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正與邪【3】

回帝都的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又趕上了風雪天，夜景昊和沐綺仙內力盡失，舉步維艱。

走了一個時辰，原本已經漸停的雪驟然大了起來，幸好有間破廟在。

夜景昊和沐綺仙理所應當到破廟裏避雪。

撣掉衣服上的落雪，夜景昊有些擔憂地看着外面，已經不早了，雪又下的這麼大，今晚是無論如何進不了帝都城，如果雪還一直下，他們恐怕要被困在這座破廟裏過夜。

一國之君無緣無故失蹤，皇叔一定很着急，現在帝都上下怕是都在戒嚴。

他相信皇叔的能力，就算他不在也能穩住朝局，可他還是忍不住要擔心。

沐綺仙站在他身後，纖細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摩挲着絲巾，沉着眼神輕聲問：“你在想什麼？”

夜景昊輕出一口氣，轉過身，對她微微一笑，“我在想，家裏的人也許在擔心我，可我現在又回不去，也不知道他們會急成什麼樣。”

“為什麼你家裏會急？”沐綺仙眨了眨眼，“我是被人帶出來，你呢，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那裏？”

夜景昊很想說他也是莫名其妙被人給抓出來，可這種事說出去都覺得難以置信，何況他比她大，要是告訴她真相，說不定她會害怕。

“我……我出來賞雪，”夜景昊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這是今年帝都的初雪，我就瞞着家裏出來看看，沒想到這雪越下越大，今晚恐怕回不了帝都了。”

賞雪……

沐綺仙低了低眼睫，斜睨像夜景昊，他身份貴重，氣質優雅，必然出身名門世家，一個人出來賞雪，連個隨從都沒帶……

並沒有全盤相信，沐綺仙配合的問：“我們要留在這裏嗎？”

“恐怕要留下來了，”夜景昊往殿宇里走，隨口道：“明天早上雪停了我們再回去。”

這小廟宇空空的只有一個大殿，泥塑的菩薩像歪倒一邊，燭台上還有根蠟燭，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索性窗戶還在，風雪不至於吹進來。

夜景昊環顧了一圈后，對沐綺仙道：“再有半個時辰天就要暗下來，我出去找些柴，你留在這裏可以嗎？”

沒什麼不可以的，沐綺仙點點頭，答應了。

夜景昊頂雪出了廟門，這樣的風雪天要找柴可不容易。沐綺仙看着夜景昊出門，清潤的眼眸冷了下來，他的話雖然找不出太大破綻，卻也信不過，眼下這麼大的風雪，她又失去了內力，如果殺了他，對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

況且，他的身份她還沒有想到，萬一是個什麼至關重要的人物就麻煩了。

殺心漸漸收斂了一點，沐綺仙撤下菩薩像前的帷帳。

厚重的帷帳上都是灰，她抖了一下，鋪在供桌上，正打算坐上去時，外面忽然傳來的嘈雜的聲音。

沐綺仙警惕極高，聽見聲音的同時反手抄起燭台。

燭台尖銳的菱角鋒銳的很，沐綺仙躲在門后，鎮定冷漠。

片刻后，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了進來，“就在這裏歇一下吧，雪太大了。”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跟着響起，“今晚就住在廟裏，明早再走。”

“娘親，”小孩子軟糯的撒嬌，“雲兒餓了。”

“好好好，進去就給雲兒拿東西吃好不好？”女人溫柔的笑着。

三個人……

沐綺仙慢慢放下燭台，斂去殺意，她現在這樣可沒把握能殺掉兩個成年人。

“快進來，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男人抱着個孩子推開破敗的廟門，一眼就看見沐綺仙，“……這麼還有人呢。”

沐綺仙怯生生的點了點頭，“我，我是來避雪的。”

“有人了呀，”一個中年女子走進來，笑了笑，“我們也是來避雪的。”

沐綺仙看了一眼那高大的男人和他懷中四五歲的男孩，大概明白，這是一家三口。

從衣着和神態上看，只是普通人，沒什麼要緊的。

男人把懷裏的孩子放下來，搓了搓手，對女人道：“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撿到柴火，你先和雲兒吃點東西。”

女人有些擔憂，“這麼大的雪不好撿柴，要不就別生火了。”

“那怎麼行，這麼冷的天，要是不生火，我們還不得被凍死啊，你和雲兒留在這裏，我很快回來。”

男人說著就要推門出去，門剛推開，就愣住了。

筆直的一根樹枝指着他的脖頸，男人嚇得一驚，“你，你幹什麼！”

門外，拖着一截枯樹枝的夜景昊看着他，“你是什麼人？”

女人聽見聲音往出看，一看這架勢有點慌，“相公！”

如果說夜景昊對這個男人有所警惕，但看見女人時就放下了樹枝，他也看得出這只是一對普通夫婦。

男人擋在女人面前，警備地看夜景昊，“你想做什麼？”

夜景昊歉意頷首，“抱歉，是我誤會了，我以為你是壞人。”

“壞人……”男人沒明白，怎麼好端端的自己就成了壞人。

“景哥哥！”沐綺仙走出來，迅速跑到夜景昊身邊，抬頭看向那對夫婦。

夜景昊見她沒事，更是愧疚，“剛剛是誤會，我……”“我知道了，”男人一看他和沐綺仙就什麼都懂了，也就笑了，“你以為我要對這個小姑娘不利嗎？你確實是誤會了，我和我娘子都是好人，我們是前面桃溪村的村民，本來

前幾天陪我娘子省親，這是回家不巧遇到了大雪，想在這破廟裏避避雪，也是趕巧了，你們也避雪。”

夜景昊聽完，笑道：“既然都是避雪，我出去找了根樹枝，折斷可以當柴燒，一起避雪吧。”

能在這麼大雪的天氣里找到干樹枝可不容易。

男人和夜景昊一起把樹枝折成一小摞，拿了火摺子點着燒起來。

小小的廟宇頓時溫暖起來。

女子從包袱里拿出干饅頭，笑着遞給了夜景昊和沐綺仙。

夜景昊謝過後，低頭要吃。

“別吃。”沐綺仙拉住夜景昊。

夜景昊轉頭看她，“怎麼了？”

沐綺仙生性多疑，絕不可能吃別人給的東西，也就下意識阻止了夜景昊吃。

女人一看，以為她掀滿頭硬，笑着說：“用火烤一烤，烤軟了就好吃了。”

“烤一烤！”雲兒拿着一塊饅頭對沐綺仙歪頭笑。

沐綺仙面無表情的說：“我不餓，不想吃。”

“你多少也得吃一點，這麼冷的天氣，一直不吃東西會更冷。”夜景昊輕聲勸。

可無論夜景昊怎麼說，沐綺仙都不肯吃。

夜景昊也沒辦法，只能把沐綺仙手裏的饅頭拿過來，烤好了再給沐綺仙，不管吃不吃，烤還是要烤的。

女人哄着叫雲兒的小孩子吃饅頭，笑着看夜景昊和沐綺仙，“看你們年紀也不大，是兄妹嗎？”

“不是，”夜景昊不擅長說話，實話實說，“我們不是兄妹。”

“不是兄妹？”女人有些詫異，再仔細看看，雖說是金童玉女一般的標緻，可眉眼是半點不像。

男人帶了酒囊，喝了口酒，呵呵的笑，“不是兄妹，那是私奔的小兩口？要是小兩口，可太小了點吧。”

夜景昊聽得哭笑不得，連忙解釋道：“我們不是……”

“你啊！”女人剜了男人一眼，“胡說什麼，他們還都是孩子呢！”

“青梅竹馬也沒什麼不好的，”男人面帶笑容看着夜景昊，“小兄弟是哪裏人啊？”

“我家在帝都。”

“帝都啊，”男人點點頭，道：“帝都好啊，帝都繁華，我們桃溪村在帝都城外，也借了不少光，家家富裕，戶戶有糧。”

夜景昊饒有興趣的問：“你們的日子過得這麼好嗎？”

“還行，還行，”男人又喝了口酒，長出一口氣道：“照比我爹活着的時候，可是好上太多了。”

夜景昊一聽這個，立刻問：“以前的日子不好過？”“嘿，”男人苦笑，“以前那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我爹活着的時候，皇帝老兒的年號還是平隆，那時候徵稅太重了，家裏一年下來除了給皇帝老兒的，連自家人吃的都不夠

，有一年北方大旱，長江以北萬畝良田顆粒無收，就是我們這些在帝都城外的老百姓都吃不上飯，何況其他州府……我老娘就是那場災荒活生生餓死的。”

“平隆……”

夜景昊皺起眉，平隆是他皇考，也就是夜止嵐父皇的年號。

“好不容易熬到平隆這老兒死了，他兒子當了皇帝，我們的日子就更難過了……現在想想，不被餓死能活着已經是太不容易了。”男人感慨非常。夜景昊這還是第一次聽見百姓評論皇權，他知道皇考的所作所為，但也僅止於知道皇考是如何逼死皇后，又是如何對待皇叔，從來不知道皇考在治國治民上是這樣的庸庸

無能。

至於他的父皇，在位十幾年，有十年的時間是在病中，朝政荒蕪，由皇叔一點一點打理，直到他繼位接手。男人又喝了口酒，有些感慨的說，“日子再苦也有過完的時候，現在就好了，國泰民安，不用打仗也沒有那麼多稅，這個小皇帝可比他爺爺和他爹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