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路
第三章水路
王從軍和朱朝安對視一眼,王從軍轉頭對李君閣說道:“二皮你還不知道吧?夾川縣的小客船都停運了。”
李君閣家在碧峰鎮盤鰲鄉王家溝,一聽這地名就知道有山有水。
王家溝地勢特殊,從縣城開車過去一般只到碧峰鎮。
碧峰鎮坐落在碧峰山下,山高林密,大部分還是原始森林。
翻過碧峰山再下山才能到達盤鰲鄉,然後才通往王家溝。
雖然縣裏咬牙修了村村通,但是那路真是“這裏的山路十八彎”,路不好走不說,還浪費時間,根本沒有運營車輛願意跑。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王家溝外有一條小河叫五溪河。
五溪河是紅水河的一條支流,而紅水河又在夾川匯入長江,所以以前走水路反而方便快捷。
不過小河溝里都是小鐵皮船和烏篷船,擠一擠能坐二三十人,滿載時船沿離水面只有一二十公分,開起來看着是有點危險,但是勝在方便快捷。
所以王家溝人進出一般都是走水路,那條進出村子的村村通公路更像一個政績工程。
一聽說小客船停運了,李君閣就不免有點心急,問道:“怎麼回事?”
王從軍說道:“去年漲水時,玉龍鄉的一艘小客船在渡長江時翻沉了,三十多個菜農,只救上來十幾個,這事情鬧得有點大,所以省里出來整改方案,要求全縣小客船停運,得提高船隻安全係數,確保安全后才能重新運營。”
李君閣一聽說道:“我靠,那我得去碧峰鎮翻山,今天不能到家了。”
王從軍又說道:“別急,我打電話給你問問。”說完起身去路邊撥了個電話。
一會就回來說道:“妥了,有一趟往盤鰲鄉政府送物資的船下午要走,你搭那船吧。對了,盤鰲鄉還有一個你的熟人,你的老油絞絞兒梁慧麗,正在盤鰲鄉掛職副鄉長呢。”
油絞絞兒就是麻花,夾川人形容兩個人交情好,就用這個詞招呼。
梁慧麗是李君閣在盤鰲鄉初中時的同學,不過不是本地人,而是梁慧麗的母親田素華從省城下來支教時一起帶來的。
兩人一起同學了三年,李君閣學習成績一直很好,是田素華的重點培養對象,回家不便時就住在田素華宿舍里。
李家溝氣候宜人,所以暑假梁慧麗一般不回蜀都市,跟着李君閣滿山瘋跑,在李君閣記憶中也是瘋丫頭一個。
田素華帶完一屆初中就回蜀都市了,梁慧麗也一起回了蜀都市,但是兩人書信一直沒有斷過,後來有手機了也一直保持着聯絡。
不過李君閣隱約知道梁慧麗的家庭背景有點深,兩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曾經有過的朦朧感覺還是早早化為淡淡的友情,逢年過節還是有簡單的問候。
梁慧麗下來掛職時曾找人打聽過李君閣的情況,王從軍作為李君閣的鐵杆,當然知道這個事情。
這倒是給了李君閣一個驚喜,“哈哈哈,好久沒有見過這小瘋丫頭了,我這趟回來還真是巧。”
王從軍一臉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嫉妒,我不想說這是天意,你就好好表現吧。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就吃到天鵝肉了呢?”說完拍了拍李君閣的肩膀:“我看好你哦!”
說完又想了一下,說道:“跟大娘大伯說一下,我這個周末去拜望他們兩老人家。”
朱朝安也說道:“要不這個周末我跟八婆一道去,我也想你家的老臘肉了。”
李君閣笑道:“都來都來,家裏啥都沒有,就是好吃的多。”
吃過飯,王朱二人將李君閣送到碼頭,一起去找船老大。李君閣一看又樂了,船老大不是外人,是自家五表叔石保全。石保全一看到李君閣也大吃一驚,“哎喲,二娃子,你啥時候回來的!這還真是趕巧了!”
李君閣哈哈一笑道:“今天剛回來,準備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
石保全也笑了,說道:“你娃現在搞這一套,你媽知道不?回來不事先打個電話,要是把你媽喜顛了,你爸要整你!”
李君閣也笑了:“我爸現在整不贏我,敢整我我回家頭天就跑四爺爺那裏去,四爺爺叫他跪祠堂!”
石保全也打趣道:“哎喲你李家溝兩個文曲星硬是拽!老漢兒捶娃娃,天經地義,你四爺爺也保不住你!”
告別了朱朝安跟王從軍,李君閣跟石保全有說有笑的上到小鐵皮船上,石保全發動柴油機,小船離開縣城碼頭,沿着紅水河逆流而上。
紅水河發源於滇南,流經西南三省,全程百分之六十五屬於山區,是全國唯一沒有水污染的河流,因此水質十分優良。
沿河幾乎村村都建有酒廠,所以又有“美酒河”的稱號。
目前江水還未開漲,水體尚算清澈,禁漁期剛剛過去,幾艘小烏篷船正在河上下網,岸邊也三五不時能看到垂釣的人們。
船駛離縣城區域后,兩岸變得蒼翠起來,水邊坡度開始逐漸變陡,一叢叢鳳尾竹彎下腰肢,船隻穿行時幾乎能掃着人的腦袋。
間或一條山溪潺潺的流入河中,溪石上立着一尾尾白鷺,耐心的等待着路過的游魚。
有時會有一尾背部翠綠,肚子棕栗色的翠鳥會掠過水麵,尖長的利嘴叼起一條小魚,飛到竹枝上停下來,開始警惕的進餐。
李君閣側身坐在船邊,右手下垂,指尖沒入水中,一邊感受着冰涼的河水,一邊跟石保全聊起天來:“五表叔,你咋開始拉貨了呢?”
石保全膚色黑得發亮,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一個草帽戴着,面露苦笑說道:“唉,以前村裡都坐我的船趕場,去年翻船那事出了之後,鄉里就不讓我的船拉人了,我這鐵皮船沒有魚艙,又不能用來打漁,我就給村裡二毛的超市拉拉貨什麼的,前段時間梁丫頭下來當鄉長,時不時的讓我給鄉政府拉拉東西,算是補貼一下吧,才開始好點。現在油那麼貴,跑一趟不老少花錢呢,鄉里鄉親的托我從縣城帶東西,我又不好拒絕,隨便收幾個油錢都不太夠,東拉西扯的,這一年下來,撂了一兩千的飢荒呢!”
李君閣說道:“其實山裡人家只要東西能搬出來,那就不差錢,主要還是路太難走,這水路要再一斷,大家日子就不好過了,山裏的,水裏的,自家又吃不了多少,再運不出來,那就是守着金山窮過了。”
石保全皺着眉道:“這還是次要的,現在日子都好過了,年輕人都在外面打工,不時往家裏匯錢。家裏就是些老人娃娃,東西都在自家地里,能花銷幾個?關鍵是山路太遠,萬一哪家老人有個急病啥的,那才能急死人。”
李君閣說道:“年輕人都出去了,現在村裡人還有多少種地的?”
石保全說道:“現在誰還種地啊,就種點自家的口糧而已,我們村靠山那片梯田,多好的地啊,旱澇報收千多斤一畝的,現在好多田都放幹了荒在那裏,草有一人深,還別說,野物倒是多了不少,村裡溜個彎都能看得着野兔了。”
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李君閣拿出一支香煙遞給石保全,自己也點燃一支,然後說道:“這也不是個事啊,李家溝旱路不好走,情況特殊,大家就沒去鄉鎮上反映一下?”
石保全接過煙卡到耳朵上,拿出自家的旱煙竿點上,說道:“誰說沒反映啊,村長,哦,就是你大伯,回來說了,縣裏說了,這事誰說都不好使,必須大船才能拉客,還有這限制那限制的,反正道道很多。”
李君閣想了想,好像沒什麼辦法,於是把話題轉移到了村子裏的人事上,跟石保全聊得倒是起勁。
船行出一個小時,前方出現一條支流,河道變小,河水明顯比紅水河更加清澈,這就是五溪河了。
石保全一扭船舵,小鐵皮船便朝着五溪河駛去。
五溪河水量也比較充沛,河水綠得就像一塊翡翠。
兩岸風景比紅水河更好,岸邊除了翠竹森森之外,還不時的出現杜鵑,百合一類的花卉。
各色花朵分佈在河邊的石隙之中,映照着水面,完全是一幅“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碧如藍”的景象。
水面上出現了更多的水鳥,有,野鴨,在自在的覓食嬉戲。
小船經過,野鴨飛了起來,而則潛入水中,又在不遠處的水面上聚集。
河灘往上,則是一片片的綠油油的稻田,看得李君閣心曠神怡,忍不住拿出手機開始狂拍起來。
又行了一陣,前方出現一個小小的碼頭,青石堆砌,也不知道有多少年頭了。
靠近石階的河水清澈見底,能看見青青的水草在水底搖曳,小魚小蝦不時在草間一閃而沒。
碼頭上方是一個青石鋪就的平台,中間一棵蒼翠的大榕樹,樹榦得五人合抱,榕樹的傘蓋覆蓋了整個碼頭,一部分枝葉甚至伸展到了水面上方。
環繞大榕樹是一圈條石坐凳,幾個老太太在那裏縫補,身邊的簸籮里放着針線,鞋墊之類的東西。幾個老頭則在另一頭,正在殺象棋殺得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