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書、照片和面具
第二天，院裏的花園裏，被寒霜打濕的枯草邊，那棵銀杏樹的底下，一座小墳突兀的立在那裏。
酸奶還是死了，那一刻，他終於知道了什麼叫死亡，冰冷僵直的軀體，很難想像那是他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老金毛。
落葉歸根，他也明白回歸大地是它的最好的歸宿，同時，自己的父親……他在哪裏？真的如同老金毛那樣……死了？他不敢想像。
他在花園裏坐了整整一個上午，一動不動，直到天空飄下濛濛細雨，他才抬起頭來，雨是鹹的，稍微帶着一點苦，他站起身來，如同機械人般木訥地走進了房子裏，隨後雨勢大了，整個天地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煙雨中，再也找不到其它色彩了……
客廳里一片狼藉，茶几上蒙上了厚厚的灰塵，父親已經消失了一周的時間了，大概真的像那個人說的，他已經死了。
洗手間的檯子上，鏡子中出現了一張臉，他楞楞地盯着，一切對於他來說是新鮮事物，但現在卻索然無味，自己的這張臉很陌生，打開的水龍頭嘩嘩的留着，他喝了一口，然後把頭壓在水中……心裏堵得慌，他想大聲的喊出來。
終究，他沒有喊出來。
二樓背陰的卧室是父親的居所，平時都是被一把大鎖結實的鎖着，但現在鎖是扭曲的爛鐵，靜靜地掛在上邊，他知道是昨天的那個陌生人弄的，他好像是來找什麼東西的。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首先聞到的一股濃濃的藥味兒，非常刺鼻，這個味道他很熟悉，父親的身上經常帶着這個味道。
房間不大，一張床，一個高大的衣櫃，靠近窗戶的是一方書桌，側面是書架，上面全是書籍，書桌的抽屜半落着，明顯是被撬開了，裏面很亂，都是些瓶瓶罐罐的東西，也有打開的小盒子，他也不知道缺了什麼。
他可以肯定來人不是一個專門的小偷，房間的其它地方都完好無損，那個人只翻了這兩個抽屜，估計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黑色的書架上的書原封不動，有幾本的字是凸起來的，可以觸摸閱讀，拿起那本厚厚的《百年孤獨》，他翻開了，裏面夾着的書籤是酸奶一撮毛編織成的葉子形狀，很精緻，這是他的傑作。
“不對，這本書怎麼沉了不少？”
他對於一個東西的重量的感知幾乎達到了匪夷所思的精細地步，這書他拿到手上就能明顯的感到沉了一些。
他往後翻了翻，果然在最後一頁的夾層上，掉落出一個有點沉但不厚的信箋。
“小碩，書架後面的暗格里有我留給你的東西，拿了之後趕緊走，去一個叫做洛河的小鎮子，找一個人，他叫胡先生，他會幫你的，好好活着，爸爸永遠愛你，後會無期。”
信箋的紙是一種特殊的材料做成的，上面的字都是白色的浮刻字，一般人觸摸真的感覺不出來，只有牧小碩的手指才可以讀懂裏面的內容。
“呼”牧小碩突然覺得呼吸很困難，他想哭，但是眨了眨眼睛，發現沒有淚水溢出來……
放下信紙，不知怎麼滴，他的腦海里忽然出現了《百年孤獨》的開頭場景：“多年以後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他也明白了那句話：“人與死亡之間隔着一條簾幕，這條簾幕叫做父母，別人的生死對於你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只有自己的雙親離世，你才能體會到死亡的殘酷和無情！”
對於自己的母親，牧小碩沒有什麼記憶，曾經也問過父親，他說她去了火星，然後就是三緘其口，牧小碩也不是很在意，母親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個概念而已，可是擁有着一雙溫暖大手的父親就不一樣了，他曾是他生命的全部。
可能他的世界觀由於先天的原因而不夠健全，但是很多方面他與常人無異，他擁有着正常人的感情和思維，只是不善於表達。
而這一切，現在變得灰暗無比，他該何去何從？
……
父親留下的東西不多，一本灰黃色封皮的古篆體字書，一張舊照片和一個古怪的面具，這就是全部的三件東西。
古書用絲綢布包裹着，他打開看了一下，上面的字跡很久遠，帶着滄桑和神秘，至於字的釋義他不是很懂，這種先秦的古篆他根本沒接觸過。重新包好書後，他把目光聚集到那張舊照片上，照片上有三個人，一對年輕的夫婦抱着一個嬰孩，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這明顯就是一張全家福，年輕夫婦給牧小碩一種熟悉的感覺，應該就是自己的父母了，男的瀟洒英俊，雖然牧小碩不知道什麼是英俊和漂亮，但是這張照片上的男女面孔給他一種由衷的賞心悅目，就像他昨晚遇到的那場絢爛多姿的天空漣漪一樣，第一眼就能詮釋“美”這個想像中的詞。
最後，他拿起了那個古怪的面具，很沉很冰冷，明顯是金屬材質的，面具上被人為的塗抹了一些不和諧的顏料，嘴唇是血紅色，臉頰是慘白色，眼眶是黑色……
他試着戴上它，一片冰涼涼的感覺，奇怪的是，它好像突然失去了重量，戴在臉上感覺不到剛才的那種沉甸甸，而且他睜開眼睛后，發現周圍的顏色變了，一種荒誕孤獨的感覺從心裏冒了出來，伴隨着很多負面情緒……
“嘎嘎嘎”他不由自主的發出了刺耳難聽的喊叫聲，或者是笑聲。
很邪惡……
趕緊把面具摘了下來，“呼呼”喘了幾口粗氣后，他重新審視着手裏的面具，露出一些思索的味道。
……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屋裏也是陰冷的感覺，只是對於牧小碩來說，一切都沒多大關係，他早已習慣孤獨和冷漠，他能一天不吃東西而不覺得飢餓，他也能整整一天不說話而毫無所覺，只是這次，他心裏第一次有了走出去的衝動，去探究這個世界，去戰勝孤獨。
所以他決定去父親交代的那個洛河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