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八百里鋼鉗(完)
守序伸出手掌,幾片晶瑩的雪花輕柔地落在黑色的手套上,融化了。
北風呼嘯,被風吹集在一起的灰暗雲塊低低的壓着大地,給決戰後的原野帶來無法言述的陰霾與悲壯。
三水會戰的最後一天,天已經暗下來了。天空中飄着零零散散的雪花,透過飄落的雪花,可以看見鉛色的天空。
刀槍插在地上,滿地都是軍械,殘破的戰旗在風中飄蕩,上萬具姿勢各異的屍體躺倒在地面上,或是猙獰,或是恐懼的表情凝固在死亡前的那一刻。
雪花逐漸覆蓋了戰場,遮住滿目的瘡痍。
會戰後,陸戰隊和一部騎兵直接衝進混亂的三水大營。
三水大營是個人員非常混雜的營地,充斥着韃靼軍中的寄生物。
負責指揮圍城軍隊的提督張勇在城下戰死,固山額真伊爾德在亂糟糟的人群中砍出一條血路,帶着僅剩的千餘騎兵向北逃竄。
聯軍在三水及附近捕獲7萬戰俘,其中有4萬多給軍營服務的商人、苦力、女人、奴僕、水手,他們目瞪口呆地看着韃靼人潰敗,在精神和信仰崩潰中成為戰俘。
在那些跟隨軍隊南下的商人原本的想像或者說信仰里,康熙元年發起的南征將與以前的歷次戰鬥一樣,八旗踐踏過南方城市,屠光州縣的男人,將女人賣到北方為奴。
他們抱着發一筆巨財的心隨軍南下,卻沒想到經歷一場顛覆認知的大會戰,無所不能的八旗馬隊在正面交戰中被銀甲騎兵徹底衝垮,而他們也被奔馳過的獵騎兵攔住退路,奴隸販子這下成了奴隸。
營地中,熱氣騰騰的大鍋里煮着大塊的馬肉,馬骨。
陸軍繳獲1萬3千堪用的馬匹,殺了剩下1萬不堪使用的馬,用於犒賞士兵,吃不完的肉腌制存起,以後再用。
在兩座大營中,聯軍繳獲了11萬石糧食和馬料,114萬兩現銀,難以計數的物資和足夠裝備數萬軍隊的武器。
這是一場決定半個中國命運的會戰。
守序策馬立於士兵們面前。
狂奔后的戰馬從口鼻處噴吐水汽,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雪花紛紛洒洒,飄落於士兵肩膀,他們站在韃靼人的屍體上,向統帥山呼萬歲。
一串一串剝掉盔甲,用繩子系起來的戰俘被押往後方,甄別過後,他們將迎來不同的命運。
6面八旗固山額真旗,18面梅勒額真旗,2面綠營提督旗,13面綠營總兵、副總兵旗被士兵們獻給統帥。
守序向浴血奮戰的士兵致敬,吩咐近衛將繳獲的戰旗收起。
“有多少韃靼人逃出去了?”
守序詢問兩個前線的將軍,第2師的師長和騎兵總監。
菲爾霍夫滿臉硝煙,有些疲憊地回答道:“岳親王和他的親衛向肇慶逃跑,跟隨他的有數千殘兵,伊爾德都統逃向清遠,也有千餘殘兵。”
守序:“我知道你很疲憊,但現在還不是休整的時候,立即從你的師和電白旅編組兩個合成支隊,分別沿西江和北江追擊。”
“連夜?”
“連夜。2師主力明早出發,由你率領,向西攻擊。”
“好的。”
守序轉向騎兵上將,“我的朋友,你最後向著敵軍炮群的騎兵衝鋒讓我看到了勇中之至勇者。”
騎兵上將右手輕觸帽檐,向守序致意。
“但我希望那是最後一次了。”
老將軍自豪地道,“我認為我帶頭衝鋒能帶動士氣,使騎兵的戰鬥力提升數倍。”
“我和騎兵都以能擁有你為榮,但這件事沒得商量,你的崗位比引領衝鋒更重。”
“你打算把我放在哪?”
“我需要人出任廣州軍區司令,守穩我們的後路,他必須是一位資歷深,沉穩的老將,沒有人比你更適合。”
沃爾特微微一嘆,“好吧,你是我們的總司令,我服從。”
當晚,聯軍主力在三水宿營,守序佔據了岳樂裝飾得金碧輝煌的王帳。
劫掠的士兵並未動這座韃靼統帥的居所,守序把那些精美的奢侈品交給了聯勤部處理。
韃靼人打仗,從上到下,都帶着搶來的女人,守序讓人把女俘安置到旁邊的帳篷中。
他接見了在三水苦撐一個月的守將廣寧伯王興。
王興比戰前明顯消瘦了,以3000餘人頂住岳樂的主力,守序能想像那種艱辛。
“辛苦。”
王興很是疲憊,精神卻很亢奮,“與當年在汶村相比,還稱不上苦。”
“廣寧候,大都督府左都督,掛左將軍印,江西總兵。另外,你的部隊可得到15萬兩白銀,40門紅衣大炮,從俘虜中補足5000人,1500匹馬,軍餉由我負責。”
守序封官。
5000兵額不是說王興只能有這麼多兵,只是這些兵的開支由政府財政負責,更多的兵如果他自己掏錢來養也沒問題。
王興哈哈一笑,“多謝了。不過這些事以後再處理,今夜我只想大醉一場。”
守序也笑了,“岳樂這裏有些美女和酒,你都帶走吧。”
慷慨是統治者最大的美德,而酒和女人是對大戰後的軍隊最好的犒賞,王興帶着他的戰利品走了。
第2天清晨。
士兵們從篝火旁邊跑開,把煙斗藏在靴筒中,把袋子裝上船,背起步槍來排隊。
軍官們扣上制服的鈕扣,佩戴軍刀,挎起背包,一面吆喝,一面巡視隊列,輜重兵和勤務兵套車、裝好行囊、紮好車子。
副官、營長和團長都騎上戰馬,向留下來的輜重兵發出最後的命令、訓令,委託他們辦理各項事務,幾千人一隊,在單調的腳步聲中開拔。
行進中的士兵就像戰船上的水兵,被所在的部隊圍住、所限制、所領導。
無論走了多麼遠的路,無論進入多麼陌生的地區,隨時隨地在官兵周圍出現的總是那些同事、那些隊伍,這是他們遠征陌生地區的安全感所在。
從三水向西,向北,佈滿了珠江艦隊的船隻,桅檣矗立如林,500百多艘艦船在俘虜的拉縴下,向前行進。
電白旅沿北江向上攻擊,追擊伊爾德的同時,一路經賀州、富川迂迴平樂府,威脅桂林東側翼;另一路經連州出南嶺,以震湖南。
守序帶着近衛團和第1旅返回廣州,在各國、各藩、各軍的使者面前舉辦了一次盛大的閱兵式和凱旋式。
儀式上,上百面韃靼軍旗被投入火中付之一炬。
隨後,守序釋放了來自察哈爾蒙古,由察哈爾親王阿布奈之子布爾尼率領的500多察哈爾右翼戰俘,他們是三水戰後,守序唯一成規模釋放的俘虜。布爾尼帶着守序的許諾,踏上了艱苦的返家之路。
前線戰報陸續傳來,廣西和廣東兩支鋼鉗在梧州合攏。
瓊州旅和李來亨送來硝制的岳樂人頭。瓊州旅在海南組建,長期在大陸作戰,有些風氣不免受到大陸影響,比如砍首級,其他部隊都沒這愛好,只有瓊州旅有。而且這個旅最早組建的骨幹是巴肯雅海盜,受其影響,旅有一面非正規的軍旗,用黑底的骷髏旗做標誌。
岳樂的親衛在梧州城下被打散,他的千餘巴牙喇前哨兵分散突圍,有不少人經山路逃回桂林,但岳樂本人沒跑出去,戰敗自殺。
兩廣總督李棲鳳在肇慶自縊,最後6000多殘兵被殲滅在肇慶和梧州之間,有相當部分戰果屬於在山區的明軍部隊。
韃靼人在兩廣的部隊,伊爾德有1000殘兵逃回湖南,濟席哈率近5000廣西殘兵經桂林也逃回湖南,這兩支韃靼部隊匯合后,一路跑回岳州才停下,常德以南包括長沙都只剩下當地留守綠營。
三水會戰後,軍隊擴編。
首先是明軍。
除了作為骨幹力量穩住戰場的南洋新軍和派到粵北贛南部隊,兩廣明軍尚有2個巡撫標營,5個練軍鎮,李來亨、李元胤和一些地方部隊。補充戰俘、戰馬和物資,這些明軍能快速補編。
三水決戰後,廣東已成為後方,無必要留這麼多人。守序決定抽調廣東巡撫標營、2個練軍鎮共1萬人組建東征軍,進入福建,支援延平藩。
李建捷、王興、金士英3部1.1萬人增援江西,匯合已在當地的明軍,共3.1萬人,由連城壁在名義上統一指揮。
李來亨指揮本部,2個練軍鎮,楊彥迪、陳奇策兩鎮水師,共1.7萬人為北伐前鋒,沿靈渠先行進入湖南。
廣西巡撫標營、李元胤等地方留守部隊,共1.2萬人組建廣西軍區,駐於南寧,瓊州旅駐於桂林,建立對雲貴吳藩正面。
陳奇策的分艦隊控制珠江。
重點是新軍。
近衛團吸收三水會戰中康復的傷兵,擴編為近衛旅。
隨着這兩年新兵入伍,後方各團的第3營成長為作戰部隊,留守任務將由新部隊接替。
第1旅將等到來自南洋的增援部隊,恢復為第1師的完整建制。因其長期負責首都的衛戍任務,第1師加上代表部隊榮譽的袖標,為“警衛旗隊”。
戰功最著的第2師補充完整,加榮譽袖標為“帝國”。
瓊州旅接受海南後備兵源,擴編為第3師,加榮譽袖標“骷髏”。
正在浙江苦戰的台北旅接受台北後備兵源,擴編為第5師,加榮譽袖標“紅旗太平洋”。
紅朝太祖曾評價德國元首和法國皇帝,他們國家的政治生命和軍事生命,從它出生的一天起,就是建立在進攻上面的,進攻一完結,它的生命也就完結了。
因為19世紀初的法國和後來的德三,其資源都不足以支撐龐大的軍隊,不管是經過大革命洗禮的法國,還是軍國主義下的納粹,軍隊打仗除了表面上的民族主義,獲得更多財富和資源才是最強勁的動力。
而這種對財富的渴望只能通過入侵別國,搶掠來實現。所以有了在歐洲到處勒索搶劫的法國革命軍,有了元首向東線士兵許諾莊園土地,讓俄羅斯人為德國人當農奴。
守序暫時面臨同樣的問題。
只有不斷進攻,不斷搶掠,才能滿足自主意識越來越強的軍隊,才能餵飽士兵和經濟、政治寡頭們的胃口。與歷史上那些君王一樣,守序身不由己,他必須不斷擴張,穩住兩廣后,下一個目標是最富庶的長江流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