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分行

鯤鵬之事牽動最後一尊聖位的歸屬，看似只有佛門參與，實則佛道五位聖人的視線盡皆落在了潮北之地。

直到周白最終將鯤鵬神魂交於多寶如來后，五道視線便產生了分歧，西方二聖與元始天尊把目光挪移到徑直離去的多寶身上。

而太清與通天卻依舊追蹤着周白的行蹤。

兩道劍意破空而去，離開潮北之後，周白便與紅玉趕往了東勝神州。

幽冥雖然無邊無際，卻有中心重地，自神道入駐幽冥，陰司成立，東勝神州便成了幽冥的中心，六道輪迴陰司鬼城盡皆在此。

隨着鬼門大開，周白隱入幽冥之後，諸聖方才發現原本應該出現在陰司中的周白，竟在穿過鬼門后不見了蹤影。

唯有紅玉一人，攜劍西去，繞過酆都黃泉，朝着極西之地的血海走去。

一身劍氣流轉，鬼神避散，諸邪不侵，便是觀望依舊的十殿閻羅也都沒有了出手攔截的想法。

轉輪台前，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白髮道人面色狠厲的看着鏡中的紅玉，劍眉凶目，眉間殺氣騰騰。

“青華大帝，非我等不願出手，實則紅玉手中劍氣凌厲，我等閻君不過玄仙修為，如何能攔得住此人？”轉輪王面露苦澀的嘆息道，“數百年前，十殿閻君昏迷七位，這件事情雖然不知具體原因，卻也和周白紅玉脫不開關係，我等着實不便出手。”

太乙真人冷哼道：“既然早就結下了因果，正好這次出手了結就是了，周白不在，你們連困下一柄先天靈寶的膽識都沒有嗎？”太乙心中極為不滿，語氣也不禁沉重了些許。

轉輪王苦笑道：“紅玉又不是普通的靈寶，先天神劍演化生靈已是前所未見，如今更是拜入聖人門下，我等......”轉輪王沒有再說下去，不管怎麼說太乙真人兼任‘東極青華大帝’，又為‘太乙救苦天尊’，乃是真正的陰司之主。

太乙真人慍怒的盯了轉輪王一眼，復又變為了和善的笑容，頷首道：“確是貧道不通情理了，此番打擾閻君，還請恕罪。”面帶笑容，眼神卻是異常的冰冷。

不等轉輪王回話，太乙真人便以化作輕煙消散。

轉輪王臉上的苦澀又濃了幾分，一入神道身不由己，聖位之爭妖、仙、佛、道都可以參與，唯有他神道唯恐避之不及。

西行數月，紅玉終於在一片茫茫無際的湖前停下了腳步。

夜涼如水，可是湖水遠比黑夜更涼。

湖波蕩漾。

一圈一圈的波紋，層層疊疊，就像是某人被觸動的心境般，無休無止。

波紋不住擴大，直到紅玉腳下，方才停滯不動。

漣漪寸寸，湖水漆黑。

紅玉低眉看去，方才發現漆黑深邃的湖水並非原本就是黑色，湖面穿梭不定的淡黑色陰氣便是這墨色的起因。

而湖心中盤膝靜坐的白髮老人，便是漣漪的來歷。

紅玉的心靜，則波紋停與她腳下。

老人心已亂，則漣漪無窮無盡。

抬頭看去，遠方上並無老人身影，而湖面的倒影中，老人已起身而立，對紅玉面帶微笑，頷首道：“貧道心中有惑，還望道友解答。”

周邊一切儘是虛幻，紅玉卻驚異的發現她能看出卻無法破除，先天靈寶可比擬小千世界，而洪荒幽冥與洪荒無異，乃是真正的大千世界。

由虛而實，太乙救苦天尊掌控陰司神道，身俱無上威能，雖然未入大羅金仙，卻有準聖修為。

“東極青華大帝？”紅玉顰眉道，看似疑問，實則已經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若非六御之中的東極，誰又能在陰司施展化虛為實的手段？

太乙天尊頷首道：“聽聞周白道友斬殺鯤鵬后，將其神魂回收，不知鯤鵬神魂中的鴻蒙紫氣是否還在他手中？”

紅玉聞言笑道：“鯤鵬是我和周白協助佛門擊殺的，鯤鵬神魂也被如來佛祖帶回了靈山，此事在場之人盡皆知曉，太乙道友這個問題怕是問錯人了吧？”

這件事太乙真人自然知曉，然而多寶如來搜遍鯤鵬神魂都未找到鴻蒙紫氣的事情，也已經傳遍了洪荒。

淡然一笑，太乙天尊道：“貧道確有耳聞，不過佛祖曾言，鯤鵬的神魂是周白轉交給他的，而不是他自己收取，其間是否有些東西留在了周白那裏呢？”

太乙天尊臉上的笑容依舊，湖面的漣漪也已經化作了滔天的巨浪。

湖水翻騰而起，猶如數條巨龍在空中盤旋不散，將紅玉鎖於其中。

環視四周，紅玉笑道：“聽聞道友有一法寶，名為九龍神火罩，不知何時變為了九蛇陰水陣了？”

太乙天尊嘆息道：“道友本性屬火，又是難得的先天神劍，貧道又豈敢在道友前施展後天靈火。”手掌攤開，九天巨龍盤作一股，朝着紅玉猙獰嘶吼。

“久聞截教陣法玄奧，自封神后，貧道時常懷念，不知道友習得截教幾層真傳，可否讓貧道再次領教截教妙法？”

太乙天尊撫須而笑，全然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紅玉浮空而立，一襲紅裙隨風而動，莫名的氣場從體內緩緩散發，不同於往日淡紅色的先天劍意，此番她腳下流動的氣浪竟是更加玄奧的淡灰色！

“這是！”太乙天尊面色一變，撫須的手也不禁停在了半空。

“周白竟然把誅仙劍陣圖留給了你！”見勢不對，太乙天尊折身就要離開。

紅玉腳下的湖畔也隨着化作了青煙迅速發散，然而誅仙劍陣已布下，又豈是太乙真人能夠掙脫的？

揮散的青煙還未隱入虛空，便被四柄通天而起的劍意封鎖其中。

紅玉清冷的面容下，閃過一抹冰冷的殺意，她和周白不同，劍已出鞘，豈容他人遁逃？！

身影一晃，以身為劍划向太乙咽喉。

與她一起的，則是無窮無盡的赤紅劍芒。

她沒有周白的歸無劍意，卻有歸無劍意無法比擬的殺傷力，恍惚間，她已然把誅仙劍陣當做了自己的劍域，劍域之中，她便是天道！

一道道淡灰色的鴻蒙劍氣溶於紅玉劍身，紅玉的氣息也在這一劍中飛速的突破，提升。

當劍尖抵在太乙真人咽喉的時候，原本的金仙後期已然突破到了大羅前期，而先天劍意中也漸漸融入了一分鴻矇混沌的氣息。

太乙真人面露驚駭，剛要躲閃之時，才發現四方巨劍已然擋在了他的四周。

誅仙利、戮仙亡，陷仙四處起紅光。

絕仙變化無窮妙，大羅神仙血染裳。

抬目看去，眼前皆是無盡的紅芒，憑藉神道斬去的惡屍‘太乙天尊’已被萬劍穿身，便是脫體而出的神魂也被隱於四劍之中的鴻蒙劍氣碾作了飛灰。

太乙天尊仰天倒下，周邊陣法如潮水般退回，紅玉看着跌入泥土，散作灰灰的太乙天尊，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

太陽星。

旭日依舊，萬年不改。

太陽真火焚盡萬物，一切幻術遁術皆不可逃，當周白靠近太陽星的時候，身影便在白熾的光芒下顯現了出來。

熱浪滾滾，火舌舔舐。

感受着愈發炙熱的陽光，周白不禁苦笑，也難怪當初玉帝會和他在玉英宮會談，太陽星的烤灼下，便是聖人的神識也窺探不來啊。

越往太陽星，周白的速度愈發減緩，直到一座漂浮的大殿擋在他身前時，他才面露苦笑的停了下來。

玉壁石階共三百三十三階，和數百年前一模一樣。

幾經歲月更迭，太陽星從未改變，而太陽星外的玉英宮卻不知何時，飄到了周白的身前。

不，不應該是‘飄’，應該說是‘擋’。

周邊火舌密佈，唯有玉英宮擋住的這條通道上可以通行，殿門緊閉，周白知道，這裏面有人在等他。

長嘆一聲，周白落在了玉階上，如同數百年前一樣，一步一步走到殿前，殿門咿呀開啟，周白毫不猶豫的抬腿邁入。

“陛下在等我？”感受着大殿裏散發的清涼之氣，周白微皺的眉頭舒展了些許。

玉帝轉過身來，將周白打量一番后，方才笑道：“鴻蒙紫氣果然不在你這裏。”

周白愣了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疑惑道：“陛下也聽信了外界的傳聞？”

玉帝淡然道：“三人成虎，鯤鵬之死蹊蹺太多，也容不得寡人不信。”眼中精光閃過，玉帝道：“鴻蒙紫氣不在鯤鵬身上，也不在你身上，想來便是‘帝俊’、‘冥河’兩人中有人說謊了。”

說道這裏，玉帝輕嘆一聲，無奈道：“寡人本不願信你，奈何鴻蒙紫氣干係巨大，你又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主，寡人將信將疑下，只得在此等你。”

周白笑道：“陛下本在局外，旁觀者清，何必捲入局中做個迷糊人。”攤開手掌，周白體內法力傾數湧出，頭頂三花綻放，腹中五氣流轉。

玉帝啞然失笑，扶額道：“你至今不過金仙修為，便是得了鴻蒙紫氣又能如何？懷璧之罪便是通天聖人也保不住你。”

是了，若以准聖境界奪得鴻蒙紫氣，便是臨門一腳，就能成聖。

而金仙之上還有大羅，大羅之上還有準聖，其間每一個境界都分四層，等到周白修得准聖境界不知要到多少年以後了，這段時間裏，他又如何能夠保住手中的鴻蒙紫氣？

“只是.....”玉帝笑容下閃過一絲疑惑，“你為何挑起事端，傳出鴻蒙紫氣的留言？”

周白沉默許久，面色也有些猶豫，最終嘆息道：“陛下可知鎮元道兄已與我結為了八拜之交的兄弟？”

玉帝點頭道：“寡人知曉。”

“那陛下可知道鎮元道兄為何要和我結義？”周白抬頭看着玉帝，眼眸中閃過莫名的光芒。

玉帝心念微動，好像想到了什麼，長袖一撫，面前的清霧化作了一面玄光鏡，鏡中顯現的，正是在幽冥獨行的紅玉。

一襲紅衣如火，在灰暗的幽冥世界顯得格外鮮艷，而紅玉腰間懸挂的一枚紅色葫蘆也落入了玉帝的視線中。

“九九散魄葫蘆......”玉帝輕聲道，“你是紅雲轉世？”

驚疑的目光緊緊的盯着周白，便是鎮元子也未能從周白身上看出端倪，更何況是他了，搖了搖頭，玉帝否認道：“不對，你神魂肉身都和他沒有半點關聯。”

周白苦笑道：“如果我真是紅雲，又豈會把散魄葫蘆交給紅玉。”看着玄光鏡中獨行的紅玉，周白幽幽道：“我不過是應鎮元道兄所託，來尋找紅雲的殘魂罷了。”

玄光鏡中，紅玉若有所感的轉頭看來，幽冥的天空雖然昏暗無光，灰燼滿天，但她還是能夠感覺到周白看着她的視線。

將玄光鏡收回，玉帝皺眉道：“順便藉助此事擾亂西行局勢，轉移佛門視線？”

周白點頭道：“正是如此。”

玉帝思索片刻，並沒有輕易的放周白離去，眼中神色變換，最後化作了和善的笑容，笑道：“既然如此，那寡人也就不阻攔你了。”長袖揮動，周邊隱遁的無盡陣法紛紛散去，緊閉的大門也隨之打開。

周白頷首而笑，告辭離去。

一出宮殿，周白才發現面前的玉英宮已然消失無蹤，周邊火舌舔舐，就像是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搖頭苦笑，周白眼眸深處隱去一抹笑意，避過一道捲來的火焰后，小心的朝太陽星上飛去。

身為三界之主，玉帝怎麼可能愚笨？

然而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多疑，複雜的思維也會將普通的事情變得複雜，即便周白沒有發現玉帝的蹤影，但他相信，在他離開太陽星的時候，一定還會再次遇到玉帝。

一行數月，直到周白穿過最後一道火焰，抵達茫茫無際的廢墟遺址的時候，已是氣喘吁吁。

太陽星雖然位於天界，卻因外層的太陽真火終年不止，導致昊天無法派遣天兵進入太陽搜查，當周白來的時候，此地雖是廢墟，卻也依舊保留着當初破滅時的風貌。

毫不理會灑落滿地的珍寶，周白的視線掃過四周后，舉目望去，最終發現了遠處倒塌過半，仍有半壁殘留的宏偉大殿。

周白靠近后才發現，折斷的匾額僅有半邊懸挂在石柱上，另一半早已不見了蹤影。

抬頭看着僅剩的半片匾額，周白輕聲道：“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