了一句。
大家都被她這句話給驚到了,紛紛轉頭看向這二人。很快十一就反應過來,這女子現在神智是清醒的!
他和龍皓焱交換了一記眼神,從容地伸出手,扣住慕容靜婉的手腕,果然,她的脈像平穩了許多,不像在山莊裏時那般零亂無規律。
“難道是要離開山莊,她就能擺脫控制?”陶伊訝然問道。
“可能吧,這個山莊確實有太多古怪的地方,我想,慕容聞可能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卒子。”龍皓焱沉吟一下,扭頭看向慕容山莊的方向。
“其實我們可以問一個人,就能知道她是真是假。”曉嬋突然開口了,大家都看向她,她看着慕容靜婉,清冷地說道:“問那隻小花兔兒主人,小孩不會撒謊的。”
慕容聞的那個小女兒——皺了皺眉,把小孩卷進來,似是有些不妥。但這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法子了。
那麼,只能等夜晚來臨了。
囚車在官道上搖晃不停,時而顛簸老高,一行人在囚車裏東倒西歪的,突然,陶伊就笑了起來。
“這回跟您出來,可什麼事都見識到了呢,幾輩子活過死過被火燒過被風刮過,就好像就是沒坐過囚車。”
“感覺圓滿了?”十一嘴角輕抽。
“是啊,太圓滿了。”陶伊掩唇輕笑。
“但是誰願意坐在這裏!”突然,曉嬋跳起來用力跺了跺腳,只見幾柄寒亮的尖刺從囚車下方伸了出來,每一根都足有三寸長,若非大家都是有武功的人,全要扎死了。
陶伊愕然看着刀尖,小聲問:“囚車上都有這樣的刀嗎?”
“若不是出來的時候給捕頭們打點了銀錢,你以為真這麼好坐?”曉嬋坐下去,冷着臉說道。
龍皓焱的臉黑了,他以為他治理嚴謹,但萬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捕頭也敢如此斂財!天高皇帝遠,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句話還真有道理。
慕容山莊已被隱於青山之中,一群年輕人心思各異,或者因為疲憊,或者因為心事,都開始沉默。
“腐|敗”這二字對於龍皓焱來說,並不陌生。這幾年朝|廷里正悄然滋長奢糜之風,天下一統讓這些生活逍遙安穩的大臣們忘了當年的艱難,紛紛開始擴建宅院,廣納美妾,京城中充斥着各類浮誇無度的氛圍。
可是,親眼看到小小的捕頭也不甘落後,憑手裏小小的權力,大賺不義之財時,龍皓焱幾乎忍不下去,想要當場斬了這幾個捕頭。
“先辦慕容山莊的事。”陶伊輕摁了他一下,只有她才能讓他冷靜下來,平復怒火。
囚車一路顛簸到了縣衙,
他們現在就在縣衙后的別院之中,陶伊用一張五百兩的銀票,買今晚一夜安眠,那幾名捕頭居然立刻答應了,還端來飯菜,一臉諂笑,簡直就像個開黑店的。
“只怕五百兩喂不飽他們,曉嬋肯定會出更多的銀子,取我等性命。”見陶伊想拿碟中的糕點,十一立刻拉開她的手,低聲說道。
陶伊立刻明白他的話,把糕點一把丟開,悻悻地說道:“還被幾個小捕頭欺壓到頭頂了,教訓他們去。”
慕容靜婉突然走過來,拿了塊糕點就咬,一面咬一面笑,“味道真爛,不如我的寶兒姐姐做得好吃。”
眾人來不及阻攔,只見她腮幫子塞得鼓鼓的,烏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十一看,還伸手去拉十一的手。
曉嬋一見就生氣,但她的素養又讓她不可能像別的女人一樣發脾氣,悶坐了會兒,獨自去窗前看月亮。
“慕容小姐,去歇着吧。”陶伊笑笑,扶住慕容靜婉的手臂。
“我要和他在一起。”慕容靜婉往十一的胳膊上一靠,軟儂儂地說:“他最好。”
十一有些尷尬,連忙往旁邊閃了閃。
慕容靜婉的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否定,龍皓焱也會覺得她美,和陶伊的美不同,陶伊沉靜,慕容靜婉媚,從骨子裏透着勾人心魄的媚,偏偏這媚中還帶着點痴傻的味道,讓人覺得容易得手。若定力差的男人,早就忍不住撲上去了。
陶伊把慕容靜婉哄到隔壁的房間去睡,出去時向曉嬋使了個眼色,曉嬋扭頭看看十一,慢步跟了出去。
十一這才抬頭,小聲說道:“大哥,我想,不如你我連夜返回慕容山莊,讓陶伊她們就留在這裏比較安全。”
龍皓焱緩緩搖頭,扭頭看向窗外,院中雖靜,卻讓人有種不安的緊張,他想那些捕頭一定就在暗中盯着他們幾人。
慕容聞不能確定他們的身份,只把他們當成九爺家莊的來客,想殺他們滅口而已。所以只要混完今夜,讓慕容聞知道他們已死,這才穩妥。
曉嬋沒有進房間,獨自站在院子裏,仰頭看月亮。陶伊和龍皓焱前來,本意是想加把火,促使她和十一的感情能往前進一步。五年了,她把這情愫深埋心底,不敢在他面前表露,怕他覺得是負擔。
她憧憬的愛情一直在她面前,她卻手足無措、無能為力,像被拋上急流的小帆船,找不着方向。
“曉嬋。”十一從房裏出來,低喚了一聲。
曉嬋匆匆低眸,把淚光掩去。
“晚上照顧好慕容小姐。”十一沉聲叮囑道。
“是,師傅。”曉嬋輕輕應聲,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轉頭看向他,小聲說:“但是師傅若想和她在一起,我不會答應。”
“嗯?”十一怔了一下。
曉嬋匆匆垂下長睫,快步往三個女子住的房間走去。
陶伊站在窗口,沖十一比劃了一個戳心窩子的動作。
夜深了,龍皓焱受不了和陶伊隔堵牆住,而且屋子裏悶熱,於是在院中的大樹上用繩結出一個臨時的小吊床,和她窩在上面,說了會兒話,相擁而眠。
十一也來湊熱鬧,在樹的那一頭懸了根繩子,就躺在繩子上晃蕩。一襲白衣在月光下靜垂,烏髮散開,如瀑布滑下。
他閉着眼睛,長睫輕合,羽扇般安靜,也已經陷入沉睡。
曉嬋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出去,拿件外衫蓋在他的身上,退了兩步之後,又鼓起勇氣,快步到了他的面前,俯身吻向他的額頭。
在愛情里,她把自己置於了卑微的位置,從此刻起,她要小心而且熱烈地把愛情從心裏釋放出來。
“我不許別人欺騙你,不許別人傷害你……”她低喃了一句,快步往小院外走。
她要去弄清楚慕容靜婉的身份,看這女子到底是妖是魔。
有了希望的曉嬋突然就有了勇氣,她想,就算今後失敗,她也不悔!起碼她愛過了,努力過了,這一輩子,她也只會記着十一的模樣……而他,只要過得幸福快樂,她也就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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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噔……”
繩子輕響,十一猛地睜眼,只見睡在屋裏的慕容靜婉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正抓着他的繩子晃。
“抱抱。”見他睜開眼睛,她立刻又纏了上來,柔軟的身體鑽進他的懷裏,體|香熏得他有些走神。
“鬆手。”十一微露愕色,輕輕拉住了她的手,她的脈搏又亂了,氣息在體內亂走,眼神也迷離得像誤入大霧的小鹿,驚恐不安。
“嗯……抱抱……”
她輕吟了一聲,又往他的懷中鑽去。
“大哥。”他咬牙,低喚龍皓焱。情況有些不對,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蕩漾的心神!
突然,他胸口一涼,低頭一看,笑晴已經把一雙小手伸進了他的衣內,在他的胸膛上輕撫着,冰涼沁骨。
十一整個人都被她點着了,握着她纖腰的手加大力道,吃力地把她推開。
“爹爹抱我,我好冷……”
慕容靜婉仰着小臉,一雙大眼睛裏淚水滾滾落下。
十一猶豫一下,還是推開了她。
她很香,從內到外散發著一種淡淡的花香,迷人心魄,可她也很涼,是一種寒徹肌骨的涼,涼得讓他都跟着一起如墜寒冬冰窖。
他的定力很好,狐狸一族中,除了千機,幾乎沒人能與他抗衡。他還有人的血液,所以比千機又多了一脈真魂。但現在這一切在慕容靜婉面前都不起作用,他像着了魔,想去碰她……他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刻運用內功,強大的內力在體內運轉。漸漸的,他身體裏開始有火焰彌散,血液開始滾燙,人也燙了起來。
“十一!”龍皓焱一躍而起,把慕容靜婉推開,迅速點住十一的穴道,急聲說:“陶伊為我們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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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伊手一揮,幻化出的梅花打進了慕容靜婉的眉心,她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她被人控制了,你們安心,有我在這裏。”陶伊雙手在空中緩緩輪起一彎半圓,近乎透明的粉色梅花紛紛揚揚落下,將二人籠罩在裏面。
月色淌了滿院,倒在地上的慕容靜婉突然睜開了眼睛,琥珀雙瞳靜靜地看着十一,那眼神迷離困惑,又漸漸地凝成兩汪寒氣逼人的霧團。
陶伊袖子一揮,梅花瓣朝她飛去,將她扣在裏面。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靜婉緩緩閉上了眼睛,睡著了。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龍皓焱和十一緩緩收手,十一暴戾的氣息回歸丹田。長睫慢慢掀開,一雙五彩琉璃眸子裏全是冷光。
“敢惹爺,活得不耐煩了。”他冷笑,轉頭看向小院外。
“別說大話,剛剛差點出事。”陶伊走過去,用袖角給龍皓焱擦額上的熱汗。
“也給我擦擦。”十一偏過頭,沖她勾手指。
“呸。”陶伊啐他一口,過去收了扣在慕容靜婉身上的梅瓣陣。
角落裏有悉索的聲音響,龍皓焱摸到一邊的長劍,沉聲道:“還真是來找死。”
這些人在他眼裏簡直像螞蟻一樣,隨時可以捏碎。但當年天火一事,讓他在上神面前起誓,絕不隨意開殺戒。
捕頭們若不是窮凶極惡,罪不至死。
有腳步聲輕輕在窗外響起,一道身影停在小牆上的鏤空窗口,靜立不動。他銳利的眼神緊盯住那身影,劍握得更緊。
突然那人影動了,但是往回退去,不是破窗而進,也沒有用什麼別的手段,而且那腳步聽上去也不像武功高強的人,身影也纖細得像女子,不像那幾個粗魯愚笨的貪心捕頭。
龍皓焱敏捷地躍上牆頭,但外面的大院中靜靜的,只有幾株槐樹在風裏搖動枝葉。
月光浮在凹凸不平的地上,一塊一塊的光斑像年邁人的動物禿掉的毛皮,露出醜陋又可憐的身體。
一封折得精美的信箋從半空中飛來,直擊他的懷中。他展開信箋,月光下,幾行娟秀的字清晰可見。
“她不是慕容小姐,一定要小心,去查聖女的事。”
龍皓焱雙瞳驀地緊縮,看向前方。空氣里還有杏花的香,他確定是那個丑顏慕容小姐來過了。可是若她是真的慕容靜婉,為何又不敢正面相見、當面對質?她的武功能好到來無影,去無蹤嗎?聖女又是什麼人?
正在沉思,幾枚弩箭突然從陰暗角落裏呼嘯射出,直刺向他的胸膛,他揮起了長劍擊落弩箭。
“相公小心,盡量莫傷人命。”陶伊站着沒動,這些小角色不是龍皓焱的對手,她和十一甚至不用出手。
院外響起了尖銳的呼嘯聲,似乎敵人越來越多了。
“真煩人。、”十一身形飄然而起,輕盈地落在牆頭,一手背在身後,垂眸看向外面撲來的人群。
“一群蠢貨。”他手腕一抖,白骨玉扇輕輕搖動,淡淡的香在夜風裏彌散開。
“這些不是捕頭,是請來的殺手。”龍皓焱眉頭緊鎖,沉聲說道。
“那就加點料。”十一手掌一揮,白玉骨扇飛了出去,從那群人頭頂掠過。
一聲聲尖叫之後,這些人頭頂的髮髻全被削掉了,中間頭皮光禿禿的,泛着亮光。
“你這個狗崽子!”殺手們暴跳出雷,暗器,長弩,淬毒的箭,統統使了出來。
“哎……快走吧,不然你們真會比死還難受的。”陶伊緩步出去,直視來人,同情地說道。
她錦衣羅裳,如緞長發在風裏高高飄起,就像尋常人家的高貴柔弱的婦人,沒人把她放在眼底,甚至還想衝過來抓住她。
“我聽我言,現在後悔都來不及了。”陶伊輕輕飄起,落到了龍皓焱和十一中間,脆聲說:“為虎作倀,後果自負吧。”
那群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陷入了幻境,有人彷彿身墜猛獸群中,有人看到了生死仇家,還有人居然看到了相好,撲過去抱着一個大漢子猛親,還扯褲頭……“怎麼回事?”聞訊趕來的縣官一路大呼小叫地衝過來,看到眼前這一幕,目瞪口呆。
“快拿下,統統拿下。”捕頭也來了,一見此景,頓知不妙,趕緊拉着縣官一番低語。
“蠢貨,敢瞞着老爺我收錢。”縣官勃然大怒,一巴掌扇了過去,怒斥道:“九爺家的月魂大人可是京中大官,你腦子燒糊塗了嗎?”
“慕容莊主給了一千金,讓我們不要過問。”捕頭哭喪着臉說道。
“兩位公子,不知道哪位是月魂大人?”縣官一腳踹開他,小心地繞開那群打成一團,親成一團的刺客們,走到牆角下,愁眉苦臉地行禮。
“他不在。”龍皓焱淡淡地說道。
“那……兩位公子,這……”縣官指指身後,賠着笑臉說:“不如讓他們走吧。”
“都關進大牢。”十一冷笑,戾聲說道:“用重鎖鎖住,今生不得踏出牢房半步。”
“好的,好的。”縣官抹汗,趕緊扭頭去辦事。
“小子,納命來。”
此時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騰空躍起,直撲十一。
龍皓焱飛起一腳,把他踹了下去。
人不可貌相,這人看上去醜陋不堪,居然有如此高強的輕功,而且還沒被幻境困住!慕容聞在一夜這間能糾結了這麼多武功高強的人,也讓三人意外。
猴面男落了地,再度翻身躍起。伸出枯瘦的爪子狠狠抓向陶伊。
十一本就怒火中燒,見他還是自找死路,頓時殺機猛現。闊袖揮起,白玉骨扇直擊那人的頭頂……鮮血飛濺,龍皓焱立刻伸手掩住了陶伊的眼睛,低聲說:“我們走。”
幾天之內,又犯殺戒。
陶伊很無奈,拉開龍皓焱的手,纖白的手指在空中輕輕劃過一個圓,梅花瓣從天而降,落在那人滿是血的身體上。
縣官看到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裏跌出來了。
“雖說惡有惡報,但人已死去,尊重逝者,好好掩埋吧。若有家人,派人去送信。”陶伊清聲說完,和龍皓焱並肩往外走去。
十一返到院中,抱起了還處於昏迷中的慕容靜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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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魂怕慕容聞為難九叔公,所以昨晚早早回到了他九叔公家中。此刻九叔公家裏燈火通明,大家都沒睡,集在大堂里,等着人們一行人回來。
“聖女?從未聽過。”月魂掌管天下情報,今兒頭一回聽聖女一事。他放下信,不解地問道:“這幾年天下安定,怎麼會突然鬧出聖女一事。”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慕容聞,前面的鎮妖寶塔,還有真假小姐……”十一嘲諷道。
月魂臉一紅,尷尬地起身,小聲說:“是。”
見他向隨從行禮,老九叔楞了一下,不解地問:“這是為何?”
“哦,我是……是向皇上告罪。”月魂趕緊指指門外,應付了幾句。
“為皇上辦差,確實要小心啊。不過我們只聽說鬧妖怪,沒有聽過聖女,莫非聖女就在慕容山莊裏面?”
“咳咳……”三夫人用帕子掩唇輕咳,似是有話要說。
“三夫人想說什麼?”陶伊好奇地問道。
“聖女一定是狐狸精,吸男人精血的。”
三夫人立刻站了起來,眉飛色舞地說起了坊間傳聞,把一隻狐狸精說得活靈活現,誰家的男人被吸了魂,誰家的男人又被剖了心,活靈活現,好像她自己看到過。
她豎著三根指甲塗得艷紅的手指,在人群前面繞,最後停在月魂和老九爺中間,一手擱一人的肩,嬌滴滴地扭腰。
“總之,狐狸精歹毒,披着畫皮,其實長得特別特別丑,眼睛這麼小,鼻子這麼尖……嘖嘖,男人若看到真面目,一定要嚇死了!要我說,逮着那隻臭狐狸精就扒了她的狐狸皮,給我做身狐狸小坎肩……老爺,您好說不好?月魂公子,我可喜歡狐狸皮了,您若逮着了,一定給我留着啊。”
陶伊悄悄看十一,他看上去面不改色心不跳,但眸底已有彩光在悄然閃現。
這樣罵他的族人,他不馬上變根尾巴出來掃這三夫人兩巴掌,已經很給月魂面子了。、月魂很尷尬,拉開了三夫人的手,小聲說:“狐狸精不是夫人說的那樣。”
三夫人撇撇嘴,神秘兮兮地說:“那是什麼樣?就是這樣的,我跟你說啊,就是村頭那個賣豬肉的,去廟裏上香,就塔後面那個廟裏,就遇上狐狸精了……那狐狸精先和他顛龍倒鳳,吸光他的精氣,然後把他的心臟挖出來下酒吃!”
“好了,就你話多,賣豬肉的老木頭,他是惹上賭債,被人打死了。”九叔抬了抬眼皮子,沙啞地說道。
“可是,不止他一個人啊,好多男人……有些狐狸精本來就是男的,居然還迷惑男的……”
“曉嬋這時候不知道在哪裏?”陶伊趕緊岔開話題,再說下去,十一真會發怒了。
“她會自保的。”十一放下茶,淡定地說:“妖怪肯定是有,不過是人裝成了妖,有時候妖比人好,世間最歹毒的是人心,不是妖心。聖女把這些男人捉去幹什麼,找到她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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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站起來,朝幾人拱拱手,嘆道:“是人是妖,全仰仗幾位了,還我們鎖香城安寧。”
“還能休息一會兒,去躺會兒吧。”十一打了個哈欠。
“我帶幾位過去。”三夫人立刻站起來,殷勤地湊到月魂面前,分明還是想討狐狸皮。
陶伊拉着龍皓焱的手,向他使眼色,讓他看十一。
“十一心情不好,估計是因為定力亂了,覺得丟了面子。這麼多年來,頭一回出現在這樣的情況!”
“讓他靜會兒。”龍皓焱的腳步微緩,刻意拉開了和十一之間的距離。
十一越走越快,很快就把夫妻二人拋到了老後面,逕自走進了安置慕容靜婉的房間。
她雙手雙腳被牢牢捆住,綁在床頭,一頭烏髮凌亂不堪地鋪在腦後,臉色蒼白,嘴唇卻是嫣然紅的。細白的肌膚上絨毛都吹彈可見。
他伸出手,往她的脈搏上摁下,聽了半天,緩緩鬆手。
慕容靜婉吸人血,時不時發狂,更像是被攝魂術控制住。看樣子只有找到聖女,才能揭開謎題。
龍皓焱和陶伊的腳步停在窗邊,擔憂地看着十一。十一很孤單,在狐族中唯他一人有人族的血,在人族中,他又是半隻狐狸。他兩邊都難以融進去,天地間唯他一人,半人半狐。龍皓焱和陶伊讓曉嬋陪着他,是因為曉嬋善解人意,溫柔體貼,但他們都忘了,十一要的人不僅善解人意,還得能讓他的心鮮活起來。
他的心曾經在陶伊這裏品嘗到了鮮活的美好,但陶伊畢竟是他嫂嫂,天下只有一個陶伊。他只能把這份感情默默地放在心底,默默地離開。
這樣的疼痛,十一一個人背負着,誰也無法分擔。
陶伊和龍皓焱對視了一眼,小聲說:“不然,試試吧,慕容靜婉也好,誰也好,任他試試,我們不要多管,也不要把曉嬋硬往他身上塞。”
“好。”龍皓焱輕輕點頭。
感情這種事,沒有可以硬塞給誰,十一若真能愛上曉嬋,也不必等上五年。
“只是,曉嬋可憐了。”陶伊有些傷心,龍皓焱沒有選擇她,十一也不選她,曉嬋才是最孤單的那個人,為了這兄弟二人,曉嬋付出太多了。
“不過,寶塔正對這裏,我覺得也有貓膩。”陶伊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指着鎮妖寶塔說道:“你說,會不會有人站在上面,正朝這裏看着?”
“故意吸引我們前來?他們哪裏來的把握我們一定會來?”龍皓焱眉頭微擰,有些不信。
“他們只要能看着這裏面就行了,不一定是等我們啊。”陶伊皺了皺鼻子,輕聲說:“說不定我們的到來讓聖女很不高興呢。”
“歇着去吧。”龍皓焱鬆開她的手,小聲說:“累了一天,明天再說。”
“你呢?”陶伊好奇地問道。
“我四處走走。”龍皓焱環顧四周,低聲說。
陶伊點點頭,抬步往房間裏走。龍皓焱也很快離開了小院,不知去哪裏走動了。
陶伊在房間裏呆了會兒,實在無趣,索性也出去轉轉。她昨天白天就摸清楚了,隔壁院子就是三夫人如嬌夫人。她發現三夫人的眼神總愛往寶塔那裏瞟,還編出一大堆寶塔和狐狸精的故事,也不知道是欲蓋彌章,還是生性如此八卦。
而且三夫人會制香,會制香是一門好手藝,若把毒摻進香里,那是殺人的利器。
如嬌夫人的院子在南邊,聽采兒說,如嬌夫人家本來也家大業大,可惜哥哥不爭氣,好賭,家產快輸光了,不停地來找如嬌夫人要,弄得如嬌夫人很沒面子。
許家的規矩,老太爺睡前,幾個媳婦都得在前面去伺候,直到他躺下了才能回來。陶伊正是抓住這個機會過來,去她屋子裏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頂開後窗,她往屋裏觀察了會兒,沒有外人,於是她鑽了進去,當然,動作笨拙。這些年的好日子,讓她翻牆爬窗的本領退化了。
藉著月光,她在屋裏四處看着。
牆上掛着畫兒,桌上擺着鑲寶珠的銀質酒具,還有一個拳頭大小、鑲着寶石的香爐,裏面殘香仍在,與外面的幽香一樣。
看來這二夫人不僅喜歡制香,還喜歡酒呢!
陶伊掀開帳簾,打量一圈。帳內鋪着大紅的鴛鴦錦被,幾件換下的衣裳凌亂地丟在上面,香味兒在帳簾里縈繞。
正在觀察時,外面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屋子挺大,窗子離榻有些遠。陶伊要去爬窗已經不可能了,只好匆匆鑽進了榻下。
門輕輕推開,腳步輕輕地進來。三夫人回來,幹嗎像作賊?陶伊撩起床幔往上看,月光下,一角藍色錦袍袍擺,還有眼熟的暗藍色靴底,這不是她的手藝嗎?
是龍皓焱,他也發現三夫人的不妥之處了嗎?
正奇怪時,後窗一響,又有腳步聲輕盈地落到了榻邊。陶伊往那邊看,是十一!
兩個人互相看到,分明一愣,隨即同時出聲,“你怎麼在這裏?陶伊呢?”
陶伊汗顏,緩緩伸手,想拉拉二人的袍子,嚇死他們時,外面傳來了丫頭們的聲音,“三夫人回來了,快掌燈。”
陶伊趕緊縮回手,兩襲袍子迅速一閃,二人已經往房樑上躍去了。陶伊剛往角落裏鑽了鑽,突然間床幔掀開,十一和龍皓焱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後地、靈活地滾了進來。
“喂……”陶伊被二人嚇了一跳。
那二人也嚇得不輕,猛地抬頭,只聽到兩聲腦袋撞到床榻的聲音……砰……“什麼聲音?”有丫頭端着燭台進來,狐疑地四下看。
“別管了,趕緊把香點着,把燭點起來。”又有丫頭拿着熏香塊進來,往銅香爐里加。
再捧着香爐往帳中舞了幾下,頓時滿帳盈香。
這香和白天聞的有些許不同!
兩個丫頭忙完,掩上門出去了。
“你們兩個怎麼不呆房頂上?”陶伊被擠在角落裏,縮成一團,用腳踢他們,“快出去,擠死我了。”
“別出聲,三夫人回來了。”龍皓焱的手捂過來,摁住了她的嘴,滾燙的唇貼近她的耳朵。
陶伊抿緊嘴角,側耳聽了聽,他們兩個人聽力極好,腳步聲稍遠,也能分辨出來。
“怎麼不蹲頂上,也要鑽進來?”陶伊又小聲問。
十一側過頭來,小聲說:“房樑上有三夫人的銀箱子,只怕她會去察看。”
陶伊輕輕點頭,小聲問:“你們到底來幹嗎?”
“我看到你進來了。”龍皓焱順勢咬住了她的耳垂。
陶伊一個激靈,趕緊推開他的頭。
“龍皓焱你再當著我的面這樣,你信不信我揍你?”十一頓時黑臉。
“你不是半瞎的嗎,這麼黑也看得到?”龍皓焱訕笑。
“臭小子,我先挖了你的眼睛。”十一揮掌就打。
這麼擠的地方,兩個人居然交起手來!
陶伊急得牙痒痒,憤憤地說:“你們兩個別鬧了,我快擠死了,再鬧就都滾出去。”
二人訕訕收手,不敢再出聲。這榻離地極低,三人都只能並肩躺着,陶伊在中間,二人在兩邊。
“陶伊你躺裏面來。”龍皓焱拉陶伊的衣袖。
陶伊夾在兩個人中間,也覺得不自在,便輕輕撐起來,想從龍皓焱身上爬過去。才爬到他身上,他突然伸手一攬,讓她趴到了他的懷裏。
“地上太涼了,就這樣趴着吧。”他小聲說。
“龍皓焱,你找死呢!非要在我面前這樣”十一臉又綠了,本來心情就不爽,他還要頻繁秀恩愛,真想掐死他,奪了陶伊就走。
“行了,不許再吵,安靜點兒吧。”陶伊伸腳,輕輕踢他的腿。
“三夫人回了。”
外面腳步聲雜亂。門推開,酒味兒和幽香一起撲進來,三夫人踉蹌着走到榻邊,跌坐下來。榻立刻往下一沉,木灰撲嗖嗖地往下落。
三人連忙捂住鼻子。
“三夫人,現在洗嗎?”丫頭輕聲問。
“嗯。”三夫人點頭。
丫頭們搬來大木桶,注滿熱水,放進新鮮的桃花瓣,再放進了三夫人自製的香料塊,頓時房間裏的香味更濃郁了。
“這香……是催發……那啥的……”陶伊突然聞出了香里的一種藥物,這藥物常用於勾欄院中!
三夫人還有這愛好!
陶伊心中暗暗叫苦,雖然尋常的蒙汗藥和毒藥對她和龍皓焱沒作用,但是這種葯可抵擋不住啊!
龍皓焱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熱汗開始急涌。
“得引她出去,這樣會出事。”陶伊輕輕地說。
“你自|||宮,自|||宮就沒事了。”十一嘴角抽抽,三人中唯他不怕這種破東西。
“行了,有辦法嗎?”陶伊推推他,柔聲求助。
十一瞟她一眼,從懷裏摸出一隻小瓶,倒了兩丸藥出來給二人,“快吃吧,別出醜。”
二人趕緊吞下,這才覺得好過些。
輕輕撩起一角帳幔,三夫人白皙的小腿映進三人眼中,羅裙已去,又有紅色的肚都從她手中飄落,跌在地上,上面綉着鴛鴦交頸。
三十歲的婦人,還保養得這麼好,確實不易。更重要的是,她居然穿得如此鮮艷……陶伊都不穿這種鮮艷的顏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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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嘩啦啦地響,三夫人不時發出幽幽嘆息。
門吱嘎一聲,又開了,一雙黑色布鞋,暗灰色長袍映入三人的眼中。白天二表哥好像不是穿的這襲袍子,反而是老三……“如嬌,你嘆什麼氣?”開口的,果然是眾人心目中老實的老三。
“你怎麼才來?”三夫人直接從浴桶里站了起來。
榻下三人一陣尷尬,沒想到撞上了偷腥。
“我來給你按按。”老三甩開了長袍,過去抱住了她。
“嗯……討厭……”如嬌嬌滴滴地說著。
“二哥真是過份,放着你這麼一個美人不要,要那些庸脂俗粉。”老三親得嘖嘖有聲,抱着她往榻上躺。
榻又往下沉了一些。隨後的話和聲音,就越來越過份,什麼哥哥妹妹,你香我軟,你愛我喜,你大我緊……陶伊滿臉黑線,不會讓他們三個人繼續聽這表演吧?
正尷尬窘迫時,那些響動開始了,嗯嗯啊啊的聲響不絕於耳。
“還不想辦法出去!”她輕擰龍皓焱,小聲抱怨。都不好意思看十一一眼。
突然,十一一指伸來,在她的耳邊掐了一下,她的耳朵里便什麼聲音也沒有了,只有涼涼的,麻麻的感覺。
她一手掩臉,往榻里側瞪着,等待着上方的榻不再搖晃。但沒一會兒,她又窘迫了,她身下的龍皓焱那啥了!
她抬手就往他肩上打,恨恨地罵:“你就不能控制點?”
這二人匆匆伸手掩她的唇……但已經來不及了,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也就無法控制音量,榻上的兩個人,動作戛然而止。
十一飛快一甩袖子,一枚圓珠丟出去,淡綠色的煙霧在屋子裏炸裂開,沒一會兒,便寂靜下來。
從榻下爬出來,十一先給她的耳朵抹了解藥,往榻上張望一眼,那偷腥的二人就那樣橫卧於榻上,不堪入目。
三人匆匆從後窗退了出去,直接回屋。
陶伊先洗了耳朵,洗去涼涼麻麻的藥物,扭頭看他們二人,“他們後面說什麼了?”
“你猜?”十一嘴角抽抽。
陶伊小臉漲紅,輕啐一口,過去倒茶喝。
“妖怪一事,在這一帶鬧得沸沸揚揚,官府強行壓制下來,捉了幾個替死鬼,現在轉入暗處,但依然在做惡,慕容山莊裏關的那些男子,定與此事有關。若不能找出幕後真兇,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命喪於此。”
龍皓焱坐下來,眉頭緊擰。
“我們回山莊吧。”陶伊把茶碗往桌上一頓,忿然說道。
“山莊太危險,你不必去了。”二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要去的。”陶伊搖搖頭,笑着說:“我不怕聖女的迷惑,萬一她想勾走你們兩個人的魂,還有我保護你們。”
十一看她一眼,俊臉扭曲,“我怎麼感覺你很期待?”
“啊,確實有一點。”陶伊坦然地承認,“這樣我就有機會,狠狠揍你們兩個了。”
“最毒婦人心!”十一曲指彈他,卻是笑眯眯的神情。
“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你教我的那兩句話……”
陶伊看了一眼龍皓焱,把話吞了回去,若說出來,兩個人又得打起來。
“嘻嘻。”十一起來,撣撣衣袖,笑着說:“我去夜釣,晚上鎖香湖裏會有肥美的魚,還有鎖香蝦,燜着吃極香。”
陶伊的口水立刻瘋狂分泌……大眼睛撲閃着,轉頭看龍皓焱,一臉渴求,“我也想去。”
“不行,你睡覺。”龍皓焱斬釘截鐵地拒絕。
“要去!”陶伊跳起來,抓着他的手腕扭腰撒嬌。
“一大把年紀,你撒什麼嬌!”十一在一邊譏笑道。
“二夫人三十了,還能有情郎!”陶伊不服氣地說。
“還想要情郎?”龍皓焱臉一黑。
“而且你都三千歲了。”十一毫不客氣地初刀。
陶伊袖子一揮,梅花瓣瞬間化成鋒利的刀子,往十一的臉上撲去。十一不敢怠慢,趕緊迎戰。不想梅花瓣到了他頭頂,突然變成了一陣粉色的雨,澆了他一頭一臉,把他白玉般的肌膚染成了粉紅色。
“真好看。”她拍了拍手,神氣活現地說道。
“你……”十一大怒,手一揮,一團黑色的雲出現在龍皓焱的頭頂,眨間化成傾盆黑雨,把龍皓焱染成了黑色。
“喂……”龍皓焱怒火中燒,兩隻妖鬥法,結果把他染黑了……“快逃。”陶伊臉色一變,抱頭就跑。
“你怕他作甚,我給你作主呢。”十一緊急過來,大聲嚷嚷。
“看我怎麼收拾你們兩個……”龍皓焱咬牙,飛身躍出了小院。
這二人分明沒進院門,卻從裏面出來,而且一個粉嘟嘟的,一個黑漆漆的,守在院外的僕人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驚愕地看着三人。
“啊,鎖香城真是漂亮的地方。”陶伊故意放慢腳步說話,引開那些人的注意力。
眾人目送着三人,開始交頭接耳。
“你看到他們進去了嗎?”
“沒有啊。”
“你呢?”
“我也沒有,乖乖,什麼時候進去的?”
“傳說月魂公子會飛呢,一定是飛進去的。”
“這兩位公子呢?”
“這兩位和月魂公子是結拜兄弟,當然也會飛啊,不然怎麼會成結拜兄弟?”
“那,要告訴大夫人嗎?”
“不用了吧,不然會說我們沒見識。”
“但是,為什麼他們會變色?”
“對啊,為什麼會變色?”
議論到重點處,一群人迅速陷入沉默,獃獃地看着三人遠去的方向。
陶伊聽着他們的話,哭笑不得。拍着十一的背說:“你有翅膀嗎?帶我飛吧。”
“有啊。”十一一本正經地點頭。
“哈……”陶伊眉眼彎彎笑起來。
但十一卻還看着她,繼續認真地說:“真的有,我的翅膀在這裏。”
他拍着心口,雙瞳發亮。
自由……不管什麼時候,他要的是心的自由!
—————————————————————————鎖香城的夜晚,涼風習習,滿街都是桃花香。
城裏最多的就是桃樹,春天桃花正艷時,到了收穫的時候,果汁豐美的水蜜桃便隨處可見,不必花錢,伸手就能從枝頭揪下一個,大飽口福。
鄉里和山上種的都是茶樹,這裏的茶葉舉世聞名,一直是貢茶。每年都由府衙親自來收走最好的一批貢茶,進接運進宮中。
還有來自各地的茶商,早早就守在這時在,等着茶葉採下來,炒熟,運走。
這麼晚了,還有幾間酒鋪是開着的,有醉鬼搖搖晃晃地迎而而來,手裏揮舞着酒罐,大聲嚷嚷着別人聽不懂的話語。
就快迎面撞上時,一高一矮兩個小孩子從醉鬼身後跑來,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他,拽着他往後走。
“爹,你別亂跑了,娘說了,最近鬧狐妖呢,小心吃你的魂。”
“哪來的狐妖,若是狐妖,我就是狐妖他爹。”
醉鬼用力甩手,把兩個孩子推出老遠,小的那個摔痛了,當下就痛得哭了起來。
“嚎什麼嚎,晦氣,呸!”
醉鬼衝著孩子啐了一口濃痰,繼續揮着酒瓶,歪歪扭看地往前走。
“妹妹起來吧。”小男孩想拉起坐在地上哭的小女孩。
小女孩哭得更凶了,伸出巴掌給小男孩看,原來在地上被鋒利的石子割破了。
“哥哥,好痛。”
陶伊擰擰眉,快步過去,給小女孩子擦去掌心的泥土,給她包好,再把她抱了起來。這一家人說的都是燕周話,不是鎖香城地方話,可能是外鄉人。
“你們住哪裏,我送你們回去。”
兩個小孩子指指不遠處的一個小院,小聲說:“住在那裏。”
“走吧。”陶伊抱着孩子往那邊走。本是出來釣蝦的兩個大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陶伊心腸軟,極見不得有人欺負孩子。
路過麵攤,兩個孩子咽着唾沫,眼睛直往那邊瞟。
“餓了?”陶伊停下來,小聲問兩個小孩。
小女孩連連點頭,小男孩卻趕緊使勁擺手,“沒有,妹妹,你不可以這樣!”
“沒事,姨姨請你們吃。”陶伊徑直走過去,揚聲說:“老闆,兩碗面。”
這兩個小孩穿得單薄,衣服上打滿補丁,卻洗得很乾凈,雖說父親是酒鬼,但他們的娘親一定是個賢惠的女人。
小男孩一臉愁容,小聲說:“一碗就夠了,給妹妹吃,我不餓。”
“兩碗。”陶伊拍拍小男孩的腦袋,柔聲說:“不要怕,大膽吃。”
老闆看了兩個小孩一眼,欲言又止,迅速煮了兩碗面過來,往桌上一放,迅速閃去了一邊。龍皓焱看在眼裏,慢步過去,和老闆小聲聊了幾句。
小女孩的心思都在面上,呼啦啦地吃得很香,男孩握着筷子卻沒怎麼動,直愣愣地看着陶伊和十一,眼眶有些泛紅。
“怎麼不吃?”陶伊小聲問他。
“我想帶給娘。”男孩低下頭。
“我再給你娘親買一碗。”陶伊扭頭就要招呼老闆。
“不用了。”男孩連忙站起來,慌慌地拉她,髒兮兮的小手碰到陶伊的錦袖,又立刻變了臉,趕緊賠禮,“我不是故意碰到你的。”
“沒關係。”陶伊看他神情慌張,不好勉強他,便由着他捧起了碗,催着他妹妹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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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見他這樣,也不好意思吃了,把碗推給他,小聲說:“哥哥也吃,我吃飽了。”
“我不餓,你多吃點,明天就不會餓了。”男孩搖頭,輕聲說。
陶伊聽着他的話,心一酸。那個酒鬼都不管孩子們的嗎?
“那我也帶給娘吃,娘明天就不餓了。”小女孩小心地把碗裏的面倒進小男孩捧着的碗裏。
這兩個小孩好懂事!陶伊讓龍皓焱付了帳,跟在兩個孩子的身後往前走。
細雨又飄下來了,鎖香城的春天就是雨多,空氣濕漉漉的,很是有些涼意。雨絲往她脖子裏鑽,讓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龍皓焱快步了兩步,把她攬進懷裏。
“龍皓焱,怎麼還會有吃不飽飯的人呢。”陶伊微露愁容,扭頭問十一,“你剛聽那個老闆說了什麼?”
十一抬眸看來,低聲說:“酒鬼的老婆是酒鬼買來的,他說那女人不詳,妨礙他發財,經常打罵。更不許任何人幫這母子三人,不然就會上門找麻煩。”
“哪有這樣的混帳東西。”陶伊勃然大怒。
十一笑笑,“而且,這女人是唯一一個看到了聖女還不死的人,正是她說,聖女果然只收男人的魂魄。”
“原來如此。”陶伊眉頭輕擰,這就解釋了為什麼慕容山莊裏有那麼多乾瘦的男人。
“我們到了。”小女孩轉過頭,甜甜地對着陶伊一笑。
陶伊這才發現,她們住的並不是先前指的小院,而是小院後面的一個破院子。
門斜斜掩着,窗子也爛了,屋裏除了一張榻,一張歪歪的桌子,連像樣的傢俱也沒有。榻上懸的帳子陳舊黑黃的顏色,往兩邊挽着。一個瘦弱的女人躺在上面,正輕聲咳嗽。見有人進來,一臉疑惑地撐着坐了起來。深深凹陷的眼睛毫無光彩,臉色臘黃,雙頰削瘦。枯黃的頭髮倒是綁得規整。
龍皓焱和十一隻進來掃了一眼,便退了出去。不是因為嫌棄這裏太簡陋,而是這是女子卧房,他們不方便。於是二人就在屋檐下站着,等陶伊出來。
“娘,姨姨請我們吃面。”男孩把面放到桌上,又轉身跑了出去。
正在陶伊驚訝的時候,他端着一隻銅盆進來的,用一方洗得乾乾淨淨的帕子給女人擦臉,擦手。
“讓客人見笑了。”女人不好意思地看着幾人,為難地說:“謝謝你們送孩小東和小西回來,看看我這裏,坐的地方都沒有。”
“沒事,你先吃面。”陶伊微微一笑,往屋子四周看。
“小東,去把我昨天做的花生糖拿出來給客人吃。”女人柔聲說。
小東立刻跑出去,沒一會兒,滿頭大汗的抱着一隻滿是泥土的罈子進來。小西用小手幫着擦掉罈子上的泥土,纖細的小手指捧開罈子蓋兒,小鼻子皺了皺,大聲說:“好香。”
“客人自己拿着吃吧,我做糖的時候都是洗過手的。也沒個好的碗碟……”女人臘黃的臉上湧出一絲紅暈。
“我嘗嘗。”陶伊主動伸手去拿。若此時拒絕,才是對女人的不尊重,別人會誤會她嫌棄。
花生糖切成拇指大小,根根大小一制,由此看出女人素來就是個嚴謹規矩的人。
“味道真好。”她咯嘣咬了一口,滿頰香甜,於是笑着贊道:“我家十一弟就愛吃花生,能賣我一些嗎?”
“喜歡吃就好,我怎能收你的銀子?這花生糖的手藝還是我娘親教我的,當年在鹿縣有些名氣。我這些年也就靠做這個賣錢,養這兩個孩子。可惜,我沒能在這裏把鋪子做起來,不然孩子們也不會跟着我過苦日子。”女人小聲說著,握着筷子開始吃面。
陶伊看到她的手腕上有極深的淤青,筷子都拿不穩,顫個不停。
“娘,我喂你。”小東懂事地從她手裏拿過筷子,喂她吃。
女人眼眶一紅,小聲說:“讓客人笑話了。”
不用想了,一定是那個酒鬼打的!陶伊忍了一下,沒能忍住,掀開被子看了一眼,果然,腿也打斷了,都用木板固定着。
她真恨不能把那臭男人抓回來,狠揍一頓。這樣賢惠的妻子,給他生了這麼兩個乖巧的孩子,他怎麼下得去手?
“大姐叫什麼?他怎麼把你打成這樣。”陶伊小聲問。
“我叫劉巧娘。”女人勉強笑笑,又說:“我沒事,腿就快好了。”
這名字還真取得好,有雙巧手,能做美味的花生糖。陶伊又取了幾塊,出去給那兩人吃。
十一低眼瞟她,眉頭微皺。他是個講究的人,從髒兮兮的罐子裏拿出來,能吃嗎?
陶伊見他不接,賞他一記白眼,把一塊花生糖直接往他嘴裏塞去,“吃吧。”
一轉頭,又對龍皓焱滿臉溫柔,“你嘗嘗,真的很好吃。”
十一嘴角抽抽,曲指就往她後腦勺彈,“我讓你塞我!”
“就你這麼多名堂!等下,你想吃都沒有了!”陶伊捂着後腦勺,快步進了屋子。
“等等。”十一拉住她,用袖角給她擦去臉頰上蹭到的灰。
“我給把這罈子糖都買下來?”陶伊又問他。
十一唇角揚揚,低聲說:“你買,還不是得我們出銀子。”
“你們兩個很窮嗎?而且你現在反正沒媳婦,曉嬋比你還有錢,銀子還是我幫你花掉吧。”陶伊嘻嘻一笑,邁進了門檻。
“是你相公啊?”巧娘抬眼看她,眼裏滿是羨慕。
“啊,這是我十一弟,那個木頭是我相公。”陶伊故意把“弟”字咬得很重,微笑着在榻邊坐下來,和她聊閑話。想問問她聖女之事。
但才問她,她的臉色就變了,連連擺手說:“夫人快別問了,聖女聽得到的,會懲罰你們的。”
她很認真,不像說謊,一定是受過了驚嚇,才會如此害怕。
雨漸大了,噼哩啪啦地往屋頂上砸。屋子漏雨,外面下大雨,裏面下小雨。小東和小西拿了盆盆罐罐過來接雨水。
屋檐下也不能站了,兩個人只好避進來。屋裏也沒地方坐,兩個小孩子和巧娘擠在榻上,雨就滴打在榻沿邊。
“真不好意思,沒有蓑衣,也沒有傘。你看,夫人的衣裳鞋子都弄髒了。”巧娘窘迫得滿臉通紅,看上去都要急哭了。
陶伊安慰她幾句,仰頭看屋頂漏雨的地方,脆聲說:“反正我們現在跑回去也會打濕掉,你們兩個乾脆上去,把瓦給整整好。”
那二人迅速扭頭,愕然看向陶伊。
“幫人幫到底吧,也不能看着她們母子三個在雨里泡一晚上,你看看這褥子。看看小東的娘,若這樣淋着雨過去,非又病一場不可。”陶伊扭頭看了一眼那縮成一團的母子三人,同情地說:“你們兩個又不是豆腐,淋一下雨沒什麼的,大不了我回去給你們兩個煮薑湯?”
“服了你了,我爬。你那薑湯就免了吧,這麼多年過去,從沒見你手藝進步過。”十一譏諷幾句,把外袍脫了,往她的身上丟,又把靴子襪子踢開。
見他褪衣,巧娘臉又紅了,趕緊別開臉,掩住了小西的眼睛。
龍皓焱倒是沒說什麼,這些年來,都是陶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照辦就行了。這是當年承諾過的,陪她想做她想做的一切,去她想去的所有的地方。她說,他執行。
把外袍給了陶伊,跟着十一出去。
十一這廝,從前面那富麗堂皇的院落里直接揭了好些瓦,用桶提了過來。
二人在屋頂忙碌着,聽着前院的人大吵大吼,“這誰啊,哪個狗崽子把我家瓦揭了!”
“那個人油頭粉面的,壯實得很,淋點雨不會死。”十一被淋得一身透濕,把腦袋探出來,笑着對陶伊說。
陶伊笑得肚子都疼了,這事也只有十一才做得出。
屋裏漸漸沒了雨,小東和小西很高興,也跑出來看兩個人補瓦。
陶伊想,若他們以後知道今晚給他們家補瓦的人,一個是九五之尊,一個狐門之聖,會不會覺得很榮耀?
但,陶伊希望這兩個孩子今後會成材,用自己的雙手建起好房子,不讓巧娘再吃苦。
“太謝謝你們了。”巧娘感激得不知說什麼好。
“沒事。”龍皓焱沉聲說。
“小東,快去燒水,給恩人們洗洗。”巧娘又吩咐小東。
小東歡快地應了,拉着小西去廚房燒水。
“jian人,家裏為什麼有野男人的聲音?你敢在家裏偷|漢|子!”突然,本就歪塌的院門被人用力踹開,酒鬼回來了!
陶伊聽着他的聲音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惡男人,自己在外面喝得醉熏熏的,不管妻子孩子的死活,真應該好好教訓他才行!
她冷着俏臉,看着那人過來。他酒勁還未散,但手裏已經沒有酒壺了。
他跌跌撞撞地近了,看到屋裏站的三個人,佈滿血絲的眼睛瞪着,指着龍皓焱和十一吼,“你居然還偷兩個。”
“你放尊重點,看看你自己,這是什麼德性。”陶伊怒斥。
“小娘們,你這是教訓我?”他轉過頭,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她,“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攢花巷的,你想把她拐走,去你那裏做齷齪的生意。”
“狗嘴吐不出象牙。”陶伊忿然罵道。
“相公,這是我們家的恩人啊,你看,把我們的房子都補好了。”
“補房子?補房子為何沒穿着衣裳?”他怪笑着,搖搖晃晃過去,突然就伸手拽住她的頭髮往榻邊上撞,“我讓你偷|漢|子,我讓你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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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皓焱和十一實在看不下去了,龍皓焱先過去,飛起一腳,狠踹到他的腰上,痛得他殺豬一般的嚎叫起來。
巧娘掙扎着想爬起來,她的額頭被撞破了,鮮血直流。
陶伊此時才發現,院外有人鬼鬼崇崇地張望,她向十一使了個眼色,十一沒廢什麼勁,就把那人捉了進來。
那是個四十多歲的矮胖婦人,手裏拎着一把傘,尷尬地打量着眾人。
“朱嬸,你在外面幹什麼?”巧娘驚訝地問。
“你聽到你們吵架,所以過來看看。”朱嬸眼睛骨碌轉了幾圈,小聲說。
“朱嬸,是不是你又向我爹我告狀呀?”小東回來了,氣呼呼地瞪着朱嬸,“你這個女人太壞了,上回要不是你挑唆,我爹怎麼會把我娘打成這樣?”
“小孩子你懂什麼?”朱嬸有些窘迫,沖小東瞪了一眼。
“我當然懂了,你就想得到我們家這個院子,這塊地!我告訴你,我和我娘我妹妹就是不走,不讓你得逞。”小東握緊小拳頭,沖朱嬸揮了揮。
難怪這酒鬼突然回來了,原來是朱嬸去通風報信。陶伊很討厭這樣專期負老實人的長舌婦,擰擰眉,拉過小東說:“去打水,拿乾淨的帕子來,給你娘把傷口擦乾淨。”
“巧娘,他們是誰啊?”朱嬸裝得關切,過去問巧娘。
“我是巧娘娘家的親戚,特地過來找巧娘的。”陶伊搶先接話。
她身着綾羅,頭戴珠釵,朱嬸是識眼色的人,自然知道是富貴人家。聽到她這樣話,那笑容和態度果然恭敬了許多。
朱嬸精明的眼睛眨了眨,視線從陶伊身上掃過,停在了龍皓焱的頭上,玉冠上鑲着華美的寶石讓朱嬸眼睛大亮。
“巧娘在京城還有親戚呀?”
“這……我……”巧娘老實,臉漲得越發紅。
陶伊輕輕拍她的手,把小西從榻上抱下來,水盈盈的眼睛盯着朱嬸,似笑非笑地說:“朱嬸,你看完熱鬧,可以回去了。”
見她直截了當地逐客,朱嬸神情一僵,看着癱在地上哼哼的酒鬼嘟囔道:“周坤,你借我家的五兩銀子,什麼時候還哪?”
“你又借錢?”巧娘瞪大眼睛,愕然看向周坤。
“我要喝酒嘛。”周坤有些膽怯地看了一眼龍皓焱,抓着榻沿,爬了起來。
“五兩啊!”巧娘抽泣起來。
“寫和離書吧,我去找地保,明日你們就和離。”陶伊實在看不下去了,轉頭看向周坤,“巧娘我帶回去,這破院子你拿去抵債,孩子跟着你,你也養不活,我一併帶走,從此跟巧娘家姓。”
“你憑什麼?”周坤炸了,但只嚷一句,氣焰就消了一下去。龍皓焱的眼神,跟刀子似的,讓他根本不敢再大聲說話。
“還能和離嗎?”朱嬸插嘴。
“為什麼不能?有律法擺在那裏,巧娘生有一兒一女,勤儉持家,賢惠溫柔,周坤你是沒有理由休她的,如今是巧娘不願意和你在一起,我還要去官府告你毆打賢惠妻子。”陶伊冷笑,傲然地說。
“你……巧娘,你說話啊。”周坤急了,衝著巧娘就吼。
“我……”巧娘有些猶豫,不敢應聲。
陶伊輕輕拍她的手,小聲問:“你難道想一直過這樣的日子,被他打死,讓你的兒女沒有娘親,以後受盡苦難和欺負嗎?”
巧娘一震,匆匆轉頭看向一雙兒女。兩個孩子餓得皮包骨,她病倒了,這兩個孩子連飯也吃不上,還要住這樣的破屋子……她含淚,輕輕點頭,“以後便是討飯,也不願與你在一起了。”
周坤嘴張大,能塞進一個雞蛋去,但卻沒能像開始那樣兇狠。
十一長眉擰擰,披好外袍,拔腿出去。
沒一會兒,外面匆匆跑進來幾個男人,把巧娘從榻上抬下來,用木板抬着往外跑。
“巧娘。”周坤跟了幾步,被龍皓焱瞪回去。
小東從桌上抱起那壇花生糖,扭頭看了一眼周坤,小聲叫小西,“妹妹,過來,我們走了。”
小西乖乖地過去,拉着小東的衣角,抽泣着往外走。
“堂堂男人,讓女人養家,給你還債,真是廢物。”陶伊又掃了一眼周坤,撣撣袖子,與龍皓焱並肩出去。
周坤跟到大門處,想追又不趕,長吁短嘆地蹲了下去。
“周坤,巧娘的娘家原來還有這樣的親戚呀?你可不能真的和離了。”朱嬸彎腰,拍了拍他的肩。
“那我還能怎麼辦?”周坤粗聲粗氣地說。
“我看他們幾個,好像是九叔家裏來的客人,居然和巧娘是親戚,真是巧了。周坤,你要和九叔家裏攀上關係,還怕以後沒銀子用嗎?”朱嬸又用腳尖踢踢他的腿,一臉鄙夷地說:“看你這熊樣,趕緊洗洗乾淨,明兒去把巧娘哄回來,別放着肥肉不知道吃。”
“但是……那些人看上去很厲害啊。”周坤抬起血紅的眼睛說。
“你豬腦子啊,你只要哄着巧娘不就行了嗎?”朱嬸咬着牙,狠擰了一下他的耳朵。
周坤似懂非懂地點頭,小聲嘟囔,“我沒哄過她,不知道怎麼哄。”
“笨蛋,你就沒買過花兒粉兒給她?”朱嬸又問他。
周坤茫然地搖頭。
“呸,跟着你還真是倒八輩子血霉。”朱嬸啐了一口,扭着水桶腰,大步走了。
周坤捶了捶腦袋,鑽進了廚房,翻到了一隻酒瓶子,晃了晃,仰頭往嘴裏倒,一滴、兩滴……他用力拍着酒瓶子底,發覺再也沒有酒可以喝時,懊惱地把酒瓶子用力摔到牆上,嘩地一聲,陶片飛濺開來。
——————————————————————————把巧娘一家人安頓在客棧后,天已經快亮了。大夫來給巧娘瞧了病,她這些年受的折磨不少,生孩子也沒有好好坐月子,這回手腳骨裂,也得好好冶。
“女怕嫁錯郎,嫁錯了真是吃一輩子的苦。”陶伊站在門外,看着正在院子裏洗衣服的小東和小西,感嘆道:“幸好巧娘有這麼一雙聽話乖巧的兒女,這麼孝順她。”
“我們的孩子也很孝順你。”龍皓焱低下頭,在她的發上輕吻了一下。
“嗨,你還是趕緊想好說辭,為什麼要拋下他們,跑出來這麼久。”陶伊笑道。
“這用得着說詞嗎?我是爹,他們就得聽我的,我說什麼,他們就得做什麼。”龍皓焱嘴角抽抽,神氣活現地神情。
“得了吧。”陶伊聳聳肩,挽起袖子,快步走向小東。“小東,我來和你們一起洗。”
“夫人不用了,別把夫人的手弄髒了。”小東趕緊攔住她,小聲說:“夫人對我們這麼好,小東都不能為夫人做什麼。”
“嗯,我們在這裏還要呆一段日子,我們想去一些地方,但不想讓別人知道,你能給我們當嚮導,為我們帶路嗎?”陶伊笑着問:“我每天給你工錢,一天五十個銅板,還管三餐飯,怎麼樣?”
“我給夫人帶路,不要錢。”小東趕緊說。
“要的,你從現在起,要學會養你娘親和妹妹了。”陶伊撫着他的小腦袋,小聲說:“告訴我,你幾歲了?”
“九歲。”小東說。
“小西呢?”陶伊看小西。
“五歲。”小西伸出一隻瘦瘦的巴掌。
陶伊很感嘆,她的孩子,這麼大的時候是錦衣玉食,被眾人捧在掌心裏,尤其是龍皓焱,極為溺愛,甚至還讓他們騎在地上,讓他們當馬騎,被那些調皮鬼抹一臉墨去上朝,也不會生氣。可是小東和小西呢?有這樣一個酒鬼爹,吃不飽,要挨打,九歲的孩子,和她家六歲的差不多高,還要瘦一些。
“來吧,我給你們晾起來。”陶伊擰了衣裳,搭上繩子。小東還太矮,晾不到,就在一邊遞衣裳。
“小東,你娘是在哪裏遇上的狐妖的?”陶伊壓低聲音問。
“就在城外的廟裏。”小東的臉色微變,肩膀縮了起來,“那妖怪要吃我娘呢。”
“那天你也在?”陶伊好奇地問。
小東點點頭,后怕地說:“好可怕,不過我娘不讓我告訴別人我在那裏,那樣就沒人敢買我的糖了。”
這世上沒有妖怪,只怕被巧娘撞上了,所以故意嚇她,又借她的口傳出一些話來。陶伊看了看小東,又抖開了一件衣裳。
“那,小東你等下帶我們去看看吧。”
“啊?”小東嚇了一跳。
陶伊彎下腰,沖他擠了擠眼睛,故意神秘地說:“其實呀,我們是捉妖的高手。”
“真的嗎?”小東半信半疑。
“你看他們兩個,很厲害的。”陶伊指指正站在門口說話的十一和龍皓焱。
聖女一事在這一帶鬧得很大,不少青壯年的男人莫名其妙的死了,死狀可怖,官府追查了很久都沒眉目。當地的鄉紳又花錢請來了很多道士和尚,都不奏效。
陶伊又小聲問了小東有關廟裏的事情,小西在一邊甩着小巴掌,扭過頭看向院子門口,小嘴微微張開,輕呼了一聲,“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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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靜婉垂着雙手站在門口,一雙琥珀般的眸子靜靜地看着龍皓焱……她目標變了,變成龍皓焱了!
陶伊正想過去時,
她突然撲過來,一口咬到了龍皓焱的手腕上。龍皓焱的眉緊緊鎖起,低頭一看,她用力地吸着血,血從她嘴角溢出來,沾在她有些蒼白的唇上,就像粉百合長出的艷紅的露珠。
“鬆開。”
十一身形一閃即到,白玉般的手指摁在慕容靜婉的穴位上,迫使她鬆開了龍皓焱的手腕。
陶伊迅速摁住了慕容靜婉,十一打開針盒,一枚枚中指長短的細細金針扎進慕容靜婉的頭頂。
慕容靜婉短暫地安靜了一會兒,然後抬起了頭看向陶伊,一雙琥珀美瞳里全是淚光。
“痛……她來了……”她含糊地、輕輕地向眾人求助。
“難到聖女就在附近,她在控制慕容小姐?”陶伊衝到門口,向四周觀察。
慕容靜婉又開始掙扎,她往後仰着頭,長發在推搡里散落開來,腰用力彎着,像一彎虹,她開始哀哀地哭,像被人刺痛的小貓,聲音尖尖細細,又如同尖利的貓兒爪子,狠狠抓痛人的耳朵……十一扭頭看她,她乃白色的小臉上全是淚珠,那模樣確實讓人憐惜。他擰了擰眉,緩緩抬手撫了撫她的額頭,沒幾下,慕容靜婉就安靜了下來,主動把臉貼在他的掌心,喃喃地說道:“別走,別走……”
十一見她安靜了,把金針從她頭頂一枚一枚將金針取下,手在她的背上輕拍着,“好了,沒事了。”
“嗚嗚……痛……好痛……”慕容靜婉看着他,突然大哭了起來。
十一情不自禁地把她抱緊了一些。
陶伊見狀,輕輕拉了一下龍皓焱,二人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十一對弱者天生有種保護欲,就像當年保護陶伊,現在保護慕容靜婉。十一的心,太柔太柔了,比菩薩的心腸還要柔。從不忍心看人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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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香城外的山中隱隱有狼嚎聲傳來,尋聲看去,月光之下,一匹孤狼正站於月下,仰頭長嘯,這聲音蒼茫又充滿攻擊性。
一名身披黑色披風的女子靜靜地看着被燈火籠罩着的鎖香城,身形如被什麼釘在地上,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女子緩緩扭頭,看向身後跟着的幾名男子,小聲說道:“當初定下的契約期限已到,能否成功,不是我們能掌控的,我們只需靜觀其變,我們走。”
“聖女大人說過,除非得到慕容靜婉的心臟,否則不能見她。”隨從猶豫了會兒,小聲說道:“我們就這樣去,只怕會受罰,不如等等大小姐吧。”
“還有,這突然出現的幾個人,實在太厲害了,我們不是對手啊。”又有一人快步上前來,擔憂地說道。
“不是對手,也得辦,你們盯緊點,不要讓他們脫離視線。那個龍十一,他有一半狐族之血,狐族最怕的是寒冷。陶伊非人非妖,但是非常怕熱。都有弱點,總有法子收拾他們。”
“他們已經知道了慕容山莊的秘密,若再進塔去……”幾人互相看了看,又擔憂起來。
“行了,我去想辦法,你們好好盯着他們。”女子清冷的眼神掃過幾人,快步往密林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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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叔的府上,大門大尚,數十個和尚正在門口貼符紙,外面還站了好些衣着錦袍的男子們,看上去都是當地的鄉紳財主。
“公子,夫人。”見二人過來,三位少爺趕緊過來,向二人行禮。
“月魂呢?”陶伊左右看着,不見月魂的蹤影。難道他昨晚出去探寶塔虛實,還沒回來?那地方不會有危險吧。
“還沒回來。”老三抱着,陪着笑臉。
陶伊擰擰眉,老三看上去很鎮定,那昨晚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們三人就在三夫人的榻底下?
“請問,這是什麼符?”她慢步上前,仰頭看掛在樹上的符紙。
“夫人。”三夫人臉一紅,但見躲不開,只好賠着笑臉說:“驅鬼的。”
“哦……”陶伊點頭,轉頭看向她的眼睛。
三夫人眼神飄忽,不自然地轉開臉,對身邊的僕婦說:“你們快點掛好,動作利索點。”
“三夫人,昨晚沒休息好嗎?精神好像不太好。”陶伊笑着問。
三夫人打了個激靈,飛快地轉過頭,壓低聲音,匆匆說:“夫人,這樹上有毛蟲,夫人去乾淨的地方坐着吧,莫要傷到了。”
“也好。”陶伊點頭,慢步走開。
她故意打草驚蛇,府中女人多,男人少,肯定會有一些隱秘之事,那鎮妖塔不修在別處,偏對着這一家人,若非大仇恨,是不會這樣的。
聖女之事不假,但其中也一定有混水摸魚之人,利用這混亂的局勢,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路上時,她向小東問過了,九叔此人有善人之稱,在這十里八鄉都有些威望,平常樂善好施,是個老好人。
另外,若他是個惡老頭,月魂是不會管他的事的。所以,九叔作惡的可能性不大。他這三個兒子,三個兒媳,就得好好甄別一番了。
前面,有一些丫頭們正在一邊灑符水,一邊神秘兮兮地議論。
“喂,你們聽說了嗎,昨兒晚上又鬧怪事了,前門方家屋頂的瓦被人揭了,出來看時,又鬼影沒有一個。”
“是人乾的吧?”
“肯定不是人乾的,你想啊,他們聽着聲音,馬上就出來了,但是鬼影都沒看見,現在方家讓人過來找九叔,想讓大和尚也過去念經鎮鎮呢。”
陶伊掩唇笑,龍皓焱和十一武功高強,等他們這些俗人搬來梯子,再爬上屋頂,去哪裏看他的身影呢?
“反正方家人不是什麼好人,成天欺負人,住他們後面的周巧娘,常被他們騙着去給他們白洗衣裳,每回就給姓周的一壺酒,寒冬臘月的,周巧娘的手指頭都凍裂了。”
“我聽說,姓方的還偷看巧娘洗澡……有一回想侮辱巧娘,巧娘抵死不從,頭都被打破了,周坤撞上了,居然屁也沒有放一個。”
巧娘這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陶伊擰擰眉,輕輕拍了拍跟在身邊的小東,輕聲說:“小東,我們快點走。”
小東好像已經聽慣了這些議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頌經聲漸大,往前再行半盞茶功夫,便是大少爺的獨門小院。他是長子,許家繼承人,所以所住之處比兩個弟弟的地方要大一半,加之如嬌夫人擅長經營,院中一切,比二夫人住處要顯得奢華得多。
門上銅環上鑲着金玉,門檻兩邊有獸頭裝飾,進門,便是三進的屋子,院中擺着六隻半人高的大青花漁缸,裏面有睡蓮,每隻缸中有九條魚在蓮葉下遊動。
院中搭上了高台,大和尚正盤坐上方,手拈佛珠,帶着坐於高台下的十八名和尚傾經。
龍皓焱和十一先到了,正在正廳和九叔和大少爺的兒子許童耀說話。二人陪在一邊,看到了她,趕緊過來迎接。
“夫人這邊請,去我屋裏喝口茶吧。”
陶伊笑吟吟地點頭,隨她過去。經過偏房時,裏面傳來了如困獸一般的低吼聲,二夫人的腳步緩了緩,隨即小聲說:“大爺就在裏面,貼了符紙,我們都不能進去。”
陶伊看了看門上貼的封條,像是被人揭開過,但又原封不動地貼好了,邊角處有一點捲起。她不露聲色收回視線,跟上他的腳步。
“夫人,衣裳送來了。”采兒姑娘捧着一套衣裳進來,恭敬地放到了她的面前。
大紫色暗紋雲錦,上綉靈雀與牡丹花,喻意富貴吉祥,看布料和綉工,都是值錢的東西。
“這是老太爺大壽時我要穿的。”二夫人展開看了了眼,讓采兒放進櫃中。
“大少爺的衣裳放在何處?”采兒又問。
“也放這裏吧,你以後不用進這院中來伺候了。”如嬌夫人淡淡地說。
采兒的面色僵了一下,把衣裳放下后,行了個禮,退出了房間。
“夫人不喜歡采兒?”陶伊直截了當地問。
二夫人輕嘆一聲,小聲說:“采兒總想當著給童耀作妾,老太爺和大爺念着朱管家這麼多年的忠心,也想成全采兒,但我那媳婦諾兒是個老實人,只怕以後不會是采兒的對手,我不想讓采兒進門,以後讓諾兒受苦。”
陶伊輕輕點頭,難得遇上這樣為媳婦着想的婆婆。
“都是女人,誰真的喜歡相公妻妾成群呢?諾兒進門才一年多,福還沒享到,就讓童耀納妾,這不是讓她心裏添堵嗎?”二夫人又擰眉,搖了搖頭,隨即換了副笑臉,拉着陶伊坐下,“對不住,我和你叨叨這些廢話,快請坐。”
陶伊坐下,抓了盤子裏的果子給小東,“小東,去外面玩一會兒,不要亂跑。”
小東捧着果子,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口袋裏,這才轉身出去。
“這孩子……”二人夫人疑惑地問。
“巧娘家的兒子。”陶伊把昨晚的事簡單說了說。
二夫人便搖頭道:“夫人真是好心人。”
“他們不是本地人。”陶伊問。
“這我不太清楚,我不大出門,你若想知道,我給你叫個人來問問。”二夫人見她感興趣,便叫了個僕婦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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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娘生小西之前,那是我們鎖香城裏第一美人,不知道多少人打她主意,聽說,得手的還不止一個,還有林家的、鄭家的……回去后直說有滋味,周坤那烏龜只要得了銀子,便什麼都不追究了。”僕婦見二夫人開口了,露出一臉興奮神色,神秘兮兮地說。
陶伊聽得直搖頭,突然那僕婦不說了,她扭頭一看,只見小東正靠在門上,直直地看着她們。
糟糕,讓這小傢伙聽去了,小東就跟個大人一樣,什麼都懂,什麼都聽得明白!
陶伊趕緊起身,對小東說:“都是亂傳,你不要當真,有的大人有時候就喜歡亂說話。”
小東沉默一會,走到台階前坐下。
“你下去吧。”如嬌夫人向僕婦使了個眼色。
僕婦趕緊退了下去。
陶伊又和二夫人一起扯了些家常閑話,又有人來請示壽宴的事。見二夫人忙,陶伊便帶着小東出來,去找御璃驍和莫問離。
他二人坐在廳里,又被三個許家小姐給圍住了,看上去,那三個對龍皓焱真有心,端茶倒水遞糕點,別說多溫柔殷勤了。見陶伊進來,三人也沒讓開。
“我想去塔里看目的地。”陶伊小聲說道。
“別讓公狐妖給迷上了。”十一嘴角含着若有若無的笑。
陶伊輕輕點頭,附到他耳邊說:“你這麼大隻狐妖在此,我可不怕。”
十一眉頭輕擰,唇角抽了抽,這是說他沒魅力?
院中頌經聲,木魚聲不絕於耳。
“你說,這狐妖聖女把男人的精血吸光了,幹什麼用了?你怎麼不找幾個女人去吸吸靈氣,也好早日成仙。”陶伊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信口說了幾句。
十一反手就推了她一把,“離我遠點。”
陶伊吃吃地笑,起身走到門邊去看,壓根沒管被三位小姐圍在中間、直想發火的龍皓焱。
“好了,這裏的狐妖有和尚鎮着,我們出去吧。”龍皓焱終於忍不住了,小聲說:“讓小東帶我們去廟裏看看好了。”
陶伊掩唇笑,輕聲說:“我還以為你能忍多久。”
十一也迫不及待地跳了起來,急匆匆地說:“走吧,月魂還沒從寶塔出來,曉嬋也不在何處,坐在這裏幹什麼。”
鬧狐妖的廟離鎖香城有五里路,城外的泥坑比前幾日幹了一些,有人在上面搭了木板,眾人小心翼翼地踩在上面。
本來三人是懶得排隊,但若施展輕功,目標又太大,若被聖女的手下人看到了,又要橫生枝節。
好容易過去,幾人加快腳步,疾疾趕路。路的兩邊有茶棚,讓那些過的人歇腳。十一帶着慕容靜婉坐在小馬車上,陶伊和小東走在前面,龍皓焱一眼看路邊開得熱烈的野花,於是停下腳步,采了一小捧野花,悄然跟了上去。
陶伊正在教小東背詩,小東口齒很伶俐,學得很快。
“小東,你以前學過嗎?”陶伊柔聲問。
小東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你真聰明,一遍就能記住。”陶伊笑着贊他。
小東垂下頭,腳尖踢動小石子,小聲問:“姨姨,你是官差嗎?”
“不是。”陶伊搖頭。
“你相公是嗎?”小東又問。
“嗯……他也不是官差,但和官差有些關係,所以你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作主。”陶伊認真地說。
“你能不能把那些說我娘壞話的人都抓起來?”小東握緊小拳頭,揮了一下。
“這個,說閑話是品質低劣的人才幹的事,但我們沒有理由抓他們,我們只能做到問心無愧,且不去亂說別人。”陶伊輕聲說。
小東皺起小眉頭,又深埋下了頭。
“你長大了,就能保護你娘親了,等你有了出息,誰也不敢看不起你們,但我們首先要做到行得正,坐得端,讓別人沒辦法說你的閑話,尊重你,敬佩你。”
陶伊正說著,一束野花從肩頭伸過來,嚇了她一大跳,扭頭一看,龍皓焱正笑着看她。
“喂!”陶伊接過花,深嗅一口,笑着說:“現在還學會這些了。”
“嗯,為了你,什麼都學。”他曲指,往她額上輕彈,眉目間卻是說不盡的溫柔。
陶伊低眉順目,柔軟一笑。
突然馬鞭子從馬車上卷了過來,正把她手心的野花打了個七零八落。
“十一!”龍皓焱臉都扭曲了。
十一懶洋洋地抬頭,唇角一勾,“哦,打錯地方了,本來想打你的臉的。”
為了你,什麼都學得會……太肉麻了!
龍皓焱俊臉扭曲,恨不能一巴掌掀過去。
“走了走了。”陶伊趕緊一拉他,快步往前走去。
廟很舊,但香火旺盛,銅鼎里插滿香燭,煙霧繚繞,有衣着鮮亮袈裟的和尚正從廟裏出來。
不少城中百姓跪在廟外的泥地里磕頭,三人在人群后停下腳步,小東去拿了柱香,虔誠地跪在佛像前磕頭。
陶伊饒有興緻地往四處看,小東說過,這裏以前很荒蕪破敗,只有三個老和尚,但現在看到的這些和尚衣着光鮮,袈裟都是上好的布料,還有脖上掛的佛珠,分明也是小葉紫檀,好東西。
“你怎麼看?”她小聲問龍皓焱。
“想發財,鼻子就得放靈敏點。”龍皓焱低低說著,抬步往前走。
廟裏一應陳設如同小東說的一樣,又舊又破,更是凸顯出這些和尚的不一般。但從衣着上來看,和許家請的和尚又不是一個廟裏的。
“大嬸,這些和尚是哪裏來的?”陶伊攔住了一位剛領到符水、滿臉色的大嬸,小聲問她。
“哦,他們是從大光寺來的高僧。”大嬸虔誠地雙手合十,朝佛像拜了拜。
陶伊皺眉,大光寺名揚天下,其主持木沉是一位極有修養老和得道僧人,他是絕不允許寺中弟子謀財的,而且他提倡節儉,廟中上下皆穿布衣僧袍,絕不會穿以昂貴布料製成的袈裟。
“狐妖一鬧,妖魔鬼怪全出來混水摸魚,把水攪得這麼渾,我們的眼睛得瞪大一點才行。”陶伊說著,輕輕拉住了他的手指,向他遞了個眼神。
龍皓焱順着她的眼神看去,有位臂纏金蛇的女子也來了,正在東張西望。她裝束怪異,臂上又纏着蛇,把善男信女們嚇得趕緊往兩邊躲去。
突然,女子冷着俏臉,大步往前,手臂一揮,那金蛇如同離弦的金色利箭,往正從廟外走出的一名和尚臉上疾飛而去。
“禿驢,把偷姑奶奶的東西還回來!”她脆聲嬌斥,躍身而起。大紅的裙子如同大麗花一般,鮮艷盛開。
“武功不錯呀。”陶伊贊了兩句,突然伸手捂住了御璃驍的眼睛,懊惱地說:“你不能看,這丫頭裙底是空的,小心長針眼……”
這女子一看就一身邪氣,尤其是一雙媚眼橫波,往男人身上瞟時,簡直勾人心魄。
十一一手拉着慕容靜婉,一手搖動白玉骨扇,饒有興緻地看着那女子。
“這裏的和尚都是假的,到我們山莊去過。”慕容靜婉突然說話了。
十一猛地扭頭看她,只見她楚楚可憐地眨着大眼睛,正往他手臂上靠。
“還有,這個女人我也見過,去找過夫人,她還讓蛇咬過我。”
十一眼神一涼,手中白玉骨扇猛地出手,正中那女子的腿彎,她一聲慘叫,摔落到香爐里,被燙得哇哇直叫。
“哪個喪門星敢暗算姑乃乃我?”她跳起來,飛快地拍打被香燭灼疼的腿,忿然大罵。
“你小爺我。”十一抬手,接住了飛回來了白玉骨扇,笑眯眯地盯着她,“小爺我覺得你又吵又丑,實在污人耳目,所以請你安靜地坐下,聽聽菩薩教誨。”
“你……你敢罵奶乃乃丑?”女子大怒,從香爐中一躍而下,雙臂一振,金蛇如離弦之箭,直撲十一。
十一手中摺扇一揮,直接削向金蛇的腦袋。
女子大駭趕緊吹了聲尖銳的口哨,金蛇往地上一撲,灰溜溜地遊了回去。
“龜兒子,長得倒挺好。”女子眯了眯眼睛,一臉邪笑。柔軟的腰跟蛇一樣扭動着,身上散發出陣陣異香。
“這女人好無恥。”陶伊捏住鼻子,快步後退。
女子身上的香和昨晚在三夫人房中聞到的一樣,都是有那種作用的。但三夫人只用在卧室中,這女子可是用在了大庭廣眾之下呀!這是寺廟,男人女人,和尚香客,幾百人在這裏,都得聞她的香?
“該死的東西。”十一臉色一寒,他最厭惡的就是這種不知廉恥的人。
香氛在空氣里瘋狂散開,大院裏頓時亂了。老百姓可沒什麼定力,沒一會兒個個眼神迷離,看誰都是心上人……慕容靜婉開始往十一的懷裏鑽,呢喃在去抱他。
十一手指一撣,點住了她的穴,飛身躍起,高瘦的身子在半空懸着,白袍在風裏烈烈,淡白的霧從他身後散開,猛地化成一隻白狐,兇猛地沖向了那女人。
“狐,狐妖!”神智還未完全喪失的老百姓們嚇呆了,一個個都往外面瘋狂地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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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真有狐妖了。”陶伊抱着雙臂,饒有興緻地看着。
這幾年,他們三人的聖獸都閉關修鍊去了,甚少出來。十一其實挺忌諱自己是半個狐族,所以還是第一次幻化出白狐的影像。
十隻尾巴,五彩的琉璃眼睛,威風凜凜,妖冶天成。
院子裏的人瘋跑光了,只有被紅衣女子傷到的假和尚們來不及跑,躺在地上直哼唧。
那紅衣女子拎着金蛇,雙腿發顫,撲通一聲跪下去,大聲求饒,“聖女大人饒命。”
明明是男的……
陶伊想笑又不敢,轉過身,免得十一發覺她想笑,又遷怒於龍皓焱。
龍皓焱好可憐哦!
十一滅了這女人,簡直輕而易舉。金蛇受他控制,反纏上了女人的脖子,差點沒讓她斷氣。
“這些和尚也是假的,來哄百姓錢財,一起滅了吧。”十一冷酷地一笑,白霧凝成的十尾猛地掃向那些和尚,把他們高高捲起,重重丟出院牆外。
一陣陣慘呼聲后,小院子裏終於歸於安靜。
白狐隨着霧一起消失,只餘下一院冷冽的風。
“小東呢?”陶伊突然發現孩子不見了,頓時大驚失色,趕緊跑出去找。
人群早亂了,好在白狐的靈氣驅散了異香,不至於出現太過出格的局面。陶伊在人群里找了好一會兒,終於看到了小東。他縮在大樹下,正在用力揉鼻子,一聲一聲地打噴嚏。
“小東,你沒事吧。”她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小東的背。
小東搖了搖頭,指着她身後驚恐不安地說:“那個女人我也見過,她吃人的。”
陶伊擰了擰眉,大約能猜出小東的意思,這個女人和慕容夫人一樣,只怕都是替聖女辦事的,替她捉了男人過去,供聖女享用。
“好了,我知道了,我讓人送你回家去。”她找來一個真和尚,拜託他送小東回家。
這座和鎮妖塔的方位遙相呼應,再看慕容山莊的方位,就能看出這分明是特地布的陣,九爺家的房子處於陣的中心,被廟和塔釘在中間,若再結起結界,她和十一必會被困死。
十一用金蛇縛住那紅衣女子,手臂一揮,把她懸在了半空中。紅衣女子嚇得直哆嗦,身邊並無大樹,她是怎麼浮在空中的?若被官兵看到了,還不亂箭射死她?
“好好享受吧。”十一輕蔑地一笑。他可不想傷人命,但對於這種無惡不作的人,讓她活着就是禍害,過不了多久,自然有人會過來把她當妖給滅了。
一隻小雀兒停在枝頭,沖三人嘰嘰喳喳地叫。聽到雀兒的聲音,十一眉頭舒展,低聲說:“是曉嬋讓雀兒傳信,她讓我們去會合,她可能找到聖女藏身之處了。”
“曉嬋真厲害,她在哪裏?”陶伊好奇地問。
十一抬手,指廟后的大山。
“她進山了呀,別拖了,走吧。”陶伊看了看金蛇縛住的紅衣女人,又看慕容靜婉。在她們眼皮子底下,居然出現了一個可以困住她和十一的靈陣。
山腰上有一道小河彎彎曲曲往下奔來,樹木成蔭,綠草萋萋,蝴蝶在野|花上停駐片刻,又展翅飛開。
如此美景,幾人卻無心欣賞,本來前來賀壽,藉機遊玩,卻撞上了狐妖聖女。十一想想就憋屈,惡人做惡,偏要往妖族身上扣屎盆子,簡直可惡。他要捉到了那冒充狐族的人,非要給她裝上一條爛臭的大狼尾巴,吊在城中示眾。
人不如妖,偏還要裝成妖!
慕容靜婉走得很慢,不時停下來,摘幾朵小花,扯幾根小草。
十一很耐心,慢慢地走在她身後,偶爾也會幫她折幾朵花遞給她玩。慕容靜婉很多時候就像個幾歲的孩子,問一些很痴傻的話,還真不像裝的。
“十一對這個慕容小姐,好像特別上心。”陶伊放慢腳步,小聲對龍皓焱說道。
“你沒發現,這女子有點兒像你嗎。”龍皓焱低低地說道。
“有嗎?”陶伊驚訝地問道。
“有,”龍皓焱聲音壓得更低了,“我與十一的喜好本就差不多,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唷,那你也應該喜歡啊。”陶伊故意說道。
龍皓焱雙手背在後面,朝後面呶了呶嘴,“正有此意,你趕緊閃開,讓我和十一一起過去陪慕容小姐。”
“呸,想得美。”陶伊啐了他一口。
十一此時轉過頭來,眉頭微微一擰,低聲說:“曉嬋在這裏留了記號,我們快點吧。”
“誰是曉嬋。”慕容靜婉突然問道。
“是我的徒弟。”十一點點頭。
“也會變狐狸嗎?”她抿唇笑,琥珀一般的眼睛閃閃發亮。
十一長眉輕揚,淡淡一笑,“會。”
慕容靜婉把腦袋往他胳膊上靠,細聲細氣地說:“你也教我變狐狸吧。”
“好啊。”十一還是雲淡風輕的神色。
除了對陶伊和曉嬋,還沒對哪位女子這樣溫和過,更別提讓人靠着他的手臂行走了。
突然,慕容靜婉停下腳步,怎麼催她都不肯再往前,她雙眼直直地看着前面,喃喃地說:“害怕……”
十一擰了擰眉,深深看她一眼,在一邊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慕容靜婉抬頭看看他,抿唇一笑,順手摘了朵小花在掌心裏玩。
陶伊和龍皓焱互看一眼,也不多問,跟着他一起坐到了樹下。她仔細觀察,這女子安靜下來時的神態,確實與她很像。
樹叢里悉悉索索地響,幾人暗中運功,緊盯樹影搖動的方向。
“呸……呸呸,怎麼這麼多沙土。”
月魂帶着幾名侍衛從裏面鑽了出來,看到眼前的幾人,頓時楞住。
“怎麼,主子在這裏?”
“你們怎麼來的?”十一也很驚訝,這和寶塔是兩個方向。
“寶塔下有秘道,我們從秘道出來的。”月魂拍動身上的沙土,又連吐幾口口水。
“看來,三個地方真的被打通了。”陶伊擰眉,輕輕地說道。
月魂他們已經是精疲力盡,往地上一坐,掏出乾糧就開始啃。
“寶塔是空的,裏面什麼都沒有,不過樓層有古怪,我們每個人數的都不一樣。發現地道入口之後,我們就繞暈了。”他大口喝水,詳細說著塔里的事。
眾人沒休息多久,突然間雷聲轟隆隆響起來,大雨傾盆而下。
“去那裏面躲躲。”十一指指前方不遠的一個山洞,拉着慕容靜婉就往裏面跑。
眾人衝進去,都淋了個透濕。慕容靜婉安靜地縮在十一身邊,溫馴地坐着。
“冷嗎?”十一扭頭看她,小聲問道。
“不冷。”慕容靜婉抿唇笑,主動抱住了他的胳膊。
月魂驚訝地看着這一幕,他只出去一天一夜,怎麼十一和這陌生女子如此親昵了?這女子還是個痴傻的人呢!
大雨久久不停,到了傍晚時越來越大,根本沒辦法走出山洞,巨響從山澗上方傳來,震得人心裏發顫。
“糟糕,是山洪。”
月魂大步走到懸崖邊上,只見從山澗上有渾黃的水流猛地往下衝來,豆大的雨滴打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土坑,而先前的路已完全被淹沒了。
十一也走了出來,一言不發地看着如巨蟒般咆哮翻滾的洪水。
“不知道這山洪什麼時候過去。”陶伊站在山洞邊,一臉擔憂地說道。這裏地形複雜,若晚上在這樣險峻的半山腰中被人伏擊,也不是件痛快的事。
“若半個時辰內水不退,我們只怕得冒雨攀山了,否則山洪淹過這個地方,我們避無可避。”十一仰頭看着像發怒的暴龍一樣的洪流,鎮定地說道。
“山洪很厲害的,我年前在城外接濟災民的時候聽他們說過,晚上暴發的山洪特別可怕,能把山腳下的房子都推翻,何況我們幾個人。”月魂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擔憂地說:“曉嬋一個人在山裏,不知道怎麼樣了。”
“事不疑遲,現在就走。”
十一擰了擰眉,立刻轉身,招呼各人繞過山洪淹沒的路,走另一條地勢更加險竣的天險小道。
這雨水太大,小路被沖刷得泥濘不堪,走一步,滑兩步,不時有散碎的石子從上面滾落下來。路越走越難走,天色如同被潑了墨,月魂拿出一顆夜明珠,想照亮路,可是不知道怎麼腳下一滑,夜明珠從手裏甩了出去,劃過一道淡光,不見了。
滿目漆黑,眾人越走越艱難。陶伊忍不住,手腕輕輕一翻,化出了一盞梅花燈,在前面照明。
慕容靜婉露出一臉欣喜,跑過去抓梅花燈。
轟隆隆……
幾聲巨響,刺目的閃電劃破漆黑的夜幕,在眾人伸手遮目的時候,幾道黑色身影,像巨大的蝙蝠一樣,撲向他們。
偷襲來得太迅猛,幾人又處於懸崖邊,差點讓刺客得手。
“主子小心。”
一聲清冽的聲音穿透風雨,軟劍如清鳳長鳴,刺向刺客的喉嚨。
曉嬋回來了!當危及十一安全的時候,她完全是不顧生死的打法,孤身像凌厲的箭一般,扎進了刺客堆裏面。
這次的刺客和衙門裏的完全不同,他們太凌厲了!不是普通角色,居然把曉嬋逼到了懸崖邊上。
“曉嬋閃開。”
十一眼神一涼,身形躍起,如最迅猛的獵豹一般撲過來,一掌擊飛衝來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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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人根本不戀戰,迅速往來時路上退去。
“別追,小心陷阱。”十一制止住眾位侍衛,一臉鐵青地看向曉嬋。她受了傷,臉色很蒼白。
“公子,這邊。”
前面出現一道身影,衝著她們連連招手。
十一抬頭,藉著明珠微弱的光,可以看清那是半顏丑靜婉身邊的小侍女,她身上已被雨水浸得透濕,一手提着一盞琉璃燈。
她居然敢出現?
眾人互相看看,拔腿就往她站的地方跑去。
“跟我來。”
女孩一拉十一的袖子,拎着裙擺,大步往前奔。拐了幾道彎,鑽進了一個佈滿荊棘的林子裏。
“小姐在裏面。”
女孩指着山洞,十一和龍皓焱對望一眼,一把抓住了女孩,指着慕容靜婉說道:
“你可知道她是誰?”
“知道。”女孩看了一眼慕容靜婉,頓時臉上露出恐懼之色,“她是魔女,會吸血的,慕容聞一直養着她,聽命於她。”
“可是獵戶們都認得她是慕容靜婉,你到底是什麼人?”十一的手摁着女孩的肩,手指用力,痛得女孩尖叫起來。
“公子,奴婢沒說假話,我們小姐是千金小姐,從來足不出戶,在家裏繡花養魚,那些獵戶怎麼可能見到深閨里的小姐?”
慕容靜婉就像沒聽到她們的對話,一副驚恐萬分的模樣,站在原地不動。
“先見她的主子。”陶伊提醒二人,帶着婢女進了山洞。
滂沱大雨被攔在洞外,洞中燃着火把,婢女一邊走一邊介紹,“二位公子,這是我老莊主生前就挖好的秘道,就是為了以防萬一,我和小姐那日在杏林里遇到你們,隨即就有刺客來殺我們,小姐只好帶着我躲進了暗道。”
山洞很寬敞,足能跑下一輛馬車。涼風從前面吹來,讓人心生不安。
“你們住在杏林中,怎麼會沒人知曉?”十一沉吟一下,繼續追問。
婢女猶豫一下,從牆上取下一支火把,慢慢走近來,看着十一的眼睛,小聲說道:
“上回其實我沒向公子說實話,因為這關繫着我們慕容一家人的性命,弄不好,是要誅九族,還會連累鄉民。這完全是因為我們家族世代是周國寶庫的守護者,我家小姐本不姓慕容,而姓方,一百多年前三國大亂,我們的祖輩奉皇命連夜炸毀寶庫入口,除了我們方家人,再沒人知道寶藏在何處。二十年前,我父親開始陸續將寶藏運到慕容山莊,我們只是想過安靜的日子,沒有入世之心,可是父親在一次出門經商時遇上盜賊,幸虧慕容聞,也就是慕容聞出手相救,他見慕容聞肝義膽,談吐不俗,又是武林中人,背景簡單,便招他為婿,讓他改姓慕容。沒想到這人狼子野心,逼死父親,和父親的小妾沆瀣一汽,又招進大批不明身份的人,我後來發現這些人居然也是周國遺族,這才明白他們其實正是衝著寶藏而來。小姐苦苦求他,並且承諾永遠不出山莊,他才讓小姐留下命,住在杏林之中。後來,這個吸血的女人來了,每月必吸人血,還弄毀小姐的容顏,攪得山莊附近的村民人心惶惶,他們又將這事推到我的身上,公子,這魔女萬萬留不得!”
眾人都看向慕容靜婉,她琥珀一般的雙瞳里全是驚懼之色,嗚咽着往十一背後縮,又把手伸向龍皓焱。
“公子,這魔女真的留不得,我親眼看到過她吸食人血,她不是人,是妖,是魔!”
婢女又急促地說了一句,一臉恐懼地連連往後退去。
“是人是妖,自會弄清。這世上還沒有能從我手裏逃走的妖。”十一淡然說道。
“公子既如此說,那就進去吧。”婢女擰眉,拿起琉璃燈,匆匆往前。
十一扭頭看了一眼慕容靜婉,她一身泥濘,簡直成了個泥娃娃。再看曉嬋,滿臉冰霜,雙目通紅。
“受傷了嗎?”十一走過去,抬手用濕透的衣袖給她擦臉。
“沒事。”
曉嬋反應過來,仰頭看他,頓時心裏一陣暖。
跟着婢女進了內室,眼前陡然開闊,幾隻小泉正冒着氤氳的白霧,琉璃燈掛在四壁,兩張簡易的小榻擺在一側,石桌上擺放着綉籮,綉好一半的羅帕上,一隻蝶正顫微微展翅戲水,一邊的小紫砂爐里有炭火,煮着一壺香茗。
那丑顏慕容小姐正坐在桌前,聽到幾人的聲音猛地抬頭,視線在對上跟在十一身後的靜婉,頓時臉色大變。
眾人冷眼看着,只見二人都不肯後退,一個滿臉憤怒,一個滿眼驚恐,一時之間真的無法分辨真假。
“你們可以先洗洗,喝幾杯熱茶暖暖身子,解解乏。”丑慕容先垂下雙眸,輕聲說道。
“我要洗乾淨。”靜婉拉住十一的手指,怯怯地說道。
“我來幫她吧。”
陶伊走過來,輕輕拉住靜婉的手,她這才鬆開了慕容安定的手,溫馴地跟着陶伊往泉邊走。
三個大男人轉過了背,坐於桌邊,等着兩個女孩子先洗完。
婢女和丑慕容給幾人倒上了茶,從一邊的籮筐里拿起幾枚紅色的野果放到桌上,然後坐在一邊,安靜地綉着花。
淺淡的燭光映在她的眉眼上,一邊臉瓷白如玉,一邊臉又醜陋不堪,她此時並不遮掩,文靜秀氣地坐着,像面前無人。
大家各自想着心事,都不作聲,洞中只有泉水冒泡的咕咕聲在迴響。
“嗯……”
突然,泉邊傳來一聲低呼,二人迅速扭頭,又迅速轉回頭。
兩個女子的衣衫都幾乎褪光了,泡在池裏,水剛剛浸到胸口處,脖子下的瑩潤露了大半。月魂趕緊背過身,不敢再看。
“裏面有什麼?”陶伊緊張地問道,滑滑的從腿邊過去……丑慕容淡定地站起來,拿着琉璃燈過去,小聲說:“裏面有小魚,不必怕。”
“我扶不住她,她摔下去了。”陶伊擰眉,大聲說道。
十一站起來,鎮定地說道:“小姐能否借帕子一用?”
“嗯。”
丑慕容遞上已綉好的羅帕,十一蒙了眼,轉身往泉邊走去。
陶伊他下了水,也不好意思獃著,便爬到了旁邊另一眼的泉中。
腳一佔到泉底,她立刻感覺到不對勁,泉水特別燙,腳心都被燙疼了。更重要的是,泉底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拖跩她。
抬起手,向龍皓焱和曉嬋打了個手勢,剛放下,就感覺到腳底的力量陡然增大,把她猛地往水裏拖去。
“伊兒。”龍皓焱飛身躍起,猛地撲向她。
十一正欲起身,卻被慕容靜婉往下拽去,她也被水底的力量往下拖去了。她在水裏像美人魚一般靈巧,長長的發如同海藻一樣散開,扭頭看他時,那雙眸子居然在水底有着七彩的光華……難道,她真是妖?
十一的速度緩下來,眼睜睜看着她在眼前慢慢沉下。
“下去。”龍皓焱大呼了一聲,他回過神,和和龍皓焱一起繼續往水的深處游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水響之後,兄弟二人從一方小潭上冒出頭來,眼前居然是一個水的世界,大大小小的潭鱗次鋪開,每一片小潭的顏色都不同,就像慕容靜婉剛剛在水裏時,眼中的光華,絢爛詭艷……“這是什麼地方?”
十一從水裏冒出來,抹去臉上的水,警惕地看向四周。
這裏的風景美得透出一股不同尋常的妖氣,尤其是這水潭,簡直像一塊塊顏色絢目的寶石,在陽光照射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華。
“先找人。”
龍皓焱劍眉緊擰,明明他們只比兩個女子晚一會兒功夫,居然沒有追上她們二人,難道是還有另外的出口?
面前沒有路,全是一方方小潭,想到對面去,只能從一個游到另一個,兄弟二人不得不從一個小潭游到另一個小潭,潭水時而滾燙,時而又冰涼沁骨,凍得人手腳發麻。
“爽。”
游過最後一潭水,龍皓焱的唇都發白了,上了岸,他大聲說了個字。
十一掃他一眼,從容不迫地擰着身上的水,最後一方小潭的水簡直像剛融化的冰,血管都要凍住了。
“這裏有腳印,是兩個人的。”
龍皓焱一面觀察着眼前的腳印,一面索性脫了冰涼濕透的衣,只穿着白色中褲,把靴子裏的冰水倒出來,披散着一頭長及腰的濕發往前走。
越往前,越覺得這裏景色奇妙。
大片大片的樹林,全是火紅的,火紅的葉,火紅的花,樹下有流水蜿蜒經過,不時有螃蟹從鵝卵石下慢慢爬來,小手指般大小的銀亮小魚躍出水面,又落回水中。十一都怕這些小魚隨着水流進那些溫度過高的潭水裏,直接成了水煮魚……咕嚕……
二人肚子響個不停,餓了!
撲嗵——
一枚鮮紅的野果從天而降,從他眼前滑過,砸進水裏,驚得小魚四下逃竄,他抬頭一瞧,一抹翠色身影疾速奔跑在艷色雲朵般的樹林裏,格外顯眼。
二人拔腿就追,可那女子身形極為靈巧,又對環境極熟,始終把他們甩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距離中,幾乎有點像故意引他們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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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有詐。”
十一的腳步慢下來,剛進林子的時候,因為經過了各種潭水的冷熱洗禮,五官的知覺還未恢復,現在已經跑到了林子深處,花的香開始在鼻腔里猛鑽,明明只有一種紅花,卻像糾集了百種花香,時而淡時而濃,詭艷異常。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龍皓焱握緊了劍,盯着漸遠的綠色身影,此時她也停了下來,扭頭看着他們。紅色的樹枝和花朵十分巧妙的遮着她的臉,從他們的角度看不到她到底是不是靜婉,只覺得身材很像。
“慕容靜婉,把陶伊和曉嬋交出來。”
十一低喝一聲,那女子突然就笑了,聲音如銀鈴般清脆,接着便繼續往林子深處跑去。
“你們兩個想見她,跟我來。”
這聲音太好聽了,就像琉璃做成的風鈴在風裏輕輕碰響,帶着花香,帶着雨露,帶着清風……二人對望一眼,身形躍起,不再顧忌什麼,而是全力施展輕功,疾追上前。
越往裏走,景色越絢爛,氤氳的霧在樹林裏縈繞,如同墜入仙境一般,令人心情無端放鬆。
“大膽,敢闖進紅雲聖地。”
嬌斥聲從四面八方壓來,兄弟二人停住,看向前方,只見四周的樹梢上出現了許多紅衣女子,個個輕紗遮面,身上的紅紗裙薄如輕紗,霧一般朦朧,隱隱露出青春嬌白的身體。
二人看慣了美人只覺得瀟洒嫵媚,這樣撩|人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姐妹們看,是男人!”
有人大呼,接着便是一陣陣地笑聲。
“粗鄙不堪的臭男人,居然敢擅闖聖地,姐妹們,捉住他們兩個,獻給聖女,讓聖女吃了補身。”
有個女子大聲呼喝,持劍撲上,人飛起時,裙角飛揚,露出雪白纖細的小腿,還有盈盈小巧的蓮足,都是光着腳的,可在腳踝上又都戴了紅珊瑚腳環,格外艷麗。
被一群女子圍攻,而且是美艷的女子,出手狠辣的女子,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十一和龍皓焱不願意傷及無辜,也不知陶伊和曉嬋的下落,只能從中周|旋,力氣也只能用上五分。
可這樣一來,他們二人完全是被纏住了,若再糾纏下去,只怕那綠衣女子已經跑到天邊去了。
十一濃眉一擰,隨即鬆開,身形一閃,抓住了一柄刺來的劍,運了內功,將鋒銳的劍彎折——一聲銳響,劍被他折斷,趁那女子驚愕之際,他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腕,將她拖進懷裏,另一手撕開她的衣領,冷笑着說道:
“本公子勸你們還是快快退開,否則本公子就把你們的衣服全都撕掉!”
“臭男人。”
被他抓着的女子臉漲紅,拚命掙紮起來。
“本公子撕了!”
十一定唇角勾起一抹壞笑,果然一用力,把她的衣裳給撕開了,按到自己結實的胸膛上,要知道他現在身上只有一條薄薄的綢褲啊!
這姿勢太……在一陣尖叫之後,女子們紛紛大罵起來。
“你們都想讓本公子看看你們的身姿不成?”十一將手裏的女子丟開,又去捉另一個,那女子嚇得連聲尖叫,拚命閃躲,其他女子也怕落進他的手,四下逃開。
趁這機會,二人終於沖了出去,將這群女人遠遠甩到後面。
“聖女的地盤,這是故意誘你我前來啊。”十一冷笑道。
“分明是看中了你,一定會吃你。”龍皓焱冷冷看他一眼,沉聲說道。
“大哥,你也太瞧不起你自己了,你如此英俊偉岸,又是人間之龍,不吃你那就叫蠢。”
十一反唇相譏。
“少羅嗦,把陶伊和曉嬋救出來。”龍皓焱快速說了一句,步子更快了。
十一衝着他的背影大聲說道:
“如果那個女的不是慕容靜婉,而是山洞裏的半臉女人呢?”
“誰是她都無所謂,反正我都看不上。”龍皓焱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兩個女人中勢必有一個是聖女,丑的也好,美的也罷,只要動了他的陶伊,他就要平了這地方,讓她屍骨無存。
前方有一大片翠竹建成的小樓,一個接着一個,估計起碼有上百個,連成一片,形成龐大的竹樓群,被五色溪水和紅雲大樹環抱其中。
不時有紅衣少女穿行其中,髮型髮飾一模一樣,又都矇著臉,幾乎讓人以為都是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
“你東,我西。”
龍皓焱指了東方,敏捷地躲過了幾名侍女,往東方最大的竹樓摸去。
十一一直覺得這個兄長挺不錯的,每回遇到危險、困難,他都主動挑起了重擔,而把相對輕鬆點的事交給他。比如西邊,竹樓都是又小又矮,明明是侍女們住的,他覺得沒太大的意義,不過出於謹慎考慮,還是決定去看一下,然後回來幫龍皓焱十一走了幾步,突然發覺有點不對勁,竹子的香,和紅雲樹的香撞在一起,居然互相抵消,一點香味都沒有了,這兩種植物是相剋的!於是,他這個闖入者的味道就格外明顯,已經有好幾個紅衣侍女一臉疑惑地看向他藏身的地方,而且還竊竊私語起來。
他對藥物、植物氣味敏感,可龍皓焱並沒有什麼經驗,他慶幸讓龍皓焱去的地方相對安全一點,依他的能耐,一群侍女拿他沒辦法。
此時他不再遲疑,緩緩滑進竹樓底下的水潭,從水中無聲無息靠近最高的小樓。
停在小樓底下,有腳步聲從頭頂傳來,藉著竹子鋪就的地板縫隙,他看到一角綠角裙裾輕輕擺動着,同色的繡花鞋,腳小巧得他能托在掌心。
“聖女,他們兩個已經闖進來了,現在怎麼辦?”
有溫柔的聲音輕輕傳出來。
“等。”
女子聲音清麗慵懶,似乎還伸了個懶腰。
“聖女,那這女人怎麼辦?”
“洗洗乾淨。”
女子的聲音更懶了,接着便是竹床輕響,好像躺上去了。
蓮足輕踩竹地板,侍女們退出去,門輕響一聲,關上了。十一沒絲毫猶豫,從後窗迅捷躍進屋內,束髮的骨針刺向女子的眉心——女子睜開眼睛,清亮的雙眸裏帶着譏笑,臉上覆著整張的面具,這種面具的材質很奇特,似玉非玉,似石非石,而且是詭艷的五彩之色。
她看似緩緩抬袖,可手腕力道柔中帶剛,架住了十一的骨玉釵。
“公子是送釵給奴家戴嗎?”
她嬌聲笑,另一手解開了自己發上的月白絲帶,一頭秀髮傾泄而下,拉着他的手,要把玉骨針綰進發里。
“你取下面具,我送你更好的髮釵。”
十一揮手,去摘她臉上的面具,袖上的水飛濺到女子的衣裙上,她咯咯嬌笑,索性往他懷裏鑽。
“公子是想抱奴家嗎?來呀,抱呀。”
“不知羞恥。”
十一低斥,俊臉蒙霜。
“奴家沒出過這五彩潭,沒念過學堂,還真不知羞恥是什麼東西?是公子這樣躲在水裏偷看奴家睡覺嗎?還是這樣扯開奴家的衣裳?”
她嬌笑着,挺高肩膀,伸手拉開衣帶。
十一連忙扭頭,不看她裙衫散開時的模樣,臉才轉開,這女人的手掌就向他的肩劈了過來,聲音也陡然變得凌厲起來。
“公子既然害羞,奴家也不陪公子玩了,下面獃著去吧。”
“去。”十一後腦勺像長了眼睛,一把架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折,就痛得這女子嬌呼起來。
“公子為何不知憐香惜玉?”
“是香是玉,摘下面具看看再說,說不定是個長着豬頭的母豬。”
十一唇角揚笑,冷冷說著,身形更加靈活,招招去取她的面具,一直把女子逼到了屋角,躲無可躲。
“公子看了奴家的臉,是要負責任人的,我娘親死前說過,誰看了奴家的臉,誰就要娶奴家。”
她眯了眯眼睛,雙手抵在胸前,挑釁地看着十一。
“那更要看了。”
十一的手指摁住她的面具,用力一扯。
“公子小心哦。”
女子咯咯笑着,隨着面具的脫落,一陣輕霧從女子的櫻桃小口裏噴出來。
人家呵氣如蘭,她呵氣有毒,十一不敢輕視,迅速屏住呼吸,伸手遮面,以免被這不明之霧傷及眼睛。
就趁着這機會,女子身形敏捷旋轉,綠裙擺像蓮葉一般散開,露出兩條白皙的長腿,讓十一剛轉過來的臉又連忙轉開。
待女子停住,臉上又多了一隻面具,和十一手裏抓着的那個一模一樣。
“公子,奴家還年輕,不想嫁人,公子不要再糾纏哦,而且奴家對公子這種類型一點興趣也沒有,你太瘦了,我不夠吃。”
女子咯咯笑着,身形如柳,從小窗撲出,在五彩溪水上飛快掠走。
十一想跟上去,卻被聞聲趕來的紅衣侍女團團圍住,風吹起女子們的面紗,十一頓時怔在了原地。
這些女子個個臉如夜叉,歪鼻裂嘴,焦黑如炭,丑到無法形容,和她們妖嬈的體態完全不相搭。
正僵持時,一名女子從門外走進,大聲說道:
“公子請回,聖女不喜有男人闖進五彩池,聖女仁慈,說今兒不餓,還請公子速速離開。”
今兒不餓……這叫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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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一個怎樣古怪的女人?
紅衣女子們向兩邊散開,讓出一條道給他。此時那面具女子已經不知去向,十一不想和這些女子過多糾纏,只想和龍皓焱會合,早點找到陶伊和曉嬋。
“聖女請出來一見,還有事要請教聖女。”
他對着前方空地沉聲說著,暗地裏不露聲色地掐破手指,他這幾年用藥物調養身體,有些藥物不乏毒性,久而久之,他的血都含了微毒,常人觸到可能無所謂,可只有要有武功的人碰到,尤其是在使用武功的時候碰到,這毒就會在血管里加速流動,直接流進心臟,引起對方的麻痹,失去戰鬥力。
濕衫貼在他的身上,長手長腳,俊顏如玉,有些女子不免有些心神蕩漾,放鬆了警惕。任他連喊了好幾聲。
“沒用的東西們,一個男人就讓你們成了這樣?”
突然,一陣香風卷到,清脆的耳光一聲接連響起,挨了打的紅衣女子們驚懼哀呼着,紛紛跪到地上,瑟瑟發抖,不敢出聲。
“臭男人,你還不走,莫非是想讓本聖女吃了你?”女子微揚下巴,走向池安寧。
她個兒高挑,幾乎到了池安寧的鼻尖處,微揚下巴就能和他直視。身材玲瓏妖嬈,長發如黑緞般披着,幾支翠玉釵綰在發間,就是這面具太過詭艷,讓人看着心裏不舒服。
“聖女還有吃人的愛好,不過我的肉可不是那麼好吃的。”十一長眸微眯,眸子裏五彩光微微閃動。
女子立刻退了一步,揮掌欲打,“你敢,我可不怕你,定要讓你有來無回。”
十一卻不慌不忙地說道:“我還沒有打女人的習慣,聖女何必如此驚慌?”
“誰說本聖女怕你打?”女子冷笑,再往前逼近一步。
就在此時,十一突然曲指一彈,一滴殷紅的血滴疾速飛向她的雙唇間,她正在說話,不妨他有此一招,這血滴被她吞進,居然是微澀微苦的味道。
“臭男人,你弄了什麼?”聖女大怒,抬手就抹嘴唇。
“十一的血而已,你不是想吃了我嗎,請聖女先嘗嘗味道,合胃口再吃不遲。”
十一淡淡一笑,從容不迫地負起雙手,盯着聖女的反應。
“呸,難吃死了!”聖女突然惱了,揮起雙手就往他身上打來,每一掌都狠狠扇向他的臉。
這麼凶!
十一微擰了一下眉,低聲說道:
“聖女最好不要動怒,我的血雖不好吃,但是作用卻大,聖女現在會感覺到血流加速,過一會心臟就會越跳越緩……”
“你……”
聖女越加惱怒,估計還沒有被男人這樣戲弄過,於是對十一的攻擊越加凌厲。
十一敏銳地感覺到,聖女的功夫和慕容靜婉完全不同,那兩個女子雖說都內力深厚,但是攻擊性不強,而這女子的攻擊力簡直令人驚嘆,配合上剛強霸道的內力,完全能和十一相抗衡——十一笑笑,身形突然一轉,主動抱住了她的腰,“美人兒現在感覺如何?是不是很舒服?”
“小人。”
聖女怒斥一聲,甩開他的手,身形飛起,快速向後退去。綠裙在空中飄散開,十一這回沒有轉開臉,而是直視着他。他猜對了,雖然露着腿,可是裏面還有一條短裙,根本不會露出不該露的地方。
聖女見他不閉眼,不閃開,更加羞惱,往前一撲,塗著艷蔻的手指直接抓向他的胸口,像是要把他的心臟抓出來。
可惜他的血已經發揮作用,毒性進入心臟,她的身體從半空跌下來,像片綠葉,跌進了五彩水中,水隨即漫過了她的臉,幾秒之後,她又猛地冒出水面,恨恨地瞪着池安寧。
“只要你交出那兩名姑娘,我會給你解藥。”十一走過去,向她伸出了手。
“什麼姑娘?我這裏全是姑娘,你要誰,自己挑!”
聖女打開他的手,從水裏氣咻咻地站了起來,大步往竹樓裏面走。
“把他給我攔着,等本聖女換件乾淨衣裳。”
她雖然依然氣勢足,可十一依然聽出了漸漸虛弱的味道,他也不追趕,不逼迫,只是鎮定地坐到了空地的竹椅上,氣定神閑地看着四周的風景。
已經過了這麼久,龍皓焱居然還沒有出現,他闖到哪裏去了?
十一正擔憂地看向後面的群樓,那聖女又出來了,換了一身衣裳,還是綠色的,頭髮濕漉漉地披散着,一雙幽亮的雙瞳全是怒火。
“喂,臭男人,你到底給本聖女吃了什麼?為什麼本聖女的心臟這麼痛?”
“你交出那兩名女子,本公子自然會讓你不藥而癒。”十一劍眉輕揚,平靜地迎接着這女子的怒火。
“什麼女子?來人,今日還有什麼人闖進來了?”聖女大怒,扭頭問那些紅衣聖女。
“稟聖女,只有這兩名男子,還有一個去了後面的群樓,姐妹們還在找他。”
紅衣婢女們跪了一地,誠惶誠恐,連連搖頭解釋。
“聽到沒有?不要來找本聖女的麻煩,快拿解藥給本聖女!”
聖女抬手捂住了胸口,扶住了身邊的樹,若能拿下面具,十一可以非常肯定這女子一定是梨花帶雨的嬌美模樣。
“本公子的兩位朋友一起跌進泉中,我們二人一直跟在這裏,不是在你們這裏,還是哪裏?”
十一臉色冷下,不客氣地逼問。
“什麼小潭?素兒,是不是機關被人打開了?為何沒人來稟報本聖女?”女人大怒,轉頭看向紅衣婢女們,厲聲斥責,“你們是不是想出去?想出去的都站出來,本聖女曾經說過,想走的,本聖女一個不留,可只要選擇留下,就不許隨意和外界聯絡,你們都曾歃血為盟,若敢違背誓言,必將灰飛煙滅,永不翻身。”
“聖女息怒,我等既然選擇留下,絕無二心。請聖女不要動怒,先請公子為您解毒為上。”
婢女們連連磕頭,有的還哭了起來。
十一冷眼看着,這些女人看上去都是真心臣服,這聖女的威望還挺高。
“素兒,帶幾個人去機關看看,趕緊重新佈陣。公子,你跟我進來。”
聖女的語氣已經嚴肅起來,不像剛相見時那樣故意戲弄,十一有種預感,她也不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會吃人,只怕是想嚇退闖進來的男人而已。
進了竹樓,十一不等她開口,便飛快出手,在她肩和手臂上的穴位上彈了幾下。
“這樣可以減緩毒性蔓延,我的血能讓人暫時失去反抗力,不會有性命之憂,聖女放心便是。”
“你現在告訴我,不怕我殺你?”聖女坐下,仰頭看着他。
“就算聖女想殺我,只怕也殺不了,而我也不會隨意傷害女人,所以你我不妨坦誠相待,我只想救人,並無一絲一毫冒犯之意。”
十一抱拳,認真地給她行了個江湖之禮,誠懇地說道:
“為示誠意,我先自我介紹,我是龍沐羽,燕周國十一王爺,與我同來者是燕周國皇帝龍皓焱,我二人聽聞鎖香鎮鬧妖,所以來查明情況,結果被兩名女子引至山洞之中,同行的兩名女子跌進水潭,不知所蹤,而我和安定一路追來,就到了這五色潭,聖女的地盤。”
“你還真老實,罷了,你說了我也就聽了,但是我沒什麼好和你坦誠的,那兩個人不在我這裏。”聖女坐下,端起了桌上巴掌大的小竹筒,仰頭喝了一口,然後丟了竹筒,冷冷地說道:“若本聖女這毒無礙,那本聖女還是給你個面子,你趕緊帶上你什麼赫帝走吧,本聖女這五色潭不和外界來往。”
“請聖女取下面具,以證清白。”十一隻想確定面具下的臉是不是慕容靜婉,因此上前一步,厲聲說道。
聖女抬眼看來時,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你別欺人太甚,本聖女不追究你擅闖聖地,對本聖女下毒手的罪責,你還要咄咄逼人的話,休怪本聖女不客氣,快走吧。”
她怒斥着,揮袖指門,大聲逐客。
“聖女若非心虛,何妨坦誠一回?若你與此事無關,我們自會退去。”十一不退反進,伸手就去揭面具。
“你別得寸進尺!”
聖女急了,揮着巴掌就扇向他的臉,可她此時真的沒有反抗之力,眼睜睜看着她把她臉上的五彩面具給摘了下來……看着這張臉,十一完全楞住,這張臉一半美艷若仙,一半如同焦炭,與他們在山洞裏遇上的丑顏慕容一樣,但又不是丑顏慕容,她的半邊臉比那女子更加清純漂亮。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會有這麼多毀了半邊臉的女人躲在這裏?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放肆!”
聖女白玉的臉漲得通紅,又羞又惱,激憤交加,又揮掌打了過來。
“對不起。”他沉吟一下,低聲道歉,“不過,我們正是被像姑娘一樣的女子引到這裏的,只怕姑娘和她有什麼淵源?”
“滾!”女子還在憤怒之中,又是一掌打來,“我們隱居於此,只求平靜,你們這些臭男人,總是尋找一切機會往這裏鑽,若非之前見你還算正派,本聖女早就殺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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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先冷靜,此事真有蹊蹺,我們被人引來,我的朋友也一定身處險境,請聖女能放下成見……作為答謝,我願意為姑娘醫好臉……”
不料此話又惹惱了她,嬌軟的身子一下就撞進了十一的懷裏,大有同歸於盡的態勢,和他一起跌出了竹樓,跌進五彩溪水之中。
“誰說想醫好臉?你們男人慣常以貌取人,以為長得漂亮的就是好的,費盡心機要佔便宜,占完了便宜,膩了厭了就棄到一邊,長相普通更悲慘,就活該被人遺棄!天下男人,就沒有好東西。”她尖銳地罵道,一雙美目里充滿了怒火。
十一還沒遇上過這樣潑辣的女子呢,從水裏站起來,他居然有幾分無措。
她突然臉色一變,一把抓住了池安寧的袖子,厲聲問道:“你方才說什麼?和我一樣的女子?你在哪裏見到她的?”
“就在山洞之中,她自稱胡歸山莊的小姐慕容靜婉……”
“哼,原來是她。”
女子推開十一,上了岸,伸手接過婢女們遞來的面具戴上,扭頭看向十一,冷冷地說:
“既然是她引你們來的,那本聖女還真不能讓你們走了,你的什麼皇帝哥哥在哪裏?叫過來,本聖女好好招呼你們,來人,擺宴。”
方才還像嗆口小辣椒,能把十一給辣死,此刻又冷冰冰的了。
就在這一個時辰的功夫里,聖女已經露出了三副面孔,一個嬌媚熱情,一個嗆口火辣,一個冰冷若霜。十一還真不知哪個才是真正的她,不過看她和這裏的女子們的臉,池安寧知道,一定是某種藥物造成的。
好好的美貌女子成了這副模樣,讓人同情。
而且聽她的語氣,似乎是受過男人的欺騙?可她看上去年紀還極輕,不會超過十七歲,又怎會有這樣滄桑的腔調呢?
待她換好衣裳過來,龍皓焱還是沒來找他會合,去找他的婢女們都回來了,卻說沒發現他的蹤跡。
“去地窖找,只怕是掉進去了。”
聖女又換了衣出來了,這回是一件大紅衣袍。衣裙有香,走動起來,裙角翩翩,神采飛揚。
“誰說本公子掉進去了?”
龍皓焱的聲音突然從一側傳來,十一站起一瞧,只見他正從聖女的房間裏走出來,眼角有着冷靜的笑意,想必剛剛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了。
“哼。”聖女又是冷哼,倨傲地看着龍皓焱,“無事亂笑,非賊即盜。”
“你認識慕容山莊的那個丑顏女子?”龍皓焱走過來,眉頭微擰。
“想知道真相,你們兩個只能活一個,另一個必須被本聖女吃掉。”聖女坐到了紅衣婢女搬來的竹椅上,仰着下巴,看着兄弟二人。
“呵,想吃我們兄弟,只怕要你的牙夠鋒利,夠堅硬才行,我兄弟練武多年,肉可硬得很,不信,你試試。”十一也有怪脾氣,就是容不得女人在他面前太放肆驕傲,當下就伸了胳膊到她的嘴邊,調侃着她。
“十一,我們在聖女的地方,還是多尊重主人。”
龍皓焱向十一使了個眼色,他這才縮回了胳膊,坐到龍皓焱的身邊。
兩名紅衣婢女走到聖女身邊,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什麼,她輕輕點頭,轉臉看向了十一,不過停頓片刻,便快速轉開。
十一冷眼看着,她事事物物用竹器,只怕是和這臉有關,竹子性涼,可能能讓她感覺舒適一些。再一想,這些小樓都建在刺骨涼的潭水上,十一就更有把握了。
“聖女若真不想恢復容貌,在下也能把藥方贈於聖女。”
他才說完,聖女就伸手拿下了面具,平靜地說道:
“你有藥方最好,本聖女倒無所謂,只是有些姐妹懷念以前容貌的,本聖女也不想她們失望。”
“那就最好,還請聖女告知這裏的秘密,我們遇上的到底是什麼人?”
“應該還有極漂亮的一個女子吧?有着琥珀一樣的雙瞳。”聖女微微一笑,偏還故意用極丑的半邊臉對着他們,唇角一揚,焦炭一般的肌肉皺起,猙獰可怕。
二人相視一眼,同時點頭。
“原來如此,你們兩個居然還活着。”聖女笑容更加古怪,素手一伸,從紅雲樹上摘了幾片葉子,放進嘴裏慢慢嚼着。
“她們到底是什麼人?”龍皓焱連忙問道。
“漂亮的那個是血族公主,被我那個狠心的師姐捉去,準備製成血蠱,練成世間最厲害的武器。”
“血族?”
龍皓焱心一咯噔,這個種族他聽一個上岸來做買賣的商人說過,是一個受到詛咒的民族,月圓之夜必須吸血,否則就會血液流干而亡。
“血族被人視為妖怪,很多年前就從人前消聲匿跡,躲到了沒人找得到他們的地方,一躲就是上面年,我師姐和我爭奪聖女之位失敗,打傷了師傅,被師傅鎖在深牢,師傅前年離世,她趁着我們辦喪事的時候從這裏逃了出去,她雖一直有心報復我,可惜她沒那本事,出得去,進不來,闖不過我設的機關,只能一直在外面轉悠,後來不知道從哪裏捉來了這個女子,天天餵食她鮮血,控制她的神魂,把她當成木偶一樣,想用來破我的機關。”
聖女說話間,已吃了十多片紅樹葉,神情也慵懶了一些。
十一心感訝異,忍不住就伸手摘了一片,放到嘴裏咀嚼。
“十一,你怎麼亂吃東西?”龍皓焱一瞧,立刻揮手打落了他還沒吃完的半片葉子。
“沒事,有點甜,無毒。”十一一笑,抬眼看向聖女,估計是她覺得好吃,當零嘴吃的。
“膽小鬼,居然還是破皇帝。”
聖女冷笑一聲,瞪了龍皓焱一眼,又摘了幾片往嘴裏塞。
龍皓焱皺了皺眉,這回卻沒回擊她,還在等着她的下文,可兄弟二人等了許久,只見她伸了個懶腰,居然就在椅上一歪,睡了起來。
真是個隨性又古怪的女人!
兄弟二人對望片刻,也不便打擾她,只有坐在這裏等她醒來。他們二人雖急,但還能維持鎮定,開始詢問婢女們臉上為何成為這樣,有何感覺,然後思考應對之方。
這一等,就是日落月升。
龍皓焱是焦躁得快爆炸了,十一的忍耐也快到達極限。
婢女們突然忙了起來,用竹竿搭起長長的排桌,各式竹子雕成的器皿端了上來,她們是食素的,裏面全是青菜和花朵。
兩個大男人未免有些失望,餓了一天,若還讓他們吃草,那太殘忍了,也吃不飽啊!
“嗯……”
聖女終於醒了,伸了個懶腰,從竹椅上坐了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這才轉臉看向了二人。
這回是半邊臉看過來的,這半邊臉玉白瑩潤,眼睛嫵媚靈動,和血族公主不相上下。
“吃飯。”
她撣撣袖子,走了過來,也不管他們兄弟,抓起竹盤裏的花就吃。
“有沒有肉?”十一忍不住問。
“有。”
聖女認真點頭。
“端上來啊。”
十一惱怒起來,這算什麼待客之道,他們還一直等着她醒來。
“喏。”聖女指龍皓焱,“這麼大塊肉,你吃他就行了。”
“你這女人,好刁的嘴。”十一越發惱火。
“你吃了他,我就告訴你們血族公主的事,她叫什麼,多少歲,怎麼被我師姐捉到的……”
聖女嘻嘻一笑,調皮極了。
“不如我們吃了聖女吧。”十一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厭惡地瞪了一眼她的黑臉頰。
“無所謂,我的肉倒是非常好吃的。”聖女聳肩,繼續吃她的花。
龍皓焱猶豫了一下,拿起筷子,夾了一朵花放進嘴裏輕輕地嚼。
聖女抬眼看他,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問道:“你樣要找的兩個女人是什麼人?”
“一個是我妻子,一個是他徒弟。”龍皓焱低聲回答。
聖女眼中的光芒閃了閃,又沉默了片刻,突然嘻嘻笑了起來。
“妻子呀,這樣真好。”
龍皓焱一怔,不知她為何有此一說,正想問她,她卻扭頭看向了十一,大聲問道:
“喂,問你,你喜歡血族公主么?”
“怎麼,你嫉妒。”十一冷笑,眸光微寒。
“哦,那你們兩個我不吃了,我去吃她們。”女子眼睛一彎,舌尖在唇瓣上舔起來。
“你!”十一大惱,伸手就去抓她的肩。
女子身形靈活地閃動,原地躍起,紅袖有着如血的色彩,拂過了十一的臉。
“臭男人,想暗算本聖女,本聖女好好陪你們玩玩。”
“聖女,我們不想和你為敵,只想救人。若你願意,我們可以合作,幫你找到你師姐,我們救回自己的人。”龍皓焱攔住想開打的十一,向聖女抱拳。
“本聖女才不需要人幫,你們這般無用,被我師姐耍得團團轉,真是可笑。”
聖女一面笑,一面落回地上,紅裙像花瓣一般合攏,被月光抹上一層銀亮。
十一又要發作,龍皓焱卻緊緊地拉住了他的手腕,兄弟二人眼睜睜看着聖女進了竹樓。
“真是氣惱,你我英明一世,居然被兩個女人耍得團團轉。”
十一拂袖,往一邊一坐。
“她們二人可能真不在這裏,一定還有別的暗道,那暗道屬於她師姐。現在你我得冷靜,找到她的師姐,救出她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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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會治她們的臉,就把藥方給她,以示我們的誠意。聽她所言,她師姐只怕很難對付。陶伊的法力不能濫用,更不能傷人命,這是我們和上神達成的契約。曉嬋更是負了傷,我怕她們二人被困住了。”龍皓焱把十一拉到一邊,滿臉擔憂。
十一扭頭看了看聖女,手掌一揮,手裏多了支狼豪筆,他隨手往紅葉樹上蘸了蘸,從衣服扯下一片白布,在上面匆匆寫下了藥方。
“聖女,請拿好藥方,這方子能治好你們的臉。”龍皓焱把藥方遞給聖女。
聖女匆匆看了一眼,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龍皓焱濃眉輕擰,擔憂地看向遠方的夜色,原本火紅的樹在夜色的浸染下,也成了黯沉的顏色,壓得人心頭喘不過氣來。
到了下半晚,有個婢女匆匆衝進了竹樓里,欣喜地對聖女歡呼道:“慕兒姐姐,這藥方有用,你看我的臉,黑色退了不少。”
“嗯。”聖女點頭,意興闌珊。
“可是姐姐你的臉……真的只有一個辦法嗎?”婢女見她興趣不高,便斂了笑意,一臉關切。
“誰知道呢。”
聖女一笑,繼續看着窗外的兩個男人。
她的臉,只有當把清白之身獻給男人之後才能恢復,可世間男人多薄情,她才不想赴師傅的舊路,因為一旦她們被男人背叛,會死得極慘極慘。
“慕兒姐姐,睡吧,你要保重身子。”女婢見她還在看窗外,便走過來,扶住她的手臂,催促她去睡。
聖女雲慕搖頭,仰頭看着月亮,一臉憂然,輕聲說道:“怎麼睡得着,丟失了龍珠,五彩池的水一旦乾涸,我們將無處容身,你知道的,一旦出了五彩池,失去五彩水和密雲樹,我們都難逃一死,我接過聖女仗的時候,向天盟誓,一定要保護好你們……我哪裏有臉去見師傅。”
“雲影太惡毒了,盜走龍珠,引來男人和血族公主,她到底想幹什麼?”
“她無非是想我死,想獨佔龍珠,想成為天下女皇。”雲慕輕輕一笑,眼兒微微眯起,深深地吸了口氣,冷冷地說道:“可我不會死,我會讓她死。”
“慕兒姐姐,睡吧,咱們別為那瘋婆子影響了自己。”婢女見她心情好了點,趕緊勸她。
雲慕順手拿起一邊的竹扇,輕輕地扇着,這本是涼爽至極的夜,可是她們失去龍珠,就像日日生活在火爐中一樣。
上古之神擁有九顆龍魂珠,其中一顆五彩珠封印在了這裏,所以這裏的一切才這樣奇幻美妙。
第十七任守護龍珠的聖女貪戀人間繁華,下山之後卻被哄她下山的男人所遺棄,最後被龍珠之火吞噬。
她臨終前留下遺言,讓五彩池成為傷心女子的家。但是一旦踏入,終生不得出,保持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乾淨和純潔,沒有欺騙,沒有男人,沒有負心,沒有痴情……她的侍女們一直留在這裏,又收留了一些無家可歸的女子,漸漸的,這裏成了一個小小女兒國,衣食完全自給自足,女子們分兩派,一派專心習武,保護聖發,一派種地織布,養蠶紡紗……大家都活得很平靜,很平淡。但只要進了這裏,便得立誓終生不得再踏出五彩池。她們的臉就是在拜入門下之時,飲下了半顏水而成了這般模樣的。而被選為當家人的聖女,她所飲之葯里另加了一味特殊的東西,這就註定她們的半邊丑顏只有一種方法可解——以聖潔之身貢獻給真愛之人。
不過雲慕不想解這半顏水,所謂真愛真情對她來說都是虛無之事。她三歲來到這裏,和四歲大的雲影一起被當成聖女培養。
她在師傅壓箱底的書上看過男人女人光着身子的畫兒;也曾見過闖進五彩池,想占女孩子們便宜,而被師傅處死的男人,那些東西都讓她反感噁心。
師傅說,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無非是比女人多了個肉塊罷了,男人一見着美人兒,魂都飛了一半,只想得到肉體上的快活。
所以,她千萬千萬不要愛上男人,連多看一眼也不要。
而且她不可以離開五彩池,所以找雲影的事,還真得讓那兩個男人去做。
月色靜謐地淌進窗口,雲慕瞪着眼睛看着月光,她已經很久不能在晚上入睡了,只有白天,四周有人走動,她才能勉強睡會兒,一到晚上,萬物靜寂,她就有種清冷的恐懼感湧上心頭,總覺得這五彩池會在她閉上眼睛的一瞬間乾涸消失……嘩啦嘩啦……水聲從小樓下面淌過。
嘎吱嘎吱……婢女輕手輕腳地走動。
“雲影,我會剝掉你的皮。”
她惱怒地翻了個身,背對着窗口,勉強自己合上了眼睛,沒一會兒,又憤憤睜開,索性坐起來,大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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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流水像一匹匹白練,五色潭閃着彩色的光。
龍皓焱和十一一直未睡,就站在小樓前,凝望着眼前詭艷的風景。他們關心的女子此時下落不明,也不知道聖女會不會答應他們的要求,出手相助。
“撲嗵……”
突然,一塊小石子落到了他們面前,激起水花四濺。
兄弟二人扭頭一看,只見雲慕正赤足坐在一棵紅雲樹上,正滿眼挑釁地看着他們二人。
“聖女,有何指教?”
十一看着她就來氣,女子目中如此無人者,世間僅此一個。
“獃子,想老婆了?”
雲慕嘻嘻地笑,理都不理他,歪着腦袋看着龍皓焱,對着十一的恰好是那半邊黑臉,看十一眉頭直皺。
好好的月夜,被這半邊臉給弄壞了欣賞的心情!
雲慕絲毫不計較他的黑臉,還是對着龍皓焱笑:“皇帝,本聖女問你,如果你老婆和你兄弟一起掉進了我這能煮熟人的五色潭裏,你先救哪個?”
“十一會救我妻子,我們三人是生死相依的感情。”龍皓焱平心靜氣地答了一句。
“聖女莫不是傾心於本公子的大哥?居然問出這樣的蠢問題!本公子還是把機會讓給聖女你,你去救大哥如何?”十一忍不住嘲諷道。
“撲哧……傾心於他?不過他是比你長得好看,你太白了,小白臉有什麼好?眼睛還像個破琉璃。”雲慕繼續拿他開玩笑。
“論到黑,誰有你那臉黑?”十一低低地冷笑。
雲慕唇角的笑意果然淺了淺,“本聖女臉是黑,白臉皮你也好不到哪裏去,丟進麵粉堆里,別人還以為是塊揉皺的同團。”
雲慕尖刻地罵了一句,跳下密雲樹瞪着他。
“這丫頭嘴真厲。”十一擰了擰眉,冷漠地問:“方子也收了,臉也治了,你趕緊交出你師姐的位置,我們好離開這破地方。”
“呵,白臉皮有本事自己走啊!我留着這位公子就好。”
雲慕故意扭頭沖他一咧嘴,焦黑的半邊臉正迎着月光,鍍上一層冷冷的銀輝,就像從黑幕里爬出來的一個小鬼。
“好了,別吵了,請聖女趕緊說出她們的下落,不必做無謂的爭執,我兄弟二人現在還心平氣和,但真要惹得我這弟弟生氣,聖女你不是對手。”龍皓焱輕一擰眉,打斷十一和雲慕的爭執。
“呸,我會怕他!”聖女冷笑,衝著十一眯了眯眼睛。
十一緩緩往前一步,袖子一揮,一道白光直劈聖女。聖女嚇了一大跳,趕緊往後退。白光在她面前化成了一隻十尾狐,尾尖點着硃砂,像十滴血。
“你、你是……”聖女臉色微變,小聲問:“你是狐妖,怎麼會和人是兄弟?”
“聖女……”龍皓焱往前一步,攔住了十一。
“好一隻狐妖!”聖女的臉色很難看,死死盯着十一看了一會兒,小聲說:“我們與狐界不來往,請你們找到人之後立刻離開。有膽量就跟我來。”
雲慕轉身,快步往後面的群樓走去,唇角挑着一抹冷笑。這兩個臭男當她這五彩潭的掌門聖女是顆軟柿子,想捏就捏呢?她可不是外面世界裏的那些笨女人,容易被男人所掌握。
“十一,你臉色不好看。”龍皓焱拍了拍十一的肩,關切地說道。
十一擰眉,這地方太過熱燥,他一身大汗,連呼吸都覺得心口發疼。狐族畏熱,尤其他這種半狐半人的血統,尤其怕熱。多呆一刻,對他來說都是折磨。
“我沒事,走,跟上她,”十一點點頭,拔腿就走。
雲慕的速度越來越快,身形躍起,腳尖蹬在在密雲樹枝上,又高高彈起,直衝向絲絨天際的那彎月,紅衫在風裏如霧一般飄着。
“這女人的輕功還真厲害。”
十一和龍皓焱在雲慕身後疾追,居然一直被她甩在身後。
“她常年在這裏生活,熟悉地形,擅用巧勁。”
十一低頭看密雲樹,雲慕落腳的地方都不是隨意的選擇,全都是彈性最強的樹枝,不像他們二人,落在哪裏枝算哪枝。這女子,對這裏的每一根樹枝都如此熟悉,真是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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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雲慕的身影不見了。
“她人呢?”
兄弟二人停下來,站在密雲樹上,疑惑地看着前方。她就這樣突然從視線里消失了,而眼前風景依舊,風兒輕搖樹枝,五彩溪里水聲輕淌。
“小心,這裏不簡單。”
十一緩緩抽出長劍,雙瞳里銳光輕沉,身形再度躍起,敏捷地沖向剛剛雲慕最後出現的地方。
龍皓焱只慢了一步,便驚愕地發現十一也不見了!
活生生兩個人,只在這麼會兒功夫,從他眼前消失了!
他不再遲疑,拿出十一給他的白玉骨扇遮在鼻前,快速沖向那個地方……眼前陡然出現一片迷霧,鼻中全是濃烈的異香,一絲月光都透不進來,眼中只有朦朦朧朧的霧在瀰漫,若全是漆黑的還能想通,可這裏偏還有亮光,讓人不知道這亮光是從哪個方向透進來的,更讓人無法確定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他想退出去,可剛剛闖進來只需一步,退出去卻無路。
這霧似乎沒有盡頭,他冷靜下來,低聲叫着十一的名字。
靜靜的,四處無風,他只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四面傳回來。
他知道,這一定是雲慕把他和十一帶進了陷阱,雲慕那女子性格太古怪了,若你對她客氣,她也會對你客氣,若你冒犯她,只怕她會加倍報復回來。
因為熱燥的關係,十一在雲慕面前有些失控,惹惱了雲慕。若他們二人這回不能制服雲慕,只怕雙方是再無合作的可能。
此時的十一也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未知的地界,他越走越遠,漸漸的水聲在耳畔消失了,亮光卻仍然朦朧,香味愈加詭艷。
嗡……
突然,有撲天蓋地轟響聲猛地向他襲來,他凝神看,只見黑壓壓一群蜜蜂穿破了濃霧,筆直兇猛地沖向了他。
“卑鄙。”
十一怒罵一聲,揮起雙袖,狐尾猛地幻出,掃起凌厲的風,勁風所及之處,大團的蜜蜂跌落下來,可是還有更多的蜜蜂沖向他,誓要把尾尖上的毒針狠狠刺向他。
“滾出來,不然我平了你這妖谷,把你燒成焦炭。”
十一劍舞得愈快,劍風成屏,劍氣霸道,蜜蜂一批一批地跌下,終於越來越少了,只有弱弱的嗡嗡聲在響。
“還有什麼手段,別讓爺找着你,否則狠狠揍你屁|股。”十一環顧四周,冷笑着大喝。
“臭男人。”
雲慕的聲音終於響起來了,十一猛地轉身,只見濃霧中隱隱有道紅色的身影,可眨眼,那身影到了右側。
“今天讓你嘗嘗這迷蹤霧的厲害,有種繼續來。”
雲慕冷笑,身影再度從慕容安定的眼前消失了。
十一拎着劍,繼續往前追,他和龍皓焱的想法一樣,今日若不降服雲慕,只怕只有魚死網破,不可能有合作的可能。
越往前,霧越淺,十一的臉色卻越沉,四周的一切看在眼裏,讓人毛骨悚然。
高高的木架上懸着許多白骨架,想到雲慕說的吃人的話,他現在還真信了幾分,這樣的妖女,沒什麼做不出來的。
“喂,臭男人,這裏就是你的墳墓,自己挑一根枝子掛上吧。”
雲慕重新回到他的眼前,站在一根高高的枯木上,低頭看着他。風將她的紅衫高高吹起,緊貼在她的身上,長發遮住了焦黑的半邊臉,只露出半邊絕艷的面孔,雙瞳里融着月光,高傲冰涼。
她和他,都是驕傲的人,容不得別人看不起自己,遇上了,就誓必要把對方打趴下。
“大言不慚,女人不留在家裏繡花生娃兒,在這裏練這麼些惡毒的魔功。”十一緩緩抬手,長劍指向雲慕。
“怎麼?怕了,這些人可都是我吃的,你也會被我吃掉。”雲慕說著,故意伸出粉粉的舌尖,在唇上舔了舔,繼爾又清脆地笑了起來,“不過,我想你的肉一定很難吃,又粗又臭,餵豬,豬都不肯吃。”
十一不再和她逞嘴上快活了,身形原地拔起,在半空中旋轉着,長劍直刺雲慕的胸口。
雲慕袖一揮,手裏多了一把長長的細鏈,鏈子一頭有鋒銳的尖芒,如迅猛地銀蛇,纏上了他的長劍,兩個人都往後用力退去,兵器相掙,一陣火花四濺,互相對望的眼裏也充滿了憎惡,能化成滾燙的火焰,把對方燒成灰燼。
十一武功更好一些,可雲慕對這裏太熟悉了,總能找到合適的地方落腳,把他甩一開。百來招拆下來,誰也沒佔到便宜,他的長劍從她的脖子邊險險劃過,斬斷了她一縷青絲,在風裏飄飄搖搖地落下,而她的長鏈也割破了他的手臂,鮮血淌出。
被女人所傷,十一還真是頭一次,一時間怒極低笑。
“妖女,看爺怎麼降了你。”
“臭男人,你還有什麼臭本事。”
雲慕怒斥,再度揮着銀鏈撲過來,憤怒讓人失去理智,她終於露出了破綻,被慕十一抓住機會,一劍穿過了她的腰帶,衣衫被挑開。
雲慕在慌亂之中去掩衣衫,肩被十一給扣住了,手指用力一捏,痛得她尖叫了起來。
“臭男人,你割我衣服,不算不算,我們再打。”
“笑話,你也可以割我衣裳,你怎麼不割?”
十一聽着她幾乎無賴的話,又氣又好笑,手掌捏着她的肩,用力地搖了搖。就在此時,雲慕的雙瞳里突然湧出狡黠的光,他來不及反應,只見她檀口微張,一陣煙就往他臉上噴了過來。
若非故意被他捉住,她哪裏有機會暗算他?
他眼皮漸漸無力,手也鬆開了,隱隱地聽到雲慕得意的笑聲。
“臭男人,你想被清蒸,還是紅燒,還是小炒?你的肉這麼臭,應該先用油好好榨,再用蔥姜使勁炒,去掉你的臭味,否則我養的豬都不肯吃。”
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十一隻有一個念頭,醒過來后一定掐死這小妖精。
不知過了多久,十一醒了,腦子裏痛得厲害,手腳也動彈不了,左右一看,只見他被褪得只有褲子,四肢用鐵鏈鎖了,牢牢地栓在四根鐵柱上。
突然,一陣奇癢從腳底傳來,他濃眉緊擰,只聽雲慕的聲音響了起來,“嘻嘻,雞毛撓你的腳,舒服吧?”
“妖女,勸你放開我,免得以後後悔。”
十一氣得太陽穴上青筋掙動,手腳用力繃著,鐵鏈一陣陣地亂響。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
雲慕突然走了過來,彎下腰來看他,她的臉貼近極近,他幾乎能看到她那半邊俏臉上細細的絨毛,紅潤的肌膚,可一轉眼珠,看到她的焦黑的半邊臉,又讓他反感至極。
雲慕見他一副憤怒的模樣,嘻嘻一笑,小手一抬,柔聲說道:“手下敗將,小幽,來,讓這大敗將舒坦舒坦。”
十一看她的手臂,一條小青蛇正順着她的手臂往他身上游,從蛇的三角腦袋一看就知道有劇毒。
正想着,小青蛇嘴一張,狠狠咬到了他的心口上。
“舒服吧?等它的毒液進了你的體內,你會覺得通體血液膨脹,要有多熱就有多熱,但是過一會兒,你就會覺得要有多癢就有多癢,對了,千萬不要運功哦,否則你會死得更痛苦,當然了,我吃你的肉時會更痛快,嘻嘻。”
雲慕嘻嘻笑着,還抬手在他的臉上拍了拍。
“惡毒的女人。”十一忿然罵了一句,幾乎快氣爆炸了。
“對啊,本聖女是很惡毒,還很不知羞恥,可是和你有什麼關係啊?本聖女還要告訴你哦,本聖女就是喜歡你大哥,本聖女還要嫁給他,然後陪着他在這裏快活一輩子,你呢,就會成為一具白骨,被掛在枯枝上,日晒雨淋,咦,真可憐,這樣吧,你向本聖女求饒,本聖女說不定給你一個痛快。”
雲慕一臉幸災樂禍,拍了拍手,轉身就走。
十一的心口被小蛇咬過的地方已經開始痛了,渾身肌肉都開始麻痹,心臟也跳得緩慢起來,他嘗試着運了運功,發現果然像雲慕說的一樣,皮膚之下開始奇癢,這種癢比痛還讓人難熬。
十一受此大辱,卻只能忍耐,念動口訣,調息靜止,阻止毒液進一步發作,再用內功慢慢逼毒。
雲慕出了氣,心情大好,出了暗室,快步走到五彩溪前,掬水洗臉。
水面上倒映出一道扭曲的身影,她猛地抬頭,只見小溪對面站着久未見到的雲影。
“雲慕,我終於等到你了。”雲影淺淺笑着,伸手摘下了面紗,露出一張潔白如玉的臉,那半邊黑焦邊的肌膚已經不見了。
“你的臉……”雲慕愕然,立刻明白雲影破戒了!
“你不怕死?”她憤然問道。
“你真蠢,誰說和男人在一起了一定會死的?不過是師傅騙我們罷了。”雲影嫣然一笑,身形突然躍起,手裏一把細密的暗器擊向雲慕的臉。
雲慕連忙閃身避開,可是明顯沒有昨晚的身手那樣敏捷。
她為誘十一和龍皓焱進入霧谷,自己也出了五彩池,失去密雲樹香味的支撐,她體內的藥物就開始發作,讓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難,所以她昨晚才故意引他們進谷。
此時雲影已經破了戒,又有龍珠在身,不再受五彩池水和密雲樹香的牽制,現在明顯佔據上風,沒多久就把雲慕逼得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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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影,你到底要幹什麼?”雲慕怒聲斥問她。
“要你死,從小到大,師傅只偏愛你,龍珠也要傳給你,可明明是我先入門,聖女之位明明應該是我的,憑什麼是你?”雲影冷笑,又是一把暗器打來。
雲慕險險躲開,可仍然有幾枚鏢打進了她的肩頭。她不再戀戰,轉身就跑。
雲影卻收住了腳步,往另一個方向奔去,從那裏可以輕而易舉地截住雲慕,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雲慕跌跌撞撞沖回了小屋,卻發現十一已經不見了,她的小幽變成了幾截摔在地上。剛要轉身,一隻大手就劈向了她的肩頭,重重一擊,已受傷的她就軟綿綿地往地上倒去。
暗器有毒,又受此一擊,毒性立刻就發作了,整個半邊身體都成了焦黑色,半邊玉人,半邊卻形似焦碳。
十一冷着臉捆好雲慕,扛在肩上就走。
他還不信真治不服一個小女子,任她多凶多狡滑,落進他的手中,他就辦法治住她。
現在是白天,他能清晰地看到眼前一切,前面是個狹長的山澗,並沒有霧,小屋前就是那些木柱,柱上的白骨在陽光下看更加恐怖。
這地方其實是谷中女子用來嚇退冒犯者的地方,白骨也全是擅闖、並且意圖險惡之人。雲慕把這裏當成進五彩池的第一道機關,以嚇退後來的闖入者。但她為了嚇唬十一出來,故意打開了機關。
十一併不知道這些內情,他看到這些白骨,更覺得雲慕的歹毒,心裏再無一絲憐惜之意。此刻,他沉着地分辯了一下方位,大步往山澗中走去。
龍皓焱已經在谷中困了一整晚,這是雲慕故意困住他,好專心對付十一所佈下的千絕陣。此時見到他扛着雲慕進來,不由得一怔。
“你捉住她了?”
“一個惡毒妖女,還抓不住她?”十一冷笑,把雲慕丟到了地上。
龍皓焱看到雲慕的樣子,眉頓時緊擰起來,彎下腰,手在她腕上一摸,立刻扭頭看向十一,“不對,她不是你打傷的,她中了劇毒,若不趕快救,只怕活不過一柱香的時間。”
十一蹲下來,一把扯開了她的裙子,只見她的腿,一條像玉雕般的勻稱完美,另一條卻恐怖焦黑。
“她早上出去了一下,難道是那時候出的事?”十一把她的裙子放下,一臉凝重。這女人武功不賴,若她師姐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裏重傷她,雲影那人更不容小覷。
“先回五彩池,據我觀察,她離不開那裏,每天必須靠吃密雲樹葉,飲五彩池水才能保持體力,她已經出來一整夜了,現在又受重傷,只怕元氣已快耗盡。”龍皓焱把她抱起來山谷中走去。
機關已經全部打開了,他們不知出了什麼事,只能加快腳步,疾奔回五彩池的領地。
遠遠的,就聽到了有慘呼聲不絕於耳,二人心一沉,衝進去一看,只見五彩池中倒了不少紅衣婢女,活着的也在地上苦苦掙扎,鮮血把五彩池水都染紅了,密雲樹倒下不少,還有不少壯漢正在殘殺這些女子,砍倒密雲樹,從這些男人的裝束上看,正是前晚來刺殺他們的黑衣人。
“大哥閃開。”
十一劃破手指,滴血在劍鋒上,那血沿着劍鋒一直往下,灌滿劍上的凹槽。
龍皓焱知道這是他為了壓抑心中的熱燥,故意為之。不然他殺意一起,加上這裏古怪的熱度,只怕會控制不住殺心,屠完這裏所有人。
十一滴完血,飛身躍出,長劍在空中劃出血色之弧,黑衣人被他偷襲,反身撲過來。
“找死。”十一冷笑,劍鋒只管往那些人眉心刺去。
沒一會兒,黑衣人基本上都被他刺中,一個一個地倒了下去,整片五彩池只有十一一人拎着血劍站在滿地的血泊之中。
此時雲慕醒了,看到眼前的慘狀,一聲厲呼,開始拚命掙起起來。
“你們兩個臭男人,狗東西,居然敢傷我門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閉嘴,是我和大哥救了你的這些門人。”十一拉起她,把她拖到了那些黑衣人面前,冷冷地喝斥。
雲慕看着滿地掙扎呻|吟的姐妹們,五內俱焚,凄厲地尖嘯了起來……“雲影,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一定會殺了你!”
“先管好自己吧,出了五彩池,你還算什麼?”
十一見她幾乎陷入癲狂,伸手就點了她的穴,她軟軟地跌回他的懷裏,兩滴晶瑩的淚從她的眼角落下,折射着濃艷血光。
“先抱她進屋,為她解毒療傷。”他低聲說了句,和龍皓焱一起,抬着雲慕進了她的小竹樓。
她傷情極重,有兩枚鏢幾乎快刺到心臟,必須用刀取出。十一找到了酒,飲了一口,噴在她的傷口上,然後用火消毒小刀。
“摁住她的手腳,拿布塞到她嘴裏,免得她忍不住痛。”他擰擰眉,沉聲說道。
龍皓焱挽起袖子,走過來,用帕子封住她的嘴,摁住了她的手腳。
“看在陶伊和曉嬋的份上,今日救你一命,若醒來之後再不思悔改,我就親手送你上西天。”十一冷竣地說完,握着刀,輕輕劃下——“嗯……”
雲慕在昏迷中都劇烈地顫抖起來,讓她原本就可怖的臉更加猙獰可怕,讓十一更加厭惡。
“雲姑娘,我必須為你取出毒鏢,為你刮骨去毒,你要忍耐。”
龍皓焱見她死命地咬住帕子,怕她忍不住疼痛而自盡,於是低低地說著。
緊接着,十一驚訝地發現雲慕居然自己控制住了,她已經痛得醒來,倔強地死咬下唇,睜眼看了一眼十一,又快速閉上,雙拳緊緊地握着。
十一擰眉,加快了手中的動作。這麼死倔的女人,比男人還要強悍的女人,他實在入不了眼。
“我會報仇的。”
良久,她突然斷斷續續地說了句話,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十一又看了她一眼,沉默地取出毒鏢,用酒為她洗着創口,縫合……她再沒發出一點聲音。
這是個太倔強的女子了!龍皓焱底里佩服,這樣的過程,連男人都未必能忍下來,可她卻默默地承受下來。
活下來的婢女們打掃了血染的場地,把黑衣人丟出谷外,重新封閉五彩池。
忙到大半夜,整個五彩池裏還是瀰漫著厚重的血腥味兒,不少婢女開始哭,三三兩兩地坐在密雲樹下,淚水沾衣,哭聲驚醒了雲慕。
她掙扎着走到了窗口,看着窗外的情形,一時間又激動起來,胸口一痛,差點沒栽到地上。
“雲姑娘小心。”
龍皓焱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她抬眼看去,只見十一和龍皓焱一前一後站在窗外的密雲樹下,正盯着她看着。
她閉了閉眼睛,轉身回到竹床上,默默地流淚。
若不是她爭強好勝,圖一時之快,和十一鬥氣,怎麼會為姐妹們招來如此大禍,她都沒臉繼續在這裏呆下去。
她一定要抓回雲影,為死去的姐妹討回公道。
兄弟二人站在外面,看着她倔強單薄的身影,一時間也不知怎麼辦,十一想進來逼問她,可見龍皓焱一副冷靜的樣子,又只好退開。
末了,十一悶悶地說了一句,“我不想等了,我要出去找人。”
龍皓焱扭頭看他,沉聲回道:“安定,不要義氣用事,也不要被憤怒迷失了你的判斷。”
呵,他的冷靜居然不見了!十一深深吸氣,仰頭看着月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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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女,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慕兒姐姐,不要走好不好?”
“慕兒姐姐,我們不要報仇了,我們不要分開……你真的不能出去啊,你不飲五彩水,每日會很痛苦的!”
婢女們哭成一片,雲慕輕抿着唇角,垂着長睫,一言不發地站着,直到哭聲越來越大了,她才抬起頭來,慢慢地環視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一個圓臉女子身上。
“雲葉,你暫代我職,若一個月內我還未歸,你就去暗房取聖女仗,以後,就由你來保護姐妹們。”
“慕兒姐姐,我們不要報仇,求求你,留下來。”雲葉上前來,緊緊地拉住她的手懇求她。
“我必須去,龍珠從我手中丟失,姐妹因為我之罪死去,我若不找回龍珠,殺掉雲影,我一生難安。”
雲慕輕輕地拂開雲葉的手,轉身就走。
她的武器就是那條銀亮的鏈刀,此時就纏在她的腰上,比任何金玉都要耀眼。她背上背着一隻長約一米、手臂粗細竹筒,裏面是她的五彩水,足可讓她支持一月。
她的步子很快,很堅定,儘管她胸口的傷正痛得厲害。
可是她雲慕絕不能當窩囊廢,眼睜睜看着五彩池敗在她的手中。
十一和龍皓焱就在前方等她,見她過來,這才轉身往前走。
“你們會帶路?走我後面!”
她嘲諷一句,加快步伐,從兄弟二人身邊擦過,走到最前方。她不許自己在這兩個男人面前露出絲毫怯意,儘管她要去的地方,是她十四年都未涉足的險惡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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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歲來到這裏,她都要忘了外面是什麼樣子,也忘了自己原本叫什麼,家在哪裏,爹娘長什麼模樣……她紅衫如火,背影挺拔如孤傲的紅楓。
陽光刺目而來。
雲慕不適地遮了遮眼睛,從懷裏拿出頭紗,遮住臉。
雖久不涉人世,可有關美醜的事她還是知道的,她不想引來別人的注意,被再罵幾聲醜女。儘管容顏的美醜於她來說,並不重要,可畢竟她是女人,不想被人當成醜八怪來看。
出了五彩池,十一一眼發現了幾道熟悉的身影。
是月魂他們!
“主子。”
月魂大步奔來,遇刺那夜失散,他們在山中已經轉了好幾日,走又不敢走,找又找不到,正急得想跳崖呢。
幾天不見,這幾個人就像從深山裏鑽出的野人,鬍子拉茬,雙目赤紅,偏還有濃重的黑眼圈,衣服也破破爛爛的,貴族氣息一掃而空。
“哭完了就下山。”雲慕瞟了一眼幾人,冷冷地說了一句。
“她是誰?”月魂驚訝地問道。
“她是雲慕,她會帶我們找到陶伊和曉嬋,我們快走吧,時間緊迫。”龍皓焱匆匆解釋完,大步往前走。
沿山路走了一段,慕容山莊出現在眼前,雲慕停下腳步,低頭看向慕容山莊。
他們此時在山上,從他們的角度看慕容山莊,山莊的院落組成了一個凹形,正中間有一株千年老槐樹,枝葉往四周拚命伸展着。
雲慕小聲問:“慕容山莊的事,雲影是怎麼說的?”
十一扭頭看了一眼龍皓焱,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只有快速說道:
“她說她是慕容靜婉,她的臉是被慕容山莊莊主的臉弄成那樣的。慕容山莊裏的人都是司皇族遺民,而她們家,正是當年寶庫的守護者,為避難才隱居於此。”
雲慕沉默了片刻,冷冷說道:“你們要找的心上人就在慕容山莊。”
“你怎麼知道?”
十一還沒問完,雲慕的身影已經往下衝去。眾人只好跟上,此時才聽雲慕冷冷的腔調傳過來:“猜的!”
別人還沒怎麼樣,十一已經發怒了。此時離陶伊和曉嬋失蹤已經有四天之久,是生是死都讓他憂心不已,而這個妖女居然如此輕描淡寫告訴他是猜的。
“雲慕你站住。”
他追上去,用力掐住雲慕的肩。
這一掐牽動了她胸前的傷口,痛得她冷汗淋漓,扭頭就狠狠瞪向了他。
“本姑娘警告你,別對本姑娘動手動腳,否則本姑娘對你不客氣!”
“你能如何不客氣?”十一不屑冷笑。
雲慕輕吸了口氣,扒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臉上全是嘲笑,“一群大男人,被雲影一個女人耍得團團轉,現在在本姑娘面前知道威風了,可不是本姑娘抓了你們的老婆,有本事,不要跟着我來。”
十一拳一握,把氣忍了下去。五彩池重現人世,這關乎天下安定,他們不可能坐視不管。
雲慕帶着眾人,直接到了慕容山莊的門口,用力扣響門環。
“誰啊?”有人不悅地問,打開了門。
“我要見你們莊主,開門。”雲慕一掌就推開了門,大步往裏面闖去。
幾人見她如此衝動莽撞,心都一緊,連忙跟上。遠遠的只見慕容聞正帶着小女兒,站在樹下玩耍,見他們闖進來,立刻拉長了臉。
“慕容聞。”雲慕冷冷地叫了一聲。
慕容聞剛剛還很難看的臉色頓時變了,連忙一推小女兒,緊張地說道:“快帶小姐進去。不知聖女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聖女多多包涵。”
“雲影在你這裏吧?把她交出來,饒你不死。”雲慕微抬着下巴,銳利的眼神緊盯着慕容聞。
“她是住過一段時間,在下也不敢得罪她,只能任住在山後的杏林里,不過現在她已經走了。”
“吸血的妖女呢?”
雲慕又問,慕容聞吱吱唔唔了幾聲,看向十一他們。
“說!”
雲慕身形一閃,五指扣上了慕容聞的咽喉。
她如此兇悍,讓院中的奴才們都嚇了一跳,可又不敢進來,眼睜睜看着慕容聞幾乎被她掐死。
“說……我說……”
慕容聞的臉都脹紅了,透氣都透不過來。
雲慕把他往一邊一摜,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十一和龍皓焱對望一眼,對眼前的一幕十分詫異,為什麼慕容聞會這樣怕雲慕,她不是從未出過谷嗎?
“雲影姑娘半年前突然來到胡歸山莊,讓我給她地方住,還帶了一個姑娘過來,說讓我幫着照看,對外宣稱那就是慕容靜婉,我也不知這女人的來歷,又不敢得罪雲影姑娘,只得應承下來,一切都按她說的去辦了,聖女大人,這些事真的我無關啊。”
“五彩池借給你們慕容山莊,讓你們這些喪家之犬有個落腳之地,可你居然敢收留五彩池叛徒,真是活膩了!”
雲慕手又一揮,重重打到了慕容聞的臉上,清脆的一聲響后,慕容聞就摔到了地上。
被一個女人當眾責打,可他又不敢反抗,抹了嘴角的血站起來,恭敬地說道:“聖女息怒,在下立刻就讓人去找雲影的下落,找到之後,親手捆到聖女眼前去請罪。”
“不用了,你們這些窩囊廢,不是雲影的對手,去準備房間酒菜,本聖女就在這裏等雲影回來。”雲慕冷冷一笑,徑直往前走去。
慕容聞掃了一眼十一他們,點頭哈腰地跟在雲慕的後面。
沒一會兒,好酒好菜擺了滿桌,慕容聞都不敢進來,就站在門外的台階下,雙手垂在腿側,頭勾得低低的,像個奴才。
“你出來過?”十一端起茶碗,輕吹着茶沫,壓低聲音。
“師傅出來過,她告訴過我這裏的事。現在這老東西以為我是師傅。”雲慕十分鎮定,倒掉了碗中茶水,從竹筒里倒了一點五彩潭水喝了。
難怪她會穿紅衣出來,她們都是半顏女子,又戴着面紗,還拿着五彩池獨有的竹筒,氣勢霸道,難怪慕容聞不懷疑也不反抗。
十一看了她一眼,目光停在紅衣袖口那密雲樹的標誌上,沉默半晌,又問:“你有把握雲影會回來?”
“沒有,我只是餓了,想吃飯,聽師傅說慕容山莊有個廚子飯菜做得不錯。所以,就算找不到他們,能吃到一頓好的也不錯。”她冷冷地說道。
眾人一聽,大汗不止。
不過大家是真餓了,試了毒,也不分上下尊卑,抓起筷子就猛吃。
雲慕雖說要嘗這裏的飯菜,可也只吃幾盤素的,她吃飯遠比打架斯文,而那幾個餓漢風捲殘雲般的速度,讓她只來得及吃幾片青葉子,兩片豆腐,盤子就全光了。可她分明還餓,筷子伸在半空,看着空盤擰眉。
“慕容莊主,再做幾盤素菜上來,聖女大人還餓着呢。”十一看得好笑,難得好心地叫了一聲。
可他叫的菜,雲慕餓死也不會吃,當下就丟了筷子,起身要走開。
“聖女不必動怒,吃飽要緊。莫到時候經不起我一掌打。”十一眉頭微擰,小聲說道。
雲慕馬上就坐了下來,憤怒地瞪着他。
眾人吃得肚子圓滾滾的,各自回房去清洗換衣,刮須梳頭。
半個時辰回到廳中一看,雲慕居然還在吃飯,面前的幾盤青菜才去了一小半而已,好像她吃的不是飯,而是毒藥,每一口都要嚼上好半天。
只有十一和龍皓焱心裏明白,她在谷中以百花和密雲樹葉為食,根本無法吞下這些看上去平常不過的青菜,可她又不能背着樹葉和花跑,為了維持體力,不至於被餓死,只能勉強自己吃下去。
“莊主去園子裏采些花過來,親手洗乾淨,拿過來。”十一沉吟一下,壓低聲音吩咐幾位侍女。
看着侍女們走出去了,他又有些鬱悶,為啥管她吃不吃得飽,不如讓她餓死了眼前清凈。他還不信了,沒有雲慕,他還找不到了陶伊和曉嬋了。
對了,那個琥珀眸子的女子又到底是誰?真的是血族公主嗎?
“花來了。”侍女們捧着洗凈的花朵進來,恭敬地放到雲慕的面前。
雲慕怔了一下,語氣依然冷冷淡淡地說道:“不用了,外面的花不幹凈。”
“乾淨啊,我洗了好幾遍的,而且都是採的開得最新鮮的。”小婢女嚇壞了,撲通一聲跪到了她的面前。
“我說不用了。”雲慕拉下了臉,丟開筷子,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哇,好難伺侯。”月魂驚訝地低呼。
“多難伺候也是個妖女。”十一惱火地說道,他真是多事,居然會主動去管這妖女吃沒吃飽。
雲慕的步子更大,很快消失在他的視線外。
晚霞濃血般抹下來。
這是雲慕離開五彩池的第一天,極度孤單,極度不適應,極度彷徨無助。
可是這些情緒從她臉上絲毫看不出來,每日這個時辰,她都會練一遍密雲心法。
她獨自住在最裏面的小院,院中原本有四間房間,可她不許任何人和她同住一院。現在院中只有她一人,她從樹上折了根梅枝,熟練地將長發綰成一個髻,梅枝就從髮髻上穿過,兩朵紅梅艷麗地開在枝端。
雪白的小手從腰上抽出腰鏈,在空中一輪,銀鏈如靈蛇一般往前竄去,足有三米多長的鏈子在她手裏靈活輕巧得就像一條長長的白綢帶,在空中舞出銳寒的弧影。
火紅的裙擺隨着她的躍起,在空中盛開成一朵火艷的木棉花。
十一還未能將雲影用毒鏢打入她體內的毒素完全除去,因此露在空氣里的兩條腿,一條還有着淡淡的青色,另一條卻白潔如玉。
“好功夫。”
月魂站在圓圓的拱門處喝彩,一時興起,抽出長劍就撲了過來。
“我來陪聖女練練。”
雲慕的身形在空中翻了個跟斗,長鏈纏上了月魂的長劍。
“聖女好大的力氣。”
月魂任她奪了長劍,手腕一翻,以手為刀,砍向雲慕的肩。
雲慕的眼中也有了幾分佩服之色,在五彩池,除了雲影,她還沒遇上過對手——當然,那兄弟二人除外。
兩個人打得興起,院中的花花草草被他們踩得一片狼籍。
一隻小花兔從牆角驚得亂跑,此時他的長劍正好掃向那個方向,眼看着就刺到小花兔了,雲慕的身形卻撲了過去,長鏈捲起小花兔,把它卷進了懷裏,雙袖攏來,將可憐的小東西護在胸前,月魂的一掌就在這時候打在了她的肩上——
雲慕跌在地上,懷裏還護着那隻小兔。
出了五彩池,身上傷沒好,又沒吃飽,她沒能躲過月魂這一掌,胸口的傷又裂開了,痛得五官扭曲。
她把小花兔輕輕地放到地上,摸了摸她的耳朵,才小聲說道:“去吧。”
小花兔蹦蹦跳跳地走了。
月魂扶起了雲慕,歉疚地說道:“對不住,聖女,我不知道你會為去為個小兔子擋我一掌。”
“小兔子多好啊。”雲慕淡淡地說了一句,推開了月魂,捂着胸口,快步進了房間。她撐在桌上慢慢坐下,扯開衣裳一看,纏在胸前的白布已被血染過了。
她忍痛拆開白布,用帕子熬了壺裏的茶水,輕輕地擦洗着胸口的血跡。
窗外的血色晚霞早已退盡,夜幕濃重地壓下來。沒有她的允許,沒人敢進來,所以整個院子裏,只有她面前這小桌上的一盞油燈,為她帶來一點光亮。
“葯。”
窗子被人推開一條縫隙,接着,一瓶葯丟了進來。
雲慕扭頭看,隔着窗紙,只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快步走開。
是十一!
她賭氣站起,抓着藥瓶狠狠丟了出去。
瓶子在地上跌了粉碎,藥味兒頓時瀰漫了滿院。
“不識好歹。”十一冷冷地低斥了一句,腳步隨即遠去。
雲慕性子之倔,超過十一的接受範圍,他月魂說她為了只小兔子挨了一掌,他想可能傷口會裂開,為保證她能活到找到陶伊和曉嬋的那一天,所以他才過來送瓶傷葯給她,可她卻不識好人心,把這難得的聖葯給他摔了!
十一看都不想看往那窗口多看一眼了,痛死和他無關。
身後傳來重重地關窗聲,這聲音刺激到了他,他扭頭冷冷瞪了一眼那窗口,突然就轉身往回走去。
妖女不知禮節,他得和她約法三章。走到門口,他想也不想,直接推開門,該有的風度,在雲慕這裏完全消失不見,沒有溫柔沒有憐香惜玉沒有和顏色悅色,就像上輩子就結下了怨仇一樣。
不是冤家……不聚頭……
雲慕胸前空無一物,只有傷口猙獰翻開,她沒料到十一去而復返,還是以如此兇猛的姿態……
“無恥。”
她一手護住胸前的傷口,另一手揮起便打。
十一進來時看到她衣服大敞,來身還有些歉意,但是見她兇巴巴的,立刻就火了,一掌架住她打來的小手,把她狠狠往後一推,大掌摁上了她的肩,冷冷地說道:“雲慕,少在我面前像個野豹子一樣的撒野,再敢以下犯下,挑釁我的底限,休怪我無情。”
“你要如何無情?本姑娘可看不出你有一點好心腸,小心某日腸穿肚爛死掉。”雲慕氣極,怒聲反擊。
十一濃眉一挑,手掌從她的肩滑到她的鎖骨上,手指在她光潔的皮膚上用力一擰,
“那就讓你先腸穿肚爛,在此之前,我會先用鐵鏈穿過你的瑣骨,掛在我的院子裏,每日把玩。”
“你惡毒!”雲慕大罵。
“比不上你。”十一想到那些白骨,和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毒蛇,立刻回擊。
兩個人瞪了片刻,雲慕胸前的傷口已痛得不行,只想這臭男人趕緊走開。
十一也聞到了越來越濃的血腥味兒,他鬆開了雲慕,從懷裏又掏出一瓶葯,拔掉了塞子,往她的傷口上一倒。
“啊……”
雲慕慘叫,痛完之後,又是一掌打向了他。
“喂,我給你治傷,你再打我,我真不客氣了。”十一一掌摁過去,不偏不倚,摁在她的胸前,完美的雪團兒正扣在他的掌心——這可是從未人碰過的地方,綿軟又富有彈性,就像甜美的磁石,吸住了十一的所有感覺。
“無恥之徒!”
雲慕腦中嗡地一炸,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半邊白皙的臉上頓時紅得像抹了剛宰出來的雞血。
十一也有些尷尬,收了手就走。
“我殺了你。”
雲慕受到這樣的侮辱,是怎麼都不想放過他了,拚死一般,抄起了桌上的青銅高腳燈盞就往他的頭上砸去。
十一閃身一躲,燈腳砸到他的肩上,火油濺出來,燙到他的脖子上,痛得他倒吸口涼氣。
“瘋婆子!”
他氣沖沖地抓住雲慕,往後一推,雲慕被他推倒在桌上,腰往後彎,小手下意識地抓來,拉住了他的衣領,帶着他一起往後倒去……
他壓她的身上,上半身每一寸肌肉都貼得緊緊的,互瞪了一會兒,雲慕的眼淚突然就奪眶而出。
一半羞辱,一半疼痛。
她在五彩池裏,被眾人捧在掌心,從小兒受盡寵愛,幾時受過這樣的窩囊氣?
油燈滅了,只有月光從窗口靜靜淌進,籠罩在他們身上。
成串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眼中瘋狂往外涌,一顆顆的,就像飽滿的水晶粒兒,折射出艷麗的十一遲疑了一下,拿起一邊的衣裳蓋在她的胸前,低聲說道:“只要你不找我麻煩,我也不會找你麻煩,我們和平相處,我幫你抓到那個雲影,你幫我救出我的人,到時候我們各走各路,兩不相欠。”
雲慕的一身驕傲,此時被十一戳得千瘡百孔,倔強地扭過頭不看他。
兩個人僵持着、僵持着,似乎就要僵持到時間都會停止掉了。十一決定什麼都不說了,馬上離開,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龍皓焱訝異的聲音。
“聖女,你的門怎麼壞了?”
雲慕一咕嚕從桌上爬起來,大步奔向門口,不由分說地抱住了龍皓焱的腰,嚶嚶哭個不停。
“怎麼回事?”
龍皓焱拉開她,抬眼看,屋裏一片狼籍,血腥味兒和藥味兒摻雜在一起,令人起疑。
“他踢壞我的門,撕壞我的衣……他還……非禮我……摸我的凶……”
雲慕把龍皓焱抱得更緊,哆哆嗦嗦地控斥着十一。
“你……”十一有口難辯,只有惱怒地瞪着雲慕。
“我什麼?你為什麼還不走,難道還想繼續,你們狐狸門的貨色,果然都是惡棍?”
雲慕的聲音更尖細了,十一的臉猛地黑了,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拔腿就走。
“十一。”
龍皓焱叫了一聲,慕容安定卻沒理會,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沒入了樹影之後。
他一走,雲慕迅速轉身回到榻前,拿出自己的紅披風包住自己。
“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月魂說你為兔子擋了一掌?十一他……”
龍皓焱還站在門口,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沒事,你回去休息吧。”
雲慕扭頭看了他一眼,這兩個人是親兄弟,卻有着截然不同的氣質,截然不同的性格。不過還是師傅說得對,外面的男人沒有一個好的,做這些男人的妻子,日子還真是難熬。
夜,陡然變得無限漫長。
雲慕真想現在就回五彩池去。
她用十一留下的葯細心地處理過傷口,自己一針一針重新縫合。這痛疼讓她清醒,讓她記得她身負的重擔,她明天將要面對的一切……
雲慕從來不會屈服的!
晨曦悄降,那隻小花兔蹲在雲慕的門口,悉悉索索地咬着青草。
這聲音驚醒了好容易睡過去的雲慕,她猛地睜開眼睛,摸到銀鏈,敏捷地穿窗撲出,準備一擊出手,宰了吵她睡覺的人。
目光看到小花兔之後,雲慕的眼中有了幾分訝然,緊接着便是溫柔自然流露。
“小東西,你怎麼不睡覺,你跑我門口來幹什麼?”
悉悉索索……
小花兔繼續吃,頭也不抬。
“小東西,你叫什麼名字?”雲慕蹲在小花兔前面,手指在它的長耳上輕撫,小聲問。
悉悉索索……
小花兔還是吃,不過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聖女姐姐,你也喜歡我的小兔子么?”
清脆熱絡的聲音傳過來,雲慕扭頭看,只見慕容家才六歲的小女兒捧着一隻大盤子,上面有一隻小白瓷杯,有一些糕點,還有一些新鮮的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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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從山上采來的花,保證比這裏的花要新鮮,我還讓她們用花做了些糕點,給你吃啊。”小姑娘臉上笑眯眯的,熱情地把鮮花糕給她。
這是雲慕出山後第一個對她真誠熱情的人,她想,還是小姑娘好!她猶豫了一下,從盤中拿了一塊糕點,輕輕咬了一口。
“山茶花?”
“喲,聖女姐姐吃出來啦?我們山莊後面有很大一片野山茶,我聽說你不喜歡吃山莊裏的飯菜,又喜歡這些新鮮的花草,所以就用這個做了糕點,還煮了花茶,你嘗嘗,我讓她們給你和兩位公子都做了哦!你看,這是玫瑰的,這是芍藥花的……”
這麼小,怎麼這麼會體帖人?
“謝謝你救了我的小兔兒哦。”她把糕點放下,捧着小花兔,蹦蹦跳跳地走開了。
但鮮花雖香,卻不是密雲樹葉,太過香甜了。
雲慕柳眉輕蹙,食慾全無。吃了幾朵山茶花,越加餓,想吃糕點,又不習慣,吞下去之後,腹中燒得難受,喝了好幾口五彩池水,才舒坦了一些。只帶了這麼點水出來,她也不敢多喝,光是聞聞,心中就能升起無限的思念,想回到姐妹們中間去。
她又勉強躺了會兒,天大亮了。
慕容聞過來請示,今天吃什麼,用什麼,有什麼安排,雲慕理也沒理,一個滾字,就讓慕容聞乖乖鑽角落去了。
“雲姑娘。”
龍皓焱的身影出現在窗前,雲慕站了起來,靜靜地看着他。
對於他,雲慕的態度要平和許多,看着他走近來,雲慕才小聲說道:“我身上的毒,還需要幾天才能清除?”
“兩天即可,雲姑娘勿需擔心,這天下還沒有他應付不了的毒。”龍皓焱把十一配好的葯放下,眉頭微擰,小聲說道。
“哼,一隻破狐狸,還挺有本事。”雲慕冷笑道。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出發?”龍皓焱問道。
“我還要上藥呢。”雲慕拿起了葯,眉頭緊鎖。長指輕捻金針,准准扎進自己的穴位,再把葯順着銀針往下倒。又酥又麻又痛的感覺頓時在雲慕的神經里漫延開,她在龍皓焱面前也懶得裝淑女,就哎哎地叫喚了起來。
“痛死了……哎……”
十一站在院中,聽着裏面哎哎呀呀的聲音,俊臉拉得老長。雲慕居然還會發出這樣的嬌聲澀語,看樣子是打定主意要勾搭大哥,不,他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他要挽救大哥於水火之中!
他猛地站起,大步往房間裏走去。
“行了,大哥已經為你送了葯,你還是快說哪裏能找到雲影,早點抓到她,你也好早點回五彩池。”
“催什麼催。”雲慕白他一眼,冷冷說著,起身走到牆邊,對着銅鏡,坐下后拿着梳子梳頭。她的發很長,很黑,一直垂到了地上。
見她不慌不忙,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十一忍不住就問道:“你到底要拖延到何時?”
雲慕握梳的手緊了緊,從銅鏡里緊盯着十一看了一會,繼續慢吞吞梳頭,就用牛角梳挽了長發,又走到窗邊,伸手拆了一枝梅攢到發間,重新回到銅鏡前,左右照着,直到從銅鏡里看到兩個男人快爆發時,她才輕描淡寫地說道:
“今兒日頭太大,雲影不敢出來,她才破了戒,要連續沐浴十日的月光精華,才能維持她的容貌。”
她轉過身來,純澈的目光掃過兄弟二人,冷冷問道:“你們兩個沒有碰她吧?碰了她,她身上的毒可就在你身上了。”
“沒有。”
龍皓焱搖頭,他和十一可不是那樣隨意的人。
“在這山裡,只有一處月華最盛,日落之後,我自會帶你們去尋她。”她轉過頭,把頭髮往上綰。
“那昨晚為何不去?”十一擰着眉,不悅地問道。
“我樂意今天去。”雲慕迅速回擊一句。
眼看二人就要吵起來,龍皓焱一拉十一,收好了藥瓶就往外走。
這一日,除了早日和十一吵過,雲慕沒出院子,十一也沒踏進這小院,二人倒也相安無事。日落的時候,雲慕如約出現在兄弟二人眼前。
她居然穿了身黑色勁裝,整張臉都用黑布蒙住,只留兩隻眼睛在外面。
“聖女為何這般打扮?”月魂好奇地問道。
“奉勸你們也換上。”
雲慕一揮手,外面有家丁捧着衣服進來了,她看也不看十一,走到龍皓焱的面前,溫柔地拉住他的腰帶,滿口的溫聲軟語。
“龍大哥,我幫你穿。”
“我來我來,你幫皇上就好。”月魂趕緊打着哈哈過來,擠開了雲慕。
雲慕的手又從龍皓焱的胸前滑過,柔聲說道:“那我在外面等着龍大哥。”
十一的臉要有多黑就有多黑,偏月魂還不知趣,大聲說道:“你等王爺就好,主子有我伺侯。”
“誰等那怪物。”雲慕怪聲怪氣說了句,走了出去。
“若不吵架,你們兩個嘴巴會疼?大事當前,你們兩個若再爭吵不休,我也就懶得理你們了。”龍皓焱擰了眉,不悅地斥責了一句。
這兩個人終於休戰了,一個站在外面,背影倔強。另一個在屋裏換衣,因為焦躁而用力過猛,把衣裳都撕破了。婢女見狀,取了枚針,胡亂給他縫了縫,又回去圍着龍皓焱轉。十一最近太暴戾,女子們都不敢靠近。反而是龍皓焱,在陶伊的溫柔陪伴下,性子已經平和了許多。所以說……單身久了,是會變暴力的。
“走了。”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雲慕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慕容聞就垂着雙手站在門口,恭敬地送幾人出去。雲慕從他面前經過時,突然揮手,在他的嘴上拍了一下,然後冷冷說道:
“不識好歹的東西,本聖女賞你一枚糖吃吃,記得要管住自己的嘴,以後每個月初七到五彩池外來領一枚,否則小心變成焦木頭。”
“不敢。”
慕容聞的腿都軟了,撲嗵跪下去。
出了胡歸山莊,龍皓焱回頭看了一眼,低聲問道:
“雲姑娘,在下有一事不明,真正的慕容小姐,真的死了嗎?”
“去她墳里挖挖就知道了。”雲慕平淡地說了一句,腳步更快。
“這女人,說話就是這麼尖刻。”十一向龍皓焱小聲說了句。
龍皓焱眉頭緊鎖,低聲說道:“各人有各人的性子,我倒覺得雲姑娘性子真率,比做作的人好。”
“大哥,我發現你的愛好真是特別。”十一感嘆一句,搖搖頭,大步往前走了。
龍皓焱以他的直覺,雲姑娘遠比那位漂亮得近乎完美的琥珀瞳美人來得真實。只是,想證明這一點,太需要真相和時間,人往往更傾向於喜愛漂亮的事物,琥珀瞳美人有着傾國的容顏,而雲慕卻是半丑的姑娘,大多數男人都會傾心於前者。
暮色沉重,月光很難鑽進茂密的林子。越往前,越難以看清路,幾人的明珠早在那次遇刺時丟失,為了不驚動敵人,又不能舉起火把,現在只能藉著微弱的光和敏銳的感覺前行。
“還有多遠?”
十一摁住雲慕,小聲問。他們已經急行了兩個時辰,山路崎嶇往前,似乎是沒完沒了的路。不過,眼前已經漸漸有了月色,這月色就像一汪汪的水銀,積攢在腳下凹凸不平的路上。
“快了,別出聲。這裏有猛獸守護,若驚動猛獸,也就驚動了雲影。”雲慕第一次沒罵他,而是聲音放到極輕,轉過身向大家交待。
“什麼猛獸?”月魂縮了縮肩,卻是興奮的語氣。
“巨蝙蝠。”雲慕抬起雙手,做了個飛的動作,很有些調皮的味道。
“跟緊點,呼吸放輕。”雲慕伸手掩住了嘴,施展輕功,靈活地躍上樹枝,像一隻體態輕盈的鳥,在樹枝間穿行。
這三人連忙跟上,一行人越往前,越覺得這月光迷人,四周的樹漸漸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三面光滑的石壁,銀輝從石壁上反射回,籠罩在正中間的一方小潭上。
“看那裏。”
月魂突然出聲,指着前方。
幾人看過去,只見小潭的上方浮着一個白玉的身子,什麼也沒穿。
“是雲影?”
月魂又問,拱起背時,不巧擦到了一根斷枝,嘎地一聲響……“小心。”
雲慕伸手就去壓月魂的胳膊,可是已經晚了,只聽幾聲怪嘯,一群黑色巨型蝙蝠猛地從一側衝來。
“我去抓雲影。”
雲慕拉出腰上的長鏈,身形撲起,長鏈擊落一隻蝙蝠,而小潭上的身影卻猛地往小潭下沉去,消失不見了。
十一的眉緊擰着,他覺得剛剛那副情形有些熟悉,在慕容山莊時,他們也見過一個女子從潭水裏起來,因為隔得遠,她又低着頭,看不清容貌,可是從身材上看,絕對不是雲影,因為那時雲影還是半黑半白的人物。
難道是琥珀瞳美人?
這念頭從腦中滑過,他又迅速否定。那美人雖然內功深厚,但是她長時間處於發病狀態,沒有這麼靈活的身手。
“你這個瘋婆子,居然敢出五彩池。”
雲影的罵聲起了,衣衫明顯沒穿好,和雲慕纏打在一起。
“你出得,未必我出不得?”
雲慕冷笑回擊,手裏的長鏈舞得像風,不顧一切的打法,把雲影逼到了石壁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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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慕你居然動了密雲內功,你真不要命了?”
雲影又怒又急,密雲內功一動,除非她最後廢去全身武功,否則一個月之內必死無疑。
“你殺了那麼多姐妹,毀掉我們的家園,我若不殺你,活着不如去死。”
雲慕厲聲說著,手裏的長鏈狠狠纏上雲影的腰,把她往天空中扔去。她去慕容山莊根本不是因為好玩,而是去“借”地圖,地圖上有整個胡歸山的全貌,以前這圖是在五彩池的,師傅不知道為什麼把地圖給了慕容山莊的老莊主,卻只告訴過她山中有巨蝙蝠這種東西,牙很毒、而且只會在這月光壁二十米以前生活。
雲影想要在短時間裏吸足月光精華,一定會躲到這裏來。
雲影被雲慕拋到空中,長鏈收回,又如銀蛇一般狠狠扎去,居然從雲影的瑣骨中穿過,痛得她一聲慘呼,硬生生被雲慕拉回了地面,重重跌在一塊青石上,骨頭斷開的聲音分外清晰。
而在一邊,十一和龍皓焱已經擊敗了巨蝙蝠的襲擊。
這是一種恐怖的動物,雙翼展一有一米多長,撲扇起的風讓人睜不開眼睛,一雙雙赤紅的眼睛像小燈籠,惡狠狠盯着他們幾人。
月魂他們有些狼狽,背上、手上已被抓爛好幾處血口,月魂衣服也被抓開了,鮮血直流。
幾人邊戰邊退,到了小潭邊上,兄弟二人對望一眼,十一把手一揮,將一把藥粉灑出去,龍皓焱迅速拿出火摺子,吹燃火苗,丟向前方……巨蝙蝠被苗疆之火吞沒,一隻一隻落在地上,變成焦炭。
“聖女,以後有蝙蝠這種事,能不能提前告知一下?”
月魂惱火地走過去,一拍雲慕的肩,若提前告訴他們,他也不會碰動樹枝。
“你的兩位主子這麼有本事,怕什麼。”
雲慕冷冷回了一句,收了手裏的長鏈,一腳踩在雲影的瑣骨上。
“雲影,被你抓到的兩個女子在哪裏?
“什麼女子,我不知道。”
雲影還想狡辯,雲慕的腳立刻用了力,踩得她尖叫起來。
“雲影,你不說就算了,那兩個人對我來說不重要,今晚我們就來個了斷。”
雲慕一面說,一面彎下腰,用長鏈一端的尖鋒慢慢地從她臉上滑過。
“你一直想要這樣的花容月貌,你現在要到了,又有什麼用?馬上就要被我劃成一張爛皮,我會讓你死都死得極丑……”
“要殺就殺,少廢話。”
雲影大罵起來,雲慕手裏的刀一下就割進了她的臉。
“慢。”
十一手一揮,一枚石子打在雲慕的手上,擊落了她手中長鏈。
“你幹什麼?”
雲慕惱怒地扭頭看他。
“雲姑娘,還是把她交給我們吧,在下還有許多事要問清楚。”龍皓焱走過來,用長劍挑開鐵鏈。
雲慕討厭十一,可對龍皓焱還是尊敬的,她忍住氣,撿起長鏈走到一邊,快速說道:“快問,問完了,我好帶她回五彩池。”
龍皓焱蹲下去,手裏的金針輕輕扎在雲影的瑣骨處,長指輕拈着。
雲影的臉上漸露出恐懼之色,龍皓焱卻說道:“別怕,我在給你止血。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話,我會讓你活下去。”
雲影看向雲慕站的方向,龍皓焱微微一笑,繼續說道:“相信我,你剛剛也看到了,雲慕還是聽在下幾句話的。”
雲影的呼吸漸重,求生的渴望佔了上風,她輕輕點了點頭。兄弟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龍十一便走過去,擋住了雲慕的視線,龍皓焱繼續問道:“你是不是故意引我們來這裏?”
雲影猶豫一下,搖搖頭,“我是想得到五彩池,根本不知道你們會來。”
“那個靜婉到底是什麼人?”龍皓焱又問。
“她是血族公主。”雲影眼中精光一閃,小聲說道。
“主子小心。”
此時月魂突然又大叫一聲,飛身撲向了龍皓焱。
龍皓焱一扭頭,只見正有如雨般細密的針往幾人身上打來,眾人根本無法躲開,除了龍皓焱被侍衛用身體護住,十一用影氣震開了細針,其餘人都多多少少挨了些細針,尤其是月魂,完全只顧着龍皓焱,背上中得更多,那針隨着血液迅速在體內遊走,肌肉里一陣劇痛。
“賤|人。”
雲慕大怒,過來就要打雲影,可一動氣,這針就走得更快,她只能停下來,盤腿坐下,想把毒針逼出。
十一已經怒火中燒,雙臂一振,袍袖被內勁灌滿,雙掌推出時,幻出的鋒利的影刀毫不留情地割向對方的喉嚨。
大開殺戒!
龍皓焱暗道一聲不好,但已無法阻止。十一曾立下重誓,以他之魂保陶伊之魂,若犯殺戮之罪,會被鎖進鎮魂塔千年萬年不得出。
此時雲慕突然站了起來,身形躍起,手裏的長鏈卷出,打下了十一的冰鋒刀,飛身撲向那些黑有人。
她居然又動用了密雲內功,將毒針逼出。雲影駭然地看着她,喃喃自語道:“這個瘋婆子,真是不要命了。”
“閉嘴。”
龍皓焱怒火中燒,一劍劈下下,從她的右眼一直劃到下巴處,鮮血直流。
被這樣一個女人玩於股掌之間,龍皓焱已是一肚怒火,留她性命,是要找到陶伊和曉嬋。可她明顯不是這些黑衣人的首領,他能感覺到,幕後之人已近在咫尺。
“去死。”
雲慕像一隻黑色的鷹,在黑衣刺客中左突右奔,月魂也忍痛撲過來,三人很快就把第一波黑衣人擊退,背靠背站在包圍圈中,稍事調整,準備應對第二波攻擊。
“你們兩個到底招惹什麼瘋狗?”
雲慕怒罵,不待兄弟二人回答,人又飛撲出去。她突然扭頭看向雲影,眸子裏殺機騰騰。她已經不能容忍雲影活下去,短時間裏,她二度運了密雲內功,她怕自己死了,雲影還活着。
兄弟二人阻擋不及,雲慕長鏈上的尖鋒穿透了雲影的咽喉……此時黑衣人又攻上來了,雲慕轉身迎敵,招招狠戾,一時間血肉橫飛,小潭上都漂起了一層濃艷的血色……四波攻擊結束,三個人疲憊得都抬不起手來,而月魂也已命懸一線。
曙光漸臨,天邊捲起了淡淡魚肚白,黑衣人開始撤退,他們就像巨蝙蝠一樣,似乎只能在夜晚出現。
三人鬆了一口氣,互相看着,此刻,大家都成了血人,尤其是雲慕,頭罩掉了,這小臉就更顯猙獰可怕。
她走到雲影身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彎下腰去,伸手合上她的眼睛。
“人都死了,你還假裝什麼同情?現在要去哪裏找陶伊和曉嬋?”十一怒沖沖地問她。
“那是你們的事,我只管殺叛徒。”雲慕淡淡地說道,轉身往小潭中走去。
潭水很涼,她越走越深,然後彎腰掬了水往臉上澆,冰涼的水讓她從剛才激烈的殺戮里冷靜下來。
第一次動了密雲功,她還有一條活路,就是散去一身武功。
可昨晚第二次動了密雲功,她就只一條死路了。現在,她還有一個月的命,她得好好想想,這一個月要怎麼過。
或者,她可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看看她出生的世界變成了什麼模樣。像江湖遊俠一般,走過一座座城,飲一碗碗酒,看一道道風景。
又或者,她也能讓十一為她修好容貌,讓她感受一下身為漂亮女孩得到的讚美——啊,這個就算了,她不想和男人有那種關係。
她盯着潭水裏自己的倒影,突然間心裏平靜極了。
生和死,其實沒什麼大不了,只當是來世上走了一回,又回到最初來的地方。
“雲姑娘,你可知還有什麼地方是雲影落腳之處?”龍皓焱也急了,大步過來,緊聲問道。
雲慕扭過頭來,盯着龍皓焱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小聲說道:
“想我告訴你可以,不過你要替我恢復容貌。”
“這個不難。”龍皓焱擰擰眉,快速回她。
“不難?”雲慕一笑,小聲說道:“你可能還不知道,五彩池的聖女恢復容貌只有一個方法,就是和男子相融。”
“雲慕,不要太過份。我大哥有深愛的妻子,你不得強人所難。現在她們二人危在旦夕,你不要再得寸進尺!別忘了,我們有約在先,我們替你抓到雲影,你幫我們找到人。”十一怒了,上前來就怒斥。
“可雲影是我自己殺的,就這個條件,你們自己想。”雲慕一面說,一面拉開衣帶,把自己沉進了潭水,要把身上的血水清洗乾淨。
自她三歲之後,臉就成了這般模樣,雖說不在乎,可天天被十一如此諷刺,心裏多少也不舒服,反正是要去死了,還是漂亮一點去死吧,免得到了閻王那裏,他也嫌自己丑,不給自己投胎個好人家。
她要洗澡,兄弟二人不好再看,只能回岸上等她。
“不要理她了,我立刻召人來搜山,一定能找到她們兩個。”十一焦躁地說道。
龍皓焱眉擰了擰,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十一我覺得此事甚是詭異,雲影只是一顆棋。對方不會想到,我們這麼快就殺了這顆棋子,他們一定會再出新招。她們二人不救出來,我們始終有軟肋在她們手中,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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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
二人對望着,過了好一會兒,十一才說:“那讓我來吧。”
“主子,讓我來吧,婚姻不可兒戲,就算是作戲,於你來說也是大事。雲姑娘只是脾氣大了些,還是講道理的,和我還能談上幾句,讓我去和她好好談談。”月魂捂着心口,慢步走了上來,一臉痛苦神色。
十一轉頭看向池中,緩聲道:“其實她只是因為我激怒了她,是針對我來的,我來吧。聖女,你起來吧,我答應你的條件,我與你成親。”
水聲響過,雲慕緩緩站起來,挽了頭髮,穿上濕衣,站到了兄弟二人身後。
其實她那條件一是衝動,二是想這兄弟二人知難而退,不要再出現在她眼前,好讓她好好心心去死。
可十一居然要答應她的條件,倒讓她有了幾分進退兩難的心情。
一路無言,幾人回到慕容山莊。見幾人狼狽不堪的回來,大家嚇了一跳,連忙圍過來,幫着幾人療傷。
忙碌大半天,月魂和眾侍衛的傷勢終於穩了下來,龍皓焱獨自來到了雲慕的房中,還未等他開口,雲慕已經搶先站了起來,匆匆說道:“一切都要待婚姻之事了結之後再說。”
龍皓焱沉吟一下,抱了拳,認真地向她行了個禮,“婚姻非兒戲,你與十一成親,今後就是我的弟妹,以後與陶伊是妯娌,所以還請不要再拖延時間。”
雲慕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笑,“放心,我只求這一晚,之後,你們與我各不相欠,再不往來。”
“我知道,婚姻大事本不可兒戲,你們兩個一直以來針鋒相對,並非真心。但既然走出這一出,十一從此就會以禮相待,以盡丈夫本份,所以你不必擔心,十一王妃的主位就是你的。”龍皓焱誠懇地說道。
雲慕沉默起來,好半天,才點點頭,輕聲說道:“我也不想當什麼王妃,原本就是我沒有信守承諾,我該還你們這個情。”
她其實也挺後悔一刀殺了雲影,若這兄弟二人的老婆真的因為她而死了,她還真會內疚到死。
罷了,反正她也只有一個月的命,多做點善事,來生托生成男人,也能大醉江湖逍遙行。
呸呸呸,其實男人也沒什麼好……
她臉上表情豐富,又時而抬眼看一眼窗外。
十一站在窗外不遠處,靜靜的看着她。他還沒想過會有成親的一天,娶的還是這般醜婦惡婦。但是,今日他差點破戒,是雲慕及時出手,才會將他從墮魔之道上拽了回來。
或者,這真是孽緣吧!
雲慕正巧扭頭看來,二人目光在空中碰上,頓時都怔住。十一先走開,雲慕慢吞吞收回視線,輕輕地說:“龍大哥放心,我兩度用了密雲之功……時間不多了……”
“這是何意?”龍皓焱驚訝地問。
“龍大哥是好人,那兩位姑娘想必也是。十一王爺是狐門之主,也是威風八面的人物。我這等丑姿,是配不上他的……”雲慕淺淺一笑,走到桌前,端起了酒壺,仰頭就喝。
人生多苦,女子尤為命苦,她已經在苦路上走了這麼久,安靜歸去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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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月升。
星星寂寥。
院中的大槐樹在風裏靜立着。雲慕因生死之事,心中感嘆,無法入眠,捧着裝着五彩水竹筒在院中坐着,不時喝上一大口。
反正不準備活太久,狠狠喝一回五彩池水,也算是一件奢侈的事。
還要回五彩池么?
算了,免得姐妹們再為她傷心一回,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也好,讓她們有點念想,繼續過平靜的生活吧。
十一心中一樣煩惱,隨着雲影的死,許多迷團無法解開,此時重重壓在他的心頭,他不想去打擾龍皓焱,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山莊裏亂走,不知不覺,就到了雲慕的小院外。
他皺起眉,停下腳步,轉身想離開。
不想院中突然傳來了清脆的歌聲,引得他忍不住回頭看。
只見槐樹下,換回一身紅衣的雲慕正舉着竹筒為劍,翩然起舞,嘴中唱着:
“浮生浪跡笑明月,千愁散盡一劍輕……”
雲慕身姿輕盈,像鴻鳥一般,紅裙又被月色染亮,在旋轉時開放成艷麗的花,若不看她的臉,這身影也着實迷人,就像月光下正優雅開放的玫瑰。
她旋轉着,又躍上了槐樹枝頭,伸開了雙臂,迎着月光大笑着說道:“生為人,而不能笑傲人世間,何不早早自掛東南枝?還佔着這世間的糧食作甚?”
十一腦中突然有了個相當奇怪的念頭——如果陶伊和曉嬋在這裏,一定和雲慕投緣!
因為,這她們三個都是不服男人管教的怪女人!脾氣又大,又不理世俗觀念。可她們三個若湊在一起,那她們身邊的男人可慘了,非被整慘不可!
正想着,只見雲慕腳下絆到了斷枝,身子軟軟往地上摔去,就像喝醉了一樣。
十一想也未想,身形矯健躍起,穩穩接到了雲慕,在旋轉落下時,雲慕惶然抬頭,二人的唇就這樣貼到了一起……就像火焰吻上了冰玉。
十一有短暫的失神,落地之後,他的舌尖情不自禁地就往她的雙唇里鑽進去了。
她的臉還是半丑半美,她的眼睛像驚恐彷徨的小鹿,她的唇甜美得不可思議……他的腦中甚至還能清晰地記得前日手掌扣上她酥軟的感覺,未被人觸碰過的地方,像最強力的磁石,再一次吸引了他的手指……十一的手指慢慢地觸到雲慕的柔軟,雲慕的眼睛瞪得更大,甩手就是一掌,狠狠打向十一。
“喂,你怎麼這麼愛打人?”十一眼疾手快,一把架住她的手。
“你這個臭男人!”雲慕惱怒用力抽回頭,扭頭就跑回自己的房間。少女的一顆心砰砰跳得快速,讓雲慕幾乎以為自己立刻就會心臟爆炸死掉了。她用力摔上房門,背緊緊地抵在門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恨恨地拉開門,準備去殺了十一。
可是院中已經無人,月色如水傾泄,這世界又只剩下她一個人,就像剛剛的一幕是她的幻覺……雲慕突然有了種怪異的感覺,她伸手撫自己的唇,慢慢地加重了力氣,重重地揉搓,揉了好一會兒,又跑回房中,端着茶壺拚命喝水漱口,想洗掉慕容安定留下的味道。
他的嘴,是不是已經吻過好多女人,雲慕一時間覺得反胃極了,真恨不能拿刀把自己的嘴刀割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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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一晚。
雲慕又累又餓,晨曦降臨時,她坐起來,無精打彩地收拾行禮,準備離開慕容山莊,她不想再看到十一,成個屁的親,她才不要和十一成親,醜死拉倒。
而且皇帝老婆那麼多,死一兩個也無所謂。
她背上了竹筒,經秘道悄悄出了慕容山莊,決定去江湖上走一走,也不枉活了這一趟。
太陽慢慢升起,染亮半邊天空。
雲慕才走這麼一小會兒,便開始有些體力不支,畢竟透支了密雲心法,這幾天一直處於半餓狀態,頭暈暈的,胃裏又空空的,再走幾步,便咕嚕地大叫起來。
她只好在路邊坐下,打開竹筒,喝了一口水,尋思着要不要悄悄回五彩池去,打點水回來喝。最好趁夜去,姐妹們都睡了,她熟悉地形,悄悄去悄悄回,不用驚動大家,也不用向大家解釋自己和雲影的事。
主意打定,雲慕便索性在林中找了棵大樹,躺了上去。茂密的枝葉嚴嚴實實地遮下來,她像一隻鳥兒棲息在枝頭,用長鏈把自己固定好,呼呼大睡。
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被輕微的說話聲驚醒,此時天已大黑,只能藉著月光辯出有幾名黑衣人正站在她躺的這棵樹下,好像就是那些在小潭邊行刺他們的黑衣人!
她悄悄摸到長鏈,準備隨時出擊。
此時有一名黑衣人一抱拳,向大樹后的一道身影低聲說道:
“我已經奉主人之命點燃了引線,一柱香之後就會把慕容山莊夷為平地。”
“很好,聖女會獎勵你們。”聲音很輕,明顯是女子的聲音。
還有哪個聖女?雲慕輕輕挪動身子,想看清說話之人的模樣。一片樹葉從她指邊掙脫,往下跌去,她屏住呼吸,握緊長鏈,警惕地盯着下面。
“撲嗖嗖……”
一隻小狐狸從灌木叢里跳過,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雲慕稍稍放下心來,又聽那女子說道:
“公主那裏,你們要保護好,千萬不要出了差池。”
“是。”
黑衣人齊齊抱拳,一直等那女子走遠了,才抬起頭來,轉身往山下的方向撤去。
雲慕坐起來,輕盈地從樹上落下,快步往慕容山莊的方向奔去。十一可以不救,可是龍皓焱,月魂,還有小花兔的小主人都是好人,她不能不管。
慕容山莊裏燈火輝煌,數百盞燈籠齊齊亮着,今晚應是她和十一“成親”的日子,她不在這裏,誰當十一的“新娘”?
她大步奔進慕容山莊,又嚇得慕容聞又是作揖,又是求饒的磕了半天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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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女大人,你怎麼在這裏?”
“那本聖女應該在哪裏?”她冷冷喝斥,快步往後院奔去。
慕容聞抹着冷汗,緊隨其後。
後院中,兄弟二人都在月魂的房間裏,她的毒傷突然又重了,這一整天兄弟二人都在忙着為月魂療傷,對於雲慕的去向,還真沒怎麼關心。
“快點離開這裏。”雲慕衝進去,一把拉住龍皓焱的手腕,大聲說道。
“雲姑娘?”龍皓焱扭頭,見不辭而別的她又出現在眼前,不免有些驚訝。
“慕容山莊被埋了火藥,馬上就要爆炸了,我們快走。”雲慕匆匆解釋,見兄弟二人還是不動,情急之下,撲過去把月魂給背了起來,“別發獃了,你們再呆下去,就等着一起變烤豬吧。”
她背着月魂拔腿就跑,龍皓焱等人趕緊跟上,大步衝出慕容山莊。才出了慕容山莊,火藥便爆炸了,一陣又一陣的,震得山都動了。
幾人被漫天的灰塵迷住眼睛,在林中躲了好大一會,才走出來看山莊,偌大的莊園現在火光衝天,裏面的人全都沒了。
慕容聞那人惡毒,倒不必同情,可是那小花兔和小姑娘呢?無辜的僕人們呢?
龍皓焱擰緊了眉,扭頭看向雲慕。
“雲姑娘白天去了何處?又怎會知道慕容山莊被埋了火藥?”
“我想回五彩池,在路上睡著了,然後聽到了昨晚伏擊我們的黑衣人的對話……”
“這麼巧?”
十一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他懷疑雲慕是不是因昨晚的事遷怒眾人,讓五彩池的妖女們做了這件惡毒的事。否則這麼大的山莊,怎麼可能在無聲無息的情況下,被人埋下火藥,而山莊的里人卻毫不知情?
雲慕不想理他,只轉身看向月魂。他臉色很青,看樣子毒發嚴重,沉吟一下,她小聲說道:
“看樣子只能去我那裏了,我那裏還有些好葯。”
本不想再和這些人有關係,可是又不得走到一起。雲慕想,這是最後一次,真正的最後一次,就當是沒幫他們找到陶伊她們的補償。
五彩池裏的女孩子們也都醒着,慕容山莊巨大的爆炸聲驚動了她們,她們擔心是雲慕出事,所以都在機關入口處等着。
見這一行人回來,眾人興奮地迎上前來,圍着雲慕問來問去。
“找到雲影了嗎?龍珠呢?”
雲葉迎上來,拉着雲慕的手,小聲問道。
“雲影被我殺了,但是龍珠不在她身上。”雲慕搖頭,她能感覺到當時的小潭並沒有龍珠的氣息,只怕龍珠已經落進了黑衣人背後主子的手裏。
或者是那個聖女,或者是那個公主。
“雲姐姐,你們出去的那天,我們在五彩池最下游救到了兩個女孩子,就安頓在了後面。”
有個女孩子突然指着後面的竹樓,大聲說道。
龍皓焱對望一眼,拔腿就跑。
竹樓里睡的正是陶伊和曉嬋,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裳,一人一張竹床睡着。
“一直在睡,怎麼都叫不醒,雲葉姐姐給她們瞧過了,也不像有病。”
正在照顧她們的女孩子小聲解釋,十一彎下腰,給兩個女孩子診了脈,眉心微擰。
“怎麼了?”龍皓焱已將陶伊抱進了懷裏,焦急地看着十一。
“脈像是穩的,沒中毒,就是睡著了,過完今晚再看吧。”十一搖頭,最近出現太多詭異的,無法解釋的事,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們兩個的老婆找到了,我也不欠你們什麼了。”
雲慕刻意不去看十一和他懷裏的女子,剛剛進來的時候,她已看清兩個女子的模樣,一個嬌俏可愛,另一個美得令人窒息,想必就是那叫陶伊的女子。
管她是誰,總之過了明天早上,她便眼不見為凈,重新過上安靜日子。
“姐姐,去歇着吧,你都瘦了。”
幾個紅衣女婢過來,擁着雲慕出去,走到窗外,她還是忍不住回頭往房間裏看了一眼,十一正彎腰輕撫權曉嬋的額,龍皓焱正抱着陶伊,只是十一突然就扭過頭來,對上了她的目光。
雲慕和他對望了一會,扭頭走開。
所謂愛情,和她的世界無關,她不過是個將死之人罷了。
洗洗乾淨,大吃一頓密雲樹葉,大喝一頓五彩池水,準備明早出發,去江湖飄搖一個月,然後尋個漂亮的地方,等死。
篤篤……
竹門輕叩幾聲,雲慕轉身看去,只見一道影子從門下斜斜進來。
“雲姑娘。”龍皓焱的溫潤的聲音響了起來。
“龍大哥,這麼晚了,有事嗎?”雲慕猶豫了一下,起身打開了門。
龍皓焱抱了抱拳,低聲問道:“她們二人都因雲影的手段而沉睡不醒,敢問雲姑娘,可知雲影用了什麼法子,可以讓她們一直這樣睡着,何時能醒?”
“我不知道雲影用了什麼方法,以前覺得她沒這本事。”雲慕搖頭,想關上門繼續休息。
龍皓焱急了,一掌撐在門上,快速說道:“雲姑娘和她是同門師姐妹,既然能準確猜出她的藏身之地,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手段?”
雲慕心裏本來煩憂,見他不肯退步,不免有些生氣,可一抬眼,對上他滿眼的焦灼,便收了性子,側身讓他進來。
請他坐下之後,又倒了杯五彩水捏在自己手裏,慢慢喝着,晾了他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說道:
“雲影和我,同為師傅選中的聖女,所授本事幾乎一樣,不過師傅偏愛我,又傳授了我密雲心法,雲影很是不服,所以懷恨在心,去年大聖女之爭,她輸給了我,幾個月前偷走定池之寶,打傷幾個姐妹,逃之夭夭。我們五彩池的女子,只要進來了,就要立誓不得離開,所以我們也不能出去找她……這麼多年來,除了師傅,只有我和雲影出過五彩池,也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呢。”
龍皓焱聽她語氣漸漸低落,便安慰了一句,“雲姑娘心地善,現在不是好端端回來了嗎?如今雲影已死,等我幾人離開之後,五彩池又會和以前一樣平靜。若雲姑娘真的不知道這沉睡一事因為何故,那我先告辭,不打擾姑娘休息。”
“喂,等等。”雲慕見他要走,便出聲叫住他。
龍皓焱以為她還有話說,便坐了下來,等着她的下文。可雲慕只是笑而不語,在他對面坐下,托着腮看他。
龍皓焱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小聲問道:“雲姑娘為何這樣看我?還有什麼事?”
“池公子,你愛你的妻子嗎?是不是一輩子都會愛着她?外面的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嗎?”雲慕終於開口了,看着他小聲問道。
“嗯,對,我與陶伊是幾生的情份,我只會一輩子愛着她。至於其他男人,也有隻娶一妻的,也有花心風留的,都要看情有多深。”龍皓焱沉吟一下,很認真地回答。
雲慕想了會兒,又說:“我們的先祖,為了愛一個男人,拋下家人,捨去一切,可是還是被那個男人欺騙了,有家不能回,只能隱居於此。她說,世間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我還聽說,有種地方叫青樓……你們男人,為什麼會輕易喜歡上,又輕易討厭上,還輕易就能……有夫妻的事呢?”
龍皓焱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放下茶碗,極認真地回答:
“這樣的男人確實有很多,可是還是有很多對妻子珍愛真心的男人,我想,還是看個緣份吧。”
“緣份……是扁的是圓的……緣份長什麼樣子?”
雲慕雙手都趴到了桌子上,臉枕在右臂上,獃獃地看着龍皓焱。
腦中一陣空白之後,又出現了十一那晚吻她的那一幕……她獃獃地伸手,輕撫到自己的唇,眼前的龍皓焱也變成了十一,濃眉下的雙瞳閃耀如星,唇角有霸道的笑意。
龍皓焱是浩瀚大海,十一對她來說卻是赤熱火焰。她在龍皓焱面前總能不由自主地安靜,可在十一面前,卻又總抑制不住怒火。
她很少露出這種迷茫的神色,龍皓焱還以為她有什麼事,猶豫了一下,手探過來,在她的手臂上輕輕拍了拍。
“雲姑娘?”
“啊……嗯……你怎麼還在我房裏,快走。”雲慕的臉猛地紅了,跳起來就趕人。
她性格古怪,龍皓焱急着回陶伊身邊,也不會和她計較,抱拳說了聲告辭,便轉身離開。他這一叨擾,雲慕又睡不着了,滿腦子的那個吻,讓她煩不勝煩,索性拖起自己的長鏈,赤着腳就跑了出去,要去五彩池上練功發泄,等到明天早上趕這些人離開,她就解脫了。
連綿不絕的五彩池,一個接着一個,在眼前展延出瑰麗的色彩,月霧在池上輕籠着,像美人用紗半遮了臉,愈加迷人。
雲慕長鏈一甩,先跳進了冰涼沁骨的五彩池中,讓自己冷靜一下,她像美人魚,在水裏遊動翻滾,涼水讓她舒服,也讓她放鬆,越游越輕快,連池邊什麼時候多了個人都不知道。
嘩啦啦……
她從水裏躍出來,白皙的肌膚上,晶瑩的水珠不停滾落。
長長的發遮住她半邊丑顏,那俏美的半顏露在月色下,像夜色中偷跑出來的小妖。
“雲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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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慕。”
岸邊的人突然出聲,嚇得雲慕哧溜一聲,又縮回了水裏,驚恐地看着岸邊的人。
是十一!
他抱着雙臂,靠在密雲樹上,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臉上。
“你這臭男人,怎麼能偷看我游水?”雲慕的臉猛地紅了,不悅地罵他。
“你幫我們救下了陶伊和曉嬋,你想要什麼答謝?”十一沉吟一下,站直身子,看着她問。
“你們早點滾,就是對我最好的答謝。”雲慕冷冷說著,轉身往五彩池的另一側游去。
對她的不客氣,十一第一次沒回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回去。陶伊和曉嬋還不蘇醒,他們已經準備連夜離開,回鎖香鎮去想辦法。既然雲慕沒什麼要求,他想,今後也不必再記着這裏。
一行人在雲葉的帶領下,出了機關,離開五彩池。
雲慕第二早上才知道這消息,雲葉說,龍公子交待,不要驚動她,所以才沒過來稟報。
雲慕從雲葉的眼中看懂了,雲葉是怕她對龍皓焱動凡心。
可是她怎麼會對男人動凡心呢?她的命都快不能留在這凡間了。
她摒退了婢女們,安靜地在竹床上躺下,閑雜人等終於全部消失了,她可以好好睡一覺,然後趁夜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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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官道上急馳,分兩車而行,月魂他們帶着珍兒在後面的車上。
月魂的毒傷好了許多,此時還很虛弱,兩個女子還是在睡,膚色紅潤,長睫不時輕輕翕動,偶爾會泌出細密的汗。
她們這樣沉睡,卻找不到原因,龍皓焱有些自責,一路都悶悶不樂。
進了小鎮,幾人沒去老九爺家,而是找了家客棧,讓兄弟二人稍事休息,用點飯菜,再補充一些乾糧,再繼續趕往京城。
把兩個女孩子安頓在房間裏,兄弟二人滿臉擔憂地坐到了桌前。
“我也算見過世面,陶伊也是梅魂轉世,不應該如此沉睡。”十一實在想不通,查不到任何病因,為何可以這樣睡?他的修為還太不夠了,天下浩瀚,還有有太多他沒見過,也沒聽過的奇事。
“罷了,我去休息。”十一搖頭,胡亂吃了碗飯,回去看曉嬋。
這些日子沒見,曉嬋瘦了一點,巴掌大的瓜子臉兒上,小巧的唇瓣輕抿着,憔悴疲憊。十一的腦子裏突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雲慕,她半邊臉漂亮,半邊臉醜陋,性子還古怪,但十一就是記住了她。
不過,如果把她的臉治好,她一定也是挺美的。
過了好一會子,他又自責起來,輕輕地拉住了曉嬋的手,小聲說道:“別怕,我會治好你,你多睡幾天就當休息了吧。”
似是聽到他的話,曉嬋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眼角也輕輕地扯了扯。
“你能聽到?”十一欣喜極了,俯下身,手指輕撫着她的額頭,小聲喚着她的名字,“曉嬋,你醒醒,你已經睡了好幾天了,醒過來吧,我們師徒去雪山住上一陣子。”
曉嬋的呼吸急了急,隨即又恢復了輕輕弱弱的節奏,十一把她的手放進被中,走到窗邊,看向了東南方,五彩池的方向。
有一種叫思念的東西,一旦扎了根,怎麼都砍不掉,他為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感到可笑,或者是被五彩池的水淹傻了吧?
許久之後,曉嬋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嗯……”
“曉嬋?”
十一轉身,見她正盯着自己看着,唇角頓時有了笑意,大步過過來,拉住她的小手,又輕撫她的額。
“曉嬋醒了。”
“師傅。”曉嬋弱弱地笑了,把臉靠在他的手掌上,輕輕地蹭着。
“沒事了。”十一坐下來,在她手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
“嗯,陶伊呢?”曉嬋又問。
十一看了看窗外,低聲說道:“還睡着吧,你感覺如何?”
“會頭疼。”曉嬋撫着額,輕輕搖頭,眉頭緊皺。
十一沉吟一會兒,低聲問:“你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你們三個一起失蹤,那個血族的公主呢?”
“只記得跌進了泉水裏,然後我們被水衝到了一個山洞裏,找了一天路,後來突然有東西闖了進來,眼睛陰森森的,那個婉靜暈了過去,我想保護陶伊和她離開,就迎上那些怪物,但沒幾招就覺得頭很暈,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曉嬋還是搖頭,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
“那你躺會兒,我去給你端飯菜來。”十一鬆開她的手腕,然後站了起來。
“師傅,師傅不要走……”曉嬋立刻拉住了他的手,小聲哀求他,“不要走,我害怕。”
“我不走,就在門口叫月魂他們去買飯菜,你乖乖的躺着吧。”
十一又安撫了她幾句,曉嬋這才放開了他的手。看着他安排完,又回到床邊。拖了張椅子,坐到床邊,沉聲問她:“那個靜婉可對你說過什麼,比如她的來歷?”
“是,她說真正的婉靜早就死了,雲影只是用她引那些男人前去,好吸走男人們的精血。鎖香鎮上的塔,慕容山莊的湖,都是她建的,她想困住五彩池裏的人。但你們突然出現,打亂她的計劃,她只好挺而走險,前去毀掉五彩池。”
“你知道雲影死了嗎?”十一盯着曉嬋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
可等了好一會兒,曉嬋才搖搖頭,小聲說:“我不知道,我一直睡着啊。”
十一濃眉輕鎖,雲影毒婦已死,曉嬋和陶伊這時候回來,卻把一切都推在了雲影的身上。慕容山莊也夷為了平地,一切線索都已斷開,這一切看上去毫無關聯,可他潛意識裏又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侍衛敲了敲門,推門進來。
“王爺,飯菜來了。我剛去皇上那裏看過,皇后還未醒。”
“知道了。”十一點頭,扶着曉嬋坐起來,把飯菜推到她的面前。曉嬋看了看飯菜,又看了看他的脖子,舔了舔嘴唇,埋頭吃飯。
十一看着她低眉順目的模樣,又忍不住想那兇巴巴的女人了,若雲慕溫柔,會是什麼樣?
“師傅,你嘗嘗,味道不錯。”
突然,曉嬋舉起了筷子,夾的是一塊青菜,她眉眼彎彎的,溫柔地看着他,“你吃。”十一眸光微變,不動聲色地起身,手在她的小臉上拍了拍。
“十一。”龍皓焱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十一轉頭,只見龍皓焱正推門進來。
“我來看看曉嬋。”龍皓焱溫和的目光落在曉嬋身上,見她臉色蒼白,雙眼卻很明亮。他長眉緊擰,臉色微沉。同樣是沉睡,但曉嬋蘇醒了,可陶伊還睡着。
“曉嬋,當時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為什麼會睡着不醒?”龍皓焱坐下,直接了當地問她。
曉嬋看了看十一,放下了筷子,搖了搖頭,薄唇輕抿着,垂下了眼皮。
“不記得?”龍皓焱擰了一下眉,面露焦灼之色。
“不記得。”曉嬋細聲細氣地說了一句,想一想,又說:“我們掉到了水裏,那個靜婉還咬了陶伊一口,是不是因為她咬過陶伊呢?”
“就這樣?”十一突然出聲逼問。
“嗯。”曉嬋飛快抬頭看他,眸子裏閃過一絲委屈的神色。
十一收回視線,轉頭看向龍皓焱,低聲說:“大哥,她剛醒,讓她歇會兒,我們還是過去看看陶伊的情況,想辦法喚醒她才行。”
龍皓焱點點頭,和他一前一後出去。
“不對勁。”十一扭頭看了一眼,以腹語傳至龍皓焱的耳中,“這不是曉嬋。”
“嗯?”龍皓焱的腳步頓了頓。
“走,去看看陶伊是不是真的。”十一加快了腳步,以腹語繼續說道:“別讓這個曉嬋察覺到了。”
龍皓焱藏於袖中的拳頭緊攥,骨節咯吱地響了幾聲。
他已經被戲耍夠了,之前礙於不知陶伊的下落,所以步步落於下風。現在陶伊已回,他就算是平了這座山,也要把罪魁禍首找出來。
推開門,陶伊正在帳中沉睡。
“你確定這是她嗎?”十一走近帳幔,輕輕掀起。
“對。”龍皓焱點頭,小聲說:“我與她說話,她有反應,能聽到。”
“難道是梅魂被鎖住了,有人想要她的梅魂?”十一的指尖落在她的額心,她的額心很冰,梅魂正被鎖在額心的梅心印記里。
當年天火之後,她便已成為四界不收之魂,非妖非仙非人非鬼,她能長長久久地在人界活下去,但若梅魂死,便是灰飛煙滅,不留一點痕迹。
她的魂聚集了當年葬身天火中的大大小小花妖的精珠,一旦放出來,力量強大到上神都難以控制!
“你是說,這本來就是想鎖她的陣法?”龍皓焱一個激靈,猛地看向了窗外,那座高塔在夕陽下像染了血一樣。
“對,鎖香鎮上的九爺大宅,高塔,還有慕容山莊,形成了一個可怕的鎖魂陣法。陶伊墜入泉池的地方,正是陣法正中心!要破了那個魂陣中心,才有可能讓陶伊醒過來。”十一神色冷竣,一襲月華袍浸着幾分冷意,絲絲白霧正從他身上漫出來。
他發怒了。
他今生最看重的女人,陶伊,居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暗算,他要捉住那個聖女,把她的骨頭,一節一節地捏碎。(只有幾天就要完結了哈,謝謝大家的一路支持哦。)
“我知道是什麼了……”突然,清脆的聲音門外沖了進來。
十一猛地扭頭,只見雲慕正揮着一方淡緋色的絲帕從高牆處躍下來。她一身熱汗淋漓,戴着面具,紅衣被荊棘林掛破了,裙擺撕開,露出半條白皙的腿。
兄弟二人都沒有想到她會追過來,眼睜睜看着衝到了面前,舉起了手裏的絲帕。正要出聲,卻被十一一手掩住了唇。
“先別說。”十一以腹語說道,長長的睫微微掀了一下,寶石般的眸子裏閃動冷光。
雲慕擰了擰眉,疑惑地看着他。他掌心冷冰冰的,幾乎蓋住了她整張臉,還有淡淡的杉葉的味道。她的心跳突然加速,忘了問為何要不許說。
“不要說。”十一眯了眯眼睛,又叮囑了一遍。
“為什麼?”她回過神來,匆匆問道。
“醒了嗎?”曉嬋慢步進來了,好奇地看着雲慕,“這位姑娘是誰?”
雲慕臉色一變,死死地盯着她,好半天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這是五彩池的女主人,雲慕,人稱聖女。是她和五彩池的女弟子救了你和陶伊。”十一轉頭,扶住了曉嬋,低柔地說道。
“你身體沒事吧?”雲慕抿了抿唇,揭下了面具,衝著曉嬋一笑。
半白半黑的臉驚得曉嬋連退兩步。
“怎麼了?我很醜嗎?”雲慕冷笑,故意往前走了一步。十一這樣扶着這女子,突然讓她很不爽。
“不是,不能治嗎?”曉嬋定了定心神,偎在十一懷裏,輕輕地問道。
“不能。”雲慕搶先答道,轉身就走向了龍皓焱。
“我方才聽聖女說,你知道是什麼了,是不是知道陶伊為何沉睡不醒?”曉嬋盯着她的背影,小聲追問。
“對啊,你們看,這是我們師尊留下的,這叫冬眠蠱。師尊說,是早年專用來辯別女弟子的忠貞的,若敢與男子有苟且之事,服下此蠱後會永生沉睡。若還是清白玉潔之身,便很快會醒來,成為聖女人選。”雲慕大聲說完,扭頭看向曉嬋,“怪哉,為何你醒了?”
“我與師傅只是師徒關係而已。”曉嬋臉上泛起一抹紅暈,小聲說道。
“哦。”雲慕掀了掀眼皮子,沒再看她。
“那你可知道怎麼讓陶伊醒過來?”曉嬋眨了眨眼睛,又問道。
“不知,”雲慕斜了斜眼睛。
“那你為何趕來?”曉嬋立刻又問。
“我來找龍大哥。”雲慕往龍皓焱身上靠了一點,淡淡地說道:“你管這麼多幹什麼,又不找你這位齷齪師傅。”
“好了,聖女來找皇兄,我扶你回去休息。”十一扶着她就走。
曉嬋扭頭看了一眼龍皓焱,眉頭輕擰,小聲說:“陶伊如此美艷,怎麼會看上這樣的聖女?”
“不知道,陶伊醒后,你也不要告訴她。”十一隨口說道,手藏在身後,向屋裏的兩個人打了個手勢。
龍皓焱過去關上了門,凝聲說:“這到底是什麼?”
“這叫七葉蠱,讓人變得痴傻嗜血。因為陶伊體質特殊,所以七葉蠱進入她的血液中后開始休眠,你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它們卻導致陶伊沉睡。嘵嬋是絕不會睡的……”
“她會痴傻,嗜血!”龍皓焱緩緩吐出一句話。
“對,這個曉嬋分明沒有中葉蠱,她是你們的曉嬋嗎?”雲慕小聲問道。
“假的,真的還在他們手裏。他們想要陶伊的梅魂,卻無法得手,所以送她回來,一定是想看她如何靠本質掙脫七葉蠱束縛,放出梅魂精珠,然後再出手搶奪。”龍皓焱的手指落在陶伊的眉心,緩聲說道:“伊兒莫急,先不要讓精珠出來,我們想辦法。封印一旦打開,你我與上神的契約即將撕毀,到時候天下又要亂了。”
“有我呢。”雲慕彎下腰,解開了陶伊的裙帶,把衣裳往上輕推,露出她雪色的小腹。
“上面都有記載,如何解蠱。”她將緋色絲帕鋪在陶伊的小腹上,從發間拔下密雲樹枝做成的髮釵,沿着絲帕在她的小腹上畫出一個區域。
雪色肌膚上頓時出現了一個正方形,慢慢浮現了七朵圓斑,赤、綰、檀、黛、駝、靛、炎,七色,都只有指甲殼大小,連成北斗的形狀,卧在她肚臍之下。
“就是這種東西?”龍皓焱彎下腰,仔細看那七色圓斑。
“對,要把這些東西引出來。但我怕制蠱者有感受,所以現在還是讓它們暫時睡着好了。”雲慕拿開絲帕,用手背往額上擦了把汗。
“謝謝你。”龍皓焱由衷地說道。
“不必說謝,是我五彩池的東西流落出去,給你們帶來了麻煩。”雲慕疊好絲帕交給他,“每天給她劃一次,看其顏色,若到了顏色發亮的時候,就是必須把蠱引出來的時候了。”
“另外,這些東西暫時都休眠在她的紫宮之中,你得……幫着她暖暖,這樣,才不至於,吸她的精血……”雲慕的臉猛地脹紅了,飛快地扭過頭,說得結結巴巴的。
龍皓焱立刻明白過來,向她抱抱拳,再次道謝。
雲慕看也不好意思看他,拔腿就走。
龍皓焱微微嘆息,坐到陶伊身邊,撫着她的額頭說:“若能用精靈,這世上只怕無人能制住你。但為了你我這一世姻緣,只能委屈你躺些日子了。現在為夫好好伺候你一回,你就好好享受吧。”
他的手指慢慢往下,探到了重疊的柔軟之上,再輕輕拔開,往水水的地方鑽了進去。
“伊兒總是這麼軟,這麼鮮美。”他忍不住整個人覆上去,堅定地往前一衝。感覺好極了,水滑的地方熱情地包容着他……————————————分界線————————————小客棧只有這麼幾個房間,都住滿了,雲慕獨自坐在院子一角的井台邊,用小桶打起水,浸濕帕子擦洗手臉。
出了五彩池,她就格外疲憊。連着兩次用了密雲收內功,已將她的元氣耗得差多了。她環顧四周,這就是紅塵啊,看不了幾眼,她就會合眼離開。
罷了,就這樣吧,長長短短都是一輩子,她的這輩子也算可以了。
“雲姑娘。”月魂扶着侍衛的手,慢慢地走了過來。
“哦。”雲慕掀了掀眼皮子,淡淡看他一眼。
“皇后的傷可有救了?”月魂焦急地問道。
“怎麼,你也喜歡她?”雲慕飛快抬眼,好奇地問道。
“我是尊重她。”月魂有些尷尬,趕緊解釋道。
“總歸死不了。”雲慕把帕子丟開,又重新打了桶水,用手掬了水喝。冰涼的井水讓她好受了一些,但還是無法壓抑如同烈焰燒灼般的痛苦。
但是,雲慕發現,她居然已經走不回去了!她每走一步,都痛得難以忍受,每一根骨頭,每一根神經,都在被凌遲。
她心中一酸,為了救別人,值得嗎?她本來可以浸在五彩池水裏,安安靜靜地死去,少受點痛苦。
“今晚破陣,毀塔!”十一從房間走出來,朗聲說道。
雲慕抬眸看他,這男人身形削瘦,明明是半人半狐,卻偏有從謫仙還要脫塵的氣質,舉手投足,都優雅到讓她仰望。
她喜歡這個男人!
她掩了掩心口,苦澀地一笑,得趕緊把心事藏好啊,讓他知道了,這臉也就沒地方擱了。本來臉就丑,還要忍受他的嘲笑嗎?她低眸看向水桶,半邊黑炭一樣的臉,狠狠扎痛她的眼睛。
師尊當年就是這樣的感受嗎?愛而不得,反受其痛,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五彩池,到底是個安寧之處,還是她們的葬身之處?
曉嬋從站在門口,冷冷地盯着她,一臉狠意,眼中慢慢閃爍起了琥珀一般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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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尖頂,直入雲宵,屋檐下懸的鈴鐺在風中清脆響動,一輪明月靜浮夜空,暗雲輕卧。
“從這裏進去,就是地道,裏面地道太多了,我們只走通了其中一條,就是與你們在山上相會的那條路。而且只要進去,就不可能回頭,後面的機關會自動封住退路,趕着人往前走。”月魂打開地道的門,扭頭看着大家說道。
“都小心。”十一撩起長袍,主動第一個跳了下去。
“陶伊一個人在客棧,不會有事嗎?”曉嬋輕聲問道。
“她有精珠護體,不會有事。”龍皓焱平靜地說道,跟着十一往下跳。
曉嬋眼中精光一閃,看了看站在後面的雲慕,微笑着說:“聖女呢”
“我等你們都進去了,就往裏面放火。”雲慕冷酷地笑道。
曉嬋唇角的笑容僵了僵,搖頭說:“聖女真愛開玩笑。”
“試試啊。”雲慕突然揮手,將一枚火丸砸在曉嬋的腳邊。
藍嬋沒有防備,嚇了一跳,掉了下去。
十一在下面接住了她,怒吼一聲,“雲慕,你再胡來,休怪我不客氣。”
雲慕大笑,過來一腳踢上了機關之門,脆聲說:“龍十一,你能耐我何?有種上來啊。”
裏面安靜了,雲慕的肩也垮下去,怔怔地往旁邊一坐。不是她不想去,而她去不了,她想,她看不了幾個月亮了。
“雲姑娘?”月魂遞給她一筒水,小聲說:“王爺讓人去五彩池給你取的水。”
“真的嗎?”雲慕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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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雲姑娘請用。”月魂微笑着點頭,和她並肩坐下,小聲說:“王爺克制力很好,我還沒見他與哪位姑娘這樣斗過嘴。”
“與陶伊也沒有,與曉嬋也沒有?”雲慕好奇地問道。
“與皇后以前有,但他很疼愛皇后,不捨得惹她生氣。曉嬋是他徒弟,也不會和他鬥嘴,照顧他五年多了,很溫柔。”月魂輕聲說道。
“那就欺負我?”雲慕聽到不捨得那三個字,心裏陡然一痛。
“呵……他們是患難之交,姑娘是比不得的。不僅他心疼皇后,皇后也心疼他。生死之路一起闖過來,感情已經不能以愛與不愛來形容,就是少了誰也不行。而且他們三人已是不死之身,日子久着呢,”
雲慕扭頭看月魂,心裏生出一陣羨慕。
“生死之情,生死之情……”她喃喃念叨,眼眶漸紅。
她只有死路,沒有生路了,這輩子不會有人和她共續生死之情。
“雲姑娘怎麼哭了?”月魂見她眼中晶瑩的淚珠直掉,着急地問道:“是我說錯了什麼嗎?”
“不是……”雲慕搖搖頭,用袖子擦掉眼淚,把面具戴好,小聲說:“世間情字最難懂,都是狗屁。”
“這個……”月魂苦笑,雲慕性格古怪,五彩池女子是不允許與男人有感情牽扯,所以她如此說,也能理解,都是遵循門規。
只是,把妙齡女子變成這樣,實在太殘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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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石窟中,鐵鎖鏈被拖得吱吱地響。
曉嬋醒過來,只覺得陰森森的風直往脖子裏灌。她被困在這裏好幾天了,甚至她都不知道關了幾天。這裏面極冷,她四肢都凍得僵硬麻木了。陶伊不在身邊,不知道什麼被帶走了。
她動了動手腕,想運氣掙開鐵鏈,但是沒用。她想用幻術變出一把刀,把鏈子切斷。但也沒辦法。幻術在這裏無法施展……這真是一個古怪的地方!
她側了側耳朵,聽到了水聲,好像是從頭頂傳下來的。
“難道在池水下面?”她又掙了一下,大喊起來,“喂,誰在外面,進來讓我看看。”
沉重的石頭門緩緩打開了,刺目的亮光投進來,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唷,醒了。”長相妖艷的女人扭着水蛇腰,大步進來,用手裏的羽毛扇拍打她的臉,“小妮子,行啊,居然沒被凍死,還活着呢。”
“這是哪裏?讓你們主子來見我。”曉嬋冷着臉,嚴厲地說道。
“哈?我們主子你不是見過了嗎?這時候她應該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吧。”女人用扇子拍打她的腿,嘖嘖直嘆,“是副好身子,等主子回來了,我先吸了你的血,再剝了你的皮自己用。”
“瘋婆子。”曉嬋心一沉,若她所言非虛,她的主子就是兩個慕容婉靜中的一個!
不知道現在又在用什麼陰謀詭計,又想怎麼欺騙十一。
“妮子的皮膚真滑啊。”女人用扇子挑起她的長裙,貪婪地看着她白皙光滑的肌膚,忍不住伸手去摩挲。
“滾開,本主的腿是你能碰的嗎?”曉嬋臉一寒,抬腳就踢。腳踝帶着鐵鏈一起重重砸向那個女人。
女人趕緊閃開,一臉怒容,大聲罵道:“這個臭妮子,現在是階下囚,還敢如此放肆。”
“哼,階下囚?本主還從來沒做過階下囚!你有本事就永遠鎖住我。呵,我看你們是沒這本事的,我們大燕周兩位主子的威名,你沒聽過嗎?連上神都阻止不了他們二人,你們這些宵小鼠輩,有何能耐興風作浪!”
“你嘴硬!”女人臉色大變,猛地抓下了掛在牆上的鞭子就要往她身上打。
“朱娘,不要弄壞她的皮膚,聖女大人還要呢。”外面傳來一聲厲斥。
朱娘垂下手,惡狠狠地罵道:“便宜你了,到時候讓你活活忍受凌遲之苦,把你的皮一點一點地撕下來,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就到時候看哪。”曉嬋傲然一笑,“你若能撕得掉我的皮,我稱你為祖宗。”
“我呸!你以為你那主子有多厲害,還不是把聖女當成了自己的心肝寶貝,你就死了心吧,他不會來救你的,你就在這裏等着被剝掉你的皮。”朱娘火冒三丈,卻又無可奈何,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哈,我師傅目光如矩,怎麼可能上那醜陋女子的當?”曉嬋故意說道?
“醜陋?哼,我們主子容貌天下無雙,無人可及。全是靠精血和月華養成的,你那主子早就神魂顛倒了。況且,現在主子正以你的樣子在你師傅身邊,你師傅還不對她溫柔有加嗎?只要二人成其好事,我們主子就能吸取到龍十一的精血,到那時候,你主子不從也不行了。”
朱娘說著說著,狂傲地大笑起來,指着她說道:“至於你這個臭妮子,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等着。”曉嬋已趁這會兒功夫看清了外面。
她應該當在山裏面,外面是大片的樹林,紅衣女子來回走動,都是長相妖艷的。
真是怪哉,怎麼會這麼多女人躲在哪裏?聖女到底是何方妖物?
她閉了閉眼睛,開始嘗試着運氣調息。幻術不能用,但調息吐納,能讓自己的四肢血氣暢通,不那麼僵冷。
師傅他,會找來的吧?師傅他一定不會被蒙蔽的!
好想他啊!曉嬋神情一寂,鼻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這麼多年來,她還是頭一回和他分開這麼長時間。過去的每天都在她腦中閃動着,只要能陪在他身邊,他喜歡不喜歡她,又有什麼重要的呢?他只要能找到他喜歡的女子,那樣就好了呀。
朱娘見她像一塊海綿,氣定神閑,越來越鎮定,沒露出半點怯意,火氣又被激上來了。用力抓着她的腳踝往後一推,大聲吼道:“喂,臭妮子,你在幹什麼,你給我睜開眼睛。”
曉嬋眼睛微微睜開,突然間雙腿往前,將沉重的鐵鏈繞上了朱娘的脖子,狠狠一絞。
朱娘未料到她會痛下殺手,雙手死死去扳鐵鏈,但已無能為力。
外面的婢女都衝進來,大聲喝斥,想扳開鐵鏈。曉嬋用盡全身力氣,將朱娘絞死,傲氣地大笑道:“你們誰敢再來嘗嘗這鐵鎖鏈的好滋味?”
“這女人……”眾婢女拖開了朱娘,卻不敢靠近曉嬋。
曉嬋冷笑,看着他們把朱娘拖了出去。沉重的鐵門緩緩關上,石洞裏恢復了死寂。她嘴一張,舌尖抵出了一隻銀髮針。這是朱娘髮髻上的珠花上面的,一頭是珍珠,一頭是銀針。
她用髮針麻利的打開了手腳上的鎖,把髮針往髮髻上一綰,在地上活動了幾下手腳,衝著外面大叫起來。
“師傅,走這邊,這邊有路。”
石頭門果然又慢慢打開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外飛撲,很快就制服了好幾個紅衣女子。她還是不能用幻術,但是陽光讓她的血液恢復了正常流動,四肢也不那麼麻木了。手持兩把奪來的長劍,硬生生殺開一條血路,闖進了一間空屋躲了起來。
外面越來越吵,到處是人,正在搜尋她的下落。她在房樑上,安靜地觀察外面。她要等到天色暗一些,能弄到紅衣女子的衣服最好。
外面的風景美極了,漫山遍野的花迎風招展。碧樹成林,蜂蝶飛舞。真是個好地方,可惜被這些妖魅給佔據了。
她擰擰眉,看到幾個紅衣女子匆匆往這邊跑來,她縮緊身子,警惕地看着外面。女子們進來了,在屋裏一頓亂翻,用長劍在柜子,榻下,亂戳亂砍。
“真是古怪,怎麼就能逃了呢?”領頭的女子小聲嘀咕。
“是啊,聖女回來,我們都得倒霉了。都怪朱娘,真是長了個豬頭,為什麼要進去?”
“別提了,她想當聖女,一心想多吸點血。”
“哎,我們倒霉了,找不到這個女人,我們的血都得吸光。”
外面又傳來陣陣腳步聲,是一群黑衣男子。
“怎麼回事?聽說人跑了。”領頭的男子拉下了面上的黑布,大聲問道。
“對啊,哎,快搜山吧,若她跑出去,會壞了聖女的大事。”領頭的紅衣女子連聲催促道。
“跑就跑唄。”男子歪了歪嘴角,笑着撫她的臉,“關我們什麼事,幹嗎都聽她一個人的。”
“喂,聲音小一點,若被她聽到了……”幾個女人頓時面露緊張,飛快過去關上了門。
“她不在谷中,怎麼可能聽到?說實話,我已經厭惡死她了。”另一個女子往椅子上一坐,不滿地叨叨,“被困在這裏,根本不能出去,那些男人的精血全歸她一人吸走了。”
“我的精血給你啊?”黑衣男子嘿嘿地壞笑,大步走近了她,要拉她的衣服,“反正我不想出去找,朱娘忠心於她,就讓她一個人去死。”
幾個女子互相看了看,各自撲進了一個黑衣男子的懷中……曉嬋的臉漲得通紅,死死閉着眼睛,捂着耳朵,不去聽不去看。這谷中的男女都厚顏無恥,不僅不知忠心為何物,連廉恥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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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狂歡還沒結束,外面又響起了腳步聲。
門被用力推開,幾名紅衣女子怒視着裏面的人,大聲呵斥,“你們不要命了嗎,在這裏胡來。聖女大人已經引着那二人進山了,我們趕緊去客棧捉梅妖。”
“真煩人。”幾名女子從地上爬起來,慢吞吞地理好衣衫,不滿地抱怨,“捉到了也是她一個人的,我等只有賣命的份。以後她更厲害了,我們可就更慘了。別說吸不到強壯的精血,連月華池都被她一人獨佔。”
“那有什麼辦法,誰我們技不如人。快走吧,她若回來之後發現人跑了,而我們沒有按她的命令行事,死定了。”
“那沒找到的人怎麼辦?”
“這裏機關重多,她出不去,困也困死她。”
“真不想給她辦事。”有人小聲嘀咕道。
“你們忘了大藍和小藍是怎麼死的嗎?她活生生挖出大藍的心臟,再挖出小藍的眼睛……我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後進來的人大聲提醒道。
所有的人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互相看了看,埋頭往外走。
有個女子動作最慢,剛套上紅衫,曉嬋瞅準時機,從樑上一躍而下,一掌砍在她的后脖子上,讓她馬上斃命。
女子的紅衣裏面是一襲黑色夜行服!曉嬋想了想,從裏到外給她扒拉下來。
換上女子的衣裳,把令牌系在腰上,用紅紗巾蒙面,匆匆追上了方才那群女子。她們一行約摸有三十多人,清一色的紅衣,都以紅紗巾遮住面容,一路上沉默不語,連呼吸都輕不可聞。她跟在最後面,小心地避開剛剛在一起的那幾個女子。
到了出谷處時,領頭的女子突然停下,一揮手,低喝道:“更衣。”
眾女子一起撕開了紅衫,順手一拋,變成了清一色的黑色衣裙,再摸出閃亮的銀面具戴好。
“分三路走。”領頭的一揮手,女子們自動分成了三隊,往三個方向奔去。
曉嬋最在最左邊,扭頭看向來時路,只見茂林遮天蔽日,看不到盡頭,更看不到路。
十一他能不能分辨出身邊的女子不是她?她擰了擰眉,快步跟上了前面的女子。
十一兩兄弟和“曉嬋”一起在地道里走了許久,一直看不到出口。
“師傅,就我們幾個,可以嗎。”曉嬋拉了拉十一的袖子,小聲問道。
“你還不信為師嗎?”十一側過臉,夜明珠的光映在他如玉的臉頰上,淡淡一笑。
“師傅,這裏有光。”曉嬋點點頭,突然停下腳步。
十一眼神沉了沉,曉嬋很少叫他師傅,更不會往他身上蹭蹭靠靠。曉嬋是名門出身,自小性子淡泊,內熱外冷,不喜歡錶達感情。他和曉嬋在一起相處,很自然舒服,一點包袱也沒有。曉嬋就是溫和的水,能包容他的一切。
分開了才知道,他早就習慣了曉嬋在身邊,不急不緩的說話,不急不緩地做事,把他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有一種陪伴,叫做長久。
有一種感情,叫做細水長流。
十一開始想念曉嬋了,他看着眼前這熟悉的面孔,心裏卻抓心撓肝地想念她溫柔淡泊的性子。
突然他又想到了那個醜醜的雲慕,她像火焰一樣,總是讓他煩躁不安。
他擰了擰眉,轉身鑽進了曉嬋指的小道,前面隱隱有光,指着他往前。
突然,他身後有陣涼風掠過,飛快扭頭,只見龍皓焱身影已經不見了。
“大哥?”他擰了擰眉,沉聲喚了一句。
“師傅……”曉嬋的聲音從前面傳了過來。
他垂了垂長睫,慢步走上前去,低低地問道:“這是哪裏?”
“你不是要毀了塔嗎?這是塔底下啊。”曉嬋站在黑暗處,抬手撫他的臉,輕輕地說:“我知道騙不過你的,所以,我們也別裝了。我放了你的曉嬋,讓你毀了塔,但我想你和我回去。你以後和我在一起,做我的夫君。”
“你是那位血族公主吧,你叫什麼名字?”十一緩聲問道。
“我叫笑晴。”她慢步走過來,雙手捧上他的臉,柔聲說:“安陽笑晴,我們血族唯一的公主。”
“靠男子的血維持你的美貌?你要我的血嗎?”十一拉開她的手,沉聲問道。
“啊,我不會再吸你的血,你是我見過的最君子的君子……”笑晴又往他身上靠,小聲說:“我本來只想捉陶伊,取她精珠梅魂修鍊,我知道她身邊有你們兩個,但沒想到你如此迷人,讓我一見傾心。”
“怎麼,我應該榮幸嗎?”十一低低地笑,手掌撫上了她的長發,溫和地問道。
“你不必榮幸,但你也不會失望,我很美啊,不比她差。你可以忘了她,我會讓你每天都開心的。”
“能讓我開心可不是簡單的事。”十一突然用力抓住她的長發,往後一推,語氣陡然嚴厲起來。
笑晴未來得及反應,只見眼前一陣白光晃晃,寒風凜冽而來。勉強睜眼看,他站於白光之中,披一身白色盔甲,像天神一般。
“你……你是狐族,怎麼能在這裏用幻術?”她連退幾步,揉着被他拉痛的頭皮,驚慌失措地大叫。
“呵,你的鎖魂陣鎖的是妖,我可不是妖。我有人族天子血統,又有狐族至純靈丹。這鎖魂陣對我無用。我之所有不輕易用幻術,不過是因為遵守當年約定,安份地做一個人類。”他冷笑着逼近了笑晴,不屑地說道:“女子的美,不僅在臉上在眼睛裏,還在心裏。笑晴,你真的美嗎?”
笑晴臉色大變,轉身就要走。
才閃步,只見前面又多了個人影,龍皓焱。
“你沒被機關擋住,我剛剛明明沒有感受到你的氣息。”笑晴大驚失色地說道。
“哎,笑晴,你是在山裏關久了嗎?大哥他為了陶伊,早把七魂六魄抽離出來,壓在上神那裏。他連人都不是了,在外面尚有人族陽氣讓你難以分辨,一進鎖魂陣,又哪來的人的氣息。”
“非人非鬼非妖非仙,你是瘋了嗎?一旦死了,你會灰飛煙滅的。”笑晴臉色難看至極,死死盯着龍皓焱。
“那又如何,我與伊兒能做這一世夫妻足矣,若我飛灰煙滅,自有她化灰為伴,浩瀚天下,擇一樹下相伴而棲,一樣好。”龍皓焱傲然說道:“倒是你,費盡心思,建起鎖魂陣,妄想得到她的梅魂,真是白費力氣。”
“呵,是不是白費力氣,那要看你們的能耐了。”笑晴一咬牙,扭頭看向十一,恨恨地說:“給你路你不走,我會扒了你的狐狸皮。你儘管毀掉塔吧,我看毀了塔,你們怎麼出去。”
她身形一閃,又從二人眼前消失了。
“走。”十一直接沖向她消失的地方,這都是障眼法,衝過去后,長長的暗道直衝外界。
龍皓焱發出信號,守在外面的侍衛直接毀掉了塔。高塔崩塌砸出的漫天塵土,讓人好半天睜不開眼睛。鈴鐺聲被崩塌聲淹沒,不一會兒,就驚動了整個鎖香城。
人群不敢近來,遠遠地對着塌掉的塔指手劃腳,議論紛紛。
雲慕和月魂站在塔前,擰眉皺臉放下雙手,取下了面具,用力扇開眼前的灰塵。
“啊,鬼……”有個婦人一扭頭看到了她的臉,頓時嚇得大呼小叫起來。
雲慕飛快的把面具戴好,憤怒地瞪了那女人一眼。
婦人嚇得連連後退,扯着大嗓門嚷,“塔倒了,裏面女鬼放出來了!”
“喂,別胡喊!”月魂趕緊上前制止。
但女人尖叫起來,可不是一兩句話能嚇住的,她的嗓門像個大鑼,一聲比一聲大,配着她那誇張的神情,不害怕的人都害怕起來了。
人群紛紛尖叫,往後疾退,拉開了和雲慕的距離。
雲慕氣不過,索性取下了面具,扭過頭,故意看向人群。
“這位姑娘只是生病了而已,你們亂喊個什麼。”月魂揮了揮手裏的長刀,不悅地怒斥。
“那是陰陽臉,被鬼吞了半隻魂,她是遊離在兩界之間的半生鬼。快離她遠一點,不然會被她吸了魂魄的。”有個老婆子拍着膝蓋驚恐地大叫。
“混帳,你們全家都是半生鬼。”
雲慕身形一閃,已到了那老婆子面前,揮手想賞她一耳光時,被月魂一把摁住。
“雲姑娘何必與無知的婦人一般見識?”
“外面的人,都如此1;148471591054062欺人太甚嗎?我都沒傷害她們,她們為何如此罵我?”雲慕又氣又委屈,狠狠瞪了那些人一眼,拔腿就走。
不知道是誰,突然向她丟了一塊石頭,眨眼間,更多的石頭和土塊,鞋子統統丟向了她。
她愕然看着這些愚昧醜陋的面孔,眼淚猛地涌了出來。
月魂飛身上前,雙臂伸開,擋到了她的身前,大聲喝斥道:“還不快驅散這些無知的人。”
侍衛們回過神來,連忙上前驅散人群。但來的人越來越多,不明真像的人簡直像發瘋了一樣,繼續往裏面丟石頭。
“雲姐姐。”從五彩池趕出來的女子們衝過了人群,把她擋在後面,揮起長袖,狠狠把前面的人群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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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她們。”雲慕咬牙說道。
“雲慕,你若真下殺手,就真成鬼了。世人無知,你也要與他們一樣無知嗎?”月魂立刻上前來,用力摁住了她的手。
“姐姐,我們回去。”女子們圍着她,憤怒地把月魂推開,“姐姐為了他們,現在性命朝不保夕,他們不謝你就算了,怎麼還能縱容這些人傷害你?姐姐就不應該幫他們!”
“對啊,你這個臭男人,你知道我們姐姐只有幾天的性命了嗎?就是你們闖進了我們五彩池,害得我們姐姐即將陰陽相隔,你還說什麼風涼話!”女子們把月魂圍在中間,你一句我一句的大聲責罵。
“怎麼回事?”月魂愕然看着雲慕,大聲問道:“為何只有幾天的性命?”
雲慕不理他,轉身就走。
“姐姐。”女子們追上來,心疼地說道:“姐姐,我們帶了轎子,抬着你吧。”
“讓我走走,看看風景。”雲慕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
“外面風景不好看,不如我們五彩池。”女子四下張望一眼,大聲說道。
“你們還要回去嗎?”雲慕停下腳步,抿了抿唇,輕嘆道:“那是女子的墓,你們在那裏會被關一輩子。外面很好,你們看看,除了密雲樹葉和花草,原來還有這麼多美食美酒,美好的風景……我們世世代代守在那裏,變得半人半鬼,其實有什麼用呢?你們不要回去了,就留在外面吧。你看看你們的臉,多麼漂亮,你們應該去找自己的生活,嫁人生子,平凡渡日。就算找不到如意郎君,姐妹們也可以相依相伴,行走江湖。”
“姐姐,不行,我們不離開你。”雲葉撲過來,拉着她的手哽咽着說道。
“雲葉你還不明白嗎?五彩池已經毀了呀,慕容山莊一消失,進入五彩池的前路完全打開。你們不可能再擋得住闖進五彩池的男人們,與其在裏面等着受欺負,不如早點出來。我以後再也保護不了你們了,都是我的罪過,讓五彩池毀了,把大家的家弄沒了。”雲慕眼含熱淚,哽咽着說道:“我已拖不過三日,你們何必跟着我?就讓我安安靜靜地走吧。”
“姐姐。”女子們跪下來,嚎哭不止,“你讓我們去哪裏呢?我們只知有五彩池,別的地方,都不知道呀……”
“姐姐,和我們在一起吧,去哪裏我們都在一起。”
“姐姐我們把五彩池再建起來,一定可以的。”
“外面的人這麼壞,如此對待姐姐,我們怎麼能丟下姐姐一個人。”
雲慕淚水洶湧,拉起了雲葉,輕聲說:“可以的,你們都可以找到以後的家的。鎖香城也好,哪裏也好,都走吧。”
“不行,我們哪裏也不去。”雲葉用力搖頭,死死握着她的手說道。
雲慕一手掩臉,哽咽着說:“別這樣,我不想讓你們看到我化為枯骨……讓我保有最後一點門主的尊嚴好嗎?”
那樣的死狀很難看啊!
“姐姐……”雲葉跪下去,額頭緊緊觸地,嚎啕大哭,“有辦法的,總有辦法的。”
“密雲內功本就是自毀的功夫,我用了兩次……我只遺憾……”雲慕抿了抿唇,沒把話說完。她只遺憾,在十一面前太兇巴巴了,只讓他看到了她醜陋的一面。
她只遺憾,沒能變成美麗的女子,讓他看上一眼。
她只遺憾,生命短暫,那麼多的美好,她都看不到了。
她只遺憾,原來愛情真的有美好的存在,而她卻無福觸碰。
月魂走上前來,想勸勸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雲慕轉頭看他,微微一笑,小聲說:“不要告訴他們,謝謝。”
不要讓他知道,其實她第一眼見他,就很喜歡……他的眼睛好美,能容世間一切的光。他舉手投足,那麼優雅,讓她總是想去模仿。就連他與她爭吵,她都覺得很有趣……就這樣吧,沒什麼事會比悄悄喜歡一個人更難過了吧?好在沒人知道她難過,她不必裝出倔強的樣子來。
每走一步,如踩在烈焰刀尖,每一寸肌膚都劇痛無比。等她走上山巔,看到明天日出的時候,她的腳就會開始腐爛,她會坐在那裏,一直看着太陽,直到化為白骨。
不會有人看到她死得那樣難看!
生命,真的好短暫啊。
若給她時間,她會去再看看十一,悄悄地在他的衣袖上寫幾個字,我喜歡你。
少女們跪在原地,大哭着,齊聲高呼,“恭送門主。”
她沒再回頭,一步一步走進了山路。
“臭男人。”雲葉站起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月魂,又看向那些鬼喊鬼叫的婦人們,“閉上你們的臭嘴,再敢污衊我們姐姐,打掉你們的牙。”
八卦婆們終於閉嘴了,嘀嘀咕咕地散開。
月魂眉頭緊皺,他有令在身,不能去追雲慕,而且她倔強,若被她發現他跟在身後,反而不好。
他叫過了一名侍衛,悄然叮囑一番,讓他無聲無息地跟緊雲慕,看她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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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和龍皓焱已經跟着曉嬋進了山谷。
一掃之前的烏黑暗沉,此處有一片碧清小湖,看地形應該是用水灌進來的結果,此時水面已下沉,湖中有小魚兒在自由游弋,四周全是盛開的緋色桃花。
這時候怎麼會有桃花。
“這裏的桃花終年不敗,也不結桃,似永遠停在春季里。”
笑晴坐在前面的石頭上,沖他們二人揮手,不慌不忙地樣子,臉上的面具也取下來了,露出她自己美艷的臉。
幾棟木屋建於一邊,屋檐上懸着紅色的燈籠,綠色的琉璃風鈴,風一吹,叮叮噹噹地響。
“我在這裏住了十年呢,去年才去了慕容山莊,這是我的屋子。”她跳下大石頭,指着前面一座小木屋笑道。
房間裏佈置得像普通女兒家的屋子,院中有女僕守着,皆穿緋色薄紗,隱隱露着紗下風景。
她們好奇地圍過來,上下打量着兄弟二人,不時竊竊私語一番。
“還不退下,嚇着本聖女的十一哥哥,快些去準備晚膳,本聖女要和十一哥哥,還有龍哥哥一起賞谷中奇景……兩位哥哥,不如我們明日再拜堂吧。進了我這裏,可就出不去了哦,不如就收了心思,與我在這裏山谷中長伴。”
十一不露聲色地轉過頭來看她,她此刻表現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哪裏能和那個吸血不眨眼的女魔頭聯繫起來呢?
“我去換身衣裳,讓你們瞧瞧,什麼才是美人。”
她笑笑,快步走進了屋子。
兄弟二人相視一眼,四處打量谷中地形。這裏有天險,四周都是懸崖峭壁,光滑如鏡,根本無法上去。地道已經被炸毀了,所以她才有膽量說他們出不去了。
笑晴坐在梳妝鏡前,從妝奩盒裏拿出一朵緋色絹花,別在了她的發上,然後轉過頭來看向窗外,冷冷地問:“為何本主進來時,發現谷里亂七八糟的?”
“朱娘挑釁曉嬋,被曉嬋殺了,曉嬋也死了。”一名婢女匆匆上前來,小心翼翼地答話。
“廢物。”她臉色一寒,飛起一掌,甩在婢女臉上。婢女被打出老遠,滿口牙掉了個精光,咬着滿嘴的血不敢出聲。
“明天我戴這個好不好?”她又從盒子裏拿出一朵絹花,慢吞吞地問另一個女子。
“很漂亮。”那婢女嚇得瑟瑟發抖,趕緊回話。
“哼,吃了它。”她一轉臉,冷冷地盯着那婢女。
“這……這……”婢女臉色一白,腿一軟就跪了下去,連聲求饒,“主人,這花上有毒啊。”
“吃了它。”笑晴俏臉扭曲,一手掐住她的臉,把花往她嘴裏塞。
眼看着婢女臉色變成青紫,污血從眼睛和嘴裏流出來,哈哈大笑起來。
“廢物們就應該如此死。”她推開婢女,雙手輕輕一抬。
快嚇死的另幾名婢女趕緊上前來,捧上了凈手的花水,香膏,伺侯她凈手。
她慢吞吞地洗了手,重新梳了頭,抹上了頭油,戴上了花。又找了身嬌紅顏色新衣裙穿上,輕擺腰肢往門外走。
他們兄弟二人就站在桃花樹下,正盯着她看。
“我這桃花香,還沒有男人能抵擋得住。”笑晴眼神一寒,小聲說道:“不過他們二人居然能站這麼久,還真是古怪。難怪對他們無用?”
“再看看吧。”婢女趕緊小心回話。
“拿桃花水來。”她揚了揚細眉,換上一副溫柔的神情。
婢女立刻捧上了一隻碧色瓷壺。
她一仰頭,喝了一大口,淡淡地說:“我就不信,拿不下這兩個男人。這世上就沒有男人能逃過我的美。”
“是。”婢女膽戰心驚地點頭。
此時有人過來,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她臉色一變,冷酷地問:“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曉嬋逃了。”那人點頭,輕聲說道:“朱娘死了,但曉嬋應該還在谷中。”
“小心搜,別讓她見到十一。”笑晴把壺往後一丟,邁過門檻,慢步走向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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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抬眸,看着她緩步走近。
笑晴靠近了十一,往他的身前靠了靠,手指撫過他的衣袖,柔柔地說:“我要去辦點事,你們不要亂走,除了這片地方算是安全。那外面的女子都是血族的人,會喝血,尤其是男人的血……你們兩個三頭六臂,也躲不過的。”
“曉嬋呢?”十一推開她的手,冷冷地問道。
“我去幫你叫她呀,你們作別,然後和我成親。”笑晴掩唇笑笑,眸子裏殺機一閃,轉身就走。
十一想跟上前去,一個黑衣人就攔住了他,冷冷地說:“請留步,聖女吩咐,二位公子不得踏出林子半步。”
“若我非要踏出去呢?”十一揮開他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黑衣人立刻拔出刀來,再度攔到了他的前面,“請不要再往前,前面桃林是聖女禁地,擅入者死。”
“再不讓開,死的會是你。”十一手指捏住刀尖,狠狠一扳,那鋒利的刀居然化成了縷縷青煙。
黑衣人駭然地看着他,似乎是沒想過他居然有這樣的功力。
他不敢再攔,眼睜睜看着龍皓焱和十一直接走進了桃林、桃林中花太香,不似尋常桃花,林子太密,遮住了林子外一切景緻。水聲孱孱往前,但又看不到水在何處。
二人一直往前,終於看到了走到了那方小湖的另一端,這裏有一塊月亮型的大青石。說要出去叫曉嬋的笑晴此時正坐於青石上,一身衣衫褪盡,長發垂到水中,耳邊攢着那朵絲絹花,而身上卻不着一縷,身體白得像玉。
龍皓焱皺了皺眉,轉過了身。
“你們闖進來,是要和我共浴嗎?”笑晴轉過頭來,盯着他看。
“你的桃花香對我們不起作用。”十一冷淡地說道。
笑晴笑容僵了僵,直接站了起來。
“你的身體也不漂亮,你若非要給我們看,我們也就勉強看看。”十一的聲音愈加冷酷。
“你……”笑晴的笑容完全消失了,憤怒往他面前走,“你好看看,哪裏不漂亮了?難道我不美嗎?比曉嬋,甚至比陶伊……”
“你比得過她們嗎?從骨子到外,都有一股子黑氣,丑得很。你甚至比不上雲慕的萬分之一。”十一低眸,盯着她的眼睛,不屑一顧地說道。
“什麼,那個醜女?你瞎了嗎?”笑晴尖叫道。
“她比你真誠,從未欺騙過我,至少她不會編出另外的身份和名字。”十一認真地回答她。
“誰說她沒有編出身份?你以為她是誰?”笑晴當即就尖叫起來。
十一看着她,一臉平靜地問:“她是誰?”
“她也是血族人,我的小表妹。”笑晴冷笑道。
十一擰了擰眉,淡淡地說:“那又如何?”
笑晴的表情越來越驚愕,不解地問他:“你什麼能這樣平靜?為什麼不感覺到憤怒?她也是血族人哪,和我沒什麼不同。”
“因為她自己並不知道身世,而你,明知是她的親表姐,還要故意安排雲影去暗害她。她雖丑,可是她並不出谷害人。我已經查清,谷中懸的白骨,都是試圖闖谷,侮辱谷中女子的敗類。她性格雖然暴躁,但是她的心很善。笑晴,你明明可以飲牲畜之血保命,卻要為了練魔功,維持你的容顏,大肆去吸人血、害人命。”
笑晴一揮手,冷笑道:“管得真多啊,總之進了我這裏,別想出去。”
“你困得住我嗎?”十一忍不住發笑。
“我困不住,但我能讓曉嬋和陶伊困住你們。”笑晴嬌笑起來。
“你還真不知廉恥。”龍皓焱聽到陶伊的名字,扭頭看她,見她還是身無一縷,就這樣大咧咧地着着,不由得怒從心中起。
“你們知道個屁。這裏叫暮谷,我師傅也是雲慕的師傅。我和雲慕都是她栽培長大的。師傅不甘心被困在谷中,所以一直想利用我們血族的人,讓她不再受五彩池的禁錮。所以她悄然建起了這裏,雲慕被她挑去留在五彩池,好牽制我們的族人。可惜那老東西不經咬,我一口就吸幹了她的血。之前我不知道如何進入五彩池,直到雲影那蠢貨偷溜了出來,被我給逮住了……行了,我也就告訴你們這麼多,我真要去辦事了。”
笑晴冷冷一笑,轉身跳進潭水裏,不再理他,逕自潛進了潭水深處。水面上鼓起一串水泡,緊接着潭面上便開滿了白蓮,青碧的葉子,一片挨着一片。
“先找曉嬋,這女人太惡毒,只怕曉嬋不好過。”十一轉身往林子外走,一把抓住了一個正站在旁邊的女子,掐着她的咽喉厲聲逼問她曉嬋的下落。
“我等只是下人,沒資格過問這些,公子饒命吧。”女子嚇得瑟瑟發抖,沒一會兒翻着白眼暈過去了。
“行了,沒用的。她敢讓你我留在這裏,一定有她的用意。”龍皓焱擰擰眉,慢步走向木屋。
暮谷的白天很短,夜來得特別早。
二人也辯不出現在是什麼時辰,谷中陷入了黑暗,只有小潭上的蓮花承載着月光,靜靜開放。
那些女婢們嘻嘻笑笑地站在不遠處,朝他看着。一個個衣衫半敞,露出裏面的春光,不像養在深谷中的女子,倒像是走進了勾欄院中。
“二位公子,用膳了。”
有個女子沖二人招手,他們相視一眼,走了過去。
一張八仙桌,擺滿精美的菜肴,五名貌美的女子正侯在一邊,他一進來,便緊擁過來,服侍他坐下,為他倒灑,裝飯,十分殷勤。
“公子,此乃桃花酒,您品品。”
那女子俯過來,紅唇微嘟着,要喂他喝酒。
十一從她手中接過酒杯,聞了聞,和林中的桃花香一樣,是能勾起男人青欲的。
這些女人,也不怕笑晴發怒?
那女子媚眼如絲,手又勾住了他的肩,貼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說:
“公子莫害怕,只要公子承諾會助我們姐妹一臂之力,逃出這暮谷,我們姐妹今後都是公子的人。我們自小在這裏長大,喝桃花酒,以桃花香沐浴,在榻上,絕對比尋常女子更讓人消魂,二位公子會如同到了天堂。”
她一面說,一面拉起了十一手,扣到她的心口上。
她果然綿軟,又富有彈性,確實是猶物。
十一厭惡地撤回手,冷笑道:“你們要我助你們一臂之力,你們就不怕新教主殺了你們?”
女子媚眼如絲,笑着貼緊他的手臂,嬌滴滴地說:
“其實她算什麼教主,不過是趁教主閉關練功,勾|引了華總管,聯手偷襲了她,這才得手,如今教主不知所蹤,她就佔地為王,讓我們姐妹臣服於她,可憑什麼呢?我們都同時進谷,誰也不比誰高貴。她既可以那樣做,我們也可以。她才吸過了血,必須要吐納歸息,此時就在潭底的密室里練功,只要公子助我們一臂之力,我們一定會回報公子。”
“哦?偷襲?”兄弟二人這才知道笑晴沉下潭底是做什麼去了。
“今日是月圓,子時她的功力最弱,所以一定會躲在潭底密室。公子,幫幫我們吧,她只是一個美人來伺侯你,只要你幫了我們,我們可是五個,給你五倍的快樂。”
“可如何才進密室?你們都知道么?可別闖錯了地方,枉送了性命,那就可惜了你們這些美人兒了。”十一沉吟一會,故意說道。
“我自然知道啊,我以前是教主的近身侍女,教主練功,我就得一直守在潭邊,如何進去我當然知曉。”
她見十一一臉懷疑,便繼續說:
“小潭有一處水淺,月光可透進去,月光落下的地方有塊凸起的石頭,你往左旋轉三圈,就能打開石壁。游進去七米處,有一個洞口,鑽進去,那邊就是石室。”
“你果然知曉,那為何不自己去做,要拉上我呢?”十一低笑起來,盯着那女人的眼睛。
女人擰擰眉,不悅地說:
“我們武功不敵她,當然不敢去。二位公子不是凡人,一定能旗開得勝。”
女子一面說,一面往他身上靠,抬着手想去撫他英俊的臉,一雙桃花眼裏邪光直閃。
隨着她的靠近,其他五個也褪盡衣衫,圍攏過來,個個厚顏無恥。
“公子,奴家還是完璧呢,每日以桃花水來清洗這裏……公子用手指試一試,便知是否真是銷魂極樂的世界。現在才亥時一刻,我們還能盡情歡樂一番。”
那女子拉着十一的手指,居然讓他去探她那裏。
十一臉色微變,端起了酒杯,往她的臉上一倒,看着酒水下淌,才冷冷說:“總得試試你們的誠意,告訴我,酒有沒有毒?”
女子連連搖頭,否定。
“當然沒有,奴家把命交於公子手中,坦誠相待,又如何會害公子?”
“那你們先喝吧。”
十一說著,又端起了酒罈子,放到鼻下一聞,袖口不露聲色從壇口滑過,無色無味的葯從他的指尖滑進酒罈,入酒即化,不留一絲痕迹。
他親手執壇,往碗中倒酒,推到了幾名女子面前。
“那我們喝交杯酒?”女子又問,笑得妖媚。
“快喝。”十一臉色一沉,不悅地低斥。
女子見他面色不善,不敢再鬧,仰起頭,一碗美酒倒進了嘴裏。
龍皓焱一直安靜地坐着,若是尋常男人,遇上這樣的陣仗,或者真會把持不住,可惜他們……實在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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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暮谷是不允許男人留下的,所有侍衛都待在荊棘林外。其餘的女子都已回去休息,燈籠的光映在空寂的谷中,顯得有些陰森恐怖。
二人悄然下水,慢慢地往月光所及之處游去,依着那女子之言,潛到石塊之處,左旋三圈,果然有個洞口出現。
他拿出夜明珠照亮,小心地往裏面游去,才進去,身後就傳來洞口關合的聲音,他回頭看了一眼,繼續往前。
水中有水草,飄浮着,甚是纏人,還有小魚小蝦游過。
七米之後,果然是那個洞口,爬過去,便沒有水了,是一個偌大的石洞,他跳下石洞,左右環顧着,只見正中間的石壁前,立着一尊一人高的女子石像,眉目森冷,下巴削尖。身上卻穿着極難得的滇南錦裙,裙上綉着兩株怒放的牡丹,相依相偎。
往左,是那女子所說的密室,青石壁門緊閉着,也不知司徒欣柔是否在裏面。
十一掐着時間,要等子時時分,笑晴功力最弱的時候,才能一擊即中。
轟隆隆輕響,慕容安定突然又聽到了聲音。
他連忙閃到石像后,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笑晴正拎着一隻小燈籠,面色蒼白地出來。看來,她自是體力不支之時。十一手指一彈,一枚小石子飛出去,擊破燈籠罩子,打斷了燭芯。
“誰?”笑晴立刻緊張地問道。
悉悉索索的響動過後,她又點着了一盞燭,警惕地打量四周。
“誰在外面?”她的視線投向十一站的地方,慢步走近。
“你這裏,不怎麼樣嘛。”十一閃身過去,猛地扣住了她的咽喉,把她摁到了石壁上。
“你……你們怎麼進來的?”笑晴大驚失色。
“你為人狠毒,你谷中的女子都不肯為你賣命了。”十一眯了眯眼睛,冷酷地說:“把曉嬋交出來,我留你一個全屍。”
“呵,有本事自己去找啊。”笑晴張狂地笑了起來。
此時突然間有陣陣巨石響聲從外面傳了進來。
“怎麼回事?”笑晴的臉色陡然變得更難看了,“這群賤婢,竟然想填平小湖!我要出去殺了她們。”她突然出手,擊向十一的眉心,身形一閃,大步往前沖。
“你看看你,眾叛親離,還不思悔改。”十一打開她手裏的短劍,扣住她的手腕重重往石壁上一摜。
笑晴骨頭斷裂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她咬牙笑笑,手往石壁上一拍,立刻彈出一個機關,她往上一踩,直接被機關彈出了小湖。
外面很快響起了慘叫聲。
“你這群賤人,竟然敢背叛我,怎麼,真以為自己能爬到我頭上當主子。”她站在湖畔,一手拎着一個女子的頭顱,兇狠地瞪着眼前嚇得瑟瑟發抖的女人們。
“與我們無關,都是她們幾個,我們是被迫的。”女人們連聲求饒,把罪責都推到了陪十一喝酒的那五人身上。
那五人自知是逃不脫了,索性揮劍撲上,厲喝道:“你到底有多厲害,今天就殺了你。”
笑晴狂笑,將手裏的頭顱丟出去,重重地砸向撲來的女人。一聲慘叫之後,那女人重重從半空跌落下來,沒了氣息。
“想和我斗,你們有這能耐嗎?冰水珠在我手上,你們能把我怎麼樣。”她一張嘴,一顆冰藍的珠子浮在半空中,受她的指揮,散發出冷冽的寒氣。
這就是五彩池丟失的那顆珠子!沒有了這顆珠子,五彩池裏瀰漫著一股暴戾之氣。
“聖女,陶伊帶來了。”去客棧捉人的女子回來了,把陶伊往地上一丟,大聲說道。
“吊起來,把鱷魚放出來。”她抓緊珠子,張狂地說道:“我要取出陶伊的梅魂精珠,從此天下無人能反抗我。”
“二位公子,我們已經把你們的心上人帶來了,就吊在湖上,用鱷魚伺候着呢,出來看看吧。”笑晴衝著湖中囂張地大笑。
“真是會作夢啊,冰水珠還給我。”雲慕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笑晴猛地轉頭,只見幾道身影從一眾女子身後撲了出來。是雲慕和曉嬋!
曉嬋在路上遇上了上山去等死的雲慕,雲慕這才知道原來五彩池後面還有一個暮谷!二人制服了那些紅衣女子,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將計就計,帶着陶伊返回此處。現在跟在二人身後的,全是五彩池的姐妹。大家都是第一次知道,隔着五彩池,還有這麼一處地方,有這麼一群紅衣女子。與她們不同的是,這些女子個個容貌完好,美艷如花。
“哈哈,正好,你這個醜女也活夠了吧,送你去死。”笑晴雙手張開,仰起脖子,一聲尖嘯。
谷中頓時迴音陣陣,震得那些女子耳中鮮血直流。
“確實會作夢。”龍皓焱和十一從水裏出來,他穩穩地抱住了被拋向湖中的陶伊,落回岸上。
笑晴擰了擰眉,往後退了兩步,恨恨地說:“怎麼會困不住你們?你們怎麼上來的?”
“笑晴,你怎麼會覺得這天下有困得住我們的事呢?”十一卷了卷頭髮,雙臂緩緩張開,淡淡的白霧頓時在谷中瀰漫開來。
“你想動幻術,你們與上神有契約……”笑晴驚恐地大叫道。
“但是,你活生生把這裏變成了非人界所控制的地方,我們和上神所約定的只是不在人界動用幻術啊。”十一輕蔑地看着她,不屑一顧地說道。
“你……”笑晴立刻放出冰水珠,集中精力與他對抗。
“放棄吧,你怎麼可能斗過我呢?”十一手一揮,冰水珠直接飛向了小湖。
“還給我。”笑晴飛身撲上,在快接近冰水珠的時候突然往回,手中一把暗器打向了曉嬋。曉嬋站得最遠,只有雲慕和她站在一起。
“讓開。”雲慕推開曉嬋,暗器悉數打進她的右肩,她摁着左肩,扭頭看了一眼曉嬋,長劍出手,刺向笑晴,“我們五彩谷門中之事,我來解決。”
就算救人,她也要犟到以責任做偽裝。
“醜女,你是我的對手嗎?你兩度用了密雲內功,不過兩三日就會化為枯骨了,還想在我面前逞強。”笑晴氣勢洶洶地揮着利劍,劍劍直逼雲慕的眉心。
她聲音尖厲,讓岸上的人聽了個清楚。
“呸,你有多美,心肝腸肚全是黑的。今天就挖了你的黑心肝,讓你去死。”雲慕憋着一口氣,雙劍耍得銀光直閃,讓人睜不開眼睛,劍劍直逼笑晴的死穴。
“你能贏我?”笑晴猖狂大笑,一招比一招凌厲。
十一臉色一變,躍身而起,一掌劈中笑晴的肩頭。笑晴臉色大變,在跌出去的時候,又是一把暗器擊出。
“裂魂碎雨針,小心……”雲慕臉色一變,雙臂抱住了十一。
暗器打入她的後背,擰了擰眉,飛快地鬆開了雙手。
“雲慕。”十一接住她往下墜的身子。
雲慕眼中一紅,飛快抬起右手,擋住了漆黑的右臉,無聲地說了句,“對不起,我喜歡你……”
看着她嘴一張一合,十一的心一沉,抱着她回到了岸邊,輕輕地放到草地上。
雲慕已經耗盡了氣力,拼着最後一點靈元來到暮谷,說得好聽,是為了處理谷中之事,實際不上,不過是想再看十一一眼。
她痴痴地看着十一,手固執地掩在右臉上,唇角微微一揚,眼中的光慢慢消散。
“雲姑娘。”曉嬋跪坐下去,手推着她的肩,想喚醒她。
十一閉了閉眼睛,再緩緩睜開。手掌覆蓋在她的手背上,低低地說:“雲慕,你這是做什麼,非要在我心裏刻上一刀嗎?你我以互相看不順眼開始,為什麼不能這樣結束?你這樣刻上一刀,再閉上眼睛,置我於何地?”
雲慕清亮的眼睛裏緩緩湧出一汪晶瑩的淚,那些光,完全消失了。
“姐姐好走。”
“門主好走。”
少女們圍過來,跪在她身邊,哭着為她送行。
十一從懷中拿出錦帕,覆在雲慕的臉上,扭頭看向落在鱷魚背上的笑晴。若不是她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取走了冰水珠,雲慕不會被迫出谷,更不會丟掉性命。若不是她設下鎖魂鎮,他們也不可能在這裏困了如此長的時間。
谷外那些無辜的男人,都是被這個女人吸光了血,喪了性命。
她簡直是一個惡魔一般的存在,漂亮的皮囊下面,滋養的是一副醜陋的靈魂。
笑晴也自知情勢不妙,轉身就逃。
前面白霧重重,漸漸聚攏,化成了一隻巨大的十尾白狐,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龍十一,你別逼人太甚,放我出去,我讓你們出谷。”她轉過身,尖聲大叫。
“你不是很有本事嗎?請啊。”曉嬋怒斥道。
“喂,你給我讓開,一個無鹽女,還想在我面前張狂。”笑晴冷笑,揮起雙劍,往水中跳去。
“平了這湖。”十一袖子一揮,白狐尖嘯一聲,十尾捲起兩邊的巨石,往湖中砸去。
鱷魚群被砸散了,蓮花被砸得零亂不堪。水花飛濺四起,岸邊大樹也往湖中砸去。
湖水嘩啦啦地響,笑晴的身影從小湖另一頭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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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眼中寒意陡現,一揮袖,白霧再度凝成一隻白狐,尾巴往前一甩,捲住了笑晴,把她高高拋起來,再重重地摔出去……笑晴在空中翻滾幾圈,拼力掙扎,想脫開白狐的巨尾。
十一殺機已起,什麼契約規矩,此時統統都不要了,只想立刻取了這女子的性命。
“師傅,讓我來。”曉嬋見狀大急,趕緊持劍上前,撞開了十一,迎向笑晴。
笑晴一頭長發全散開了,琥珀一般的眸子冰寒,臉色白得像剛下了一場冬雪,連唇都是白的。
“醜婦,你也想和我爭?”她一咧嘴,臉頰猙獰,怒聲挑釁。
“丑?我看你還不及雲姑娘一根頭髮,給她提鞋也不配。”曉嬋長劍挽出密密劍花,每一劍都直刺笑晴的臉。
一縷又一縷的黑髮被曉嬋的利劍划斷,不多會兒,她一頭秀髮被曉嬋削得七零八落中,醜陋不堪。
“該死的,我要殺了你。”她索性撕開了已濕透的牡丹裙,狂暴地撲向曉嬋。
曉嬋閃身躲開她,又是幾劍揮上,一劍正從她的臉頰上劃過,頓時血肉翻開,鮮血淋漓。
笑晴最愛自己這張臉,被曉嬋毀了,頓時狂不可遏,嘶吼咆哮,手中雙劍舞得更快。
曉嬋被她逼退了幾步,差點被她所傷。
“劍氣合一。”十一沉穩的聲音從湖岸傳來,一字一字地念口訣教她。
曉嬋定了定神,再度迎向笑晴,利劍又一次劃破了她的臉,在她臉上形成了一個血淋淋的十字架。
笑晴尖叫着,一手捂着臉,瘋狂地大叫,“你把我的臉劃成這樣,劃成這樣……”
“這樣才配得上你的黑心!”曉嬋厲斥一聲,長劍疾疾如風,在她的眉心上劃了個丑字!
笑晴踉蹌着退到湖邊,一低頭,只見一汪清水裏,她的臉猙獰可怖,頓時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形如癲狂。
“我要把你鎖在這裏,讓你日夜面對自己的丑面,不死不得出。”十一手指在身前合十,再往前一彈,五根永不會斷的鋼索鎖住了她的四肢和腰,一頭深深釘入岩石深處。
笑晴拚命地掙扎,但鐵鏈卻越掙越緊。
“就算你斷了四肢,你能把腰一起砍了嗎?”曉嬋收了劍,輕蔑地看着她說:“你的本事還配不上你的野心,居然想打梅魂精珠的主意!活該你在此永遠面對自己的醜臉。”
“呸!”雲慕身邊的紅衣少女上前來,往她身上用力吐口水。
“我會天天來強迫你吃下東西,給你上藥,讓你永遠不死。”雲影仇恨地瞪着她,大聲說道:“我還要在你四周立起鏡子,讓你每日與惡鬼為伴。”
“你們敢!你們……”笑晴瘋狂地尖叫,瘋狂地搖頭。
“師傅。”曉嬋走回十一身邊,收了劍,抬眸看他。
他正看着躺在花叢里的雲慕,眼睛一眨不眨。
“師傅?”曉嬋搖了搖他的手臂,溫柔地喚他。
“哦,走吧。”
十一收了白霧,手一揮,桃花瓣如雨一般紛紛揚揚落下,落在了雲慕的身上。她的身體浮了起來,慢慢地跟着十一往前移動。
“師傅這是帶她去哪裏?”曉嬋驚訝地問道。
“送她回五彩池。”十一穩步向前,沉聲說道。
龍皓焱把陶伊放在地上,手指輕撫過她的額心。
“不用多久,就會好了。”雲影過來跪坐下,輕聲說:“姐姐最後一次出谷前曾經和我說過,若她有事,讓我繼續為皇后把蠱取出來。蠱由鎖魂陣控制,如今陣已破,控制蠱的力量減弱,只需要在每日正午,用金針在十二大穴位上注入正陽之氣,不出十日,就會完全好了。”
“那就多謝。”龍皓焱把陶伊抱起來,大步往谷外走去。
陽光明媚,滿谷芬芳,出了暮谷,就是人間繁華天。
笑晴的咆哮聲漸漸小了,漸漸消失,漸漸地只有鳥語啾鳴,蟬鳴蛙叫的動聽聲響,只見小獸奔跑,花開正好……
一場秋雨過後,院中的水仙悄悄綻放出白色的花骨朵。
陶伊把一隻巴掌大小的玉骨盆放到桌子上,盆子裏面是七彩水晶土。一朵晶瑩剔透的花朵種在裏面,碧油油的葉子在風裏輕輕地搖。
“這是什麼?”曉嬋好奇地問道。
“你猜?”陶伊微微一笑。
“什麼寶貝?”曉嬋湊過去,吸了吸鼻子,聞到一陣奇異的芬芳。
“這是重生花。”陶伊拿起玉瓷盞,將早晨收集的露珠倒在花瓣上。
透亮的水珠從葉子上滾落,跌在水晶土上,滋滋地冒出一陣淡霧。重生花被霧氣包裹,最外面的幾片白色花瓣輕柔展開。
“真漂亮!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重生花。”曉嬋驚喜交加,小聲說道。
“重生花長於人界和冥界之間……”
“那不是彼岸花嗎?”曉嬋更加不解。
“不是,彼岸花只是渡生魂去冥界。重生花是把生魂從冥界帶回來。”陶伊抿唇笑笑,扭頭看向十一。
十一的臉色已經微微變了。
“你這個傻瓜,你居然去冥界。”
“哪一界也拿我沒辦法呀,哪裏是我不能去的?我向鬼差討回她的魂魄,贈他一壇梅香露,讓他過過癮。冥府不差這一縷魂,他沒損失,但我收穫卻大了,我可以讓我們十一弟重新開心起來。”
陶伊笑着轉頭看向眼前的小花,輕聲說:“我已經把她的魂種進這花中一個月了,沒讓你知道,給你一個驚喜。”
“你是說……雲慕的魂在這裏面?”曉嬋訝然問道。
“對啊。”陶伊眉眼彎彎,看着重生花說道:“你們放心,她只是暫時沉睡。我把她的魂種進這朵花里,等百年之後,花魂凝聚,她就能重生了。那時,你還在,還能重遇。”陶伊拉住了十一的手,讓他輕輕去碰花朵柔軟的花瓣。
花瓣輕輕地舞動,含羞帶怯地收攏,好像是雲慕正在聽他們說話。
“她聽得到?”曉嬋驚訝地問道。
“雲慕你蘇醒得這麼快嗎?”陶伊也很驚訝。
花朵不動了,安靜地歪着小花,任風吹來,細雨飄來,只這麼靜靜柔柔地看着十一。彷彿天生間,她的生命里從此有十一這一個人的存在。
有些緣份,總是來得如此突然,讓人猝不及防,你才聞到它好聞的氣味,它就靜悄悄地走開了。好在,有些人會懂得飛奔過去,追向他的緣份,那麼,一切都不算太晚。
曉嬋凝視了十一好半天,輕輕地說道:“師傅和陶伊,你們都是不死不老之身。而我不知道還能陪師傅多少年,或者哪年我先走了,而師傅能與雲姑娘相逢,師傅身邊有她陪着,也不寂寞。”
“不會的。”陶伊拉住曉嬋的手,輕笑道:“若有那日,我也把你種在重生花中,年年歲歲,這樣輪迴,我們就不會分開了。”
十一別開了臉,沒讓兩個女子看到他眼底那一絲悸動和欣喜。
十一,他真是一個心底柔軟的人,他就喜歡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永遠永遠不分開。現在他身邊又多了朵小花,百年之後,雲慕重回,他一定會給她一張漂亮得不得了的臉,補她這一世受的罪,經歷的苦。
“嗯,我和夫君做了個決定。”陶伊雙手在身前合十,笑着看十一。
“什麼決定?”十一臉拉長,不悅地瞪她,一準是要回去了!
“他決定讓位於龍寒江。”陶伊輕聲說道。
“什麼?”十一和曉嬋都一怔。
“龍寒江無子嗣,立我們的兒子為太子。”龍皓焱緩步進來,收了傘,抬眸看向三人。
雨水從傘上往下落,在他腳邊滴答成一團水漬。
“哦。”十一假裝平淡,躲在身後的雙手,兩個大拇指高翹,做給桌上的重生花看。
重生花搖晃了幾下,彷彿在笑。
“然後呢?”曉嬋一手靠在桌沿上,笑着問。
“然後去給你找夫君吧,十一他不開竅,你別守着他了。”陶伊故意說道。
“我啊,我就想守着他。”曉嬋抬眸看十一,羞澀地一笑,白皙的臉頰上飛起一抹紅暈。
十一乾咳,轉頭走到窗邊去看雨。
“時光好短,請君珍惜。”陶伊輕輕地說道。
“短嗎?我們都是不死之人,會在這人間一直走下去,不知道會走到什麼時候,不知道會不會活得不耐煩了。”龍皓焱走到十一身邊,和他一起看外面。
“對啊,天天面對同一個女人,好膩!”
“聽說街角新開了一家奉玉樓,裏面的姑娘又美又軟,又白又嬌。”
“真的嗎,那我們快走。”
二人轉身就走,壓根不看陶伊氣歪的小臉。
“不怕不怕,東邊街角有一家燈籠坊,裏面可都是俊秀小生,會唱戲,會作詩,會彈琴,會捏腳。”曉嬋立刻站起來,拉住了陶伊的手。
“還有這樣的好地方嗎?”兩個男人扭過頭來,陰惻惻地問。
“對啊,可想與我們同去”陶伊笑吟吟地問。
“哼,平了那裏!”龍皓焱冷笑。
半個時辰之後,兩個高大的男人被一群三到五歲的男娃娃圍在中間,一隻只小手在他們身上拉扯來去。
“什麼燈籠坊,就是啟蒙私塾!”十一氣急敗壞地說道,有個小娃娃正沖他的腳撒尿。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地方?我決定在這小鎮子上留段日子,給你們二人找了份工作,在這裏教他們念書識字。”陶伊慢吞吞地說道。
“什麼?誰要在這裏工作!”兩個男人轉身就想跑。
“不要跑,不要跑。”曉嬋趕緊追着喊,“我們話都放出去了,你們教過的孩子一定能考上頭三甲,每人入學的銀子都是一千兩啊。他們的爹娘可都不是小角色,都很難纏的啊!跳出來能罵翻三條街的趙三娘,你聽說過嗎?她家有三個小子在這裏啊!你們不能跑啊。”
“快快快……”兩個男人腳底抹油,越跑越快。
陶伊氣定神閑,坐在棚下和幾個小娃娃翻線玩。
她在這裏,那兩個人能跑去哪裏?不出一個時辰,兩個人就能乖乖地滾回來!
日子真美好啊!她笑吟吟地看天空,細雨也是這麼可愛。
她愛死了她身邊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