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夏令寐好笑的望着他,半響才道:「的確,汪家是大族,從上到下姓汪的老爺沒有上百也有七八十,過了不惑之年的少說也有三十多位,不是我們大房的,也許是二房,是也不是?」
「是。」汪雲顫抖的跪了下來,「也許是二房也說不定。」
夏令寐頗有深意的凝視着汪雲,「二房的那位當年可風流着吶,除了府里的妻妾通房,還有兩個外室,常年在外喝酒賞花,少不得被好友們贈送一兩位美人,金屋藏嬌。對了,少年之時,那位爺還外出遊歷過,去了不少的地方。」
汪雲冒着冷汗,盯着夏令寐都要放出光來。他們母子本是被人拾掇來騙汪雲鋒的,本來也沒打定能夠得到偌大的家財,不過想着這些大戶人家怕出醜,願意用銀子來蓋醜聞,打發他們母子最少也要上千上萬,再加上背後之人的打賞,讓他們母子過上好日子不難,到時候他汪雲拿着這筆錢買個大屋子,取上一位嬌滴滴的小姐,再捐個小官就可以逍遙的做個官老爺。
沒想到色令智昏,他母親吳氏見到了大世面,胃口大了,決定扒着汪家不放,可汪雲被夏令寐連哄帶騙加威懾,就分不清東西南北,只覺得這美人說話好聽,要他做什麽他就願意去做什麽,一股腦的只知道點頭。
直到被人送入了另一處小莊子,這才醒過神來。他剛才怎麽不求着在美人身邊待着呢,哪怕伺候她一輩子也好啊,那腰肢,那臉蛋,還有說話的聲調讓他骨頭都軟了。
夏令寐唬了那兩人,轉頭就派人監視了他們,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治人之其身,讓二房也嘗嘗被人鬧得家犬不寧的滋味。
這些日子她再把府里疏通了一遍,該敲打的敲打,該賞賜的賞賜,該發賣的發賣,老管家老老實實的把管家的權力交到她手上,這是汪雲鋒早就吩咐的,也是留下夏令寐的手段之一。
你看,你不在府里,隨隨便便就有人可以上門來鬧,這裏面的人也亂七八糟沒有人管束,你回來了,正好管家。
再過了些時日,天氣逐漸涼爽起來,汪雲鋒也就到家了。
【第二章】
很多時候,聰明人總是認為一切事情都會被自己所掌控,汪雲鋒自認為對夏令寐性子的把握,不說有十分,也有九分。
他在回家的路上就熱切的想過很多種兩人再見的情景。
夏令寐是個有決斷的人,一旦決定什麽事情就能夠埋頭不計後果的去做,哪怕碰得頭破血流,所以只要將她拐入汪家,基本就不用擔心她離開了。
而且,庄生之事已經過去了快三個月,汪雲鋒十分明智的在夏令寐最苦悶、最彷徨、最糾結的時候,不是選擇去勸說她忘記庄生,而是讓兩人分開一段時間,讓她毫無顧忌的思念庄生的好,同時感激汪雲鋒的體貼和縱容。
夏令寐不是瓷娃娃,任何來自於別人所給予的傷害都不重要,她只需要汪雲鋒無條件的愛她,相信她。汪雲鋒明面上的寵溺,避免了兩人因為庄生之死而產生爭吵。
他們分開,各自冷靜,然後重新抬頭看向身邊的人,再慢慢清醒過來,回報對方所給予的一切。
汪雲鋒認為,夏令寐一定也在期待兩人的再見。
有些東西,有點食髓知味,不得不說,哪怕表面上再正人君子的汪雲鋒,其實骨子裏也還是一個初初建立家室的小雛鳥,他希望趕快回巢,緊緊擁抱那個屬於自己的妻子,交換分開期間的各種思念,然後是無盡的春宵。
汪雲鋒還沒到而立之年,各個方面的精神都相當旺盛,這更加讓他有些蠢蠢欲動,在回來的路途上,他幾乎有些焦躁,總是忍不住拋下眾多的公事,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地詢問到哪裏了,還有多久才能到北定城,夫人的消息來了沒有啊?
白硯很疑惑,「老爺最近怎麽了?好像很暴躁的樣子。」
卷書咬着稻草,倒在馬背上要死不活,「他能不暴躁嘛,春秋鼎盛、身強體壯的年紀,禁慾幾個月,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白硯踹他一腳,「你能不能斯文點?」
「好吧,老爺思春了。」「砰」的一下,卷書已經被踢下馬背了。
快要到北定城的時候,距離八月十五隻有五日了,城裏城外都忙活得緊,到處都是喜氣洋洋趕着回家團圓的遊子和商旅。
汪雲鋒只告訴夏令寐大概八月十二到家,他幾乎馬不停蹄、夜以繼日的趕路,結果比預計的早了兩日,也沒額外通知,他想給夏令寐一個驚喜。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跑到汪家大門的時候,老管家笑開了一張菊花臉,一邊喊人開大門,一邊不停的說:「可總算到家了。」
汪雲鋒勉強鎮定的將府里上上下下幾百號家丁都掃視了一遍,硬是沒有看見某個人影,不由得忐忑,輕聲問老管家:「夫人呢?」
老管家笑咪咪,「夫人入宮了,同時入宮的還有國舅爺府里三品以上的命婦,說是提前過節。」
八月十五闔家團圓,皇後娘娘是皇家的媳婦,自然只能在宮裏過,所以自家娘家只能提前了,不止是皇后,從八月初開始,宮妃們娘家的家眷已經陸陸續續往皇后處遞牌子,請求覲見。
皇帝這些年身子不好,宮妃不多,有子嗣的嬪妃們因為皇后獨寵,這些年也還安分,表面上看去,前朝和後宮一切都安安分分,風平浪靜,可汪雲鋒知道,只要自己回來,手中摺子往上一遞,這平靜的表象就要打破了。
夏令寐回汪家之後,就讓人放出了汪夫人身子痊癒的消息,她也逐漸的出現在了世家官宦大臣們的後院裏,與眾多夫人小姐們緩慢的回復着聯繫。汪雲鋒不再是族長,夏令寐七年不曾出現在世家後院的權力圈中,最開始的時候引起了不少的揣測和試探,甚至還有取笑和誣衊。
汪家一共有十二房,在北定城就有六房,因為各式各樣的緣故,多多少少與長房有隔閡,汪雲鋒沒有回來,大部分針對長房的矛盾都落在了夏令寐的身上。
在以前,夏令寐性子潑辣又暴躁,沒少給人臉色,之後七年銷聲匿跡,汪家其他房的人沒少給汪雲鋒塞小妾通房,更有人揣測夏令寐善妒,府里稍有些姿色的美人都被她辣手摧花,也有眼高手低等沒遠見的婦人幸災樂禍的說,夏令寐無法給汪大人生子嗣,沒有被休純粹是汪家怕了夏家的權勢。
她再一次的出現,雖然依舊高傲且潑辣,可到底汪雲鋒不再是汪家族長,且她性子經過多年沉澱,輕易不會去得罪人,此消彼長,七年後的汪夫人反而更容易被人詬病和取笑,更有人拾掇着汪家族長夫人給汪雲鋒塞美人。
夏令寐對於這些言語算計沒怎麽放在心上,她雖然是女兒身,到底是經過戰場洗禮,如今人在北定城的風雲圈子裏,可行事作風依然帶着將士的不拘小節,說白了,小忍忍着忍着就過去了,實在忍不了了,一刀宰了對方,乾脆又俐落。
女人家,碎嘴是正常的,只要不壞汪雲鋒的大事,夏令寐也無所謂了,不過她也暗中觀察有哪些世家持之以恆的與汪家保持着友好關係,有哪些婦人是別人的槍靶子,哪些是真正有遠見有眼色的人。不到半個月,她很少與人吵架,卻與一群武將們的夫人走得極近,無它,只因為性格相近,不喜歡磨嘴皮子。
剩下的,都是書香世家有才學的女子,這類人清高倨傲,不善於巴結,也不喜歡惹是生非,平日裏見面喝個茶、彈個曲、看下書,清閑又自在,不用勞神還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好感。
婦人之見的事情,汪雲鋒是不會去過問,也不管的。
他回到家,見到多年來沉寂而灰色的府邸重新開始、生機勃勃,也不由得高興。
正當是秋季,楓樹從亭台樓榭中洋洋洒洒的潑墨般飛出來,紅的葉,綠的瓦,白的牆,多姿多彩中平添了雅韻,豐收的季節,後院的果園也碩果累累,金燦燦的橘子掛滿了枝頭,隨手可摘,汪雲鋒隨手吃了一個,差點把牙都給酸掉了,半響都睜不開眼。
實際上,當他遊走在府邸打發無聊時光的時候,他發現了更多新奇的事情,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夏竕沒有來汪家,這裏沒有任何一點夏竕存在的痕迹,哪怕他偶然來串門子的腳印都沒有。
汪雲鋒不動聲色的詢問了老管家,夏令寐回家之後的一切活動,並且隱晦的詢問是否有不足七歲的小男孩來府里遊玩過,得到的答案是否定,而這不是最鬱悶的事情。
汪雲鋒回府的第一日,洗去了一身的風塵,耗費了一個時辰精心打扮,然後囑咐廚房準備豐富的晚餐,自己端上最溫柔、最深情的笑容,從早上巳時一直等候嬌妻,到了晚上亥時初刻,都沒有等到夏令寐的出現。
在他的臉都笑得僵硬了,他那油光水滑的長發從服貼到分叉,光鮮亮麗的君子衫從一塵不染到灰塵僕僕,滿心的期待被不耐、焦慮和煩躁給佔據之時,老管家顫巍巍的縮到佈滿馨香的庭院裏,隔得遠遠的對汪雲鋒道:「皇後娘娘與夫人相談甚歡,說今夜還要與夫人繼續促膝長談,增進姊妹情誼。」