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因着這事,柳姨娘沒臉見人,稱病在屋裏躲了好些日子。
傅沅的話音剛落,懷青和碧竹皆笑出聲來。
「她們可不敢這樣編排姑娘。」懷青說著,吩咐外頭的小丫鬟去膳房。
只一會兒功夫,就有兩個小丫鬟提了雕紅漆九攢食盒進來,懷青和碧竹親手將飯菜擺好。
懷青盛了一碗火腿鮮筍湯放到傅沅面前,還是忍不住道:「虧得老太太不知道,不然定要怪罪我們沒有好生伺候姑娘,連飯也不按時吃。」
傅沅笑着討好道:「懷青姊姊別生氣,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話音剛落,懷青頓時臉紅了,「哪個跟姑娘說的,姑娘又拿來打趣我。」
說起這話,就要提起幾日前的事。
那時有個花匠來府里修剪花枝,不小心將海棠上的花剪了一朵,不等懷青開口,就忙作揖道:「懷青姊姊,奴才再也不敢了。」
偏偏這花匠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年齡比懷青大了許多。許是聽小丫鬟都叫懷青姊姊,一時着急,話就這麽說了出來。
懷青一邊替傅沅布菜,一邊道:「姑娘今日心情好像不錯。」
傅沅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頓了頓,抬起頭來,「我也好生奇怪,原來還覺得定了回府的日子定會捨不得,心裏頭難受,可今早從外祖母屋裏出來,卻突然輕快得很。」她看了懷青一眼,問道:「我這樣說,會不會很不孝?」
懷青看着自家姑娘的眼神,突然有些心酸,嘴上卻笑着安慰道:「怎麽會,姑娘和老太太一樣,傷心過了,就該想着往後的日子了。」
她早就說過姑娘是該回宣寧侯府的,謝老太太待姑娘再好,這淮安侯府都不是姑娘的家。
只有回了宣寧侯府,姑娘才能沒了寄人籬下的感覺。
【第四章各人自有算計】
宣寧侯府,寧壽堂上房。
過了晌午,老太太周氏睡了半個時辰的午覺,才剛醒來,在丫鬟婆子的伺候下凈了面,就聽外頭有婆子回稟,說是外院的閔嬤嬤回話,淮安侯老夫人派了貼身的方嬤嬤來府里了。
周氏聞言,臉上露出笑意來,「快,快叫她進來。」說著,對着一旁的大丫鬟青馥道:「早上才去信,這會兒就有迴音,親家那邊也是知道我有多想這個孫女兒。」
這些日子,周氏時常提起這個常年住在淮安侯府的孫女兒。
青馥笑道:「可不是,過不了幾日,您就能天天見着四姑娘了。」
正說著,閔嬤嬤親自領了一個身着深棕綉金撒花褙子的嬤嬤從外頭進來,這人便是方嬤嬤了。方嬤嬤平日也在雁榮堂伺候,是除了池嬤嬤外,陳氏最倚重的人。
一進來,方嬤嬤便看向坐在軟榻上的人,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老奴給老太太請安。」
「快起來吧。」周氏抬了抬手叫她起來,吩咐一旁的丫鬟平煙搬了綉墩過來,並問道:「親家母派嬤嬤過來,可是看了信,問過沅丫頭的意思了?」
方嬤嬤謝過,只挨着坐了半邊,回道:「我家老太太接到您的信,就叫表姑娘去上房說話,問了表姑娘的意思。表姑娘雖在府里多年,卻也着實想念自己的親祖母,就說一切都聽您和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琢磨着,表姑娘下月初九回府怕是有些遲,不如這幾日就開始收拾,先叫幾個得力的丫鬟、婆子將行李搬回來,等下月初一,府上的續弦二夫人再過去接表姑娘回府。」
方嬤嬤一番話說下來,不僅條理清晰,而且不卑不亢,將陳氏的話全都轉達了。
「續弦」兩個字哪裏是方嬤嬤說的,分明是陳氏藉着方嬤嬤的嘴說出來。
周氏聽着也不惱,點頭道:「是這個理,她是沅丫頭的嫡母,按理也該她去接。」
接着她問了一些傅沅在府上的事情,方嬤嬤一一答過,因着還要回府里回話,不敢耽擱太久,就起身告辭,「您若沒有什麽別的吩咐,老奴就先告退了。」
「替我向親家母問好,這些年叫她費心了。」周氏說完,叫青馥親自將方嬤嬤送出去。
不過片刻的功夫,青馥就回來了。
周氏坐在軟榻上,喝了小半盞茶才吩咐道:「去,派人將二太太叫來,就說我有事找她。」
「是。」青馥應下後使了個眼色,叫平煙去傳話,心裏忍不住想,這麽一來,二太太頭疼的毛病怕是要加重幾分了。
自打年前老太太提起四姑娘,說今年要接四姑娘回府,二太太就一直不太開心,雖然面上依着老太太,說是四姑娘回府,府里會更熱鬧,可府里上上下下誰看不出來,二太太巴不得四姑娘住在淮安侯府,最好是一輩子也別回來。
聽說這些日子,二太太頭疼的毛病又犯了,叫太醫來診治也沒什麽作用,想來是思慮太過,常生悶氣的緣故。
青馥正想着,就見小丫鬟掀起帘子,衛嬤嬤端着一碗熬好的葯從外頭進來。
一時間,屋子裏充斥着濃濃的中藥味。
周氏皺了皺眉,對着衛嬤嬤道:「這葯不是昨兒個就喝完了?」
她去年年年底下雪時着涼,體內進了寒氣,病了好些日子,等到開春才斷斷續續好了些。
衛嬤嬤解釋道:「這是老奴叫太醫給您開的調養身子的葯,一共十副,您喝完保准氣色就好了。」
衛嬤嬤是當年周氏帶過來的陪房,年齡比周氏還要大上三歲,身子骨卻好得很。因着這個,雖說上了年紀,可一直留在寧壽堂伺候周氏。
聽着衛嬤嬤這話,周氏只能接過葯碗,幾口灌了下去。
一旁早有丫鬟遞了漱口水伺候周氏漱口,青馥則拿起檀木桌上的一碟梅子過來。
周氏捻起一粒來壓在舌根底下,皺着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老奴方才在小廚房聽說淮安侯府派人來了,可是定了四姑娘回府的日子?」衛嬤嬤一邊接過周氏手中的葯碗,一邊問道。
周氏看了她一眼,臉上浮現出笑容來,指着衛嬤嬤道:「你呀,一輩子都是個精明的。和你料得一樣,那邊要先收拾行李送過來,等下月初,叫老二媳婦親自去淮安侯府接沅丫頭。」
衛嬤嬤抿嘴一笑,「老奴精明,老太太您不比老奴還要精明?前日就吩咐老奴派人給四姑娘收拾院子,您可別說您一早沒料到。」
一旁的青馥聽了,笑道:「嬤嬤您別和老太太爭了,您是自幼伺候老太太的,論眼力,您和老太太可是不相上下,奴婢們若是能得您和老太太一分通透,也就知足了。」
她一句話就將周氏和衛嬤嬤全都逗笑了。
兩人陪着周氏說話,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聽到外頭響起腳步聲,有丫鬟進來回稟,說是二太太到了。
周氏放下手中的茶盞,對着那丫鬟道:「叫她進來吧。」
「是。」那丫鬟福了福身子,領命退了下去。
很快,就見一個身着綉金牡丹紋亮緞滾邊褙子、約莫三十多歲的婦人帶着貼身的丫鬟從門外進來。她梳着流雲髻,頭髮上簪了一支嵌藍寶石花形金簪,戴着紅珊瑚手串,耳朵上墜着一對赤金石榴花耳墜,整個人看起來高傲貴氣。
這婦人便是宣寧侯府二房的夫人黎氏,自幼養在太后的慈安宮,尚在襁褓之中就被皇上封了平淑郡主。
「媳婦給母親請安,不知母親叫媳婦過來,有什麽事情要吩咐?」黎氏緩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臉上帶着幾分笑意。
周氏沉默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才開口道:「起來吧,這會兒叫你過來,是因着沅丫頭的事情。淮安侯老夫人派了貼身嬤嬤過來,說是定了下月初一叫沅丫頭回府,我找人查了,是個好日子,到時候你這當嫡母的去淮安侯府親自將沅丫頭接回來。」
周氏的話音剛落,黎氏嘴角的笑意瞬間僵在那裏,有些為難地看了周氏一眼,片刻才出聲道:「母親,這事情原該我走一趟,只這幾日府里事情多,媳婦又恰巧犯了頭疼的毛病……」
親自去接繼女,明顯是放低自己的身段,她可不願意去接那個女人的女兒。
黎氏的話還未說完,周氏的臉色便沉了下來,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你若是不願意,我也能叫別人去,不過你是沅丫頭的嫡母,你去總比別人去要好。不然我叫你大嫂去,左右沅丫頭也是她的親侄女兒。」
周氏幾句話便叫黎氏的臉色變了變,氣得暗自咬牙。
她是傅沅的嫡母,而且還是個繼室,她不去旁人挑不出錯來,可若真叫張氏去了,傳出去還不知她會如何被京城裏的人議論,老太太分明是由不得她拒絕。
想着這些,黎氏強咽下堵在胸口的悶氣,笑道:「都是媳婦一時想岔了,沅丫頭回來,我這當母親的自然要去接,正好親自謝過淮安侯老夫人這些年對沅丫頭的照顧。」
周氏看着她口不對心的樣子,眼底露出幾分不滿來,揮了揮手,對着黎氏道:「也沒別的事了,你去準備吧。淮安侯老夫人規矩多,平日裏又最疼沅丫頭,你去了要好生應付着,別叫人挑出錯來,說咱們宣寧侯府缺了禮數。」
「是,媳婦知道了。」黎氏說著,對着坐在軟榻上的周氏福了福身子,轉身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